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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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
「那年梨花開滿枝, 似流年，似舊憶。」
-
三月初，池蓁蓁家樓下的兩棵梨樹開花了，整日都是清香撲鼻。
進進出出間, 衣服上免不了沾染香氣。
池蓁蓁今年高二, 就讀於本市饒有名氣的F大附中。剛過完寒假, 開學就是高二下學期。
附中以金光璀璨的升學率聞名，因而, 高二上學期就要開始備戰高考。
在如今這個內卷的時代, 這已經不算早了。
當年中考時, 池蓁蓁超常發揮, 擦邊考進附中, 混跡在這所名校學子中, 勉強跟上同學們的進度, 表面上看起來還算坦然，實則內心早就已經疲乏不堪。
她壓根算不上什麽學霸，人不夠聰明, 又喜愛玩鬧，難以長時間集中註意力，完全不是老師家長眼中好學生的模板。
不夠聰明又不夠勤奮, 成績吊車尾就會受到更多苛責。
煩死了！
想到昨天的隨堂考試今天要出分數，池蓁蓁走出小區時, 對著路邊那棵梨樹恨恨地踢了一腳。
花瓣隨之“撲簌簌”落下。
掉在她的頭發肩膀、還有校服外套上。
等池蓁蓁到了學校，同桌趙智涵誇張地揮了揮手, 表情十分浮誇地問她：“池蓁蓁, 你今兒還噴香水了啊？小心被老班罵死。”
老班是他們班班主任的“昵稱”，但實際上班主任年紀一點都不老, 不過三十出頭，已經是區裏的特級教師。
老班教數學，而池蓁蓁數學向來差勁，所以時常會被拉去批評。
池蓁蓁瞪了趙智涵一眼，忍不住吐槽：“這是梨花香！你一大男生，能不能別這麽碎嘴。生怕我不挨罵是吧？”
趙智涵這名字取的像女孩子，性格也和女生處得好，堪稱班上的“婦女之友”。
不過，在池蓁蓁看來，所謂的“婦女之友”，不就是“包打聽”嘛。
果然，等她坐下後，趙智涵又神神秘秘地湊過來，同她講了一件新鮮事：“我們班今天好像要來一個轉學生。”
“轉學生？”
池蓁蓁動作一頓，有些詫異地揚了揚眉，“……這個時候轉學？”
每個學校的教學進度不一樣，像附中，高二上的前幾個月就會把新課教完，高二下已經結束第一輪總覆習，馬上要開始查缺補漏，說來實在不是個轉學的好時機。
趙智涵：“是啊，聽說是個大學霸，退了奧賽訓練轉來的。不過這種奧賽學霸為啥轉到我們班啊，去火箭班不是更好……”
這麽看來，“包打聽”也有打聽不出來的內幕。
池蓁蓁有點想笑。
不過，早自習鈴聲已然打響。
按照慣例，十秒之後，老班就會出現在教室門口。
她沒有再同趙智涵鬥嘴，立馬翻開課本，裝模作樣地低下頭，開始覆習。
“噠、噠、噠……”
十下過後，老班的身影顯現。
她用力拍了拍教室門，厲聲喝道：“都安靜！是沒聽到早自習鈴聲嗎！”
班上瞬間鴉雀無聲。
同學們手腳麻利地各回各位。
老班的表情看起來十分滿意，難得露出一個和善笑來，朝著門外招招手，“晏知月，進來吧。”
這名字倒是好聽。
池蓁蓁不由自主地擡起了頭。
入目處，出現一道頎長的身影。
少年身形清瘦，但個子極高，目測將近1米9，十分引人註目。
然而，更引人註目的是他的臉。
他實在生了一張十足優越的臉，無論是五官還是臉型，幾乎找不到任何瑕疵。
池蓁蓁語文還不錯，看到他，腦海裏第一個浮現出來的詞語是“貌若好女”。
雖然有些誇張，但絕對不是貶義詞。
轉學生的模樣確實有點雌雄莫辨的美感。
只是，他的表情十分冷淡，有種不太屬於高中生的疏離淡漠意味。
池蓁蓁心中不明所以地劇烈一跳。
這會兒，老班已經給人做了番介紹：“這是晏知月，以後就是我們班的一份子了。晏知月理科成績很好，中考數學和理化都是滿分，大家有什麽不會的題可以趁著下課請教一下。”
話音落下，教室底下傳來稀稀落落的“哇”聲，算是很給老班面子。
老班的目光四下逡巡一圈，朝著池蓁蓁這個方向指了指。
“晏知月，你個子高，就坐趙智涵後面吧。如果有什麽需要，期中考之後再調整。”
池蓁蓁眼睜睜看著少年面無表情地往這裏走來。
經過她身邊時，她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梨花香。
……
晏知月的轉學，在一定範圍內引起了轟動。
到午休時分，已經鬧得高二人盡皆知。
原因倒不是因為什麽他從奧賽退賽之類的，主要還是他的模樣太好，在附中這大片酒瓶底的男生中，顯得過於鶴立雞群了些。
池蓁蓁從食堂回教室，發現門口堵了不少生面孔，在往教室裏偷偷張望。
想來，應該都是來看轉學生的。
她心情不佳，長長嘆了口氣，越過她們，兀自回到座位，拿出早上分析的考卷。
隨堂考試的卷面總分和正式考試不同，一共八道題，一題五分，也就40分。
很不幸，池蓁蓁錯了一半，連及格線都沒到。
自然，在班上排名屬於倒數前十。
她盯著卷子上血淋淋的紅色打叉，以及自己寫上去的、密密麻麻的紅筆訂正，懊惱地“噢”了一聲，額頭重重嗑到桌面上。
高中數學這東西，三分靠天賦，七分靠打拼，剩下一百四十分，不會就是不會。
特別是附中，老師同學都奔著沖名校沖985去，平日練的題考的題也比普通高中要難得多。池蓁蓁現在這個勉強末流本科的水準，去做這些題，便實在也顯得有些突兀了點。
像今天這種隨堂測，這八道題，題目放到高考考卷上，基本都是24、25靠後的題，就算是聽老師講過一遍，再讓她重做，後兩小問也不見得能解得出來。
看著卷子，池蓁蓁連悲秋傷春的心情都沒了，只剩下滿腔欲哭無淚。
趙智涵就是這時候回來的。
他把飯盒隨手往包裏一扔，餘光瞥見池蓁蓁的表情，人就當即湊了上來，“池蓁蓁，你又挨批了？”
聞言，池蓁蓁馬上轉頭瞪他，“你就不指望點我好是吧？”
趙智涵聳聳肩，“話也不是這麽說的……”
與池蓁蓁相比，趙智涵的成績就算得上很不錯了，在年級裏不是太前列，但能進班上前五。語文英語都是他的弱項，理科則是拉分項。
當初，老班把他們倆排成同桌，未嘗沒有一點讓他們互補的意思。
只可惜池蓁蓁是完全的孺子不可教，趙智涵本身也不擅教人。之前他給她講題，講著講著，兩人就一塊兒被繞進去了。
見池蓁蓁情緒低落，趙智涵想了想，扭過頭，說：“你是還有哪裏不懂的嗎？問問新同學唄。老班不是讓咱們多請教嘛。”
池蓁蓁：“……”
趙智涵是個行動派，二話不說，已經拿著池蓁蓁的卷子轉過身，同後頭的晏知月搭話去了。
他心裏有別的盤算。
過一陣附中有春季籃球賽，晏知月這個身高，剛好能來籃球隊給他們當小前鋒。
所以，他要是能找個機會和晏知月混熟，也是意外之喜了。
聽到趙智涵的聲音，晏知月擡起頭來。
池蓁蓁註意到，他在看一本閑書，佛洛依德的《夢的解析》。
說不上太閑，但是一定和高考無關。
池蓁蓁沒了解過這本書，只從書名來分析，可能是類似周公解夢之類的玄學、或是心理學書籍。
沒想到，轉學生居然有這種愛好。
她張了張嘴，有點想說什麽。
但，晏知月已經從趙智涵手上抽過了她的試卷，她羞恥心爆棚，立馬閉上嘴，咬牙切齒地低下頭去，不敢再看他的表情。
這個死趙智涵！
多管閑事！
然而，趙智涵和晏知月顯然都沒感受到她的困窘。
晏知月隨手抽了只筆，在她的題幹上圈了兩筆，淡淡地開口問：“哪裏不懂？”
短短幾秒鐘時間，池蓁蓁的臉頰已經浮起一層薄紅。
但這會兒再搶走考卷，好像只會弄得更尷尬。
她幹脆破罐破摔，小聲回答道：“第二問。”
晏知月點點頭，從課桌裏翻出一張草稿紙，先寫下一行公式，再平聲同她講解起來。
很明顯，他不是一個廢話連篇的人，連教人做題都言簡意賅，只說關鍵步驟。
不過，大抵是因為這種特質，池蓁蓁反倒覺得思路清晰了一些。
她皺著眉思索了一會兒，又問了兩處關鍵步驟的推導過程之後，好像茅塞頓開了。
“原來如此……謝謝你啊。”
池蓁蓁感激地沖晏知月笑了一下。
晏知月依舊沒什麽表情，順著她的筆跡，繼續問下一題哪裏不會，再繼續拆開給她分析。
短短一個午休過去，池蓁蓁和趙智涵第一次達成了共識。
轉學生可真是一個好人啊！
-
晏知月轉來的第十日，池蓁蓁就確認了，他和自己住在同一個小區，甚至是同一棟樓。
他應該就是樓下新搬來的鄰居。
怪不得身上有和自己一樣的梨花香。
壓根不是巧合。
只不過，晏知月出門早、回家晚，縱然一個班，兩人平時上學放學都碰不到，才一直沒能確認。
有趙智涵在，池蓁蓁感覺和晏知月關系已經熟悉了一些，趁著下課，就悄悄問了他一句：“你每天早上都走這麽早嗎？”
晏知月臉上一點都沒有訝色，似乎早就知道兩人是鄰居。
他淡聲答道：“晨跑。”
“……”
池蓁蓁訕訕笑了一下，“哦哦，這樣啊。”
許是因為池蓁蓁臉色有些黯然，晏知月奇異地又看了她一眼，問：“你是找我有什麽事嗎？”
池蓁蓁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我隨便問問。”
“那就好。”
晏知月沒有再多話。
……
三月底，清明雨季猝不及防地來臨。
池蓁蓁向來討厭下雨天，只覺得冒著雨還要去學校受折磨，實在有些不太人道。
再加上雨天天黑得早，老班放學之後會把差生留堂。等她能回家的時候，外頭不僅下雨，天色也都已經一片漆黑了，走在路上，都覺得好生慘淡。
不過，今日倒是遇上了意外。
池蓁蓁出校門沒多久，就註意到前頭有個頎長清瘦的身影，沒打傘，正不緊不慢地向前走著。
這麽高的個子，再加上單肩背的那只黑色書包也十分眼熟，短短半分鐘，她斷定，前面是晏知月。
不過，剛剛，晏知月好像是從旁邊的小網吧走出來的啊……
池蓁蓁沒有多想，只是小跑著上前，踮起腳，把自己的傘分了一半蓋到晏知月頭上。
兩人身高差有足足30公分，這個動作做起來，也確實有些費勁。
還好她的直柄傘夠大。
繼而，晏知月便低頭看了她一眼。
打小到大，旁人雖沒怎麽誇過池蓁蓁多聰明多天才，但一直有人誇她善良可愛熱情，性格好、長得也漂亮。
算來算去，總算還是有些優點，不至於叫小姑娘徹底喪失自信。
所以，看到新來的轉學生、她的鄰居、以及願意給她講題的後桌在淋雨，自然而然，她決意伸出援手，分一半傘給他打，免得他淋雨回家，一身濕漉漉的，指不定明天就要生病。
反正也是舉手之勞嘛。
不過，池蓁蓁轉念一想，若是晏知月拒絕，豈不是顯得她很尷尬、很自作多情？
陡然間，她有些惴惴不安起來，偷偷摸摸瞥了晏知月好幾眼。
晏知月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思一樣，很及時地道了謝：“謝謝。”
說完，他順手將池蓁蓁費力舉著的傘拿過來，自己撐著，還是一人一半，都淋不到雨。
只是，晏知月人高腿長，為了遷就池蓁蓁，不得不放慢步子。
春日的傍晚，配合著淅淅瀝瀝的雨滴，很有幾分料峭寒意。
此刻，距離兩人住的小區，還要走大約15分鐘。
池蓁蓁實在受不了沒人說話的場面，硬著頭皮開口調節氣氛：“晏知月，你是什麽時候搬過來的啊？之前都沒見過你。”
晏知月：“上個月。”
池蓁蓁了然點頭，“就是轉學前是吧。那你怎麽會突然轉到附中來的啊？”
晏知月沈默了一下，開口：“想轉就轉了。”
池蓁蓁：“……”
她只能勉強地笑了笑。
……
這個疑問，還是不久之後，池母給她解答的。
池蓁蓁家住的是那種半新不舊的公房，比老房子幹凈整潔，比新小區熱鬧。最重要的是，小區裏很多住了十幾年的老鄰居，鄰裏鄰外的，沒什麽秘密。
“樓下那戶人家，聽說那個小孩哦，得了抑郁癥，整天整夜睡不了覺。本來穩穩競賽保送清北的，這下搞不了競賽了，只好轉到你們學校去了。蓁蓁啊，你在學校裏有碰到過他嗎？我見過一次，這小孩生得老靈了！”
池蓁蓁正在拿酸奶，聞言，動作一頓，“……啊，見過的，就在我們班啊。”
池母很驚訝，“你們班？！這麽巧啊！那你要和人家搞好關系的呀，你數學這麽差，正好住得這麽近，還好請教請教嘞。”
池蓁蓁沒說話。
池母也是個熱情的人，說到哪兒做到哪兒，立馬在全家的晚飯基礎上多下了一疊餃子，又拿了一盒進口巧克力，讓池蓁蓁送到樓下去，拉近一下鄰裏關系。
池蓁蓁：“……”
池蓁蓁：“也不用這樣吧……”
池母瞪她一眼，“怎麽不用？你媽我做的餃子，吃過的沒人不說好吃的，拿去給你同學嘗嘗怎麽了？”
“……”
池蓁蓁拗不過她媽，只得換了外套，準備把餃子和巧克力送下樓去。
不過，臨出門前，她又想到什麽，摸出手機查了一下——【吃什麽能緩解失眠】。
搜索引擎上顯示：香蕉、溫奶、食醋……
池蓁蓁遲疑了片刻，還是回頭熱了一杯牛奶，再從冰箱裏摸出幾根香蕉，連帶著一起帶了下去。
她第一次敲響了晏知月家的門。
大約五六下之後，終於有人過來開門。
“晏知月？呃……是這樣的……”
池蓁蓁絞盡腦汁，試圖美化她媽媽的話，“我媽媽今天包了餃子，知道我有同學住在樓下，就想拿下來給你家一起嘗嘗……她做的餃子很好吃……然後，那個，牛奶……據說睡前喝牛奶有利於睡眠，我……”
晏知月的眸光實在有些涼薄，縱然池蓁蓁一貫善談，在他的註視下，也有些說不下去，只覺得敗下陣來。
她垂下腦袋，尷尬地扯了扯嘴角，“你要是不想要的話……呃……”
下一秒，晏知月已經伸出手，從她手中接過了那個托盤。
“替我謝謝你媽媽。”
他平聲道。
池蓁蓁楞了楞，訝然擡頭，瞪大了眼睛，訥訥回道：“啊……沒事的……”
晏知月：“還有別的事嗎？”
池蓁蓁回過神來，“哦，那個，那個餃子，其實蘸醋更好吃……你可以自己弄一點。”
她至今仍不知道晏知月是哪裏人，只是按照這裏的飲食習慣，餃子都是蘸醋的。
剛好，食醋還能有助於睡眠呢。
晏知月點點頭，“知道了。”
關上門，他將那堆東西全放到餐桌上，盯著看了好一會兒。
家裏沒有其他人在，就算晏知月停頓許久，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池蓁蓁給的那杯溫牛奶，雪白雪白的，像她的臉一樣白。
只不過，她的嘴唇有點紅，是天然的那種血色。
池蓁蓁生得瘦弱，氣色卻還不錯，一看就是生在幸福的家庭中，被養得很好。
晏知月沈吟片刻，慢吞吞地拿起杯子，想到她說話時微微嘟起的嘴唇，扯出一個若有似無的笑，抿了一口牛奶。
他病得最厲害那一陣，只要一闔上眼，夢裏就會出現一張模糊不清的面孔。
而後，強烈的心悸感便會瞬間將他從夢中喚醒。
如今，這張面孔似乎變得清晰了一點點。
……
-
清明雨季尚未完全結束，附中的期中考已經馬不停蹄地趕來。
池蓁蓁向來懼怕這種大考，比隨堂測更甚。
因為，老師每次考前都會說，期中期末考的出題難度和答題時間都和高考完全一致，要把考試當場一次高考的模擬演練雲雲。
事實上，越是這樣，池蓁蓁這種心態不穩的差生就越害怕出錯。
不出意外，她再一次考砸了。
說考砸也算不上特別砸，幾科分數加起來，按照去年的錄取線，大概能擦邊進個末流二本的末流專業。
這就是她的真實水平，也算是她的目標吧。
能有學上就好，別的就不奢望了。
不過，在附中裏，這就是一種大逆不道的想法。她不敢說。
老班依然還是把她叫去辦公室批評了一頓。
回到教室時，池蓁蓁的眼圈還是紅紅的。
趙智涵第一個湊上來，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小聲問：“池蓁蓁，哭了啊？”
“……”
池蓁蓁懶得理他。
趙智涵從口袋裏摸出一塊糖，放到她桌上，“老班說什麽你都別理她，就一次考試而已，又不是高考。再說了，高考也沒什麽啊，你成績又不是多差。”
這點安慰，對池蓁蓁來說，已經無濟於事。
她只是覺得被傷到了自尊心。
再加上辦公室還有其他老師同學在，當著大家的面被訓了這麽久，實在有些丟人。
池蓁蓁抿了抿唇，將趙智涵推開一點，啞著嗓子開口：“我沒事。你走開啦。”
趙智涵又盯著她看了好會兒，“真沒事？”
“沒事！”
“……那行。”
下一節是體育課，趙智涵隨手拍了拍她的頭發算作安撫，站起身，和幾個男生勾肩搭背，一同下樓去打籃球了。
池蓁蓁沒心思上課，想著幹脆裝病不去了，就呆在教室裏背會兒單詞吧。
期中考是過去了，下午還要默寫單詞呢。
……
不知何時，身側的光被人擋住。
池蓁蓁後知後覺地擡起頭來，看向旁邊站著的人。
是晏知月。
從池蓁蓁這個角度仰望過去，他的臉背著光，表情不甚分明，像是一場幻覺中的畫面。
“晏知月，你有……”
話音未落。
下一秒，更像幻覺的事情突然發生了。
晏知月彎下腰，一把掐住了她的下巴，將她整張臉往上擡了擡。
接著，重重吻了下來。
池蓁蓁：“……”
頃刻之間，她宛如靈魂出竅，徹底失去反應能力。
教室裏沒有別人在。
監控平日裏也不會打開。
剛好，晏知月慢條斯理地享用了池蓁蓁的嘴唇，好一會兒，才放開她。
池蓁蓁的臉頰已經肉眼可見變得通紅通紅，雙眸濕潤，睜著眼瞪著他，“……”
晏知月皺起眉，又伸手，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她的嘴唇。
“有點腫了。”
他自顧自地喃喃道。
到這會兒，池蓁蓁總算回過神來，難以置信地推了他一把，“你幹什麽啊！”
晏知月表情很平靜，“親你。”
“……”
池蓁蓁感覺自己的腦袋快要爆炸了。
這已經超出了她的承受限度。
固然，在附中這種環境下，學校裏依舊有同學明目張膽地談戀愛，但那絕對不會是池蓁蓁。
她雖然不是什麽乖巧的好學生，但是似乎也不曾想要嘗試早戀。
究其根本，還是因為，她是個顏控。
而學校裏大家都忙於學業，無暇顧及形象，實在很難令她生出什麽異樣的心思。
結果，今天，今天，她都沒來得及趕上早戀末班車，沒和任何男生拉過手，就突然被人給親了！
要不是在教室裏，池蓁蓁簡直想要尖叫出聲。
她沒法繼續同晏知月說話了，站起身，轉身拔腿就想跑。
誰曾想，晏知月比她動作更快，還沒等她跑出去，已然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穿在校服裏的帽衫的帽子。
在反作用力的影響下，池蓁蓁被迫整個人往後倒下去。
晏知月伸出手，穩穩地接住了她。
他扶著池蓁蓁的肩膀，以一種強硬的姿態，將她控制在自己的掌控範圍內。
“池蓁蓁。”
“……”
“和我談戀愛。”
池蓁蓁簡直羞憤不已，“……哪有人會直接這麽提要求的啊！”
晏知月難得地笑了一下。
這個笑出現在他這張臉上，很有點顛倒眾生的意思。
他攬著池蓁蓁的肩膀，慢條斯理地開口問道：“你不喜歡我嗎？”
“……”
池蓁蓁說不出話來。
晏知月確實符合她的審美，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第一次生出了一點點心動的感覺。
但這話卻不能告訴他。
晏知月似乎也不需要她的答案，繼續說著令人心跳加速的話：“只要不討厭就行了。喜歡可以慢慢培養。”
池蓁蓁小心翼翼地看著他，踟躕了很久，才不解地小聲問：“為什麽是我呢？”
他長得那麽好看，在學校裏，走到哪裏都有人圍觀。
不過轉學過來一個多月的功夫，收到的情書和表白大概已經有百來份……
這樣一個男生，怎麽會莫名其妙地看上她呢？
聞言，晏知月像是想到了什麽，挑了挑眉，意味深長地撫著她的臉，“因為我喜歡。”
“……”
“我喝了你送的牛奶，吃了你給的巧克力，你得對我負責。”
-
高二這年，池蓁蓁莫名其妙地和一個帥得能當場出道的男生談起了戀愛。
但這件事尚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晏知月成績好，不怕挨罵。她這吊車尾的成績，一點點過錯都得被抓出來當典型。
更遑論早戀這種在老師家長眼中罪無可恕的問題。
兩人只能背著人悄悄牽手擁抱。
再進一步的舉動，池蓁蓁一時半會兒還有點接受不了，晏知月便沒有再做什麽。
他們倆住在同一棟樓，如果刻意約好時間，自然是可以一同上學放學的。
更重要的是，晏知月每天都得給池蓁蓁補習。
也是確認關系之後，池蓁蓁才發覺晏知月身上的一個毛病。
那就是——占有欲和控制欲極強。
他明確同她說過，她必須考到和他一個大學，和他一直待在一起。
最差最差，也必須得是隔壁的院校，能每天見面說話吃飯的。
池蓁蓁本身對大學毫無構想，一貫有點隨波逐流的心態，在問完晏知月的目標大學之後，陡然生出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的……”
別說和他上一所學校了，就算是那所學校隔壁那倆，也是頂尖的一本院校。
晏知月面色平靜，“沒什麽不可能的。我會教你。”
“……”
“你想反悔？”
池蓁蓁被他這態度弄得有害怕，只能用可憐巴巴的討饒：“沒有啊，我就是覺得，我不行的……人貴有自知之明嘛。”
說話功夫，晏知月已經批完了讓她做的習題。
“這次準確率還可以。”
說完，他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領著她往外面走。
兩人是在一家學校附近的付費自習室補課，為了不打擾別人，還特地定了個迷你包。
只是包廂裝的是玻璃，外面看裏面能看得一清二楚，只能說話，也做不了什麽親密舉動。
晏知月把池蓁蓁拉到了無人的樓梯間，隨手甩上樓道門。
池蓁蓁往後退了一步，“你……”
他轉身朝她走來，輕輕松松將她按到了墻上。
“你你你你……唔！”
上唇被毫不留情地咬住。
痛！
只可惜，晏知月一貫沒什麽憐憫心，像是在用她脆弱的嘴唇磨牙，也像是要趁此機會將她吞吃入腹。
很快，池蓁蓁被他親得迷迷糊糊，整個人都開始發軟。
晏知月立刻握住她的腰。
那把清冷的好嗓音就在此刻響在她耳畔：“……下次不許趙智涵摸你的頭。不然，我就在教室裏親你。”
“……”
“必須呆在我身邊。努力一點，好不好？乖。”
池蓁蓁渾渾噩噩，如同被下了咒，乖巧地點了頭。
頓了頓，她不由自主地將盤旋在胸口的一個問題脫口而出：“對了，你的失眠好些了嗎？”
晏知月微微一怔。
“早好了。”
“什麽時候好的？”
“第一次親你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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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梨花開滿枝, 似流年，似舊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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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池蓁蓁家樓下的兩棵梨樹開花了，整日都是清香撲鼻。
進進出出間, 衣服上免不了沾染香氣。
池蓁蓁今年高二, 就讀於本市饒有名氣的F大附中。剛過完寒假, 開學就是高二下學期。
附中以金光璀璨的升學率聞名，因而, 高二上學期就要開始備戰高考。
在如今這個內卷的時代, 這已經不算早了。
當年中考時, 池蓁蓁超常發揮, 擦邊考進附中, 混跡在這所名校學子中, 勉強跟上同學們的進度, 表面上看起來還算坦然，實則內心早就已經疲乏不堪。
她壓根算不上什麽學霸，人不夠聰明, 又喜愛玩鬧，難以長時間集中註意力，完全不是老師家長眼中好學生的模板。
不夠聰明又不夠勤奮, 成績吊車尾就會受到更多苛責。
煩死了！
想到昨天的隨堂考試今天要出分數，池蓁蓁走出小區時, 對著路邊那棵梨樹恨恨地踢了一腳。
花瓣隨之“撲簌簌”落下。
掉在她的頭發肩膀、還有校服外套上。
等池蓁蓁到了學校，同桌趙智涵誇張地揮了揮手, 表情十分浮誇地問她：“池蓁蓁, 你今兒還噴香水了啊？小心被老班罵死。”
老班是他們班班主任的“昵稱”，但實際上班主任年紀一點都不老, 不過三十出頭，已經是區裏的特級教師。
老班教數學，而池蓁蓁數學向來差勁，所以時常會被拉去批評。
池蓁蓁瞪了趙智涵一眼，忍不住吐槽：“這是梨花香！你一大男生，能不能別這麽碎嘴。生怕我不挨罵是吧？”
趙智涵這名字取的像女孩子，性格也和女生處得好，堪稱班上的“婦女之友”。
不過，在池蓁蓁看來，所謂的“婦女之友”，不就是“包打聽”嘛。
果然，等她坐下後，趙智涵又神神秘秘地湊過來，同她講了一件新鮮事：“我們班今天好像要來一個轉學生。”
“轉學生？”
池蓁蓁動作一頓，有些詫異地揚了揚眉，“……這個時候轉學？”
每個學校的教學進度不一樣，像附中，高二上的前幾個月就會把新課教完，高二下已經結束第一輪總覆習，馬上要開始查缺補漏，說來實在不是個轉學的好時機。
趙智涵：“是啊，聽說是個大學霸，退了奧賽訓練轉來的。不過這種奧賽學霸為啥轉到我們班啊，去火箭班不是更好……”
這麽看來，“包打聽”也有打聽不出來的內幕。
池蓁蓁有點想笑。
不過，早自習鈴聲已然打響。
按照慣例，十秒之後，老班就會出現在教室門口。
她沒有再同趙智涵鬥嘴，立馬翻開課本，裝模作樣地低下頭，開始覆習。
“噠、噠、噠……”
十下過後，老班的身影顯現。
她用力拍了拍教室門，厲聲喝道：“都安靜！是沒聽到早自習鈴聲嗎！”
班上瞬間鴉雀無聲。
同學們手腳麻利地各回各位。
老班的表情看起來十分滿意，難得露出一個和善笑來，朝著門外招招手，“晏知月，進來吧。”
這名字倒是好聽。
池蓁蓁不由自主地擡起了頭。
入目處，出現一道頎長的身影。
少年身形清瘦，但個子極高，目測將近1米9，十分引人註目。
然而，更引人註目的是他的臉。
他實在生了一張十足優越的臉，無論是五官還是臉型，幾乎找不到任何瑕疵。
池蓁蓁語文還不錯，看到他，腦海裏第一個浮現出來的詞語是“貌若好女”。
雖然有些誇張，但絕對不是貶義詞。
轉學生的模樣確實有點雌雄莫辨的美感。
只是，他的表情十分冷淡，有種不太屬於高中生的疏離淡漠意味。
池蓁蓁心中不明所以地劇烈一跳。
這會兒，老班已經給人做了番介紹：“這是晏知月，以後就是我們班的一份子了。晏知月理科成績很好，中考數學和理化都是滿分，大家有什麽不會的題可以趁著下課請教一下。”
話音落下，教室底下傳來稀稀落落的“哇”聲，算是很給老班面子。
老班的目光四下逡巡一圈，朝著池蓁蓁這個方向指了指。
“晏知月，你個子高，就坐趙智涵後面吧。如果有什麽需要，期中考之後再調整。”
池蓁蓁眼睜睜看著少年面無表情地往這裏走來。
經過她身邊時，她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梨花香。
……
晏知月的轉學，在一定範圍內引起了轟動。
到午休時分，已經鬧得高二人盡皆知。
原因倒不是因為什麽他從奧賽退賽之類的，主要還是他的模樣太好，在附中這大片酒瓶底的男生中，顯得過於鶴立雞群了些。
池蓁蓁從食堂回教室，發現門口堵了不少生面孔，在往教室裏偷偷張望。
想來，應該都是來看轉學生的。
她心情不佳，長長嘆了口氣，越過她們，兀自回到座位，拿出早上分析的考卷。
隨堂考試的卷面總分和正式考試不同，一共八道題，一題五分，也就40分。
很不幸，池蓁蓁錯了一半，連及格線都沒到。
自然，在班上排名屬於倒數前十。
她盯著卷子上血淋淋的紅色打叉，以及自己寫上去的、密密麻麻的紅筆訂正，懊惱地“噢”了一聲，額頭重重嗑到桌面上。
高中數學這東西，三分靠天賦，七分靠打拼，剩下一百四十分，不會就是不會。
特別是附中，老師同學都奔著沖名校沖985去，平日練的題考的題也比普通高中要難得多。池蓁蓁現在這個勉強末流本科的水準，去做這些題，便實在也顯得有些突兀了點。
像今天這種隨堂測，這八道題，題目放到高考考卷上，基本都是24、25靠後的題，就算是聽老師講過一遍，再讓她重做，後兩小問也不見得能解得出來。
看著卷子，池蓁蓁連悲秋傷春的心情都沒了，只剩下滿腔欲哭無淚。
趙智涵就是這時候回來的。
他把飯盒隨手往包裏一扔，餘光瞥見池蓁蓁的表情，人就當即湊了上來，“池蓁蓁，你又挨批了？”
聞言，池蓁蓁馬上轉頭瞪他，“你就不指望點我好是吧？”
趙智涵聳聳肩，“話也不是這麽說的……”
與池蓁蓁相比，趙智涵的成績就算得上很不錯了，在年級裏不是太前列，但能進班上前五。語文英語都是他的弱項，理科則是拉分項。
當初，老班把他們倆排成同桌，未嘗沒有一點讓他們互補的意思。
只可惜池蓁蓁是完全的孺子不可教，趙智涵本身也不擅教人。之前他給她講題，講著講著，兩人就一塊兒被繞進去了。
見池蓁蓁情緒低落，趙智涵想了想，扭過頭，說：“你是還有哪裏不懂的嗎？問問新同學唄。老班不是讓咱們多請教嘛。”
池蓁蓁：“……”
趙智涵是個行動派，二話不說，已經拿著池蓁蓁的卷子轉過身，同後頭的晏知月搭話去了。
他心裏有別的盤算。
過一陣附中有春季籃球賽，晏知月這個身高，剛好能來籃球隊給他們當小前鋒。
所以，他要是能找個機會和晏知月混熟，也是意外之喜了。
聽到趙智涵的聲音，晏知月擡起頭來。
池蓁蓁註意到，他在看一本閑書，佛洛依德的《夢的解析》。
說不上太閑，但是一定和高考無關。
池蓁蓁沒了解過這本書，只從書名來分析，可能是類似周公解夢之類的玄學、或是心理學書籍。
沒想到，轉學生居然有這種愛好。
她張了張嘴，有點想說什麽。
但，晏知月已經從趙智涵手上抽過了她的試卷，她羞恥心爆棚，立馬閉上嘴，咬牙切齒地低下頭去，不敢再看他的表情。
這個死趙智涵！
多管閑事！
然而，趙智涵和晏知月顯然都沒感受到她的困窘。
晏知月隨手抽了只筆，在她的題幹上圈了兩筆，淡淡地開口問：“哪裏不懂？”
短短幾秒鐘時間，池蓁蓁的臉頰已經浮起一層薄紅。
但這會兒再搶走考卷，好像只會弄得更尷尬。
她幹脆破罐破摔，小聲回答道：“第二問。”
晏知月點點頭，從課桌裏翻出一張草稿紙，先寫下一行公式，再平聲同她講解起來。
很明顯，他不是一個廢話連篇的人，連教人做題都言簡意賅，只說關鍵步驟。
不過，大抵是因為這種特質，池蓁蓁反倒覺得思路清晰了一些。
她皺著眉思索了一會兒，又問了兩處關鍵步驟的推導過程之後，好像茅塞頓開了。
“原來如此……謝謝你啊。”
池蓁蓁感激地沖晏知月笑了一下。
晏知月依舊沒什麽表情，順著她的筆跡，繼續問下一題哪裏不會，再繼續拆開給她分析。
短短一個午休過去，池蓁蓁和趙智涵第一次達成了共識。
轉學生可真是一個好人啊！
-
晏知月轉來的第十日，池蓁蓁就確認了，他和自己住在同一個小區，甚至是同一棟樓。
他應該就是樓下新搬來的鄰居。
怪不得身上有和自己一樣的梨花香。
壓根不是巧合。
只不過，晏知月出門早、回家晚，縱然一個班，兩人平時上學放學都碰不到，才一直沒能確認。
有趙智涵在，池蓁蓁感覺和晏知月關系已經熟悉了一些，趁著下課，就悄悄問了他一句：“你每天早上都走這麽早嗎？”
晏知月臉上一點都沒有訝色，似乎早就知道兩人是鄰居。
他淡聲答道：“晨跑。”
“……”
池蓁蓁訕訕笑了一下，“哦哦，這樣啊。”
許是因為池蓁蓁臉色有些黯然，晏知月奇異地又看了她一眼，問：“你是找我有什麽事嗎？”
池蓁蓁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我隨便問問。”
“那就好。”
晏知月沒有再多話。
……
三月底，清明雨季猝不及防地來臨。
池蓁蓁向來討厭下雨天，只覺得冒著雨還要去學校受折磨，實在有些不太人道。
再加上雨天天黑得早，老班放學之後會把差生留堂。等她能回家的時候，外頭不僅下雨，天色也都已經一片漆黑了，走在路上，都覺得好生慘淡。
不過，今日倒是遇上了意外。
池蓁蓁出校門沒多久，就註意到前頭有個頎長清瘦的身影，沒打傘，正不緊不慢地向前走著。
這麽高的個子，再加上單肩背的那只黑色書包也十分眼熟，短短半分鐘，她斷定，前面是晏知月。
不過，剛剛，晏知月好像是從旁邊的小網吧走出來的啊……
池蓁蓁沒有多想，只是小跑著上前，踮起腳，把自己的傘分了一半蓋到晏知月頭上。
兩人身高差有足足30公分，這個動作做起來，也確實有些費勁。
還好她的直柄傘夠大。
繼而，晏知月便低頭看了她一眼。
打小到大，旁人雖沒怎麽誇過池蓁蓁多聰明多天才，但一直有人誇她善良可愛熱情，性格好、長得也漂亮。
算來算去，總算還是有些優點，不至於叫小姑娘徹底喪失自信。
所以，看到新來的轉學生、她的鄰居、以及願意給她講題的後桌在淋雨，自然而然，她決意伸出援手，分一半傘給他打，免得他淋雨回家，一身濕漉漉的，指不定明天就要生病。
反正也是舉手之勞嘛。
不過，池蓁蓁轉念一想，若是晏知月拒絕，豈不是顯得她很尷尬、很自作多情？
陡然間，她有些惴惴不安起來，偷偷摸摸瞥了晏知月好幾眼。
晏知月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思一樣，很及時地道了謝：“謝謝。”
說完，他順手將池蓁蓁費力舉著的傘拿過來，自己撐著，還是一人一半，都淋不到雨。
只是，晏知月人高腿長，為了遷就池蓁蓁，不得不放慢步子。
春日的傍晚，配合著淅淅瀝瀝的雨滴，很有幾分料峭寒意。
此刻，距離兩人住的小區，還要走大約15分鐘。
池蓁蓁實在受不了沒人說話的場面，硬著頭皮開口調節氣氛：“晏知月，你是什麽時候搬過來的啊？之前都沒見過你。”
晏知月：“上個月。”
池蓁蓁了然點頭，“就是轉學前是吧。那你怎麽會突然轉到附中來的啊？”
晏知月沈默了一下，開口：“想轉就轉了。”
池蓁蓁：“……”
她只能勉強地笑了笑。
……
這個疑問，還是不久之後，池母給她解答的。
池蓁蓁家住的是那種半新不舊的公房，比老房子幹凈整潔，比新小區熱鬧。最重要的是，小區裏很多住了十幾年的老鄰居，鄰裏鄰外的，沒什麽秘密。
“樓下那戶人家，聽說那個小孩哦，得了抑郁癥，整天整夜睡不了覺。本來穩穩競賽保送清北的，這下搞不了競賽了，只好轉到你們學校去了。蓁蓁啊，你在學校裏有碰到過他嗎？我見過一次，這小孩生得老靈了！”
池蓁蓁正在拿酸奶，聞言，動作一頓，“……啊，見過的，就在我們班啊。”
池母很驚訝，“你們班？！這麽巧啊！那你要和人家搞好關系的呀，你數學這麽差，正好住得這麽近，還好請教請教嘞。”
池蓁蓁沒說話。
池母也是個熱情的人，說到哪兒做到哪兒，立馬在全家的晚飯基礎上多下了一疊餃子，又拿了一盒進口巧克力，讓池蓁蓁送到樓下去，拉近一下鄰裏關系。
池蓁蓁：“……”
池蓁蓁：“也不用這樣吧……”
池母瞪她一眼，“怎麽不用？你媽我做的餃子，吃過的沒人不說好吃的，拿去給你同學嘗嘗怎麽了？”
“……”
池蓁蓁拗不過她媽，只得換了外套，準備把餃子和巧克力送下樓去。
不過，臨出門前，她又想到什麽，摸出手機查了一下——【吃什麽能緩解失眠】。
搜索引擎上顯示：香蕉、溫奶、食醋……
池蓁蓁遲疑了片刻，還是回頭熱了一杯牛奶，再從冰箱裏摸出幾根香蕉，連帶著一起帶了下去。
她第一次敲響了晏知月家的門。
大約五六下之後，終於有人過來開門。
“晏知月？呃……是這樣的……”
池蓁蓁絞盡腦汁，試圖美化她媽媽的話，“我媽媽今天包了餃子，知道我有同學住在樓下，就想拿下來給你家一起嘗嘗……她做的餃子很好吃……然後，那個，牛奶……據說睡前喝牛奶有利於睡眠，我……”
晏知月的眸光實在有些涼薄，縱然池蓁蓁一貫善談，在他的註視下，也有些說不下去，只覺得敗下陣來。
她垂下腦袋，尷尬地扯了扯嘴角，“你要是不想要的話……呃……”
下一秒，晏知月已經伸出手，從她手中接過了那個托盤。
“替我謝謝你媽媽。”
他平聲道。
池蓁蓁楞了楞，訝然擡頭，瞪大了眼睛，訥訥回道：“啊……沒事的……”
晏知月：“還有別的事嗎？”
池蓁蓁回過神來，“哦，那個，那個餃子，其實蘸醋更好吃……你可以自己弄一點。”
她至今仍不知道晏知月是哪裏人，只是按照這裏的飲食習慣，餃子都是蘸醋的。
剛好，食醋還能有助於睡眠呢。
晏知月點點頭，“知道了。”
關上門，他將那堆東西全放到餐桌上，盯著看了好一會兒。
家裏沒有其他人在，就算晏知月停頓許久，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池蓁蓁給的那杯溫牛奶，雪白雪白的，像她的臉一樣白。
只不過，她的嘴唇有點紅，是天然的那種血色。
池蓁蓁生得瘦弱，氣色卻還不錯，一看就是生在幸福的家庭中，被養得很好。
晏知月沈吟片刻，慢吞吞地拿起杯子，想到她說話時微微嘟起的嘴唇，扯出一個若有似無的笑，抿了一口牛奶。
他病得最厲害那一陣，只要一闔上眼，夢裏就會出現一張模糊不清的面孔。
而後，強烈的心悸感便會瞬間將他從夢中喚醒。
如今，這張面孔似乎變得清晰了一點點。
……
-
清明雨季尚未完全結束，附中的期中考已經馬不停蹄地趕來。
池蓁蓁向來懼怕這種大考，比隨堂測更甚。
因為，老師每次考前都會說，期中期末考的出題難度和答題時間都和高考完全一致，要把考試當場一次高考的模擬演練雲雲。
事實上，越是這樣，池蓁蓁這種心態不穩的差生就越害怕出錯。
不出意外，她再一次考砸了。
說考砸也算不上特別砸，幾科分數加起來，按照去年的錄取線，大概能擦邊進個末流二本的末流專業。
這就是她的真實水平，也算是她的目標吧。
能有學上就好，別的就不奢望了。
不過，在附中裏，這就是一種大逆不道的想法。她不敢說。
老班依然還是把她叫去辦公室批評了一頓。
回到教室時，池蓁蓁的眼圈還是紅紅的。
趙智涵第一個湊上來，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小聲問：“池蓁蓁，哭了啊？”
“……”
池蓁蓁懶得理他。
趙智涵從口袋裏摸出一塊糖，放到她桌上，“老班說什麽你都別理她，就一次考試而已，又不是高考。再說了，高考也沒什麽啊，你成績又不是多差。”
這點安慰，對池蓁蓁來說，已經無濟於事。
她只是覺得被傷到了自尊心。
再加上辦公室還有其他老師同學在，當著大家的面被訓了這麽久，實在有些丟人。
池蓁蓁抿了抿唇，將趙智涵推開一點，啞著嗓子開口：“我沒事。你走開啦。”
趙智涵又盯著她看了好會兒，“真沒事？”
“沒事！”
“……那行。”
下一節是體育課，趙智涵隨手拍了拍她的頭發算作安撫，站起身，和幾個男生勾肩搭背，一同下樓去打籃球了。
池蓁蓁沒心思上課，想著幹脆裝病不去了，就呆在教室裏背會兒單詞吧。
期中考是過去了，下午還要默寫單詞呢。
……
不知何時，身側的光被人擋住。
池蓁蓁後知後覺地擡起頭來，看向旁邊站著的人。
是晏知月。
從池蓁蓁這個角度仰望過去，他的臉背著光，表情不甚分明，像是一場幻覺中的畫面。
“晏知月，你有……”
話音未落。
下一秒，更像幻覺的事情突然發生了。
晏知月彎下腰，一把掐住了她的下巴，將她整張臉往上擡了擡。
接著，重重吻了下來。
池蓁蓁：“……”
頃刻之間，她宛如靈魂出竅，徹底失去反應能力。
教室裏沒有別人在。
監控平日裏也不會打開。
剛好，晏知月慢條斯理地享用了池蓁蓁的嘴唇，好一會兒，才放開她。
池蓁蓁的臉頰已經肉眼可見變得通紅通紅，雙眸濕潤，睜著眼瞪著他，“……”
晏知月皺起眉，又伸手，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她的嘴唇。
“有點腫了。”
他自顧自地喃喃道。
到這會兒，池蓁蓁總算回過神來，難以置信地推了他一把，“你幹什麽啊！”
晏知月表情很平靜，“親你。”
“……”
池蓁蓁感覺自己的腦袋快要爆炸了。
這已經超出了她的承受限度。
固然，在附中這種環境下，學校裏依舊有同學明目張膽地談戀愛，但那絕對不會是池蓁蓁。
她雖然不是什麽乖巧的好學生，但是似乎也不曾想要嘗試早戀。
究其根本，還是因為，她是個顏控。
而學校裏大家都忙於學業，無暇顧及形象，實在很難令她生出什麽異樣的心思。
結果，今天，今天，她都沒來得及趕上早戀末班車，沒和任何男生拉過手，就突然被人給親了！
要不是在教室裏，池蓁蓁簡直想要尖叫出聲。
她沒法繼續同晏知月說話了，站起身，轉身拔腿就想跑。
誰曾想，晏知月比她動作更快，還沒等她跑出去，已然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穿在校服裏的帽衫的帽子。
在反作用力的影響下，池蓁蓁被迫整個人往後倒下去。
晏知月伸出手，穩穩地接住了她。
他扶著池蓁蓁的肩膀，以一種強硬的姿態，將她控制在自己的掌控範圍內。
“池蓁蓁。”
“……”
“和我談戀愛。”
池蓁蓁簡直羞憤不已，“……哪有人會直接這麽提要求的啊！”
晏知月難得地笑了一下。
這個笑出現在他這張臉上，很有點顛倒眾生的意思。
他攬著池蓁蓁的肩膀，慢條斯理地開口問道：“你不喜歡我嗎？”
“……”
池蓁蓁說不出話來。
晏知月確實符合她的審美，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第一次生出了一點點心動的感覺。
但這話卻不能告訴他。
晏知月似乎也不需要她的答案，繼續說著令人心跳加速的話：“只要不討厭就行了。喜歡可以慢慢培養。”
池蓁蓁小心翼翼地看著他，踟躕了很久，才不解地小聲問：“為什麽是我呢？”
他長得那麽好看，在學校裏，走到哪裏都有人圍觀。
不過轉學過來一個多月的功夫，收到的情書和表白大概已經有百來份……
這樣一個男生，怎麽會莫名其妙地看上她呢？
聞言，晏知月像是想到了什麽，挑了挑眉，意味深長地撫著她的臉，“因為我喜歡。”
“……”
“我喝了你送的牛奶，吃了你給的巧克力，你得對我負責。”
-
高二這年，池蓁蓁莫名其妙地和一個帥得能當場出道的男生談起了戀愛。
但這件事尚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晏知月成績好，不怕挨罵。她這吊車尾的成績，一點點過錯都得被抓出來當典型。
更遑論早戀這種在老師家長眼中罪無可恕的問題。
兩人只能背著人悄悄牽手擁抱。
再進一步的舉動，池蓁蓁一時半會兒還有點接受不了，晏知月便沒有再做什麽。
他們倆住在同一棟樓，如果刻意約好時間，自然是可以一同上學放學的。
更重要的是，晏知月每天都得給池蓁蓁補習。
也是確認關系之後，池蓁蓁才發覺晏知月身上的一個毛病。
那就是——占有欲和控制欲極強。
他明確同她說過，她必須考到和他一個大學，和他一直待在一起。
最差最差，也必須得是隔壁的院校，能每天見面說話吃飯的。
池蓁蓁本身對大學毫無構想，一貫有點隨波逐流的心態，在問完晏知月的目標大學之後，陡然生出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的……”
別說和他上一所學校了，就算是那所學校隔壁那倆，也是頂尖的一本院校。
晏知月面色平靜，“沒什麽不可能的。我會教你。”
“……”
“你想反悔？”
池蓁蓁被他這態度弄得有害怕，只能用可憐巴巴的討饒：“沒有啊，我就是覺得，我不行的……人貴有自知之明嘛。”
說話功夫，晏知月已經批完了讓她做的習題。
“這次準確率還可以。”
說完，他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領著她往外面走。
兩人是在一家學校附近的付費自習室補課，為了不打擾別人，還特地定了個迷你包。
只是包廂裝的是玻璃，外面看裏面能看得一清二楚，只能說話，也做不了什麽親密舉動。
晏知月把池蓁蓁拉到了無人的樓梯間，隨手甩上樓道門。
池蓁蓁往後退了一步，“你……”
他轉身朝她走來，輕輕松松將她按到了墻上。
“你你你你……唔！”
上唇被毫不留情地咬住。
痛！
只可惜，晏知月一貫沒什麽憐憫心，像是在用她脆弱的嘴唇磨牙，也像是要趁此機會將她吞吃入腹。
很快，池蓁蓁被他親得迷迷糊糊，整個人都開始發軟。
晏知月立刻握住她的腰。
那把清冷的好嗓音就在此刻響在她耳畔：“……下次不許趙智涵摸你的頭。不然，我就在教室裏親你。”
“……”
“必須呆在我身邊。努力一點，好不好？乖。”
池蓁蓁渾渾噩噩，如同被下了咒，乖巧地點了頭。
頓了頓，她不由自主地將盤旋在胸口的一個問題脫口而出：“對了，你的失眠好些了嗎？”
晏知月微微一怔。
“早好了。”
“什麽時候好的？”
“第一次親你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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