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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有隔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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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有隔閡

不止是蘇曉星, 皇室裏凡是知道八福晉為人的人,無不想看看這場難得的熱鬧——畢竟像她那般孤高狷介的脾氣,什麽時候都和這個“人情練達”的社會格格不入。

“可他們怎麽不想想, 我的笑話是那麽容易就能看的?”作為這場熱鬧的主角,八福晉卻全然沒把這些女人放在心上。

倒是一旁的八阿哥有些氣惱:“李煦如今也是老糊塗了,怎麽會如此多事……這件事一出,讓咱們這個年怎麽過?”

兩人的對話間, 有一種奇妙的角色倒錯感:本該對美人在側樂見其成的胤禩看上去悶悶不樂,本該舉止失度的八福晉反而要從容的多:“有什麽難以面對的,我們家的子嗣艱難不是早都傳遍了嗎……要是沒有這些女人,他們更是要給我罪加一等了。”

這句話說完之後, 他們不約而同地沈默了一刻。而在下一刻,兩人又異口同聲地說出一句話——

“是我對不起你。”

其他的話再不用多說,他們早已心意相通。

又是一陣壓抑的沈默後,八福晉終於開了口:“李煦千裏迢迢地把人送過來, 你再怎麽不樂意, 還是挑一兩個留在府裏……”

她這句話卻難得一遇地被胤禩打斷了:“阿黎, 你知道的, 我不願你說這種話。”

八福晉以手支頤, 聞言不禁莞爾一笑——這樣真實的笑意流露在她精致的面孔上時, 總給人一種冰消雪融的驚艷之感:

“可這是我必須要說的。”

她的聲音近乎喃喃自語:“我跟著你,不怕受苦也不怕落魄……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只要你記得當初的那句話——”

“我一直記得。”

胤禩將她攬在懷裏, 將當年的諾言再一次向她也向自己重覆:

“天下只有一個胤禩,也只有一個阿黎。”

這件原本引得眾人紛紛入場吃瓜的事件, 最後卻以一種悄無聲息的方式收場——八貝勒府留下了兩個女子,其餘的三人則由八福晉做主, 嫁到了他們名下的皇莊做管事娘子。

這樣的處理,旁人的確不好加以指摘;而不多的幾位想去刨根問底折騰一番的,也都被冷若冰霜的八福晉擋了回去。

到頭來,當著眾人的面談起這件事的,只有一個人。

“還是弟妹大方,要是換了我,給她們全轟出去都算是輕的。”

聽見這句話的,是新年伊始需要入宮行禮的各位皇子福晉——在等候吉時的間隙,這麽多女人聚在一處,總是會閑聊幾句家常的。

而這位一開口就把家常閑聊變成尷尬沈默的人,屋裏的女人們也都不陌生。

和八福晉出名的“怪脾氣”一樣,這位二十多年如一日,直言不諱自己對江南女子的厭惡之情的,除了三福晉還能有誰?

這股子讓人哭笑不得的執著,使得三阿哥家也常常在女眷中間出名——或許是飽讀詩書喜好風雅,又或許是特意要和三福晉作對,作為家裏男主人的胤祉,偏偏就納了好幾位漢人家的側福晉和庶福晉,而且其中的一大半,還都是打南邊來的。

在皇親國戚的圈子裏,沒人能說的清是先有三福晉對江南漢女的厭惡,才有三阿哥的那一群漢女妾室;還是先有三阿哥對某位漢女的傾心,再有三福晉如此持久的妒忌。

這些事就和八阿哥府裏子嗣單薄的事情一樣,平日是被大家心有靈犀地忽略過去的。

但已經被搶白一通的八福晉,自然是要回應一下的:“難得嫂嫂這麽有心,還能顧及到我們家的事情。只是……我聽說您家裏的弘暹還不到開蒙的年紀,書已經和他弘晟哥哥一樣熟了?”

“你!”三福晉一時氣結。

剛才這句話裏提到的都是他們家的小輩,只是弘暹的娘是江南的漢女,而弘晟則是三福晉沒了長子後好幾年,才有的寶貝疙瘩。

之後的事情,就是一直在邊上圍觀的兆佳丹若,回家後說起來都忍俊不禁:“那可真是……我要是天天和她們幾個呆在一塊兒,頭都能被吵破了。”

“那兩位碰在一塊,確實不是好開交的……”不像她們這裏,幾個女人有事沒事還會聚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

畢竟眼下已經是康熙五十四年,最早到胤祥身邊的雲福晉,和隨後幾年成婚入府的兩位,都過了十多年這樣的日子了。

兆佳丹若在心裏感嘆自己的命好:她成天操心家裏的大小事務,有時甚至忙得連孩子都管不過來;兩位側福晉有自己的孩子和愛好,這時間也不算是多難打發。

而西側院裏還算得上“新人”的兩個,幾年相處下來,也絕不是愛勾心鬥角爭風吃醋的那種人——比她們當年還要無欲無求幾分。

況且,這兩位的個性也是難得一遇:石佳念兒一貫都是單純又討喜的性子,讓人看了心裏就能松快幾分;因此,她的“受寵”似乎也是順理成章

——在如今寥落冷寂的府邸裏,也多虧有她這樣樂天的人整日笑呵呵的,他們才沒有沈浸於憂愁和絕望。

只是在兆佳丹若看來,念兒這妮子身體康健也有福氣,怎麽t快三年了,就是沒有好消息呢……

“這些事又急不來,姐姐且放寬心等著就是了。”

珠福晉自己在生育這種事上波折不斷,因此更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一般情況下,這種事只能看緣分,催不得。

不過再怎麽看緣分,它總要有個“緣分”——而不是像西側院的另一位一樣,六親之緣幾乎斷了個幹凈。

“唔!”

六親的緣分幾乎斷盡,只能選擇走上一條奇葩的人生道路,在書架之間輾轉騰挪的蘇曉星,不出意外地被架子上厚厚的塵土迷了眼。

“你找什麽呢?那一塊的書都多少年沒動過了……”

被她這幾天的翻箱倒櫃搞得也沒個安寧的胤祥,終於是看不下去了:“名字說出來,我幫你找。”

蘇曉星其實是單純地想碰碰運氣,每天走之前看一個書架,沒有就算了:“嗯……您這兒有什麽與地志嗎?帶圖的那種。”

胤祥無可奈何地把蘇曉星從昏暗無光的書架間拉了出來:“別揉了,我給你吹吹——”

被視力限制了行動的蘇曉星這一次沒有逃得開,只能在一陣折騰之後瞪著發紅的眼睛看著他。

“我瞧著你這些天看《西域志》看得入神……但也用不著這麽投入吧?”

他說的是,你這麽用功幹嘛,難道我還指望著你去西北,記錄歷史地理風土人情不成?

蘇曉星咬咬牙,還是把自己的真實目的問出來了:“您難道不知,西域事並非前朝舊事?”

果然,知道你還在這裝什麽呢——看著胤祥一瞬間嚴肅起來的神情,蘇曉星在心裏大聲吐槽。

“就算你識文斷字,才高八鬥……”

胤祥的聲音沈了下去:“西域遠在萬裏之外,別說是我們,就連皇阿瑪都難得那裏的音訊。”

“你在這裏就算把書翻出花來,又能知道多少?”

話雖是這樣說,但蘇曉星能聽得出來,他真正擔心的是什麽——如今的西域,早已用不到這個名字了。

這裏如今叫漠西蒙古,而像她這樣搞研究的,甚至會將其中一個部落稱為一國——準噶爾汗國。

蘇曉星的笑容裏終於帶上了幾分“專業對口”的自信:“經綸世事之學,我其實懂得並不多。不過,對這些不為人知的邊陲之地,我還真的略有耳聞。”

他會問我為什麽知道這些嗎?我又該如何回答?

蘇曉星面上波瀾不驚,心裏卻一直在打鼓:即使她已經一再承諾了自己將毫無保留,但她和胤祥之間,總是隔著最後那一堵墻——她才學的來處,亦或者,是她的來處。

他可以不問,可是蘇曉星卻不能當這件事不存在。

對於這種早晚有可能暴雷的事情,她是想著盡快解決最好的;所以,今天這樣的出格言論,已經是她這一年來的第幾十次破綻了。

可惜,這件事的主動權並不掌握在她手上——胤祥似乎對這個問題沒多少興趣;或者說,他是在有意回避這個問題。

就像今天,他在皺著眉頭盯了蘇曉星好一會之後,還是沒有她預期中的質問:“第五個架子,第三層左起……那一列都是。”

真的不關心西域邊事的人不會有整整一列的邊疆與地志,就像真正不在乎蘇曉星來處的人,也不會在她轉身去找的時候叫住她——

“蘇紅萼。”

蘇曉星心中一震:這是他第一次這樣連名帶姓的稱呼她。

但她還沒來得及回過身,就聽見他繼續說道:“身居江南,委屈你了。”

……你什麽意思?

“去看看吧,沒有你要的,我差人去外面買就是。”

這是不準備和她繼續糾纏這個話題了……蘇曉星默不作聲地隱入黑暗的隔間裏,心裏卻是前所未有的猶疑:

這堵墻,難道就讓它在這裏橫亙一輩子嗎?

在這樣各懷心事的寧靜之下,後院裏的那棵杏樹,又一次開出了耀眼的繁花——又是一年春分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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