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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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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孤女

蘇曉星現在的心情可謂是五味雜陳。

在今天之前,作為一個搞清史的研究生,她的生活充斥著焦慮——白天是“啊啊啊論文又要給導師看了,這麽辣雞的東西給導師看不如原地去世算了”;晚上是“這研究生讀出來去哪找工作啊,我真的要emo了”……

就這樣日覆一日地撐了半年,改了五個版本的論文總算是差強人意了。

蘇曉星的焦慮緩解了一半,決定先充分準備一下,把答辯過了再說。在和發小約好“明天答辯結束去吃火鍋”之後,她回寢室淺睡一覺。

——然後醒來就是這樣了。頭上梳了一個一米來長的大辮子,身上更是一身雪白孝服,等等,這一套裝扮好像有點眼熟?她是不是在寫論文查資料的時候見過,那……

蘇曉星還沒回過神,三四個哭哭啼啼的女子就圍在了她身邊:“姑娘可算是醒了!如今家中這般境況,姑娘要是有個三長兩短……”

在一番穿越標配的飆戲之後,蘇曉星順利得到了她需要的信息:清康熙四十九年,江蘇江寧,漢人蘇家。

可這個蘇家和蘇曉星自己的家比起來淒慘得不忍直視:人丁單薄、子嗣不旺,“蘇大姑娘”的母親三年前一病不起;父親……父親在前院的靈堂躺著呢。

是的,在這個“無後為大”的世界裏,原主的爹除了一妻一女,就再無家眷了。在蘇曉星戲精附體,演出一幅哀痛至極的模樣同這些丫環婆子套了半天話後,她終於在幾個人抽抽搭搭的回覆中拼湊出了一個可以被寫進傳奇話本的故事:

話說這江南蘇家,是前代顯赫一時的詩禮之家,只是後來王朝鼎革幹戈四起,蘇家一門飄零流散;到了康熙年間,原主的祖父設法恢覆了一部分基業,只可惜命中子嗣不旺,只留下一子一女。蘇老太爺無可奈何,只能認命,用心教導這一雙兒女,想方設法為他們謀求一個好前程。

於是,蘇家的女兒高嫁進了江南頭一等的人家,兒子也中了舉人,眼看著家業是覆興有望了;不過接下來的故事卻進入了另一個走向——

這位蘇家少爺生性文弱,且與少奶奶青梅竹馬,恩愛非常;二人婚後數年無子,少爺寧願帶妻子跑上幾百裏求神拜佛也不願意納妾。只可惜少奶奶紅顏薄命,少爺在離了少奶奶之後也一病不起。最後,這個原本有希望以“為官作宰兒孫滿堂”為結局的故事,在命運的重拳下灰飛煙滅,只剩下了一個蘇家夫婦從小嬌養長大的閨女,名喚紅萼。

莫名其妙就被迫成為“蘇紅萼”的蘇曉星恰到好處地落下兩行眼淚:穿成一個如此不幸的清代孤女,她是真的會淚目。再想想穿越以後的事,她就哭得更真情實感了——雖然在這裏她沒有論文也沒有工作壓力,但如果有的選,她寧可做一個卑微打工人。

不過這個悲劇故事也給蘇曉星帶來了一種微妙的安心感,因為蘇紅萼,不,現在是她自己的“父親”英年早逝,所以她還算是個純粹的“民女”,和八旗選秀大概是一點關系都沒有;再加上她也不姓王,不姓陳……在自己所見過的後妃信息中查無此人,那麽不出意外的話,她這個穿越女是和康師傅本人也是沒什麽關系的。

可是蘇曉星放心得還是太早。那些婆子中有一個看上去地位最高,也可能是和原主最親近的,為了“讓姑娘寬心”,特意在把蘇曉星攙進被窩的時候說了一句:

“明天姑太太派的人就該到了,姑娘也不用再操心,好好保重身子就是,來日方長呢。”

蘇曉星心裏一顫,怎麽還有這一茬?她試探著出聲:“姑母家裏……”

“姑娘放心吧,姑太太嫁到曹家去,雖然不是主事的那幾房人家,卻也很得曹府老太君的喜愛呢!”

……等一下,曹家?

蘇曉星只覺得眼前一黑。

到了第二天,蘇曉星夢想中的各種意外——包括但不限於馬上穿回去之類的都沒有發生。天光剛剛大亮的時候,就聽見有小丫環進來通報:“姑太太的陪房已經進門了,在前院行過禮就來見姑娘。”

早一個時辰就起床梳洗完畢的蘇曉星表情哀婉地點點頭。

丫環這才接著說:“還聽說一件事,曹老太君聽姑太太說了咱們家的情形之後,覺得往後姑娘孤身一人,日子或許難以為繼,請姑娘熱孝過了就入織造府隨姑太太一同住呢。”

蘇曉星還是默不作聲地的點點頭:這都被安排得一清二楚了,還能怎麽辦?

隨t後的一百天裏,蘇曉星一邊規規矩矩地居喪守孝,但另一邊也暗自盤算著以後可能發生的各種情況。之前會給她帶來就業焦慮的清史專業,突然顯得專業對口了起來——那些整日整夜看過去的史料、專著和論文,就這樣展現出了它們作為知識的真正力量:

康熙四十六年,康熙皇帝第六次也是最後一次南巡,駐江寧府曹家;

康熙四十七年,康熙皇帝一廢太子,四十八年又覆立太子,同時冊封數位皇子;

康熙四十九年,也就是今年,沒什麽大事,但戶部的貪腐和江南的虧空已經成了明面上的事情;直到明年的災荒,民變,太子結黨,戴名世案……

最終,在康熙五十一年發生兩件至關重要的大事:太子再次被廢,江寧織造曹寅虧空沒補完就病逝揚州。

這之後,朝廷內外就像一灘越攪越渾的水,而江南的曹家,也就在這灘渾水裏走向了敗亡的結局……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蘇曉星在心裏嘀咕。

現在已經是她穿越後的第三個月了,這百日的熱孝也眼看著就要結束,之後呢,她自己或許也逃不開被卷進這場熱鬧的命運。

在偶爾幾個廊下品茶的清閑午後,她也會想到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還在大學的時候,她曾經在公選課上和閨蜜一起偷偷刷某站的彈幕版《紅樓夢》,然後坐在陽光正好的草坪上聊一些所謂“紅學”的話題。

她記得閨蜜在吸了一口奶茶之後,嚼著椰果問她:“星星,你記不記得紅樓原著裏有個叫喜鸞的女孩子?”

“啊……有點印象。她是不是和那個四姐兒一塊出場的?”蘇曉星當時這樣回答她。

“對對對,就是她!”

“你怎麽想起這個人物來了?她的戲份幾乎沒多少吧。”蘇曉星嘬了一口自己的奶蓋。

“就是因為她戲份沒多少才奇怪啊……你說這麽一個龍套叫個喜姐兒不也挺合適的,還和四姐兒來個對仗,多好。”畢竟是無聊的閑談,閨蜜也就漫不經心地問:“她們後來好像還進了大觀園了吧……星星你說,這麽一個用心取名的姑娘,她最後的結局會是什麽樣的?”

蘇曉星握緊了手中的茶杯。這杯子裏裝的可不再是她熟悉的椰椰凍凍或者抹茶奶綠,而是去年的陳茶,她怎麽喝都發苦。

閨蜜的那個問題,突然就成了她自己的人生腳註:

那個在紅樓夢中一閃而過的喜鸞,她最後怎麽樣了?

喜鸞能住進大觀園,明面上可以說是賈母好客慈愛;那她“蘇紅萼”趕在這個暗流湧動的檔口住進江寧織造府,還能說是曹家的老太太好客嗎?

這怎麽看都像是要找個機會,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把她打包送進某天潢貴胄的後院裏吧!

這麽一想,嘴裏的茶就更苦了。

這種苦悶的心情一直持續到蘇曉星出發那天。她只帶了一個“自幼在身邊”的丫環杏蕊,其餘的下人,蘇曉星出於對未來的擔憂,勸他們賃了蘇家的田宅然後自尋出路。

“我已經是待嫁之年,如今去姑母那裏,婚姻之事必有長輩做主,因此你們也不必在此久候,三年之後若是我不能回來,還望諸位各自保重。”

這話一出,那幾個年紀太小的丫頭和年歲過大的婆子頓時就繃不住了,一個兩個都哭起來:“姑娘,您也要保重啊姑娘……”

“老天爺,我們姑娘為什麽就這麽命苦啊……”

這些伴著哭聲的話語一直回蕩在蘇曉星耳邊。轎子晃晃悠悠地動起來,蘇曉星無聲地嘆了口氣:

這苦命的日子,還在後面呢。

“蘇紅萼”的姑母嫁的是曹寅的兄弟曹荃,雖然不是主掌家業的一支,但也算是江寧織造府的核心了。不過還有一件事,蘇曉星是前些天剛剛才知道的——蘇氏是曹荃的繼室。

曹荃本人兩年前已經過世,他的兒子們又都是原配夫人所出;因此蘇氏如今只帶著自己親生的女兒偏居一隅,並沒有動過把侄女接到身邊來的心思。

但人都來了,況且還是老太太親自開口接過來的,自然不能輕慢。所以當侄女前來拜見的時候,她七分真情,三分刻意,倒是讓蘇曉星這個半路穿過來的“侄女”不至於那麽尷尬。

“苦了你了,看你都瘦成這樣……如今在姑姑這裏住下,那就和在家裏是一模一樣的,千萬不要見外。”蘇太太一下一下輕撫著蘇曉星的手,溫和又大方地說道。

蘇曉星自然客氣禮貌地答道:“我明白了,多謝姑母。”

畢竟現在吃人家的用人家的,到時候就算被迫出嫁那也和“江寧織造”綁定,掙紮是沒辦法再掙紮了,接下來還是想想怎麽提升一下自己的各類技能吧。

看看書,寫寫字,以後和人解釋起自己擁有的那些知識來也不會太離譜。

心裏轉著這樣的念頭,蘇曉星答應起姑母的叮囑來也毫不猶豫。半個時辰後,蘇太太正與蘇曉星說著:“等下我同你一道去見老太太,你頤妹妹和家裏的妯娌姐妹們也都在那。”

這位頤妹妹大概就是姑母的親閨女了……蘇曉星正要應下,就聽見屋外有人聲傳來。隨著聲音邁步進屋的,是一個縹碧色衣裙,清麗嬌俏的姑娘:

“娘好端端的,又提起我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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