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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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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溫梨笙伸手撈了一下, 想把那封信給拿過來:“算了吧,你再重新寫一封。”

謝瀟南卻將手一揚,避開了她的手:“信已封好, 用不著再拆。”

“可是你父親看見了那段話,不會對你生氣嗎?”

謝瀟南搖頭:“不會。”

溫梨笙從未想過謝瀟南會在家書裏跟他父親嘮這樣的閑話,像他這種性格的人, 家書應該就簡單的幾行字吧。

比如一切安好,勿念之類的。

沒想到他洋洋灑灑的寫了三張紙。

“要不還是算了吧,免得被你爹笑話。”溫梨笙本來是跟謝瀟南鬧著玩的,結果寫到他家書裏去了, 她還是有些泛慫的。

雖然她沒有見過景安侯, 但用腳指頭想也該知道,那種生自名門望族, 久居高位的侯王,定然是不怒自威, 不茍言笑的,對於謝瀟南這種家書不知道會不會責罰與他。

但謝瀟南卻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將家書封好之後壓在書下, 轉頭看見溫梨笙眼中有擔心之色, 便笑道:“放心吧。”

溫梨笙看了一眼那封被壓在書下的信, 心中忍不住猜想景安侯看見家書中那樣一段話時, 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正想得入神, 就見夫子夾著書走進學堂,學生們齊聲問安, 而後就開始授課。

像這種純講課, 一點不帶互動和不需要回應的授課, 一直都是溫梨笙的死穴, 只要她聽上一刻鐘,就會開始犯困,然後忍不住打瞌睡。

今日也不例外,溫梨笙聽了一會兒之後就開始打哈欠,眼眸中積了一層水蒙蒙的液體。

謝瀟南側頭看她一眼,低聲問:“沒睡好嗎?”

想起晚上做的那個夢,她點點頭:“做了個噩夢。”

但其實她做了這個噩夢,也並沒有睡得不好,一睜眼就到了天亮,只是那個夢的內容讓她耿耿於懷。

謝瀟南眸光變得柔和:“若是困得厲害,就睡會兒吧。”

溫梨笙搖頭:“我不睡,你平日裏總忙其他事,好不容易能夠跟你同坐一處,我怎麽可能再睡。”

昨日去謝府找他,就一口氣睡了一個時辰,已經浪費了不少相處的時間,今日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睡了。

溫梨笙睜大自己的一雙眼睛,用手支著頭,定定的看著謝瀟南。

謝瀟南的表情有些驚訝:“為何這樣看著我?”

“我要保證我自己不會睡著。”

謝瀟南低低地笑了一下,拿起墨筆在紙上寫著東西,說道:“若是困倦了,即便眼睛睜得再大也是沒有用的。”

溫梨笙不信:“不可能,只要我的眼睛不閉上,我就絕不會睡著。”

“是嗎?”謝瀟南道。

溫梨笙心說當然是,她堅定地盯著謝瀟南的側臉,看著他挺直的脊背,微微低下的頭,俊俏精致的側臉,墨黑的眼眸微微轉動,在紙上落下漂亮整潔的字體。

雖然以前可能也如此感嘆過,但溫梨笙還是在心中再次嘆道:謝瀟南真是生了一副讓人百看不厭的好皮囊。

前世即便是她對謝瀟南有著排斥之心,但仍舊承認這一點。

溫梨笙就這麽盯了一會兒,耳朵裏全是夫子授課的聲音,說的盡是些聽不懂的話,沒過多久她就撐不住了,支著頭搖搖晃晃,仿佛下一刻就要磕在桌子上。

謝瀟南見狀停了筆,看著她的頭一點一點的,便將掌心伸到她面前,耐心等了也一會兒,果然見她整個腦袋往下掉,磕在了他的掌心上,被穩穩的接住。

溫梨笙迷糊醒來,從他的掌心裏把臉擡起來:“世子想把我的頭按在桌子上嗎?”

“是怕你把腦子裏最後一點智慧給磕沒了。”

溫梨笙摸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我這滿腦子的智慧,磕掉一點兒也不礙事的。”

謝瀟南低聲說:“磕掉人就徹底傻了。”

她沒聽見這句,扭了扭脖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接著瞪眼睛。

本已經打定主意,絕不會再課上睡著,卻沒想到放課鐘響的時候,她猛地睜眼,發現自個正靠在謝瀟南的肩上呼呼大睡。

溫梨笙一下驚醒:“什麽,什麽?!我就閉了一下眼睛,放課鐘怎麽響了?”

謝瀟南把書合上,忽而說一句:“時光如梭。”

她揉了一把困倦的臉,就見周圍的學生已經收拾東西陸續起身往外走,還有幾人向她投來異樣的眼光。

溫梨笙有點接受不了她一閉眼就睡了一個上午這件事,撇著嘴對謝瀟南說:“我睡著了你怎麽不叫醒我?”

謝瀟南捏揉了一下肩膀:“你沒說讓我叫醒你。”

“我也沒說我想睡覺啊。”

“由此可以得出,不可阻擋的事情就算再努力阻止,還是會發生,所以不要做無味的奮鬥,望世人引以為戒。”謝瀟南一邊穿上大氅,一邊說。

溫梨笙覺得這話頗是耳熟,而後想起這是她那篇《青蛙說》結尾的那句話,從謝瀟南的嘴裏說出來,就有一股莫名的諷意。

學堂內的人已經走空,就剩下兩人,溫梨笙湊過去一把抱住他的腰身,仰頭控訴:“你笑話我!”

“豈會,不過是覺得你寫得很好,拿來引用罷了。”謝瀟南抓了一下她的手,探了探溫度,她雖然穿得看起來並不厚,但一雙手卻出乎意料的熱乎乎的。

溫梨笙笑嘻嘻的問:“那我跟狀元相比,差了多少?”

謝瀟南想了想:“差了兩個字。”

“什麽字?”

“你自己想。”

溫梨笙自己琢磨起來,心說會是什麽字呢?原來她在謝瀟南的心中,跟狀元的差距這麽小嗎?

她得意的笑起來。

謝瀟南捏了捏她的臉,忽而說道:“我要離開郡城幾日。”

溫梨笙楞了一下:“去哪裏?”

“川縣。”

溫梨笙基本沒有出過郡城,但也聽過川縣,需要穿過大峽谷,來回的路程要用上一天的時間。

“去那裏做什麽?”溫梨笙一想著好幾日都看不見謝瀟南了,心情有些低落,嘴角不自覺的沈了下去。

謝瀟南安慰似的揉了揉她的頭發:“因為一些突發的事情,現在情況尚不明確,我正要去探查。”

溫梨笙道:“很快就能回來吧。”

她巴巴的看著謝瀟南,墨黑的眼眸中隱隱藏著期望,看起來有幾分可憐。

察覺到她非常不舍的情緒,謝瀟南低嘆一口氣:“很快。”

溫梨笙也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麽毛病,就覺得一天見不到謝瀟南就想得很,抓心撓肝的想,要不然做什麽事都是心不在焉的。

這一聽他要去別的地方,雖說嘴上說著很快,但她心裏清楚,沒個四五日是回不來的。

見她耷拉著眼皮,眉眼中都是不開心,謝瀟南湊近了她低聲說:“你這樣我怎麽走啊?”

溫梨笙的臉在他大氅上蹭了蹭,而後松開環著他的手臂,說道:“沒關系,不就幾日嘛,我等著就是了,世子去了之後一定要註意安危。”

謝瀟南捧著她的臉,而後低頭在她側臉印下一個親吻:“好。”

與謝瀟南又黏黏糊糊的說了一會兒話,兩人自書院分別,溫梨笙回到溫府之後,就見溫浦長匆匆忙忙地回來,對下人道:“快去將我的衣物收拾了,我要出趟門。”

“怎麽了爹?”溫梨笙站一邊問。

“我這幾日去趟川縣,你自己在家中老實點,不要在別處惹事。”溫浦長看起來有些急。

“你也去川縣?”溫梨笙一聽,就覺得不對勁,到底川縣出了什麽事,溫浦長和謝瀟南都要去那個地方?

她追問:“爹怎麽突然要去川縣,你不是很久沒有出過外地了嗎?”

溫浦長道:“別問那麽多。”

溫梨笙不樂意了,一下抱住他的手臂:“你要是不說,我就一直抱著不撒手!”

溫浦長氣惱地甩了兩下手臂:“松手!”

結果沒能把溫梨笙甩下去,差點閃到自己的老腰,他另一只手扶著後腰哎呦哎呦的叫著:“你這小兔崽子,你是想要我老命啊!”

溫梨笙道:“是你自己非要甩的。”

溫浦長道:“你撒手。”

“你說不說,不說我不撒!”

“你就在我手臂上掛一天吧!”

“掛就掛!”

溫梨笙就是不松手,溫浦長拖著她走了兩步就累了,妥協道:“行我告訴你,就是川縣那邊挖出幾副新棺材,棺材裏的屍體都是剛死不久的。”

“人死土埋不是很正常嗎?為什麽要去那裏?”

“四副棺材,三個少女一個少年,且棺材蓋的裏面全是血淋淋的抓痕,這不是自然死亡。”溫浦長聲音壓低,沈沈道:“他們都是被活埋的。”

溫梨笙驚得一下松了手,腦中立馬蹦出三個大字:活人棺。

前世一股來歷隱秘,勢力非常龐大,名為長生教的教派在大梁各處興起,散播著只要將少男少女活著封入棺材裏埋於畫好的陣法之中,便可完成獻祭儀式,實現祈願人的心中所願。

這種說法一聽就是害人的邪術,但當時大梁已經支離破碎,戰亂導致很多人流離失所,加上巨大的天災在西部發生,數百萬的難民逃往至南方,也導致了殺人越貨,強取豪奪之事處處可見,戰亂與天災,爭權和侵略,導致天下民不聊生,疾苦難言。

加之長生教在各地大肆宣揚,甚至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做演示,騙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在這種亂世之下,歹心之人數不勝數,於是一場浩大的獻祭便在大梁各處展開。

沂關郡是被波及最晚的地方,一來是郡城在北境十分肥沃的地方,居於大梁的最邊境,某種程度上來講這裏的消息並不算靈通,二來是謝瀟南起兵之地就在沂關郡邊上,很多將士駐紮在附近,所以戰亂被挑起之後,就算薩溪草原上也有不少異族趁機入侵,但為了不與謝瀟南手下的兵正面沖突,他們都選擇繞開了沂關郡這塊極為富碩之地。

後來謝瀟南去外面打了一圈又繞回來,才在建寧十一年的時候帶兵開了郡城的大門。

算算時間,長生教興起的時候,分明是在建寧八年時,離現在的時間還差了兩年左右,怎麽會那麽早出現呢?

會不會只是一個巧合?

“我也要去。”溫梨笙說。

“什麽?”溫浦長瞪眼道:“你不準去,在家好好待著。”

“我也要去,”她又重覆了一遍:“世子正好也要去川縣,爹你要是不帶我的話,我就跟世子一起去,他肯定樂意帶我。”

“你去川縣做什麽?這次去不是為了玩兒的。”

“我也不是為了玩兒,我一定要去看看!”溫梨笙用認真的語氣強調道。

她要去看看清楚,這到底只是哪個窮兇極惡之徒造成的一起殺人案,還是來自那個長生教的獻祭邪術。

溫浦長拗不過她,最終還是松口答應了,並與她約法三章,規定她去了川縣之後不能亂跑,不能離開他們的視線,不能招搖惹禍。

溫梨笙都一一答應了,然後喊著魚桂回去收拾東西。

冬日裏的衣物厚重而繁多,收拾起來極為麻煩,思及可能要住上幾日的時間,魚桂多準備了幾套換洗,這樣一收拾就到了晚上。

溫梨笙還派人給沈嘉清遞了話,讓他也一同去川縣。

一般碰上這種事,沈嘉清是連理由都不問的,畢竟這種兩人一起出去玩的機會並不多,有好幾次沈嘉清都背著包袱到溫府門口喊她去踏青,但都被溫浦長給趕走了。

一聽到溫梨笙傳來要去川縣的消息,沈嘉清當晚就收拾好了東西。

第二日一早,騎馬趕到溫府門口。

彼時下人正將東西往馬車上裝,溫浦長站在門口看著,一件沈嘉清打馬走來,頓時擰起兩條眉毛:“你一大早來著幹什麽?”

沈嘉清一看見溫浦長,整個人就會變得很老實,他立馬從馬背上翻身下來,到溫浦長的面前鞠躬行禮:“郡守大人日安。”

“少來這套。”溫浦長說:“你怎麽背著行囊?要去哪裏 ?”

這話剛問完,溫浦長的心中就湧起一陣不大好的預感,果然就聽見沈嘉清說道:“是梨子給我傳信說要去川縣幾日,所以我才拿著衣物今日一早趕來,郡守大人似乎也要出門?”

“我也要去川縣。”溫浦長說了一句,而後揚聲喊道:“溫梨笙!”

溫梨笙揣著手暖從裏面蹦蹦跳跳的跑出來,頭上兩邊的發髻打著晃,小辮子輕擺,臉上帶著燦爛的笑意,一出來就看見了沈嘉清,她笑道:“來那麽早啊?”

溫浦長氣道:“你把他叫來做什麽?”

“當然是一起去啊。”溫梨笙說:“多一個人多一份力嘛!”

“多一條拖後腿的?”溫浦長十分不給面子,沖沈嘉清揮手:“回去,你不能跟去川縣。”

沈嘉清雙眉一撇,眼睛當即就濕潤了,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淚來的傷心模樣:“郡守大人,我不會拖後腿的。”

“你只要出現在我面前,就已經是拖後腿了,”他一點都不心軟,點了點溫梨笙和他:“且你們兩個在一起,定會惹出很多麻煩,一刻也不得安寧。”

沈嘉清牽著馬不肯動,頻頻朝溫梨笙投去求助的目光。

說來也是奇怪,沈嘉清從小就怕溫浦長,總覺得他十分的兇,後來有次犯了錯誤被溫浦長關在房間裏抄字背書,為了達到懲戒的效果,溫浦長親自坐在他身邊,瞪著一雙淩厲的眼睛,盯著年幼的沈嘉清,但凡他有一點偷懶或者懈怠,就會在他的手掌上敲一下。

這件事給他幼小的心靈造成了很深的影響,導致好些年過去了,沈嘉清每回見到溫浦長都是畢恭畢敬,極其乖巧的模樣,外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溫浦長是他爹。

因著這事,每回闖禍的時候溫浦長怪罪下來,沈嘉清都用眼神向溫梨笙求救。

一般這個時候,溫梨笙也會體現出哥倆好的重要性,站出來道:“爹,你要是不帶上沈嘉清,那他可要去找世子了。”

“少拿世子壓我,”溫浦長氣道:“你以為世子會帶一個傻子上車同行?”

“爹你說話太傷人了。”溫梨笙道:“你怎麽能說沈嘉清是傻子呢,他可是我的好兄弟。”

溫浦長瞥她一眼:“你以為你又聰明到那裏去?與他站在一起不過是一對傻子罷了。”

溫梨笙從魚桂手中接過大包袱,掛在手臂上,而後說:“既然爹那麽嫌棄我,那我就不在你面前礙眼了,我去找世子,讓他收留我。”

說著她將大包袱往背上猛地一甩,不曾想這包袱重重的,帶出的慣性極其厲害,一下就把溫梨笙給帶翻在地上,摔了個大屁股墩兒。

她嗷了一聲。

沈嘉清大喊:“梨子!你沒事吧,你可千萬不能摔出個三長兩短啊!我行李都收拾好了,就等著出發呢!”

溫浦長快要被這兩個人給煩死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反覆吐納著,而後道:“別吵了,都給我滾到馬車上去,若是你們路上誰敢多說一句廢話吵我,就直接從馬車下去,然後滾回家!”

溫梨笙揉著摔疼的屁股站起來,與沈嘉清對視一眼,露出計謀得逞的笑容。

沈嘉清如願上了馬車。

這是溫府裏規格最大的一輛馬車,其中能坐下七到八個人,兩邊都有一張窄榻,坐累了還能躺在上面睡覺,是十分適合出遠門的。

據說當年溫浦長從奚京回到沂關郡來,坐的就是這輛馬車,只不過後來被溫浦長出於私心留了下來,然後這些年內一直修修補補,雖然看上去挺破舊的,但實際上核心的零件和組織基本都已經被換上新的了。

大馬車後面還跟著一輛小馬車,幾人的行李都小馬車中。

護衛並沒有帶多少,出了郡城的大門之後,溫梨笙撩開棉簾往外看,就看到來來往往的人群旁,聽著一輛車廂是黑色的馬車,馬車前後有十餘人騎著馬,看起來高大威猛的護衛。

溫梨笙一眼就認出來這是謝家的馬車,只不過馬車的車廂上沒有謝字,也沒有什麽家徽,但從外面看是瞧不出來什麽特殊的。

溫浦長感覺到一陣寒意,他睜開眼睛見溫梨笙整個頭都探出了窗子,而後喊聲傳來:“對面坐的是世子嗎?”

溫浦長只覺得眼皮一抽,喊道:“溫梨笙,你幹什麽!”

而後他也撩起身邊窗子的棉簾,打開窗子往外看,就見離那輛墨黑車廂的馬車越來越近,而後窗子被人從裏面拉開,謝瀟南俊美無雙的臉露了出來。

他先是看了一眼溫梨笙,眸中浮現詫異之色,而後看向溫浦長。

馬車停下,溫浦長下車幾步走到墨黑馬車前,正想對著窗子行禮的時候,就見謝瀟南撩開簾子從馬車裏走了出來。

他披著墨黑大氅,長發高束成馬尾,看起來幹練而利落。

“郡守不必多禮,臘月天寒,先上馬車吧。”謝瀟南趕在他行禮之前,用手虛扶了一把溫浦長的手臂,淡聲說道。

溫浦長應下,轉頭回到馬車,而後才發現謝瀟南也跟了上來。

這馬車寬敞,就算是四個人坐也並不擁擠,溫浦長連忙讓出位置:“世子請坐。”

謝瀟南的眸光淺淡,在車內掃了一遍,看見不該出現在這裏的溫梨笙和沈嘉清,面上也沒什麽變化,如常的坐下來。

“世子日安。”溫梨笙在他落座之後第一個開口,笑吟吟道:“可有吃早膳嗎?”

謝瀟南轉頭看去,對上她的視線,原本顯得清冷的面上似乎添了一抹笑意,他回答道:“吃過。”

溫浦長差點以為自己眼睛出問題了,他又眨了眨眼,心說果然沒有看錯。

先前在賀家,世子雖然也是這般模樣,但到底是有幾分演的成分在,是要故意演給賀家看的,所以當時的謝瀟南再怎麽笑意溫柔,溫浦長都覺得是常事。

但眼下這馬車裏沒有外人,謝瀟南看起來卻還是如此的溫和,那就有些不對了。

這還是那個渾身充斥疏離與冷漠,時時刻刻顯得生人勿近的世子嗎?

謝瀟南道:“你為何跟來了?”

溫梨笙說:“我回去之後聽我爹說也要來川縣,所以就央求他帶我也來,畢竟我活了二十來年,都沒怎麽去過別的地方呢?”

“二十來年?”馬車裏的三個人同時發現了她話中的問題,露出驚訝的神色。

溫梨笙立馬改口:“呸呸呸,說錯了,是十來年。”

在潛意識裏,溫梨笙已經活了二十多年了,所以方才沒註意一下子說順口了。

由於她本身平時就喜歡亂說話,所以這會兒三人並未在意,謝瀟南接著說:“去川縣可不是為了玩。”

這話跟溫浦長說的一樣,溫梨笙哼了一聲說:“我知道啊,我看起來是那種一心就想著玩的人嗎?”

沈嘉清在旁邊道:“難道不是?”

話還沒說完,就被溫梨笙給了一肘子:“閉上你的嘴。”

沈嘉清揉了揉肋骨處,而後說道:“我已經聽我爹說過了,說是川縣河壩附近發現了有人把活人埋棺材裏,當地官府已經調查幾日了,但絲毫沒有頭緒,想必小師叔這次去川縣也是為了這事吧。”

謝瀟南微微點頭。

“此事並非表面看上去那麽簡單。”謝瀟南的聲音平緩清脆:“諾樓國王室曾有個極其秘辛的邪術之書,其中就有一篇記載了一種獻祭之法,方法就是將少男少女活封入棺,埋於陣法之中,完成獻祭便可達成心中所願。”

沈嘉清並未聽說過這種秘術,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和眼睛,溫梨笙想到自己應當也是沒有聽過的,所以為了不表現得反常,她也學著沈嘉清瞪著眼睛和嘴。

溫浦長見狀嘖了一聲:“把嘴合上,像什麽樣子!”

溫梨笙說道:“這種古老的秘術是真的嗎?真能達成心中所願?”

“自然是假的。”謝瀟南掩去了眸中的輕笑,說道:“這不過是諾樓國一些心術不正的先人編織的騙局罷了,編出這種陰毒之法然後添油加醋的宣揚出去,歸根結底也是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權和上位者的地位,被後人存留下來,封為古老秘術。”

謝瀟南說話的時候,眉眼間的輕視都不加掩飾,看得出他是相當厭惡和看不起諾樓國的,對於這種害人的邪術,他一開始就抱著堅決的態度。

謝瀟南的情報比溫梨笙想象中的要廣得多,沒想到他連這個都知道。

不過提起諾樓國,溫梨笙想起了先前被謝瀟南抓獲的洛蘭野,後來也沒打探他的消息,不知道他被怎麽處理了。

還有那個奇怪的夢境,夢中洛蘭野似乎在跟一個會說梁語的人爭論什麽,話中也提及了古老的秘術,由此基本可以推斷前世害人匪淺的長生教的確是出自諾樓國。

夢境中的事極有可能是真的,或許是將要發生的。

她想起自己被綁的結實,嘴巴也被封住說不出話,困在那個漆黑的馬車裏顛簸,不知要去往何處,她心中就泛起一陣恐懼,暗自決定絕對要與謝瀟南形影不離,不給任何人將她綁走的機會!

謝瀟南又說:“所以到了川縣,所有人都不能獨自行動,一定要註意身邊的任何異動,那些諾樓國的人很有可能就潛伏在附近。”

溫梨笙積極響應:“說的太對了,我不會武功,是咱們幾人中最嬌弱的一個,世子又是最厲害的一個,所以我跟你在一起正合適!”

話一說完,腦門就被溫浦長彈了一下:“你又胡說八道什麽?那地方那麽危險,你現在直接轉頭回家得了。”

她捂著腦門道問:“爹你打我做什麽?我難道說錯了嗎?”

謝瀟南接話道:“沒有說錯,雖說這次去川縣並不安全,但也不用感覺害怕,待在我身邊就好。”

說罷他起身,對溫浦長頷首告辭,而後下了馬車。

溫浦長相送下車,跟著謝瀟南走向謝家馬車,低聲道:“給世子添麻煩了,小女吵著鬧著非要跟來,我實在是沒有辦法。”

謝瀟南站定,一轉頭眉眼間都是笑意,溫如涓涓細流:“無妨,她性子就是如此,我知曉的。”

溫浦長楞了一瞬,脫口道:“她今年十六馬上是十七生辰,出生在臘月二十四,尚未……”

剩下“婚配”二字還沒出口,溫浦長看著謝瀟南帶著笑的表情,一下清醒過來,暗罵自己是越老越糊塗了,方才竟然忍不住生出了與謝家攀親家的心思。

“我也是。”謝瀟南承著他還沒說完的話道。

“什麽?”溫浦長疑惑。

“我今年十八,初春三月的生辰,尚未婚配。”謝瀟南道。

溫浦長瞬間怔然,還沒揣摩世子的話,就聽見身後傳來溫梨笙的聲音:“世子,我左思右想還是覺得有些疑惑向你請教,我看你馬車那麽大,多坐一個人也是沒什麽問題的吧?”

緊接著溫梨笙就從後邊跑來,與溫浦長擦肩而過,要往謝家的馬車上鉆。

溫浦長眼疾手快,想要抓她,但溫梨笙這會兒滑得跟泥鰍似的,往旁邊一躲,就讓他撈了個空。

溫梨笙往馬車上爬,由於急著躲溫浦長,她動作急切而快,爬上去之後險些沒站穩,往後仰了仰身體,謝瀟南站在邊上,伸手在她腰間撐了一把,慢聲道:“當心些。”

她被腰背上的一股力道推了一下,順勢站穩,然後進了馬車裏,片刻後她打開窗子,從裏面探出一個頭,雖溫浦長咧著大白牙笑:“爹,這馬車裏面好暖和,我在這裏坐一會兒,別操心我哦。”

溫浦長看了下謝瀟南的臉色:“胡鬧什麽,快點下來。”

“我沒有胡鬧。”溫梨笙道。

“尊卑有別,男女有別,你怎可與世子同乘一輛馬車?”溫浦長又道。

“那你把我當成男的。”溫梨笙撂下一句,然後把頭又縮回了馬車裏,棉簾降下來擋住了裏面的光景。

溫浦長氣得歪鼻子斜嘴:“你這逆子!”

謝瀟南在一旁道:“無妨,眼下時間不早了,咱們快些啟程吧。”

溫浦長見他英雋的眉眼中蘊藏著平和清冷,似乎並沒有什麽生氣的情緒,應該是沒有反對,便拘禮道別,轉身回了自家的馬車上,一進去就見沈嘉清躺在對面的座椅上呼呼大睡。

溫浦長心說自己真是越老越能經得起折騰。

那邊謝瀟南剛進馬車,就被一雙胳膊摟住了脖子,溫梨笙整個人就擁了上來,帶著笑的聲音響起:“沒想到我也跟來了吧。”

謝瀟南下意識反手將她抱住,然後往裏走了幾步坐下來,手臂在她腰間一橫,就將她攬坐在自己的腿上,低眼看她:“敢自己跑到我的馬車上來,你還真是一點都不怕我了。”

溫梨笙只有在小時候坐過溫浦長的腿,但都是六歲之前了,後來便沒有再坐過,沒想到時隔多年,她又坐進了另一個男人的腿上。

這姿勢讓她有些臉熱:“我為什麽要怕你?”

謝瀟南唇角含著輕笑,有些意味深長:“你之前不是怕我怕得厲害?”

溫梨笙梗著脖子嘴硬:“你記錯了吧,我何時有怕過世子?”

馬車動起來,緩緩在路上行駛,謝瀟南一手圈著她的腰,一手攬著她的肩膀,將她完全固定在懷中,笑了一下道:“那是誰曾在梅家酒莊東堂裏,當著那麽多人的面跪下來喊‘世子息怒’的?”

溫梨笙想起當時的情況,只覺得莫名好笑。主要是頭天晚上她夢見了當初謝瀟南剛進沂關郡,砍掉她未婚夫腦袋的那日,毫不誇張的說給溫梨笙留下了一個很重的心理陰影,所以醒來時也覺得心有餘悸。

後來去東側堂,梅興安和他四弟都是個沒腦子的,在大堂上對謝瀟南出言不遜,眼看著他臉上有了怒意,溫梨笙這才害怕受到牽連,所以提前跪下投誠。

卻沒想到如今還成了笑柄。

溫梨笙不滿道:“還不是你當初總嚇我。”

“我何時曾嚇過你?”謝瀟南道。

溫梨笙沒有回答,因為嚇唬她的,是前世那個冷面寒霜的大反賊謝瀟南,不是面前這個笑意吟吟的謝瀟南。

她把頭靠過去,蹭在他的頸窩處,說道:“你沒來沂關郡之前,他們都傳言說你這次來是為了將我爹貪贓受賄,徇私枉法之事一並查清楚的,所以我才總覺得你要害溫家。”

“不過都是些流言罷了。”謝瀟南感覺脖頸處纏上溫梨笙輕細的呼吸,泛起一圈溫熱的感覺,謝瀟南擡手在她腦門上揉了下:“日後在你爹面前要慎言,免得腦門上總挨揍,別被打傻了。”

“我若是被打傻了會怎麽樣?”溫梨笙擡頭問。

謝瀟南與她對視一眼,眸色一沈,然後用手扶在她的後腦勺上,低頭吻下去。

這次比之前力道要重一些,不再那麽輕柔,仿佛是被勾得失了些許自制力。

溫梨笙對這突如其來的吻毫無防備,對他的攻勢完全沒有阻攔,感覺唇上被咬了一下,便下意識張開了嘴,喉嚨一滑咽下了瘋狂分泌的口水,雙手撐在他的雙肩處。

謝瀟南找到了她的小利牙,想起這就是之前落水的時候把他嘴唇咬得血流不止的罪魁禍首,於是對這顆小牙表現了不同尋常的喜愛,而後再轉去其他地方,像是把溫梨笙唇齒的每一縷香甜都搜刮幹凈,半點不剩。

這次攻勢稍顯霸道,溫梨笙很快就招架不住,雙手有了推拒之意,但謝瀟南恍若未覺,半分推不動。

很快溫梨笙就發出難耐的低哼聲,想扭頭閃躲,卻被他的手扶住腦袋,動彈不得,只得被迫承受。

到最後,她握拳捶了謝瀟南的肩膀兩下,唔唔兩聲,謝瀟南才將她放開,之前平穩的呼吸也顯得重了不少,嗓音慵懶低沈,卷著幾分不穩的氣息道:“若是被打傻了,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懂得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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