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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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妖界不辨日月。
上神的到來, 成功在暗處掀起了風暴。
自從玄月落地的那一刻起，方圓百裏之內，所有妖族悉數奪路而逃, 再不見蹤影。
妖族大多歷經千百年才可修煉出靈智、幻化人身，對危險的敏感性自是早早便修煉出來。
誰都不想與神族打交道。
一個不慎, 千年道行交代在此不說, 或許小命都要不保。
妖魔兩道，與神域, 自古以來就是天生敵對。
因而, 池蓁蓁被一路挾持, 對著玄月又哭又求, 竟也無人前來救她。
此行似乎冥冥中註定要暢通無阻。
無需池蓁蓁指路, 循著尹祁的氣息, 玄月很快找到了妖王宮殿的所在之處。
遠遠地，池蓁蓁已經感覺到了尹祁的氣息。
她顧不上哭鬧，只是一個勁兒地用靈識給尹祁傳話：“義父！義父！快點走！”
“啪。”
下一刻，玄月一巴掌敲在她頸後。
池蓁蓁只覺得腦袋“嗡嗡”幾聲，也沒感覺到幾分痛感, 人已經悄無聲息地失去了意識, 墜入黑暗中。
最後一眼, 她模模糊糊瞧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獨自站在燭光中。
孑然孤單，遺世獨立。
光影跳動下, 那人滿頭銀發，如瀑布般飛洩而下, 熠熠生輝。
……
玄月徑直踏入殿中。
尹祁轉過身，黑色面紗覆著下半張臉, 只露出狹長的眉眼。
“你來了。”
他一派好整以暇的神態，仿佛是算準了一切，端端等待著獵物前來自投羅網。
玄月表情未變，眼神裏卻有種高高在上的冷漠。
“東躲西藏了千年，你如今是連真面目示人都不敢了麽。”
尹祁冷哼一聲，並未被他激怒，“玄月上神，這等口舌之快，是在為帝江打抱不平嗎？”
說起來，兩人確實也稱得上故人。
千年之前，玄月和應奇都是神域的神君。雖一個久居鐘山，另一個常駐神域，說不上交情多深，但相識一場還是有的。
若非帝江之事……
縱是玄月這般順應天命之人，也無法否認，當初因著帝江的沖動，神域確實有些對不住鐘山，才使得應奇如今一意孤行，造成大亂。
只是，應奇未得命令，竟敢私自斬殺帝江，也是算是雙向的錯誤，造就了結局。
命數命數，果真一應皆有數。
即使是神君，也無法逆轉天命因果。
他在心底輕嘆一聲，面上卻沒有露出分毫，只是平聲道：“帝江縱然冒進沖動，卻也已為此抵了命。你若是理智尚存，千不該萬不該用三界的和平來出氣。”
當年，應奇是鐵了心要為自己的兒子報仇，趁著帝江受傷，下了狠手，直接將它神格打碎，隕落凡間。要生生世世受轉世輪回之苦，從此再無飛升的可能。
但，帝江乃是玄月手下一員猛將，他亦是不忍心他落得如此境地，試圖用神力為他逆天改命，修改命格，卻是未果。
因著這個徇私之舉違反天道秩序，這才有了如今真身下凡歷劫之事。
但就算沒有晏知月，應奇在下界鬧得天翻地覆，玄月也定然是要來的。
這便是命數中的因緣際會，無論如何費力扭轉、行差踏錯，最終，都難以改變結局。
偏偏，尹祁向來聽不得這一套，眼角微微上揚，“神君沒有失憶的話，應當還記得往事。那一日，你降下天雷，害得鐘山多少生靈殞命？哦，對了，你懷中那只狐貍，她的娘親便是因那天雷而去。……嘖，也不知道天道是否算到今日你們會有這一樁糾纏？”
提到池蓁蓁，玄月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些許。
頓了頓，到底是低下頭，目光撇過懷中沈睡著的白狐，面沈如水。
“……”
尹祁註意到他的視線，眼中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玉鈴鐺已經悄然壓在掌心，只待下一次出手。
上回若不是有池蓁蓁在，他還沒那麽容易除掉晏知月。
如此看來，晏知月是玄月的真身下凡，並非普通凡人之軀，也不怪能與神器碎片融合。
可惜他命大，竟然連丹赤玉都沒能將他吸幹，竟然讓玄月的上神真身歸位。
現在，玄月身處妖界，縱然有萬般神力，泰半也無法完全發揮出來。
更何況，他下凡歷劫一回，已有了軟肋在身。
既然能殺t他一次，自能殺他第二次、第三次。
……只是，阿蓁上回已是傷心欲絕，滿臉懨懨的樣子，著實叫人於心不忍。
這回再利用她，想必，兩人之間千年的情誼也將耗盡。
思及此，尹祁心中顫了顫。
目光也驟然黯淡下來。
他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試圖將那種不合時宜的情緒壓下去。
此時，玄月早已將白狐放入衣襟中，見尹祁垂眸，便驟然出手——
一道銀色血光自上而下，似乎要直直插進尹祁的天靈感中！
尹祁冷笑一聲，腳步分毫未移，那銀光就像是被扼住了命門一般，在他頂上半掌遠的位置停下，再不能動彈分毫。
縱然如此，罡風依舊掀落了他的面紗，露出男子陰沈卻昳麗的容貌。
燭九陰，原型乃是燭龍一族，人面蛇身，通身赤色，萬分可怖。
可因靈力高強，化出的人形卻多貌美妖冶，氣質亦正亦邪，極易迷惑心志不堅的女子。
如此想著，玄月輕嗤了一聲。
很快，黑色面紗在地上化成灰燼。
尹祁開口道：“多年未見，玄月上神只剩下這點能耐了嗎？為何不招來天雷，將這妖界也一同劈毀了事？”
玄月似乎無意與他再爭口舌之快，薄唇淺淺抿著，臉上顯出幾分睥睨眾生的意味來。
他手掌往下壓了壓。
登時，尹祁頭頂上空那道銀光肉眼可見地變得更為兇狠，似乎正鉚足了勁，要穿透尹祁的腦袋。
無形中，兩人已經呈對峙之勢。
殿內的氣氛焦灼起來，一觸即發似的。
倏地，玄月衣襟處的布料動了動。
——池蓁蓁要醒了。
玄月當即攏起眉，估計了一下尹祁的妖力，決意速戰速決。
尹祁窩藏在妖界千年，是因為上神命格破碎，再無神力。
千年前，神域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死在鐘山，並未追殺下去。這才給了他逃跑之後的喘息之機。到如今，無論他再怎麽努力修煉，也不過是一只大妖，不會有與上神抗爭之力。
神域不可能留下尹祁這個禍患。
他對三界的怨恨實在太深，已經無法回頭了。
玄月想在池蓁蓁醒來前，速戰速決，解決掉他。
過後，他還有其他事要忙。
要想法子將魔界的封印重新封上、加固，還要將游蕩在九州的魔族清一清，還要返回神域，將此次下九州歷劫失敗之事填入神域記事檔中。
是的。
玄月的歷劫失敗了。
他本該用晏知月的身份帶領劍宗、引領正道子弟，為人間抵禦這一場劫難。
偏偏，生出了池蓁蓁這個變數，使得“晏知月”的命數變故叢生，繼而中道崩阻。
不過，玄月並無甚惱怒。
變數亦是歷劫的一部分。
池蓁蓁叫他嘗遍了不該屬於神君的所有情緒。
怨也罷、恨也罷。
歡喜也罷、欲.望也罷。
因為這只狐妖，他生出了從未有過的感覺，好似跌下了高高在上的神壇，成為了與凡人無異的普通男子，時時刻刻受到嫉妒的折磨。
“晏知月”因這份不該有的情愫，不顧一切地墜入圈套，肉身灰飛煙滅了。
但玄月還沒有。
他總是要將這一切從罪魁禍首身上討回來的。
……
“嘭！”
“轟！”
隨著一聲巨響，神力與妖力相撞，將妖王宮殿的屋頂炸穿。
磚瓦炸得粉碎。
靈力幻化而生的月光透進來，變得黏著而慘淡。
下一瞬，玄月與尹祁一同落到屋外空地上，二話沒說，再次揮劍相向。
玄月用的劍，與那龍淵劍十分相似，亦是通體純黑，幾乎要融在夜色之中。
尹祁則是化出了燭九陰原身的蛇尾。
那蛇尾無比堅固，又力大無窮，“乒乒乒乒”，如同生了眼睛般，擋下玄月數波攻勢。
玄月眸色黯了黯。
尹祁比他想象中難纏許多。
不愧是統領妖界的妖王。
只是，眼見著池蓁蓁馬上就要醒來，還不知道要滋生多少變數。
因而，他沒有再猶豫，後退幾步，收起劍，雙手結陣。
“嗡——”
金色陣法在玄月腳下一道一道出現。
強大的靈壓瞬間從周身湧出。
玄月手指飛快地翻轉幾下，陣法中央便掀起了狂風。
這狂風似乎很快就會凝成實體，招來雷電。
上神重歸神位，神力不減。
尹祁挑了挑眉，暗自捏緊了手中的搖鈴。
“鐺——”
第一下鈴音響起。
玄月的衣襟中，一只白狐懵懵懂懂地鉆了出來，站在雷電暴風的陣中，探頭探腦地四下張望著。
它的瞳孔裏不見絲毫神采。
因而，每個動作都顯出幾分機械感來。
見狀，玄月卻是額角一跳，立刻收手止住狂風，眼中醞釀著風暴，“池蓁蓁，回來。”
他早就知道，只要池蓁蓁一醒來，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站在尹祁那邊。
在她心中，義父重要，青梅竹馬的心上人也重要，旁人無論怎麽對她，她都視若無睹，看不進眼裏。
可她既招惹了玄月，就不能這麽算了。
“……到這裏來。”
玄月放緩語氣，又說了一次。
語氣裏帶了點微不可見的循循善誘意味。
小白狐沒有動，只是舉起爪子，不知所措地撓了撓臉。
趁玄月的註意力落到池蓁蓁身上這個機會，尹祁袖中的黑霧猛地溢出，四散而開，粉碎了玄月的法陣，又往他身上前赴後繼地撲過去。
只是，玄月輕描淡寫地往側面讓了讓，那些黑霧擦著他霜色衣袖而過，瞬間化成了齏粉。
他渾不在意地瞥了尹祁一眼，白璧無瑕的臉上，露出一抹異色，似乎不屑於他這點實力。
很快，他移開視線，伸出手，去夠不遠處那只白狐。
白狐十分靈活，在玄月的指尖即將觸到它那一刻，毫不猶豫地轉身跑開，“噌”一下躥出了妖王宮。
眨眼間，小小的身影沒入黑暗中。
玄月眉頭微微蹙起，直起身，雙指往外點了點。
一條長長的白綾憑空出現，跟著白狐逃走的方向迅速追過去。
不過幾息功夫，白綾捆著掙紮不停的小白狐，順著他的手又轉了回來。
就在小白狐即將落入玄月手中時，猝不及防，一把黑色的匕首從側方飛向白狐。
刀刃鋒利，瞬間將白綾切斷。
意料中的摔到地上並未發生。
小白狐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直到此刻，長久沒有鈴音幹擾，池蓁蓁總算奪回了自己的身體控制權。
池蓁蓁還有迷迷糊糊，但清晰地確定，自己想要阻止此刻的情況。
她清了清嗓子。
然而，尚未待開口，腦袋上方先是投下一片陰影。
逆光中，溫月朝著她輕輕一笑，做了個“我們先走”的口型。
池蓁蓁一怔。
白狐的身子已經被少年輕輕松松地抱起來。
溫月逃命似的、用了極度耗費靈力的縮地術。三兩步出去，尹祁和玄月的氣息就離他們倆遠了許多。
池蓁蓁感覺到溫月有些氣喘，頓時，從他懷中跳出來，變回人身，急急忙忙地問道：“阿月，你沒事吧？”
溫月搖搖頭，“我們快些走。”
聞言，池蓁蓁卻站在原地，不肯挪步，“不……”
剛剛她雖然被玄月弄昏，卻也大概能猜到，自己昏睡的這段時間裏，玄月與義父已經交過手了。
池蓁蓁是九尾白狐，曾經也是妖族中超然的存在，實力絕對頂尖。
但她完全看不透義父的實力。
對她們這些妖族來說，妖王的妖力是完全碾壓的程度。
若非如此，也無法端坐妖王之位千萬年。
只是，如今玄月出現，她只是略窺一眼，立馬覺得，對方是更加深不可測的存在。
義父不見得會是他的對手。
兩人交手，立場不同，又有宿怨，必定你死我活。
池蓁蓁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會不會成為被波及的炮灰，但卻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尹祁去死。
如果連她都背叛了義父、拋下義父，豈不是背棄了自己長達千年的生命嗎？
思及此，池蓁蓁拼命搖頭，“不行，我不能……”
溫月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低聲開口道：“是妖王讓我帶你走的。”
“……”
池蓁蓁一下瞪大了眼睛。
溫月：“剛剛在越陽山外，妖王殿下已經交代過我，無論如何要保全你。阿蓁，你現在靈力尚未恢覆，呆在那裏，只會成為妖王的拖累。”
池蓁蓁抿了抿唇，不說話了。
溫月牽著她纖細的手腕，回頭覷了覷，大步拉著她繼續往前，“……妖王準備千年，再強大的對手，也自會有應對之法。”
“可是……”
池蓁蓁吸了吸鼻子，頓了一下，“可是，我也不想義父將晏知……不是，玄月，我也不想義t父將玄月殺了……”
心裏話不由自主地訴諸於口。
少女漂亮的瞳中，已經悄然噙了淚花，期期艾艾地註視著溫月，仿佛在期待青梅竹馬的阿月能給她想辦法、出章程，能找到一些什麽話來安撫她、規勸她。
池蓁蓁也知道，玄月已經不是那個晏知月了。
她比誰知道。
可她竟然還是不想讓他死。
懸崖的兩端，站著義父與晏知月。
池蓁蓁搖擺不定，不知道自己該走向哪一方，只能立在原地，望著萬丈深淵不知所措，痛苦萬分。
沒有人能將她從這場困境中撈出來。
溫月大抵也不行。
因為，他聽完池蓁蓁的話，沈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又長長地嘆了口氣。
半晌，溫月終於輕聲開口道：“阿蓁，總之，我們先離開這裏。”
“……”
池蓁蓁張了張嘴，沒說話。
“今夜，誰都別想走。”
下一刻，玄月的聲音，如同從天幕中傳來，帶著渾厚又肅穆的神聖味道，敲擊著所有人的耳膜。
池蓁蓁和溫月愕然回過頭。
妖王宮方向，一個巨大的靈力光球正在緩緩漲大，將妖界濃稠的夜空映得如同白晝。
隔了這麽遠，他們都能感覺到，那光球裏仿佛蘊含著雷霆萬鈞之力，能將整個妖界炸成灰燼。
閃電在光球中閃動。
看到這一幕，池蓁蓁拔腿就要往那裏跑去，“不行！義父！——”
只是，她的腳就像是在地上生了根，又像是被地底的什麽力量吸住，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拔起。
再看溫月，也是亦然。
兩人皆是動彈不能。
掙紮片刻，池蓁蓁停下動作，思忖了一會兒，開始疑心是不是剛剛玄月的聲音造成了影響。
她試著朝著地上放了幾個妖術。
但依舊毫無辦法。
池蓁蓁整張臉都快要皺成一團，忍不住嘟嘟囔囔道：“這到底是什麽術法……”
溫月搖頭，“他離我們這麽遠的距離，竟也能攔住我們的去路，著實聞所未聞。當是什麽神域的術法罷。”
“……”
池蓁蓁眼睛水潤潤的，淚意未消，頓了頓，才哽咽著問：“那義父會不會有事？”
妖族如何與上神做對？
溫月還是無法回答。
兩人只能呆呆地停在原地，放出靈識，試圖窺見宮殿中的情形。
但那光球靈力太盛，靈識壓根無法穿入其中。
甚至，一靠近，魂魄就有種被灼燒般的鈍痛感。
池蓁蓁疼得“啊”了一聲，一下子蹲下.身，捂住了腦袋。
溫月：“阿蓁，阿蓁，你沒事吧？”
池蓁蓁縮得小小一團，氣若游絲地搖頭，“我沒事。阿月，你快想想辦法呀……”
溫月嘆了口氣。
……
大約一炷香功夫過後，妖王宮處的白光逐漸消散。
腳步聲不急不緩，一點點靠近。
池蓁蓁難以置信地仰起頭。
視線盡頭，清瘦頎長的男人緩步走向她。
如初見時一樣，男人依舊面如冠玉，目含秋水，一派光風霽月。
他的眉眼間有種男生女相的精致感，但打眼看去卻並不柔和，而是愈發顯出疏離清冷的神性。
此刻，他的縞色衣擺上濺了血，不覆往日那般纖塵不染。
尹祁的氣息消失不見。
勝負已分。
池蓁蓁頹然地癱坐到地上，狠狠地瞪著走到她面前的玄月，哭喊著質問道：“你為什麽就是不能放過義父！”
玄月臉色毫無波動，平靜地反問道：“他若不死，九州那些無辜的凡人如何瞑目？”
池蓁蓁：“那與我有何關系！”
聞言，玄月抿了抿薄唇，屈身，將她從地上撈起來。
這會兒，池蓁蓁和溫月兩人再沒有被捆在地上的感覺，已經可以自由活動。
見到玄月的動作，溫月立刻起身，試圖擋在池蓁蓁前面。
玄月眉峰微微攏起，衣袖翻飛，溫月整個人就被一道掌風重重推開，摔出數丈遠。
掌風裏帶著神力，溫月有些扛不住，捂著胸口，吐了一大口血。
見狀，池蓁蓁的臉色“唰”一下變得煞白。
“阿月！”
她喊了一聲，擡手就想推開玄月，跑去找溫月。
玄月並未叫她如願。
他只是按著池蓁蓁的小臂，她便哪裏也去不了，只能乖乖地呆在自己旁邊。
池蓁蓁氣惱極了，口不擇言道：“晏知月你放開我！”
玄月：“……”
氣氛陡然凝結。
且緣由難尋。
玄月盯著池蓁蓁看了許久，倏地，烏沈沈地笑了起來，“本君可不是那個被你騙得團團轉的晏知月。”
池蓁蓁被他語氣裏的戾氣嚇得瑟縮，條件反射抽噎了一下。
一時之間，沒敢再開口。
玄月則是瞥了不遠處的溫月一眼，將池蓁蓁一把拎到自己懷裏。
她素來瘦弱單薄，在玄月的掌控下，如同提線木偶一般，沒有絲毫反抗之力。
玄月按著池蓁蓁的脖子，將她整個腦袋壓向自己。
“你心心念念的那個阿月，他就在那邊看著我們。”
說著，玄月低下頭，嘴唇輕輕碰了碰她的唇角。
繼而，在池蓁蓁驚愕的目光中，用力吻住了她紅潤的嘴唇。
後面一句話，自然而然地，融化在唇齒交融間。
“……他也這樣親過你嗎？”
池蓁蓁被親得說不出話來，也不敢去看溫月的表情，只能拼命拍打玄月的胸口，試圖用牙齒咬住他的嘴唇，勢必將他咬得鮮血淋漓才能叫他松嘴。
待玄月放開她時，兩人的嘴唇都有些紅腫，無端生出幾分艷色來。
“呵。”
玄月輕笑一聲，指尖撫過池蓁蓁瑩白的臉頰，“說起來，你那義父，臨死前，應當還惦記著你罷。”
“……”
這下，池蓁蓁不僅嘴唇紅潤，眼睛也跟著又泛出了水光。
玄月目光緊緊鎖著她的表情，不緊不慢地繼續道：“最低等的龍，也配和本君相爭？”
他的語氣慢條斯理，卻帶著血腥氣，仿佛要將屬於身體裏“晏知月”的那部分恨意，全數回給面前之人。
可是，縱然如此說，玄月也沒覺得有多少快.感。
看著池蓁蓁可憐兮兮的委屈模樣，心底只愈發躁郁難安。
他不再多言，幹脆利落地將她變回原型，不顧她的掙紮，死死攏在懷中。
“去神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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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界不辨日月。
上神的到來, 成功在暗處掀起了風暴。
自從玄月落地的那一刻起，方圓百裏之內，所有妖族悉數奪路而逃, 再不見蹤影。
妖族大多歷經千百年才可修煉出靈智、幻化人身，對危險的敏感性自是早早便修煉出來。
誰都不想與神族打交道。
一個不慎, 千年道行交代在此不說, 或許小命都要不保。
妖魔兩道，與神域, 自古以來就是天生敵對。
因而, 池蓁蓁被一路挾持, 對著玄月又哭又求, 竟也無人前來救她。
此行似乎冥冥中註定要暢通無阻。
無需池蓁蓁指路, 循著尹祁的氣息, 玄月很快找到了妖王宮殿的所在之處。
遠遠地，池蓁蓁已經感覺到了尹祁的氣息。
她顧不上哭鬧，只是一個勁兒地用靈識給尹祁傳話：“義父！義父！快點走！”
“啪。”
下一刻，玄月一巴掌敲在她頸後。
池蓁蓁只覺得腦袋“嗡嗡”幾聲，也沒感覺到幾分痛感, 人已經悄無聲息地失去了意識, 墜入黑暗中。
最後一眼, 她模模糊糊瞧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獨自站在燭光中。
孑然孤單，遺世獨立。
光影跳動下, 那人滿頭銀發，如瀑布般飛洩而下, 熠熠生輝。
……
玄月徑直踏入殿中。
尹祁轉過身，黑色面紗覆著下半張臉, 只露出狹長的眉眼。
“你來了。”
他一派好整以暇的神態，仿佛是算準了一切，端端等待著獵物前來自投羅網。
玄月表情未變，眼神裏卻有種高高在上的冷漠。
“東躲西藏了千年，你如今是連真面目示人都不敢了麽。”
尹祁冷哼一聲，並未被他激怒，“玄月上神，這等口舌之快，是在為帝江打抱不平嗎？”
說起來，兩人確實也稱得上故人。
千年之前，玄月和應奇都是神域的神君。雖一個久居鐘山，另一個常駐神域，說不上交情多深，但相識一場還是有的。
若非帝江之事……
縱是玄月這般順應天命之人，也無法否認，當初因著帝江的沖動，神域確實有些對不住鐘山，才使得應奇如今一意孤行，造成大亂。
只是，應奇未得命令，竟敢私自斬殺帝江，也是算是雙向的錯誤，造就了結局。
命數命數，果真一應皆有數。
即使是神君，也無法逆轉天命因果。
他在心底輕嘆一聲，面上卻沒有露出分毫，只是平聲道：“帝江縱然冒進沖動，卻也已為此抵了命。你若是理智尚存，千不該萬不該用三界的和平來出氣。”
當年，應奇是鐵了心要為自己的兒子報仇，趁著帝江受傷，下了狠手，直接將它神格打碎，隕落凡間。要生生世世受轉世輪回之苦，從此再無飛升的可能。
但，帝江乃是玄月手下一員猛將，他亦是不忍心他落得如此境地，試圖用神力為他逆天改命，修改命格，卻是未果。
因著這個徇私之舉違反天道秩序，這才有了如今真身下凡歷劫之事。
但就算沒有晏知月，應奇在下界鬧得天翻地覆，玄月也定然是要來的。
這便是命數中的因緣際會，無論如何費力扭轉、行差踏錯，最終，都難以改變結局。
偏偏，尹祁向來聽不得這一套，眼角微微上揚，“神君沒有失憶的話，應當還記得往事。那一日，你降下天雷，害得鐘山多少生靈殞命？哦，對了，你懷中那只狐貍，她的娘親便是因那天雷而去。……嘖，也不知道天道是否算到今日你們會有這一樁糾纏？”
提到池蓁蓁，玄月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些許。
頓了頓，到底是低下頭，目光撇過懷中沈睡著的白狐，面沈如水。
“……”
尹祁註意到他的視線，眼中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玉鈴鐺已經悄然壓在掌心，只待下一次出手。
上回若不是有池蓁蓁在，他還沒那麽容易除掉晏知月。
如此看來，晏知月是玄月的真身下凡，並非普通凡人之軀，也不怪能與神器碎片融合。
可惜他命大，竟然連丹赤玉都沒能將他吸幹，竟然讓玄月的上神真身歸位。
現在，玄月身處妖界，縱然有萬般神力，泰半也無法完全發揮出來。
更何況，他下凡歷劫一回，已有了軟肋在身。
既然能殺t他一次，自能殺他第二次、第三次。
……只是，阿蓁上回已是傷心欲絕，滿臉懨懨的樣子，著實叫人於心不忍。
這回再利用她，想必，兩人之間千年的情誼也將耗盡。
思及此，尹祁心中顫了顫。
目光也驟然黯淡下來。
他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試圖將那種不合時宜的情緒壓下去。
此時，玄月早已將白狐放入衣襟中，見尹祁垂眸，便驟然出手——
一道銀色血光自上而下，似乎要直直插進尹祁的天靈感中！
尹祁冷笑一聲，腳步分毫未移，那銀光就像是被扼住了命門一般，在他頂上半掌遠的位置停下，再不能動彈分毫。
縱然如此，罡風依舊掀落了他的面紗，露出男子陰沈卻昳麗的容貌。
燭九陰，原型乃是燭龍一族，人面蛇身，通身赤色，萬分可怖。
可因靈力高強，化出的人形卻多貌美妖冶，氣質亦正亦邪，極易迷惑心志不堅的女子。
如此想著，玄月輕嗤了一聲。
很快，黑色面紗在地上化成灰燼。
尹祁開口道：“多年未見，玄月上神只剩下這點能耐了嗎？為何不招來天雷，將這妖界也一同劈毀了事？”
玄月似乎無意與他再爭口舌之快，薄唇淺淺抿著，臉上顯出幾分睥睨眾生的意味來。
他手掌往下壓了壓。
登時，尹祁頭頂上空那道銀光肉眼可見地變得更為兇狠，似乎正鉚足了勁，要穿透尹祁的腦袋。
無形中，兩人已經呈對峙之勢。
殿內的氣氛焦灼起來，一觸即發似的。
倏地，玄月衣襟處的布料動了動。
——池蓁蓁要醒了。
玄月當即攏起眉，估計了一下尹祁的妖力，決意速戰速決。
尹祁窩藏在妖界千年，是因為上神命格破碎，再無神力。
千年前，神域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死在鐘山，並未追殺下去。這才給了他逃跑之後的喘息之機。到如今，無論他再怎麽努力修煉，也不過是一只大妖，不會有與上神抗爭之力。
神域不可能留下尹祁這個禍患。
他對三界的怨恨實在太深，已經無法回頭了。
玄月想在池蓁蓁醒來前，速戰速決，解決掉他。
過後，他還有其他事要忙。
要想法子將魔界的封印重新封上、加固，還要將游蕩在九州的魔族清一清，還要返回神域，將此次下九州歷劫失敗之事填入神域記事檔中。
是的。
玄月的歷劫失敗了。
他本該用晏知月的身份帶領劍宗、引領正道子弟，為人間抵禦這一場劫難。
偏偏，生出了池蓁蓁這個變數，使得“晏知月”的命數變故叢生，繼而中道崩阻。
不過，玄月並無甚惱怒。
變數亦是歷劫的一部分。
池蓁蓁叫他嘗遍了不該屬於神君的所有情緒。
怨也罷、恨也罷。
歡喜也罷、欲.望也罷。
因為這只狐妖，他生出了從未有過的感覺，好似跌下了高高在上的神壇，成為了與凡人無異的普通男子，時時刻刻受到嫉妒的折磨。
“晏知月”因這份不該有的情愫，不顧一切地墜入圈套，肉身灰飛煙滅了。
但玄月還沒有。
他總是要將這一切從罪魁禍首身上討回來的。
……
“嘭！”
“轟！”
隨著一聲巨響，神力與妖力相撞，將妖王宮殿的屋頂炸穿。
磚瓦炸得粉碎。
靈力幻化而生的月光透進來，變得黏著而慘淡。
下一瞬，玄月與尹祁一同落到屋外空地上，二話沒說，再次揮劍相向。
玄月用的劍，與那龍淵劍十分相似，亦是通體純黑，幾乎要融在夜色之中。
尹祁則是化出了燭九陰原身的蛇尾。
那蛇尾無比堅固，又力大無窮，“乒乒乒乒”，如同生了眼睛般，擋下玄月數波攻勢。
玄月眸色黯了黯。
尹祁比他想象中難纏許多。
不愧是統領妖界的妖王。
只是，眼見著池蓁蓁馬上就要醒來，還不知道要滋生多少變數。
因而，他沒有再猶豫，後退幾步，收起劍，雙手結陣。
“嗡——”
金色陣法在玄月腳下一道一道出現。
強大的靈壓瞬間從周身湧出。
玄月手指飛快地翻轉幾下，陣法中央便掀起了狂風。
這狂風似乎很快就會凝成實體，招來雷電。
上神重歸神位，神力不減。
尹祁挑了挑眉，暗自捏緊了手中的搖鈴。
“鐺——”
第一下鈴音響起。
玄月的衣襟中，一只白狐懵懵懂懂地鉆了出來，站在雷電暴風的陣中，探頭探腦地四下張望著。
它的瞳孔裏不見絲毫神采。
因而，每個動作都顯出幾分機械感來。
見狀，玄月卻是額角一跳，立刻收手止住狂風，眼中醞釀著風暴，“池蓁蓁，回來。”
他早就知道，只要池蓁蓁一醒來，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站在尹祁那邊。
在她心中，義父重要，青梅竹馬的心上人也重要，旁人無論怎麽對她，她都視若無睹，看不進眼裏。
可她既招惹了玄月，就不能這麽算了。
“……到這裏來。”
玄月放緩語氣，又說了一次。
語氣裏帶了點微不可見的循循善誘意味。
小白狐沒有動，只是舉起爪子，不知所措地撓了撓臉。
趁玄月的註意力落到池蓁蓁身上這個機會，尹祁袖中的黑霧猛地溢出，四散而開，粉碎了玄月的法陣，又往他身上前赴後繼地撲過去。
只是，玄月輕描淡寫地往側面讓了讓，那些黑霧擦著他霜色衣袖而過，瞬間化成了齏粉。
他渾不在意地瞥了尹祁一眼，白璧無瑕的臉上，露出一抹異色，似乎不屑於他這點實力。
很快，他移開視線，伸出手，去夠不遠處那只白狐。
白狐十分靈活，在玄月的指尖即將觸到它那一刻，毫不猶豫地轉身跑開，“噌”一下躥出了妖王宮。
眨眼間，小小的身影沒入黑暗中。
玄月眉頭微微蹙起，直起身，雙指往外點了點。
一條長長的白綾憑空出現，跟著白狐逃走的方向迅速追過去。
不過幾息功夫，白綾捆著掙紮不停的小白狐，順著他的手又轉了回來。
就在小白狐即將落入玄月手中時，猝不及防，一把黑色的匕首從側方飛向白狐。
刀刃鋒利，瞬間將白綾切斷。
意料中的摔到地上並未發生。
小白狐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直到此刻，長久沒有鈴音幹擾，池蓁蓁總算奪回了自己的身體控制權。
池蓁蓁還有迷迷糊糊，但清晰地確定，自己想要阻止此刻的情況。
她清了清嗓子。
然而，尚未待開口，腦袋上方先是投下一片陰影。
逆光中，溫月朝著她輕輕一笑，做了個“我們先走”的口型。
池蓁蓁一怔。
白狐的身子已經被少年輕輕松松地抱起來。
溫月逃命似的、用了極度耗費靈力的縮地術。三兩步出去，尹祁和玄月的氣息就離他們倆遠了許多。
池蓁蓁感覺到溫月有些氣喘，頓時，從他懷中跳出來，變回人身，急急忙忙地問道：“阿月，你沒事吧？”
溫月搖搖頭，“我們快些走。”
聞言，池蓁蓁卻站在原地，不肯挪步，“不……”
剛剛她雖然被玄月弄昏，卻也大概能猜到，自己昏睡的這段時間裏，玄月與義父已經交過手了。
池蓁蓁是九尾白狐，曾經也是妖族中超然的存在，實力絕對頂尖。
但她完全看不透義父的實力。
對她們這些妖族來說，妖王的妖力是完全碾壓的程度。
若非如此，也無法端坐妖王之位千萬年。
只是，如今玄月出現，她只是略窺一眼，立馬覺得，對方是更加深不可測的存在。
義父不見得會是他的對手。
兩人交手，立場不同，又有宿怨，必定你死我活。
池蓁蓁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會不會成為被波及的炮灰，但卻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尹祁去死。
如果連她都背叛了義父、拋下義父，豈不是背棄了自己長達千年的生命嗎？
思及此，池蓁蓁拼命搖頭，“不行，我不能……”
溫月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低聲開口道：“是妖王讓我帶你走的。”
“……”
池蓁蓁一下瞪大了眼睛。
溫月：“剛剛在越陽山外，妖王殿下已經交代過我，無論如何要保全你。阿蓁，你現在靈力尚未恢覆，呆在那裏，只會成為妖王的拖累。”
池蓁蓁抿了抿唇，不說話了。
溫月牽著她纖細的手腕，回頭覷了覷，大步拉著她繼續往前，“……妖王準備千年，再強大的對手，也自會有應對之法。”
“可是……”
池蓁蓁吸了吸鼻子，頓了一下，“可是，我也不想義父將晏知……不是，玄月，我也不想義t父將玄月殺了……”
心裏話不由自主地訴諸於口。
少女漂亮的瞳中，已經悄然噙了淚花，期期艾艾地註視著溫月，仿佛在期待青梅竹馬的阿月能給她想辦法、出章程，能找到一些什麽話來安撫她、規勸她。
池蓁蓁也知道，玄月已經不是那個晏知月了。
她比誰知道。
可她竟然還是不想讓他死。
懸崖的兩端，站著義父與晏知月。
池蓁蓁搖擺不定，不知道自己該走向哪一方，只能立在原地，望著萬丈深淵不知所措，痛苦萬分。
沒有人能將她從這場困境中撈出來。
溫月大抵也不行。
因為，他聽完池蓁蓁的話，沈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又長長地嘆了口氣。
半晌，溫月終於輕聲開口道：“阿蓁，總之，我們先離開這裏。”
“……”
池蓁蓁張了張嘴，沒說話。
“今夜，誰都別想走。”
下一刻，玄月的聲音，如同從天幕中傳來，帶著渾厚又肅穆的神聖味道，敲擊著所有人的耳膜。
池蓁蓁和溫月愕然回過頭。
妖王宮方向，一個巨大的靈力光球正在緩緩漲大，將妖界濃稠的夜空映得如同白晝。
隔了這麽遠，他們都能感覺到，那光球裏仿佛蘊含著雷霆萬鈞之力，能將整個妖界炸成灰燼。
閃電在光球中閃動。
看到這一幕，池蓁蓁拔腿就要往那裏跑去，“不行！義父！——”
只是，她的腳就像是在地上生了根，又像是被地底的什麽力量吸住，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拔起。
再看溫月，也是亦然。
兩人皆是動彈不能。
掙紮片刻，池蓁蓁停下動作，思忖了一會兒，開始疑心是不是剛剛玄月的聲音造成了影響。
她試著朝著地上放了幾個妖術。
但依舊毫無辦法。
池蓁蓁整張臉都快要皺成一團，忍不住嘟嘟囔囔道：“這到底是什麽術法……”
溫月搖頭，“他離我們這麽遠的距離，竟也能攔住我們的去路，著實聞所未聞。當是什麽神域的術法罷。”
“……”
池蓁蓁眼睛水潤潤的，淚意未消，頓了頓，才哽咽著問：“那義父會不會有事？”
妖族如何與上神做對？
溫月還是無法回答。
兩人只能呆呆地停在原地，放出靈識，試圖窺見宮殿中的情形。
但那光球靈力太盛，靈識壓根無法穿入其中。
甚至，一靠近，魂魄就有種被灼燒般的鈍痛感。
池蓁蓁疼得“啊”了一聲，一下子蹲下.身，捂住了腦袋。
溫月：“阿蓁，阿蓁，你沒事吧？”
池蓁蓁縮得小小一團，氣若游絲地搖頭，“我沒事。阿月，你快想想辦法呀……”
溫月嘆了口氣。
……
大約一炷香功夫過後，妖王宮處的白光逐漸消散。
腳步聲不急不緩，一點點靠近。
池蓁蓁難以置信地仰起頭。
視線盡頭，清瘦頎長的男人緩步走向她。
如初見時一樣，男人依舊面如冠玉，目含秋水，一派光風霽月。
他的眉眼間有種男生女相的精致感，但打眼看去卻並不柔和，而是愈發顯出疏離清冷的神性。
此刻，他的縞色衣擺上濺了血，不覆往日那般纖塵不染。
尹祁的氣息消失不見。
勝負已分。
池蓁蓁頹然地癱坐到地上，狠狠地瞪著走到她面前的玄月，哭喊著質問道：“你為什麽就是不能放過義父！”
玄月臉色毫無波動，平靜地反問道：“他若不死，九州那些無辜的凡人如何瞑目？”
池蓁蓁：“那與我有何關系！”
聞言，玄月抿了抿薄唇，屈身，將她從地上撈起來。
這會兒，池蓁蓁和溫月兩人再沒有被捆在地上的感覺，已經可以自由活動。
見到玄月的動作，溫月立刻起身，試圖擋在池蓁蓁前面。
玄月眉峰微微攏起，衣袖翻飛，溫月整個人就被一道掌風重重推開，摔出數丈遠。
掌風裏帶著神力，溫月有些扛不住，捂著胸口，吐了一大口血。
見狀，池蓁蓁的臉色“唰”一下變得煞白。
“阿月！”
她喊了一聲，擡手就想推開玄月，跑去找溫月。
玄月並未叫她如願。
他只是按著池蓁蓁的小臂，她便哪裏也去不了，只能乖乖地呆在自己旁邊。
池蓁蓁氣惱極了，口不擇言道：“晏知月你放開我！”
玄月：“……”
氣氛陡然凝結。
且緣由難尋。
玄月盯著池蓁蓁看了許久，倏地，烏沈沈地笑了起來，“本君可不是那個被你騙得團團轉的晏知月。”
池蓁蓁被他語氣裏的戾氣嚇得瑟縮，條件反射抽噎了一下。
一時之間，沒敢再開口。
玄月則是瞥了不遠處的溫月一眼，將池蓁蓁一把拎到自己懷裏。
她素來瘦弱單薄，在玄月的掌控下，如同提線木偶一般，沒有絲毫反抗之力。
玄月按著池蓁蓁的脖子，將她整個腦袋壓向自己。
“你心心念念的那個阿月，他就在那邊看著我們。”
說著，玄月低下頭，嘴唇輕輕碰了碰她的唇角。
繼而，在池蓁蓁驚愕的目光中，用力吻住了她紅潤的嘴唇。
後面一句話，自然而然地，融化在唇齒交融間。
“……他也這樣親過你嗎？”
池蓁蓁被親得說不出話來，也不敢去看溫月的表情，只能拼命拍打玄月的胸口，試圖用牙齒咬住他的嘴唇，勢必將他咬得鮮血淋漓才能叫他松嘴。
待玄月放開她時，兩人的嘴唇都有些紅腫，無端生出幾分艷色來。
“呵。”
玄月輕笑一聲，指尖撫過池蓁蓁瑩白的臉頰，“說起來，你那義父，臨死前，應當還惦記著你罷。”
“……”
這下，池蓁蓁不僅嘴唇紅潤，眼睛也跟著又泛出了水光。
玄月目光緊緊鎖著她的表情，不緊不慢地繼續道：“最低等的龍，也配和本君相爭？”
他的語氣慢條斯理，卻帶著血腥氣，仿佛要將屬於身體裏“晏知月”的那部分恨意，全數回給面前之人。
可是，縱然如此說，玄月也沒覺得有多少快.感。
看著池蓁蓁可憐兮兮的委屈模樣，心底只愈發躁郁難安。
他不再多言，幹脆利落地將她變回原型，不顧她的掙紮，死死攏在懷中。
“去神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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