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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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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一大早起來, 天氣仍舊有些悶熱,她洗漱好出門,風拂面而過才減輕了些許熱意。

溫梨笙擡頭看了看天, 陽光明媚,碧空如洗。

她站在門口晃了晃手臂,轉頭朝斜後方的杏花處看了一眼, 見那處大門敞開著,謝瀟南似乎已經出門了。

她又往前走,走到溫浦長幾人所住的庭院,剛進門就看到她爹在院中的樹下坐著, 身穿竹青的衣袍, 背對著大門。

溫梨笙走過去,興致沖沖道:“爹, 今日閑來無事,要不要一起出去玩玩呀?”

溫浦長聽見她的聲音轉過頭來, 只見那一張原本清俊的臉此事紅腫遍布,眼睛也看不清楚了,鼻子大了一圈, 活脫脫像個豬頭。

溫梨笙嚇得當即停住了腳步, 驚恐道:“我認錯人了, 抱歉!”

她轉頭就要跑, 溫浦長卻喊道:“笙兒, 我兒!回來!”

一聽這聲音的確是她爹的,溫梨笙才轉身回來, 哭著撲倒他身邊:“爹你怎麽了!到底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我要跟他拼命!”

溫浦長慈愛的摸摸她的頭:“無人打我, 只不過昨日與侯爺一同飲酒時, 我喝了些桃酒。”

溫梨笙的眼淚都硬生生憋回去了, 震驚道:“你分明知道自己不能吃桃子,為何還要喝桃酒?”

溫浦長有些心虛,眼神飄忽起來:“侯爺並不知道我對桃子過敏,拿出一壇桃酒說是宮廷特供,讓我品嘗一下,我溫浦長何德何能品嘗到這些東西,於是……咳,就喝了一點。”

溫梨笙霍地站起來:“你都一把老骨頭了,還敢吃這些東西,不要命了?!”

溫浦長努力瞪大因為腫脹而被擠小的眼睛:“逆子,你怎麽跟你爹說話的呢!”

她氣道:“是你自己不知分寸!如今臉腫成豬頭就好看了?若是再有什麽生命危險……”

“溫梨笙。”

門口傳來謝瀟南的聲音,溫梨笙停住了嘴裏的指責轉頭看去,就見謝瀟南正往門內走來,席路提了個錦盒跟在後頭。

他一邊走進來一邊道:“何以對溫大人這般大聲?”

溫浦長一見他,立即站起來,頂著一張豬臉行禮,而後控訴道:“世子,我這逆子一大早就對我大呼小叫,簡直太不像話了。”

溫梨笙臭著一張臉坐下,把頭扭到一邊不說話,儼然一副很生氣的模樣。

謝瀟南走到跟前來,看了看溫浦長紅腫的臉,這般慘烈的模樣往他眸中也蒙生歉意,轉頭沖席路招手,將錦盒接過來放在桌子上:“溫大人,沒告訴我爹你對桃類過敏是我的疏忽,我便在這裏給溫大人賠不是。”

溫浦長連連擺手:“怎麽能怪世子,是我不想拂了侯爺的興致,所以才沒說。”

謝瀟南將錦盒打開,裏面裝的都是瓶瓶罐罐的藥:“這些藥都是名醫特配的,上面一層是治過敏的藥膏,下面則是日常跌打損傷蚊蟲叮咬所用,溫大人收下吧。”

溫浦長雖然臉腫得老高,心裏卻開心的很,歡歡喜喜地收下這個錦盒,對謝瀟南連聲道謝。

恰逢沈嘉清晨起,從屋中走出來,打眼一看就看到溫浦長一張豬臉,他憋著笑走上前來,壓著想要翹起的嘴角:“郡守大人日安。”

溫浦長瞥他一眼:“你若是敢笑,我就把你腿打斷。”

然而這一張豬臉說出的話卻沒有一點威懾力。

“溫大人先去用藥吧。”謝瀟南說:“近日要進宮面聖,還是盡早消腫的好。”

溫浦長這才想起來還有這事,忙應了一聲拿著錦盒轉頭進了房中。

溫梨笙盯著他的目光,嘴角往下撇,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不管她爹是自己貪嘴想喝宮廷特供的酒,還是不想拂侯爺的面子把臉喝成這樣,她都感覺很不開心,她爹雖然不是什麽大官,在沂關郡卻是非常有權威的,即便總是被人詬病,但他的話向來無人敢忤逆。

到了這奚京的第二天,就礙於身份關系喝下會讓他過敏的酒,這讓溫梨笙心中有些難受。

謝瀟南眸光一動,看向她寫滿了不高興的臉,神色浮上些許柔色,緩聲道:“今日我特地推了旁的事,要帶你們出門游玩,你們可願意去?”

溫梨笙聽到這話擡眼,就見謝瀟南雙眸極為溫和,心頭也一軟,點點頭應道:“好。”

沈嘉清昨日就想著出門了,立即就答應,甚至連早飯都不想吃,思及昨日悶在房中不敢出門的霍陽,他又去了霍陽的房間將他硬生生拖拽出門。

霍陽看起來很拘謹,縮著脖子,如一只受到驚嚇的小鳥。

從前的霍陽並不曾像這般膽小,或許家人的死給他造成的創傷太重,如今孤身一人他也停下了試探外界的腳步,畫地為牢將自己鎖在安全之處。

不過他既然在沈嘉清身旁,倒也不用擔心。

謝瀟南說南城有條街從街頭到街尾都是買早食的,於是幾人也就沒有吃早飯,跟著謝瀟南歡歡喜喜地出了景安侯府的門。

景安侯府門口這條路,沒有商鋪沒有流動販攤,所以尋常百姓是很少從這裏經過的,不管是早上還是晚上都安靜得很,沒有雜音。

由於奚京的街道極其寬闊,所以倒不用擔心策馬鬧市,溫梨笙提出想要騎馬。

謝瀟南便讓人牽來了一匹性格溫馴的白馬,溫梨笙一翻就坐上去,牽著馬繩走了幾步,覺得頗為順手,歡喜地問:“世子,這馬叫什麽名字?”

謝瀟南頓了一下:“叫栗子。”

溫梨笙大為吃驚:“什麽?!這匹馬竟然跟我同名?”

謝瀟南一想也覺得不合適,擡手摸了摸馬頭:“那就給它換個名字吧。”

溫梨笙哈哈一笑,並不介意,也照著謝瀟南方才摸的地方順了順:“無事無事,叫栗子也挺好,說明我跟它有緣。”

幾人騎著馬上街,行過這條僻靜無人的街道之後,逐漸朝著鬧市而去。

奚京早晨也非常熱鬧,街上來往的行人很多,叫賣聲不絕於耳,形形色色。

雖說道路中央寬廣,但來往的馬匹馬車也不少,為了安全起見,幾人的速度都慢下來,騎在馬上慢悠悠的往前走。

坐在馬背上,視線一下子就變得寬廣,溫梨笙放眼望去能將奚京的大半街景收入眼中,許多細節看得都極為分明,腦中立即湧起一股子熟悉的感覺。

甚至有些地方與夢境中重疊,行過幾條街,溫梨笙的目光掠過一個街角,忽而勒馬停下。

拿出街角正好有個大娘扛著一串各式各樣的糖葫蘆叫賣,溫梨笙曾在夢境中看到她在這街角買了一串,然後被謝瀟南搶走。

眼熟的場景變多,逐漸與記憶中的融合,人聲鼎沸之中,溫梨笙恍惚置身於夢境裏,她來過奚京,或者說在奚京生活過一段時間,這些路她都走過,在那段丟失的記憶之中。

謝瀟南見她神色茫然,打馬走來問道:“看到什麽了?”

溫梨笙擡手指了一下街角:“世子,從那條路往東拐,是不是就能到太極湖?”

謝瀟南露出意外的神色:“你如何知道?”

“夢到過。”溫梨笙如實回答。

謝瀟南不明所以,目露疑惑地看她兩眼:“你在夢中,夢到過奚京的街景?”

溫梨笙點頭,心說我還夢到你當皇帝我是娘娘呢,當然這些都不能說。

兩人正說著,前面的沈嘉清就出聲催促:“你們聊什麽呢?快走啊,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謝瀟南停了繼續問的心思,輕聲吹一口哨,溫梨笙騎的白馬就往前走動起來,跟隨謝瀟南的身邊,一路跟到了那個從頭到尾都賣早食的街上。

在街頭就下了馬,拴在路邊的馬廄裏,幾人步行進入繁華熱鬧的街道。

老遠就能聞到街頭飄著一股子飯香,打眼看去幾乎到處都是吃的,各種各樣,有些溫梨笙沒見過但覺得很熟悉,甚至看一眼就能想到那東西的味道。

行過喧嘩的街頭,謝瀟南尋到一處人少的酒樓,從外邊看這酒樓裝潢得相當奢華,掛在上面的牌匾像鑲了金邊似的,在照樣下閃閃發光。

因著這個金字招牌,進出酒樓的人並不多。

溫梨笙看見旁邊有一處販攤賣白白糯糯的糖糕,想起這東西在夢裏也出現過,她好像還挺愛吃的,吃進嘴裏甜味淺淡,口感軟糯。

一時間有些饞,她停下腳步想買兩個再去樓中尋他們。

正在買時,忽而有人站到身邊來,對她說道:“你……”

溫梨笙疑惑地轉頭,就見孫鱗滿眼驚詫的站在旁邊,對著她的臉看了又看:“你不是上回在我家中的那個姑娘嗎?”

這還真是巧了!

上回在孫家本想問問他與謝瀟南在奚京是否有什麽交集,沒想到最後約好了等來的並不是孫鱗,而是謝瀟南,自那以後也再沒見過孫鱗。

卻不曾想在奚京這地方一下就碰見了。

不過溫梨笙並不打算跟他閑聊,本來也對這斷了頭的未婚夫沒多熟,她接過糖糕之後轉身就要離去,孫鱗卻挪了一步擋住她的去路,笑容一下子變得暧昧起來:“姑娘可是在怪我當日沒有赴約?那時候也是情況特殊,我本打算去赴約的,但我爹卻說世子在府中丟失,讓我帶著人一通好找,這才失約。”

“世子你知道吧?”孫鱗面上浮現些許得意:“就是景安侯世子,五月進沂關郡的,當日被我爹請來赴宴……”

溫梨笙嫌他有些擋路,眉頭微微皺起:“讓開。”

許是她態度極其不好,孫鱗楞了一下,繼而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鱗兒,你在跟誰說話?”

溫梨笙擡眼看去,就見一個膀大腰粗的男人從後方走來,那男子皮膚黝黑鼻翼寬大,右眼皮子上有一道小疤,看起來有些兇狠。

眼熟。

溫梨笙見他的第一面就覺得眼熟。

但她從未見過此人,夢境中也沒出現過這個男子。

“表叔。”孫鱗轉頭喊了一聲,讓開了身子,溫梨笙得以看見這男人的全貌。

這就是孫家經常炫耀的那個,在奚京當武將的表親。

男人名為董廉,在奚京是個從四品的武將,如今四十餘歲。

他打量溫梨笙片刻,問道:“這是何人?”

孫鱗很是恭敬道:“這姑娘是沂關郡的,先前來過我家赴宴,我也不知道她為何會在此地。”

說完他朝溫梨笙問道:“難不成,你是知道我要來奚京,所以一路跟來的?”

溫梨笙聽了這話,又是驚訝又是覺得荒唐,忍不住笑出聲:“你不知道世子回來了嗎?”

“什麽?”孫鱗楞了一下。

“世子啊,昨日才回的京城,昨晚上還辦了接風宴,你沒收到消息?”溫梨笙歪著頭,面帶疑惑地問她。

孫鱗自然聽說了,但那場接風宴他是沒有資格去的,一時間臉色有些難看:“世子回京,與你有什麽關系?”

“與她沒關系,難道與你就有關系了?”謝瀟南的聲音突然從孫鱗背後響起,直接把人嚇得渾身一震,轉頭就見他站在旁處,嘴角牽著冷漠的笑。

董廉匆忙上前一步,躬身行禮:“拜見世子。”

孫鱗匆匆忙忙彎腰,慌張認錯:“小民不敢。”

謝瀟南沒搭理他們,沖溫梨笙看了一眼,溫梨笙便繞過孫鱗走到他身邊,親昵地挽住他的胳膊,帶著往裏走:“世子,怎麽這奚京什麽人都有啊?真的好奇怪哦。”

謝瀟南冷硬的聲音變得輕緩:“那不是你們沂關郡的人嗎?”

溫梨笙楞了一下,接著道:“是哦,沂關郡的人來了奚京,果然會變得奇怪。”

謝瀟南笑了一下:“說來說去,總歸是奚京的不是。”

兩人說著走遠了,董廉孫鱗才站直身,兩人的臉色都極為難看,半晌後訕訕離去。

這樓中的早飯種類樣式非常多,擺在桌上令人賞心悅目,進屋的時候沈嘉清已經開吃了,霍陽拿著筷子不敢動手。

只有他們這些同齡人在的時候,謝瀟南是沒有那麽多規矩的,也不像從前那般計較,面色如常的坐下開吃。

讓溫梨笙頗為意外的是霍陽,他看起來膽小謹慎,但卻是吃得最多的,撐得站起來都費勁,見他笨拙的樣子溫梨笙忍不住偷笑。

這小子倒是學聰明了,再怎麽樣還是先填飽自己肚子,不像剛出事那會兒不吃不喝。

出了酒樓之後,幾人就在奚京中閑逛。

奚京占地非常廣闊,從街頭走到結尾都把溫梨笙累得夠嗆,以往她在沂關郡連逛幾條街都不在話下。

瞧見她呼呼喘起,謝瀟南就會選個地方讓她坐下來休息,自個在一旁站著,沈嘉清逮著霍陽在四處閑逛,等溫梨笙休息好了幾人再往前走。

行過鬧市街頭,許多景色印在溫梨笙的眸中,漸漸與她夢境中的重合,她能夠分辨出路如何走,往什麽方向會到什麽地方,甚至對哪條街上有什麽出名的商鋪也記得清楚。

想起夢中反覆出現的那棵樹,溫梨笙轉頭問道:“世子,奚京是不是有一個很大的樹?”

這問題很是沒頭沒腦,謝瀟南眉梢輕動:“這裏到處都是樹。”

“我是說那種非常大,非常高……”溫梨笙也不知道怎麽描述,夢中那棵樹始終是模糊不清,看不分明。

謝瀟南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而說道:“北城郊處有一片樹林,當中有一棵是奚京現存最大的樹,你若想看,等過兩日我進宮覆命出來,就帶你去。”

溫梨笙應了聲,倒是不急著現在去看,只是想確定那棵樹到底是不是在奚京。

夢境中的所有東西都相當清晰,只有那棵樹出現的時候模糊不清,且三番五次的夢見,溫梨笙覺得一定有什麽關鍵在那棵樹上。

眾人在城中玩累了,又吃了些東西,才回府中。

謝瀟南送的藥很有成效,溫浦長抹了兩回,下午的時候臉基本就消腫了,晚上再塗一層睡覺,明日估計就看不出來過敏跡象。

往後的幾日,謝瀟南和溫浦長都忙碌起來,整理在沂關郡的事情和所繳獲的東西,然後等召入宮。

這幾日沈嘉清與溫梨笙也很老實,閑不住就在門口的兩條街上隨便看看,買了一些奚京當地的東西,其他的時間都閑在院中,不是賞花就是看沈嘉清教霍陽練劍。

等了幾日,皇上的召見終於傳來,謝岑就帶著謝瀟南和溫浦長一早進宮面聖。

這日早,溫梨笙剛起床就聽見一聲悶雷,天氣陰沈的很,憋悶了幾日的春雨似乎隨時要降臨。

天氣不好,她精神也提不起來,在藏書閣找了幾本書坐在窗前讀著,一聲聲悶雷傳來,分明是大白日,天色卻慢慢暗下來。

吃過午飯之後溫梨笙讀書讀得乏困了,便上床打算躺一會兒。

這一閉眼,腦中的夢境如被一棒子打碎瘋狂攪拌一般,在她腦中一個接一個的浮現,拼接,交織,讓她在夢中難以安寧,緊皺著眉頭,魚桂見了還以為她做噩夢,上前喊了兩聲,卻不見醒。

溫梨笙夢到的所有片段飛速而過,心中的焦躁不安也一下子擴大,蔓延至整個心口。

直到她又夢見了那棵樹,依舊是模糊不清的模樣,耳邊響起了聲音。

“風吹骨響,人歸故鄉……”

“我謝瀟南不負天下,唯負謝家。”

“英雄也好,反賊也罷,我不要萬人吹捧的聲譽,要的只是天下太平,盛世穩固。”

“溫梨笙——!”

嘶聲的呼喊撞進耳朵裏,溫梨笙轉眼就看見一支箭疾速飛馳而來,重重地釘入她的腹中。

她倒抽一口氣從夢境中驚醒,身邊是驚慌喊她的魚桂,天上的悶雷一陣陣響起,房間昏暗無比,忽而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眼前有一剎那的亮。

溫梨笙猛然想起來。

她哪裏是被毒死的?

分明就是一箭穿腹,被殺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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