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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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翌日, 天朗氣清。
下朝之後，晏知月留下求見君王，言辭懇切地向帝姬殿下求親。
尹祁高坐龍椅之上, 似笑非笑地瞧著殿中跪著的人。
“……如果孤不曾記錯的話，不久之前, 小將軍才來上稟過此事。帝姬身份高貴, 怎可由得你朝令夕改？”
晏知月沈默一瞬，平聲開口道：“陛下, 此事皆因臣而起。臣願受懲戒, 只求帝姬殿下消氣, 下嫁與臣。”
縱然他跪著, 說著謙卑之詞, 但既出身鐘鳴鼎食之家, 骨子裏的矜貴出塵氣質，終歸是難以掩藏。
這便是晏氏子弟。
因著家族手握兵權，能征善戰，一個一個都不把王權放在眼中。連帝姬也是想娶便娶，不想娶了就拒絕, 絲毫沒有做臣民的自覺。
王權與軍權分庭抗禮。
衛國近百年來皆是如此。
尹祁無聲地冷笑起來。
……若非如此, 當年, 他也不會費工夫將池蓁蓁帶入宮中養著。
只是, 小姑娘年歲漸長，一天比一天更加美麗, 一天比一天更為符合他的心意，叫人難以放手。
原本, 尹祁是打定主意，要讓池蓁蓁自由自在, 隨著自己的喜好行事，嫁給溫月也好、還是別的什麽人，都隨她心願，偏那宮家小姐入宮，陡然改變了他的念頭。
這世間，再不會有其他女子，比自己按照喜好養出來的姑娘，更加得他心了。
更何況，池蓁蓁一向依賴他，滿心滿意地孺慕他。
這種喜歡十分純真，只是因為多年陪伴而產生，不摻雜任何雜質。
哪怕宮雪身上有許多可利用之處，但也比不上池蓁蓁撒兩句嬌叫他高興。
她本就古靈精怪，像個小太陽一樣，卻又不失乖巧貼心。
無人能從池蓁蓁的笑容裏逃出生天。
可是，她年紀尚小，心性不定，那麽快便又喜歡上了旁人。
……
思及此，尹祁的臉色逐漸凝結起風暴。
眼神晦暗不明。
晏知月耐心極佳，遲遲等不到上首之人的回答，卻也面不改色，平心靜氣，始終維持著叩首之姿。
對峙良久。
終於，君王率先打破此番陰雲，“……知月，孤知曉了，你先起來。”
晏知月暗暗呼出一口氣，並未順勢起身，只是低聲開口道：“謝陛下隆恩。清原、濯水二城，臣定會全力以赴，為衛國重奪故土。”
聞言，尹祁怔了怔。
“……”
果然如此。
晏知月雖然並未瞧見君王的臉色，但他從小習武，從上方之人輕微的呼吸變化，即可感知到對方情緒在波動。
池蓁蓁一個帝姬，再受寵，也不可能參與政事。
清原和濯水這兩座城，落入瑜國時，她尚未出生，想必也無舊事。
貿然提出這種要求，定是揣摩了帝王之心。
晏知月常年不在王都，即使早已耳鬢廝磨，對帝姬殿下的了解依然堪稱有限。t但他聰慧敏銳，擅揣度人心。只消稍作猜測，便可對真相窺知一二。
既然君有此意，他拋出砝碼，自可令其松口。
果然，帝王停頓須臾過後，語氣不明地開了口：“孤允了。”
……
帝姬即將大婚之事，很快傳遍了王都上下。
因著池蓁蓁乃是帝王獨女，哪怕是義女，名義上也是唯一的帝姬，從小到大備受寵愛。
現下，洪澇尚未得到完全治理，邊境又有瑜國虎視眈眈，國庫亦是空虛。在這個時候匆匆成婚，實在容易引人深思。
時下各種揣測紛至沓來，大多歸結為兩派。
一是說帝姬受寵只是假象，歸根結底，不過是皇家用來穩固政權的工具罷了，就算最終沒有去和親，還是下嫁到了晏家，用以與將軍府聯姻，成為皇家與兵權緊密相連的紐帶。
第二種說法不大好聽。許多高門大戶的夫人私下猜測，帝姬定是婚前失貞，與旁人暗通款曲無媒茍合，惹得陛下大發雷霆，又怕事情暴露，這才閉口不談和親之事，強迫晏小將軍幫著欺瞞此事，匆匆下嫁。
畢竟，宮裏內外很難藏住秘密。
帝姬遇刺，陛下在宮中發火，與帝姬殿下夜招晏知月入宮，幾樁事齊齊流傳出去，再結合一番，很容易叫人產生遐想。
但對於貴女們而已，想法卻很簡單。
她們的夢中佳婿、疏離難攀的高嶺之花晏知月，即將成親。
且，還是娶帝姬。
從此，便絕了一切妄想中的鴛鴦美夢，註定只能此生陌路了。
這實在叫人心中潸然。
對此，池蓁蓁十分不以為然，只是同蘭椿說小話：“無妨，隨她們說去，就當她們那都是嫉妒本宮罷。當初，晏將軍班師回朝，王城街上、樓上那些個小姐們，看到後頭的晏知月，哪個不是滿臉通紅，恨不得往底下丟手絹帕子的。”
頓了頓，才繼續道：“也就是這般男子，才可堪配我。”
蘭椿自是笑吟吟地應和：“是呢，若不是晏小將軍容貌昳麗、天資卓越，怎可配得上殿下呢。”
池蓁蓁一揚眉，順理成章地接下了這個誇讚，轉而說起旁的事，“……今日便不要挽髻了，也不必帶簪，別個簡單點的卡子就好。晚些我要出宮去，不方便。”
蘭椿動作楞了楞，覆又望了眼窗外天色，“殿下，現在時候不早了……”
池蓁蓁午睡醒來已經有了一會兒。
再晚些，天色便快要徹底黑了。
池蓁蓁點點頭，理直氣壯道：“是啊，天黑了才不引人註目嘛。若是大白天明晃晃去將軍府，不知道又得給旁人增添多少下飯就菜的談資。”
蘭椿：“……”
池蓁蓁順理成章地被自己逗笑，又忍不住聯想到晏知月那張沒什麽表情的冷淡面孔，輕咳一聲，掩飾住笑意，伸手點了點，指揮侍女替她拿衣物：“拿那套紅色的，我平日最喜愛的那身。”
她個性跳脫，為人處世也隨心所欲，但卻彌足真誠。
既已決定要將一生交付與晏知月，那便不僅僅只是身子，還有她的全部。
譬如喜好、譬如習慣、譬如一切好與壞，自是全部都要坦誠以待。
待頭發梳齊整後，幾名侍女上前，伺候著池蓁蓁換衣服。
池蓁蓁很習慣這種伺候，瞇著眼嘆氣道：“若是去了前線，倒不可如此了。蘭椿，你想同本宮一起走，還是留在宮內呢？說真心話啊，我可不是那般為難人的主子。你與我相伴多年，應是知曉的。”
她與晏知月的婚期就定在一月後。
若是瑜衛兩國戰事不休，想必用不了太久，晏知月就將離開王都上前線去。
那日晚上，他自己不也說了麽，回邊城過後，還要再辦一次婚宴，邀晏家軍一同慶賀。
由此可見，池蓁蓁嫁做人婦後，在王都內的日子便屈指可數。
故而有此一問，也算是替蘭椿未雨綢繆了。
聞言，蘭椿頃刻便跪了下來，“奴婢打小就伺候殿下，從未想過離開。”
池蓁蓁扭頭看向她，斂起笑意，鄭重地問道：“邊城條件勢必不如宮內，隨我一同吃苦，你也甘願嗎？”
蘭椿：“奴婢心甘情願。”
池蓁蓁：“你有心了。既然如此，便與我作伴吧。”
……
趁著夜色，池蓁蓁又一次翻進了將軍府。
這回，將軍府比上次熱鬧許多。
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正帶著幾名工匠去旁歇下。
看這架勢，應當是要翻新府邸了。
池蓁蓁趴在墻頭等了會兒，待院內人都散場，這才循著舊路，摸去晏知月的院子。
抵達時，晏知月正坐在書案前，好整以暇地瞧著她，似乎對她的到來一點都不驚訝。
池蓁蓁訕訕，“你已經聽到我的腳步聲了呀。”
晏知月語氣十分平淡：“若是能叫你這三腳貓功夫隨意進出，府上護衛皆可懸梁自盡了。”
“……”
池蓁蓁皺了皺鼻子，隨意撿了個空椅坐下，不滿地開口道：“倒也不必如此說吧。”
晏知月放下手中書卷，擡頭看她，“殿下今日所為何事而來？”
兩人雖已有了肌膚之親，但晏知月這性子，實在很難從表情和語言中看出任何端倪。
池蓁蓁倒是不以為然，聽他這麽問，立馬便笑了起來。
“晏知月，我想你啦！”
她沒什麽儀態地坐著，朝晏知月張開雙臂，示意他趕緊過來抱自己。
晏知月：“……”
他不動。
兩人便就此僵持下來。
片刻後，晏知月擰了擰眉，到底是起身，走過來，從善如流地將池蓁蓁整個人抱起來。
池蓁蓁笑得眼睛更亮幾分，雙臂掛在晏知月的脖頸上，湊到他耳邊，小聲問道：“這幾日，小將軍有沒有想念本宮？”
“……”
“王都內有人傳，說帝姬與人私相授受。誰能猜到，那人竟然就是我們晏知月小將軍呢。”
畢竟，晏知月確實長了一張光風霽月、且很難褻瀆的臉，平日不茍言笑，也氣質也顯得無心無情。
池蓁蓁愛極他這般模樣，忍不住就想逗他。
偏偏，晏知月壓根不接招，垂眸，淡聲問道：“你就是來說這些的？”
池蓁蓁有點洩氣，搖頭，哼哼唧唧地小聲嘟囔：“你怎麽對我還是這麽冷漠，我們不是馬上就要成婚了嗎？”
晏知月抿了抿唇，沈默一瞬，倏地又問道：“昨日，你出城去尋那溫月了？”
池蓁蓁：“……”
晏知月：“晏知月與溫月，名字相似，倒是很難分辨罷？”
他的語氣冷冷淡淡，聽不出情緒。
但池蓁蓁可不敢回答“是”，立馬毫不猶豫地否認：“當然不是！我只是與阿月去說些要緊事。你看，為了區分你們倆，我連稱呼都改了。”
“……”
原是如此。
所以，那青梅竹馬便親親熱熱地喚作“阿月”，未婚夫婿就是連名帶姓地這麽叫著。
真不愧是長袖善舞的帝姬殿下。
晏知月冷下臉，成功被她氣到不想說話。
他甚至想，若是惡劣一些，直接松開手，這手臂瘦弱、看起來無甚力氣的帝姬殿下，定然在自己身上掛不了太久，就會掉下去，摔到地上。
到時候，她的眼角應當會掛上淚意，單薄伶仃的肩膀微微顫動，瞪著杏眼，啞著嗓子，嬌嬌嗲嗲地質問他。
……就如同那夜在馬車裏那般情態。
晏知月仍是個及冠少年，血氣方剛。
雖很不願承認自己是個貪花好色之人，但卻無法否認，經此一遭，午夜夢回中，他確實食髓知味，難以抑制對帝姬殿下的想念。
然而，心底裏卻有個奇怪的聲音，讓他遠離帝姬殿下，萬萬不可再被他哄騙一次。
晏知月不知道這個念頭緣何而生，只覺得這種揮之不去的想法有些古怪，這才不自覺對她冷淡了些許。
結果，她倒好，什麽話都說。
這張嘴只適合用來親吻，不適合說任何話，平白惹人生氣。
思及此，晏知月的指腹撚了撚，悄然移開目光。
不過倒也沒有真的松手。
池蓁蓁覷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你不高興了嗎？”
晏知月幹巴巴地答道：“沒有的事。”
聞言，池蓁蓁便松了口氣，也不去揣測他說的話是真心還是敷衍，只是自顧自地指揮起來。
“抱著我坐下……不是不是，你坐那裏，不是把我放那裏！”
待晏知月如她所願，摟著她坐下後，池蓁蓁便不再惹事，縮在他懷中，用只有兩人可以聽到的聲音說道：“阿月同我說，最遲年末，喻國定會向我們開戰。現在還未動手的原因，是他君父正在尋找一樣東西，待尋得便會開戰。”
說完，池蓁蓁自t己也有些僥幸和後怕。
原來那喻國君主不曾被溫月這個流落在外的兒子說動，會答應和親，也只是想將衛國帝姬作為人質來用。
若是開戰，她恐怕會第一個被綁上城墻。
晏知月擰眉，“何物？”
池蓁蓁搖搖頭，“他也不知，只含混聽說是能逆天之物。”
“……”
“阿月不想兩國鬧得生靈塗炭民不聊生，但他身份所限，能做的事也只有游說勸和。至於旁的，還需我們自己做好準備。”
晏知月沈吟片刻，頷首，“我知曉了。”
池蓁蓁收緊了手臂，乖乖地依附在他身上。
“……總歸，無論發生什麽，我都與你站在一起。”
晏知月終於露出今日的第一抹笑意，平聲開口：“望殿下切莫食言。”
兩人四目相對。
繼而，交換了一個綿長潤澤的吻。
–
秋末，寒意瑟瑟，衛國帝姬大婚。
而後僅不過半旬，喻國正式向衛國宣戰。
晏知月受召，帶著新婚妻子，快馬加鞭奔赴前線應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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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天朗氣清。
下朝之後，晏知月留下求見君王，言辭懇切地向帝姬殿下求親。
尹祁高坐龍椅之上, 似笑非笑地瞧著殿中跪著的人。
“……如果孤不曾記錯的話，不久之前, 小將軍才來上稟過此事。帝姬身份高貴, 怎可由得你朝令夕改？”
晏知月沈默一瞬，平聲開口道：“陛下, 此事皆因臣而起。臣願受懲戒, 只求帝姬殿下消氣, 下嫁與臣。”
縱然他跪著, 說著謙卑之詞, 但既出身鐘鳴鼎食之家, 骨子裏的矜貴出塵氣質，終歸是難以掩藏。
這便是晏氏子弟。
因著家族手握兵權，能征善戰，一個一個都不把王權放在眼中。連帝姬也是想娶便娶，不想娶了就拒絕, 絲毫沒有做臣民的自覺。
王權與軍權分庭抗禮。
衛國近百年來皆是如此。
尹祁無聲地冷笑起來。
……若非如此, 當年, 他也不會費工夫將池蓁蓁帶入宮中養著。
只是, 小姑娘年歲漸長，一天比一天更加美麗, 一天比一天更為符合他的心意，叫人難以放手。
原本, 尹祁是打定主意，要讓池蓁蓁自由自在, 隨著自己的喜好行事，嫁給溫月也好、還是別的什麽人，都隨她心願，偏那宮家小姐入宮，陡然改變了他的念頭。
這世間，再不會有其他女子，比自己按照喜好養出來的姑娘，更加得他心了。
更何況，池蓁蓁一向依賴他，滿心滿意地孺慕他。
這種喜歡十分純真，只是因為多年陪伴而產生，不摻雜任何雜質。
哪怕宮雪身上有許多可利用之處，但也比不上池蓁蓁撒兩句嬌叫他高興。
她本就古靈精怪，像個小太陽一樣，卻又不失乖巧貼心。
無人能從池蓁蓁的笑容裏逃出生天。
可是，她年紀尚小，心性不定，那麽快便又喜歡上了旁人。
……
思及此，尹祁的臉色逐漸凝結起風暴。
眼神晦暗不明。
晏知月耐心極佳，遲遲等不到上首之人的回答，卻也面不改色，平心靜氣，始終維持著叩首之姿。
對峙良久。
終於，君王率先打破此番陰雲，“……知月，孤知曉了，你先起來。”
晏知月暗暗呼出一口氣，並未順勢起身，只是低聲開口道：“謝陛下隆恩。清原、濯水二城，臣定會全力以赴，為衛國重奪故土。”
聞言，尹祁怔了怔。
“……”
果然如此。
晏知月雖然並未瞧見君王的臉色，但他從小習武，從上方之人輕微的呼吸變化，即可感知到對方情緒在波動。
池蓁蓁一個帝姬，再受寵，也不可能參與政事。
清原和濯水這兩座城，落入瑜國時，她尚未出生，想必也無舊事。
貿然提出這種要求，定是揣摩了帝王之心。
晏知月常年不在王都，即使早已耳鬢廝磨，對帝姬殿下的了解依然堪稱有限。t但他聰慧敏銳，擅揣度人心。只消稍作猜測，便可對真相窺知一二。
既然君有此意，他拋出砝碼，自可令其松口。
果然，帝王停頓須臾過後，語氣不明地開了口：“孤允了。”
……
帝姬即將大婚之事，很快傳遍了王都上下。
因著池蓁蓁乃是帝王獨女，哪怕是義女，名義上也是唯一的帝姬，從小到大備受寵愛。
現下，洪澇尚未得到完全治理，邊境又有瑜國虎視眈眈，國庫亦是空虛。在這個時候匆匆成婚，實在容易引人深思。
時下各種揣測紛至沓來，大多歸結為兩派。
一是說帝姬受寵只是假象，歸根結底，不過是皇家用來穩固政權的工具罷了，就算最終沒有去和親，還是下嫁到了晏家，用以與將軍府聯姻，成為皇家與兵權緊密相連的紐帶。
第二種說法不大好聽。許多高門大戶的夫人私下猜測，帝姬定是婚前失貞，與旁人暗通款曲無媒茍合，惹得陛下大發雷霆，又怕事情暴露，這才閉口不談和親之事，強迫晏小將軍幫著欺瞞此事，匆匆下嫁。
畢竟，宮裏內外很難藏住秘密。
帝姬遇刺，陛下在宮中發火，與帝姬殿下夜招晏知月入宮，幾樁事齊齊流傳出去，再結合一番，很容易叫人產生遐想。
但對於貴女們而已，想法卻很簡單。
她們的夢中佳婿、疏離難攀的高嶺之花晏知月，即將成親。
且，還是娶帝姬。
從此，便絕了一切妄想中的鴛鴦美夢，註定只能此生陌路了。
這實在叫人心中潸然。
對此，池蓁蓁十分不以為然，只是同蘭椿說小話：“無妨，隨她們說去，就當她們那都是嫉妒本宮罷。當初，晏將軍班師回朝，王城街上、樓上那些個小姐們，看到後頭的晏知月，哪個不是滿臉通紅，恨不得往底下丟手絹帕子的。”
頓了頓，才繼續道：“也就是這般男子，才可堪配我。”
蘭椿自是笑吟吟地應和：“是呢，若不是晏小將軍容貌昳麗、天資卓越，怎可配得上殿下呢。”
池蓁蓁一揚眉，順理成章地接下了這個誇讚，轉而說起旁的事，“……今日便不要挽髻了，也不必帶簪，別個簡單點的卡子就好。晚些我要出宮去，不方便。”
蘭椿動作楞了楞，覆又望了眼窗外天色，“殿下，現在時候不早了……”
池蓁蓁午睡醒來已經有了一會兒。
再晚些，天色便快要徹底黑了。
池蓁蓁點點頭，理直氣壯道：“是啊，天黑了才不引人註目嘛。若是大白天明晃晃去將軍府，不知道又得給旁人增添多少下飯就菜的談資。”
蘭椿：“……”
池蓁蓁順理成章地被自己逗笑，又忍不住聯想到晏知月那張沒什麽表情的冷淡面孔，輕咳一聲，掩飾住笑意，伸手點了點，指揮侍女替她拿衣物：“拿那套紅色的，我平日最喜愛的那身。”
她個性跳脫，為人處世也隨心所欲，但卻彌足真誠。
既已決定要將一生交付與晏知月，那便不僅僅只是身子，還有她的全部。
譬如喜好、譬如習慣、譬如一切好與壞，自是全部都要坦誠以待。
待頭發梳齊整後，幾名侍女上前，伺候著池蓁蓁換衣服。
池蓁蓁很習慣這種伺候，瞇著眼嘆氣道：“若是去了前線，倒不可如此了。蘭椿，你想同本宮一起走，還是留在宮內呢？說真心話啊，我可不是那般為難人的主子。你與我相伴多年，應是知曉的。”
她與晏知月的婚期就定在一月後。
若是瑜衛兩國戰事不休，想必用不了太久，晏知月就將離開王都上前線去。
那日晚上，他自己不也說了麽，回邊城過後，還要再辦一次婚宴，邀晏家軍一同慶賀。
由此可見，池蓁蓁嫁做人婦後，在王都內的日子便屈指可數。
故而有此一問，也算是替蘭椿未雨綢繆了。
聞言，蘭椿頃刻便跪了下來，“奴婢打小就伺候殿下，從未想過離開。”
池蓁蓁扭頭看向她，斂起笑意，鄭重地問道：“邊城條件勢必不如宮內，隨我一同吃苦，你也甘願嗎？”
蘭椿：“奴婢心甘情願。”
池蓁蓁：“你有心了。既然如此，便與我作伴吧。”
……
趁著夜色，池蓁蓁又一次翻進了將軍府。
這回，將軍府比上次熱鬧許多。
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正帶著幾名工匠去旁歇下。
看這架勢，應當是要翻新府邸了。
池蓁蓁趴在墻頭等了會兒，待院內人都散場，這才循著舊路，摸去晏知月的院子。
抵達時，晏知月正坐在書案前，好整以暇地瞧著她，似乎對她的到來一點都不驚訝。
池蓁蓁訕訕，“你已經聽到我的腳步聲了呀。”
晏知月語氣十分平淡：“若是能叫你這三腳貓功夫隨意進出，府上護衛皆可懸梁自盡了。”
“……”
池蓁蓁皺了皺鼻子，隨意撿了個空椅坐下，不滿地開口道：“倒也不必如此說吧。”
晏知月放下手中書卷，擡頭看她，“殿下今日所為何事而來？”
兩人雖已有了肌膚之親，但晏知月這性子，實在很難從表情和語言中看出任何端倪。
池蓁蓁倒是不以為然，聽他這麽問，立馬便笑了起來。
“晏知月，我想你啦！”
她沒什麽儀態地坐著，朝晏知月張開雙臂，示意他趕緊過來抱自己。
晏知月：“……”
他不動。
兩人便就此僵持下來。
片刻後，晏知月擰了擰眉，到底是起身，走過來，從善如流地將池蓁蓁整個人抱起來。
池蓁蓁笑得眼睛更亮幾分，雙臂掛在晏知月的脖頸上，湊到他耳邊，小聲問道：“這幾日，小將軍有沒有想念本宮？”
“……”
“王都內有人傳，說帝姬與人私相授受。誰能猜到，那人竟然就是我們晏知月小將軍呢。”
畢竟，晏知月確實長了一張光風霽月、且很難褻瀆的臉，平日不茍言笑，也氣質也顯得無心無情。
池蓁蓁愛極他這般模樣，忍不住就想逗他。
偏偏，晏知月壓根不接招，垂眸，淡聲問道：“你就是來說這些的？”
池蓁蓁有點洩氣，搖頭，哼哼唧唧地小聲嘟囔：“你怎麽對我還是這麽冷漠，我們不是馬上就要成婚了嗎？”
晏知月抿了抿唇，沈默一瞬，倏地又問道：“昨日，你出城去尋那溫月了？”
池蓁蓁：“……”
晏知月：“晏知月與溫月，名字相似，倒是很難分辨罷？”
他的語氣冷冷淡淡，聽不出情緒。
但池蓁蓁可不敢回答“是”，立馬毫不猶豫地否認：“當然不是！我只是與阿月去說些要緊事。你看，為了區分你們倆，我連稱呼都改了。”
“……”
原是如此。
所以，那青梅竹馬便親親熱熱地喚作“阿月”，未婚夫婿就是連名帶姓地這麽叫著。
真不愧是長袖善舞的帝姬殿下。
晏知月冷下臉，成功被她氣到不想說話。
他甚至想，若是惡劣一些，直接松開手，這手臂瘦弱、看起來無甚力氣的帝姬殿下，定然在自己身上掛不了太久，就會掉下去，摔到地上。
到時候，她的眼角應當會掛上淚意，單薄伶仃的肩膀微微顫動，瞪著杏眼，啞著嗓子，嬌嬌嗲嗲地質問他。
……就如同那夜在馬車裏那般情態。
晏知月仍是個及冠少年，血氣方剛。
雖很不願承認自己是個貪花好色之人，但卻無法否認，經此一遭，午夜夢回中，他確實食髓知味，難以抑制對帝姬殿下的想念。
然而，心底裏卻有個奇怪的聲音，讓他遠離帝姬殿下，萬萬不可再被他哄騙一次。
晏知月不知道這個念頭緣何而生，只覺得這種揮之不去的想法有些古怪，這才不自覺對她冷淡了些許。
結果，她倒好，什麽話都說。
這張嘴只適合用來親吻，不適合說任何話，平白惹人生氣。
思及此，晏知月的指腹撚了撚，悄然移開目光。
不過倒也沒有真的松手。
池蓁蓁覷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你不高興了嗎？”
晏知月幹巴巴地答道：“沒有的事。”
聞言，池蓁蓁便松了口氣，也不去揣測他說的話是真心還是敷衍，只是自顧自地指揮起來。
“抱著我坐下……不是不是，你坐那裏，不是把我放那裏！”
待晏知月如她所願，摟著她坐下後，池蓁蓁便不再惹事，縮在他懷中，用只有兩人可以聽到的聲音說道：“阿月同我說，最遲年末，喻國定會向我們開戰。現在還未動手的原因，是他君父正在尋找一樣東西，待尋得便會開戰。”
說完，池蓁蓁自t己也有些僥幸和後怕。
原來那喻國君主不曾被溫月這個流落在外的兒子說動，會答應和親，也只是想將衛國帝姬作為人質來用。
若是開戰，她恐怕會第一個被綁上城墻。
晏知月擰眉，“何物？”
池蓁蓁搖搖頭，“他也不知，只含混聽說是能逆天之物。”
“……”
“阿月不想兩國鬧得生靈塗炭民不聊生，但他身份所限，能做的事也只有游說勸和。至於旁的，還需我們自己做好準備。”
晏知月沈吟片刻，頷首，“我知曉了。”
池蓁蓁收緊了手臂，乖乖地依附在他身上。
“……總歸，無論發生什麽，我都與你站在一起。”
晏知月終於露出今日的第一抹笑意，平聲開口：“望殿下切莫食言。”
兩人四目相對。
繼而，交換了一個綿長潤澤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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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寒意瑟瑟，衛國帝姬大婚。
而後僅不過半旬，喻國正式向衛國宣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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