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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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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溫梨笙說這話的目的當然不是為了騙人, 只是她覺得這時候的氛圍有些僵硬,所以想緩解一下。

實際上也沒人會相信她的隨口胡言。

謝瀟南昨晚是喝醉了,但沒醉到什麽都忘記的地步, 方才經喬陵一提醒,他就想起來大半。

他記得溫梨笙走進了昏暗的房間,然後點亮了屋中的燈, 她就站在燈下,身上攏著溫暖的柔光,她走到面前來,伸手覆在他的額頭上。

謝瀟南的視線裏, 好像只有她, 其他的景物都變得昏暗模糊,唯有她的臉, 她的眼睛十分清晰。

謝瀟南道:“你下來。”

溫梨笙從窗子上爬下來,小聲說:“我本來想趕在你醒之前把東西拿回去的, 沒想到你起那麽早啊,昨晚睡得好嗎?”

謝瀟南一邊動作很慢的把鐲子取下來,一邊問:“為什麽要趕在我醒之前?”

他昨晚睡得很好, 甚至都沒有做夢, 一閉眼就到了天亮, 只不過醒來之後的感覺不太好, 頭隱隱作痛。

溫梨笙走過來接下鐲子, 說道:“我這不是怕你知道我半夜翻窗子進世子的房間嘛。”

謝瀟南道:“我昨晚喝得有點多。”

“我知道啊。”溫梨笙說:“喝多了挺好的,會睡得很香, 不過醒得太早沒有休息好, 會感覺有點難受, 我讓人給世子煮些醒酒的東西吧。”

謝瀟南還是感覺頭疼, 不過剛才醒來時的那股不悅已經消失殆盡,他起身將外袍披上:“不必,你先回去。”

面對他的逐客令,溫梨笙也不好留下,於是轉個頭又去爬窗。

“走門。”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溫梨笙連忙暗道自己糊塗,又轉身朝門外走,不經意瞥見謝瀟南正微微仰頭用修長的手指扣衣服上的盤扣,讓她頓時想起昨夜給他解衣服的時候。

她有些不自在的動了動手指,走到外室推門出去。

天色已是大亮,有不少人起得很早,偶爾會從庭院前路過。

溫梨笙貪路近就沒從大門出去,翻著竹柵欄回了自己屋子。

謝瀟南正看著推開一半的門,喬陵就說話了:“那下次溫姑娘再爬窗的話,我要制止她嗎?”

謝瀟南睨他一眼:“這話還要問我,你是不是真打算回去餵豬?”

喬陵沒有再出聲,只是這個問題他依然沒有得到答案。

要不下次還是別管吧。

喬陵心想。

“備水,我要沐浴。”謝瀟南打斷他的思緒:“再備一張假面。”

喬陵應了一聲,轉身出去的時候,就看到席路靠在隔壁庭院的竹欄上,嘖嘖搖頭:“大早晨起來就開始忙碌,喬哥真是辛苦。”

喬陵轉頭沖他一笑:“別以為你就能閑著。”

席路笑:“我現在的主子可是溫梨笙,她什麽都不讓我做,還給我每個月三十兩,舒坦吶。”

“是嗎?”不知道什麽時候,謝瀟南突然出現在門邊,站在臺階上看他。

席路嚇一跳,趕忙站直,低頭道:“少爺。”

謝瀟南負手而立,聲音冷冷清清:“記好你的任務,若是辦砸了,就跟喬陵一起回奚京餵豬。”

席路立馬點頭:“記著呢記著呢,一刻也不敢忘。”

謝瀟南又道:“過來幫喬陵備水。”

席路只好從柵欄翻過來,喬陵對他笑得十分開心,說道:“太好了,到時候我上午餵你晚上餵,輪換著也不至於累。”

席路翻個白眼,小聲道:“你早晚餵,我只中午餵。”

**

在山莊裏的日子並不無聊,溫梨笙吃完早飯就開始出門閑逛,能看到很多人,甚至還能結交到一兩個朋友。

或者去擂臺轉轉,雖然有的比賽很無聊,但也不乏有些人是有真功夫的,不過最精彩的還是有些人在擂臺上打完尚不服氣,然後站在臺下相互對罵。

什麽背著你老父親逛窯子,拿你老母親的肚兜縫枕頭之類的話,溫梨笙站旁邊聽得津津有味,順道學了一兩句,留著下次罵別人的時候用。

沈嘉清來了山莊也沒有疏於鍛煉,他會起得很早在院中打拳,起初的幾天他自個對這木樁打,後來覺得很沒意思,就去找了索朗莫。

索朗莫個頭高力氣大,當他拳頭握緊使力的時候,手臂上的肌塊就會高高的突出,顯得十分駭人。沈嘉清就喜歡跟他過招。

一開始他還接不住索朗莫的一拳,用手擋的時候,一整個上午手臂都發麻,吃飯還是用左手吃的。

不過他進步非常快,溫梨笙一直覺得沈嘉清是老天爺賞飯的典型,他雖然腦子有時候不大好使,但在武學上絕對算得上天賦異稟。

只用了五天的時間,索朗莫就完全打不過他了,有時候甚至一拳頭砸下來,還能被沈嘉清非常準地接住。

在一次圍觀了沈嘉清將索朗莫的拳頭接在手中後,溫梨笙忍不住鼓起了掌。

沈嘉清收手,對索朗莫揚起一個笑容:“做的不錯,好兄弟。”

他擦了擦臉上的汗,走到溫梨笙的身邊,說道:“他已經不能做我的訓練對手了。”

“你可以跟席路試試。”溫梨笙說:“他的功夫應該不在喬陵之下。”

溫梨笙記得前世看過幾次喬陵出手,但對席路的印象並不深,不過謝瀟南帶在身邊的就這兩個人,想來功夫應該是不弱的。

沈嘉清朝席路看了一眼:“我確實有這個想法,不過我的比試快到了,如果在比試前受傷,我估計就直接被淘汰了。”

溫梨笙道:“那就先不急。”

沈嘉清沒有參加初試,他是直接靠著關系參加了第二輪比試。

初試從八月份開始,在將近九月的時候,就結束了,然後由風伶山莊統計晉級第二輪比試的名單,再通過這些名單進行分配。

在山莊住了十來天,溫梨笙發現謝瀟南是真的很忙,他經常早出晚歸,有時候他的庭院一連好幾日都不點燈,不知道去了哪裏,由於他的忙碌,兩人見面的機會也變得很少。

有時候甚至只是通過窗子在隔壁庭院中看他一眼,溫梨笙會揚聲向他打招呼,謝瀟南也只是點頭回應。

不過最近也沒有什麽異樣發生。

日子進了九月,盛夏的尾巴也徹底消失,天氣真的開始涼爽,秋天來了。

也許是冤家路窄,沈嘉清第一輪就被安排跟霍陽比試。

霍陽知道自己的對手是沈嘉清之後,特地把劍磨得更加鋒利了一點,畢竟他跟沈嘉清和溫梨笙是有舊仇的。

當初霍陽看不慣溫梨笙,覺得她總是刁難施冉,所以每回在書院裏碰面臉色都不怎麽好看,後來有一回溫梨笙發現這小子偷偷用眼睛瞪她。

那時候的溫梨笙脾氣可比現在炸得多了,發現這事之後,她也不管霍陽是誰的孫子誰的兒子,直接叫來了沈嘉清。

沈嘉清當時還在長寧書院,一聽說要打人,當即跑去了千山,蹲著他們放課的點,然後兩人就在霍陽回家的路上把他給截住了。

當時霍陽身邊的人還多了四五個,但即便是這樣,霍陽還是被沈嘉清按在地上好一頓打,最後打得哭了出來,眼淚鼻涕流了一大把。

溫梨笙蹲在他面前問他:“你下次還瞪我不?”

記憶猶新,霍陽一邊磨劍一邊咬牙切齒:“我瞪死你!”

比試這天一早,沈嘉清就跟溫梨笙來到擂臺區等候。

經過第一輪的淘汰篩選,留下來的基本上都是有真功夫的人,不少人在江湖上也有些名頭,再往上的就是些門派子弟,不外乎是奔著給沈家面子,或者那一把霜華寶劍來的。

所以沈嘉清是風伶山莊少莊主的身份即便是只有少數人知道,但消息也是不脛而走,知道他今日有比試,擂臺區幾乎站滿了人。

溫梨笙幾人即便是去得早,也沒搶到座位。

五個大擂臺會在同時進行比試,人們在中間的地方來回游走,入耳皆是武器碰撞的聲音。

溫梨笙與沈嘉清不願擠在人群裏,於是在旁邊的一棵樹下站著,正值秋季風一吹樹葉就飄擺而落,迎面來的風也溫和清涼,沁人心脾。

溫梨笙突然問:“你對上霍陽有幾分勝算?”

沈嘉清被她的這個問題驚到了,臉上全是不理解的神色:“你是認真問這個問題的嗎?”

溫梨笙摸了摸下巴:“我隨口問問,別人在比試之前不都是這樣問的嗎?”

沈嘉清道:“這話不該問我,應該問那個矮墩子。”

正說著,身後傳來聲音:“沈嘉清!”

兩人同時回頭,就霍陽出現在後面,他懷中還抱著一把劍,表情很是兇厲,先瞪了沈嘉清一眼,又瞪了溫梨笙一眼。

“喲矮墩子,正說你呢,你就找上門來了?”沈嘉清輕哼一聲。

這一聲矮墩子可真是切切實實的紮了霍陽的心,他對自己的身高萬分介意,做夢都希望能長高一截,聽到沈嘉清這話之後,他氣得臉色通紅:“你不就長得比別人高了點,有什麽可得意的?!”

沈嘉清聽聞,朝他跨了兩步,一下就到他面前。

霍陽畢竟是挨過沈嘉清的拳頭的,一見他靠近,本能的抖了下肩膀,雖極力壓制,但那兇狠的表情裏也露出了怯色,有些慌張地喊道:“你、你想幹什麽?擂臺區除卻擂臺之上,是不準隨便動手的,這是風伶山莊定的規矩!”

沈嘉清當然沒打算動手,他居高臨下的看著霍陽:“你能不能站高點跟我說話?”

霍陽這才意識到沈嘉清在羞辱他,奈何他確實沒有面前這個人高,導致他說話還得仰著頭。

霍陽往後退了兩步,噌地一下抽出了自個懷裏的劍,露出鋒利的一截劍刃:“走著瞧!我現在已今非昔比,等下上了擂臺別怪刀劍無眼!”

溫梨笙開口道:“呀,你還磨了劍?”

她看見劍上有磨石上留下的汙水,顯然是擦拭的時候沒能擦幹凈。

霍陽梗著脖子,忽而吟詩:“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溫梨笙和沈嘉清同時露出驚訝的神色,這人看起來怎麽有點憨笨?

“你就專程來放個狠話?”沈嘉清挑眉。

霍陽說:“我只是先來告訴你一聲,我已經跟以前有很大的不一樣了,不會再被你們欺負。”

兩個惡霸同時沈默。

“而且、而且……”霍陽忽然紅了臉,小聲說:“我也能為施姑娘出一口氣。”

沈嘉清擼起袖子:“你個矮墩子心思還不少,人家能看上你嗎?再說廢話我把你臉打腫。”

霍陽又被這一聲矮墩子傷到了,他後退了兩步,氣憤道:“你不能在擂臺下……”

沈嘉清把話打斷:“我的規矩就是風伶山莊的規矩,這裏的規矩約束不了我,你若是再不走,可別怪我再把你打矮幾寸。”

霍陽惡狠狠的瞪沈嘉清一眼,腳步利索的抱著劍跑了。

“莫名其妙。”沈嘉清對他奇怪的行為做出評價。

溫梨笙卻覺得蠻好笑的,霍陽這個人雖然一臉兇狠,但其實挺膽小的,方才沈嘉清往前走時,他那嚇一跳的模樣看起來很搞笑。

很像是一只柔弱的羊披著一層狼皮,張嘴時卻沒有一口獠牙。

“下手輕點吧。”溫梨笙隨口道。

擂臺區的大鼓被敲響,有人喊了沈嘉清的名字,意味著他的那場比試到了。

沈嘉清其實打算好好表現的,畢竟這是他打的第一場,但對手竟然是個矮墩子,這讓他很難下手。

幾人走到擂臺旁,沈嘉清赤手空拳的上了擂臺,剛站定,對面的霍陽就氣憤地喊道:“你這是什麽意思?竟然不拿武器,是不是看不起我?”

沈嘉清微擡下巴,模樣相當囂張:“你還不配讓我用劍。”

霍陽被他這句話氣了個半死,指著他“你你你”,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只得一把甩掉劍鞘抽出那把鋒利的長劍:“那我便讓你後悔!”

說著他率先動手,朝沈嘉清發動攻擊。

沈嘉清側身一避,擡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而後一翻,他吃痛地叫一聲,手上的劍立馬掉落在地上,而後覺得腳腕一痛,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眼前一片昏花再看清楚的時候,人已經倒在了地上。

霍陽想爬起來,沈嘉清卻擡腳踩在他的肩膀上,力道很重將他壓得死死的,他蹲下來說:“不想吃苦頭就別站起來。”

霍陽哪受過這樣大的屈辱,紅著眼睛掙紮,沈嘉清見他這模樣也松了腳,嘆道:“看來必須要揍你一頓了。”

溫梨笙在下面看得直搖頭,畢竟兩人的差距太大了,沈嘉清就算是不用劍,也能在三招只能把霍陽撂倒,霍陽應該看清楚兩人之間的差距。

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像憋著一股無比大的怨氣,仿佛就是知道沈嘉清比他厲害得多,卻還要固執的與他打架。

或者說,單方面挨打。

霍陽被揍得雙眼昏花,最後站不穩倒在地上,這場比試結束了。

沈嘉清衣衫平整走下擂臺,霍陽不省人事被擡下來。

他走到溫梨笙旁邊,興致缺缺:“沒意思。”

溫梨笙看了一眼他手裏的劍:“你把人家的劍拿來幹嘛?”

“戰利品。”沈嘉清嗤了一下。

這劍品相一般,沈嘉清是看不上的,且霍陽的磨劍手法並不好,只是將劍磨得很鋒利,劍身上卻有著密密麻麻的磨痕,在沈嘉清這只能算作一把廢劍。

但把人打一頓再把東西搶走,確實符合沈嘉清的作風。

沈嘉清的下一場比試在五日後了,這幾日又清閑不少。

只是溫梨笙沒想到,這事還沒完。

晚上她吃過飯在院中乘涼,沈嘉清不知道去忙什麽了,周圍正安靜時,有人找上了門來。

庭院的門外沒有點燈,溫梨笙就看見有個人站在竹門邊上,也不說話,她出聲問:“鬼鬼祟祟的在我門口幹嘛?”

“溫梨笙。”門外人開口。

她聽出是霍陽的聲音,好奇的站起身讓魚桂拿著燈跟她出門,果然見霍陽頂著一張腫臉站在外面,模樣頗是滑稽。

“你找我?”

“你跟我走。”

“為什麽?”溫梨笙倚在竹門邊,說道:“你不是已經被淘汰了嗎?怎麽還不回郡城?真別說你還挺抗揍的啊,被打成那樣這就滿地亂跑了?”

霍陽狠狠的瞪著她:“這不用你管,你跟我走就是了,有事情找你。”

“什麽事在這不能說?”溫梨笙問。

“是你這些日子一直都在等的事。”霍陽道。

他一說,溫梨笙立即就明白了,這段時間她一直都在等胡家的消息,胡山俊回家之後應該就發現自己被下藥了,只是這快一個月的時間了,他們還沒有動靜,也算沈得住氣。

不知道胡家是怎麽找上霍陽的,但總歸是來了消息。

溫梨笙道:“那前頭帶路吧。”

“只能你自己。”霍陽看一眼魚桂:“她不能跟著。”

魚桂第一個反對:“不行。”

但溫梨笙卻說:“可以。”

她轉頭從魚桂手中接下了提燈,魚桂著急道:“小姐,這一看就是有問題的,你不能自己跟著他去。”

溫梨笙搖搖頭:“無妨。”

她心中自有衡量。

從魚桂手裏接過燈之後,她用手指悄悄在魚桂手背上點了兩下,給了一個小暗示。

隨後就提著燈隨霍陽而去,徑直出了山莊,往這山莊南邊的一片樹林而去。

頭頂月光皎潔,灑落在地上勉強能夠照明,溫梨笙手中的提燈光線也不弱,兩人走著並不費勁,只是去往那邊的路到底有些不平,走著走著霍陽就在前邊說:“你自己看好路,若是摔倒我可不管你。”

剛說完,他自己就踩空摔在地上,砸到白日裏被沈嘉清打的地方,頓時嗷了一聲,溫梨笙笑出聲:“你還是多關心你自己吧。”

兩人逐漸走進黑暗中,離山莊有些遠了,周圍除了溫梨笙手裏一盞提燈之外,沒有其他的照明,她也開始註意腳下的路。

進了樹林走了約莫百來步,霍陽就說:“到了。”

溫梨笙擡頭,就看見前面站著幾個提燈的人,聽見動靜之後往這邊走,很快胡山俊就出現在視線中。

顯然這一個月他過的並不好,較之上次見面,他的臉上滿是疲憊和憔悴,也瘦了一大圈,一看見溫梨笙面容就變得充滿陰毒,聲音森然:“溫梨笙,你還真敢一個人來。”

溫梨笙朝他身邊看看,發現旁邊提燈的幾人都是下人,很是不耐煩的嘖了一聲:“我上次說的還不夠明白?我要見你胡家能說得上話的人,你聽不懂人話是嗎?”

胡山俊將牙根咬得咯咯作響,滿眼的恨意,像是下一刻就撲上來生啃她的血肉一樣:“你有什麽資格?”

“我有沒有資格,不是你說的算。”溫梨笙提著燈裊裊而立,面上一派冷然。

“你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還想見我爹?是不是想得太美了些?”

“這不是下三濫,這叫對癥下藥。”溫梨笙說:“對付你剛剛好,你若還想要解藥,那下次就帶著你爹來見我,否則你後半輩子就這樣吧。”

胡山俊這段時間裏應該試過很多藥,胡家擅毒,但不擅醫,加之風伶山莊的毒向來只有風伶山莊能解,這是沈家的特性。

胡山俊是發現那些藥都沒用了之後,這才來找溫梨笙的。

他陰狠道:“你既然來了,就別想著再走,我定要把你折磨得生不如死!”

溫梨笙道:“我還沒打算走呢。”

她轉頭看向霍陽:“我有事情要問你。”

霍陽打了個暫停的手勢:“先等等。”

他對胡山俊道:“把藥給我。”

胡山俊朝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隨後那人扔出個東西被霍陽接住,他趕忙打開吃了,而後將瓶子一摔,突然大聲說:“你先前分明說只是給溫梨笙一個教訓,何時說過要折磨她?!”

溫梨笙聽了他的話,頓時覺得很訝異,原本以為是霍陽對她懷恨在心然後勾結了胡山俊將她帶到此處,卻沒想到霍陽竟然也是被脅迫的。

胡山俊冷笑一聲:“有賊心沒賊膽的慫蛋,你那麽恨她,我替你出氣你還有什麽啰嗦的?”

“我不恨任何人,我只是討厭他們。”霍陽道:“但溫梨笙是溫郡守的女兒,你不能動她。”

眼下竟是霍陽開始保護她了。

胡山俊表情很難看:“怎麽?你也想一起被折磨?”

霍陽下意識抽劍,卻忽而想起他的劍在今日擂臺上被打敗的時候,被沈嘉清給搶走了,現下他手裏什麽都沒有,對上胡山俊等人沒有勝算。

“不想死就快滾!”胡山俊兇道。

霍陽害怕了,溫梨笙能很明顯看到他渾身在抖動,但他卻沒有走,仍是站在溫梨笙的面前,咬著牙道:“你不能動她。”

想白日裏一樣,他總有著一種奇怪的固執。

溫梨笙輕笑一聲,而後對胡山俊道:“不想死就快滾,這話也是我想對你說的。”

胡山俊不可置信的大笑起來:“你總是讓我覺得很好笑,敢只身一人來這裏就算了,還敢對我叫板?你不會真的覺得我不敢動你吧?我將你綁回去好好折磨,用你換解藥,風伶山莊還能不給?”

溫梨笙問:“你憑什麽覺得我是一個人來的呢?”

胡山俊楞住,朝她周身看了看,確認再無其他人,還以為她是在虛張聲勢。

溫梨笙倏爾揚聲道:“別藏了,出來吧,我知道你在。”

聲音在林中散去,周圍一片寂靜無聲。

胡山俊起初還被嚇了一下,真以為溫梨笙帶了什麽人來,後見周圍一點動靜都沒有,又想起溫梨笙這個人本身就是個詭計多端的騙子,就以為自己又上當受騙,於是從下人手中搶過棍子,打算先上前將她打一頓。

他面容狠戾,憤怒至極:“我先折了你的腿!”

往前四五步之後,忽而有一人從頭上落下來,重重地踩在地上,站起身之後立於溫梨笙之前,緩緩抽出一柄長劍,劍尖對向胡山俊,聲音冰冷:“再動一下就殺了你。”

那人模樣年輕,身穿黑色簡行衣,劍尖挑著燈光,面上帶著輕笑。

溫梨笙心說你果然在。

她往前走了兩步,把燈一提打側面看這人,發現竟是席路。

“嗯?怎麽是你?”溫梨笙萬分驚訝。

席路側過臉對她揚起個笑容:“你是什麽時候察覺的?”

什麽時候察覺的?

其實溫梨笙一直都有感覺,從那次被梅興安的人裝到桶裏運出城那日開始,她就隱隱感覺有人在暗地裏保護她。

那日她自己一人被抓走,在梅興安的那個小屋子裏,就是被人出手相救才逃脫的,溫梨笙從那時起就知道身邊跟的有人。

只是她一直以為是沈雪檀派來的人,畢竟溫家是沒本事培養這種能力這般強的暗衛的,然而她還是猜錯了,一直跟著她的人,是席路。

溫梨笙瞬間醍醐灌頂,為什麽席路一開始還跟在謝瀟南身邊,後來卻突然不見了,為什麽在牛宅的時候謝瀟南分明說只帶了喬陵一人來,但後來席路卻出現,為什麽席路對她的態度突然轉變,為什麽他對溫府的路很熟悉……

此外種種可疑之處,皆是真相的端倪。

因為席路一直都在她身邊。

他壓根就不是失寵,而是接到了一個長期任務。

“什麽時候開始的?”溫梨笙問。

“從我們在棱谷瀑遇見那日之後。”席路回答:“少爺發現你不會武功,便將我安排在你身邊,風伶山莊後來也派了人跟著你,不過都被我趕走了。”

溫梨笙算算日子,竟然是從五月份開始的,到現在已經有三個多月,不由得震驚道:“從那天開始,你一直都跟著我嗎?”

席路點頭:“少爺的命令,寸步不離,排除你身邊的所有危險,確保你在任何地方都是安全的。”

溫梨笙聽得心跳猛然加速,她想起五月份時候,謝瀟南還是很不待見她的,甚至與她說話都嫌煩,卻沒想到他會將自己身邊的一個人派出來保護她。

“世子為什麽要這樣做?”溫梨笙喃喃低問。

“你不是知道嗎?”

“什麽?”

“若牽連了別人,道歉是無用的,要做的只有保護好那個被牽連的人。”席路說:“少爺不喜歡跟別人道歉,他只會用自己的方法解決問題。”

這話是溫梨笙之前在謝府的時候,對賀祝元說的,席路就在附近所以他也聽見了。

溫梨笙明白了,是因為當初她在梅家酒莊被卷入這些事,是受謝瀟南的牽連,所以在探知她不會功夫之後,他將席路派來保護她。

與厭惡和喜歡沒有關系,這是謝瀟南的責任。

說和做是兩碼事。

溫梨笙心中被一種莫名的情緒填滿,她深深的吸一口氣想平覆一下心情,卻發現沒什麽用。

在得知她一直在謝瀟南的保護之下後,她現在迫切的想見到他,想站在他面前。

“你們說夠了沒有?當我不存在?!”胡山俊崩潰一般大叫,擡手掄起了長棍,想對席路攻擊。

然而他剛動,席路的身影就猛地一閃,緊接著溫梨笙就看見胡山俊的脖子出現一條細細的血絲,他臉上瞬間驚恐的神色,擡手捂住脖子。

席路道:“我說了,再動一下就殺了你,別假裝沒聽見,若是你再動一下,下一劍就砍斷你的脖子。”

席路平時笑的時候,就像是一個脾氣好的少年,沒什麽架子,但他這會兒也在笑,笑裏卻全是殺意,讓人不由心生懼意。

胡山俊的脖子被割了淺淺一道痕跡,不敢再動了,只喊道:“許越、許越快救我!”

溫梨笙一聽,頓時意識到胡山俊也並非是自己來的。

喊聲一落,就有一人從暗處走了出來,半邊身子站到光下,是個年歲很大的男人,面色陰沈的盯著溫梨笙:“放了他。”

溫梨笙微笑:“為什麽呢?”

那男人從懷中拿出一個東西:“這是胡家給你的東西,作為交換,你要把藥交出來。”

溫梨笙看著他手裏的東西,很像是一本書,她要的就是這個:“可以,把東西給我,藥我自後會奉上胡家。”

被稱作許越的男人也不廢話,擡手就將東西扔出,席路將其一把接住然後隨手翻閱。

許越道:“沒有下毒,溫家現今受世子庇護,胡家不至於不開眼到這種地步。”

席路卻還是檢查了一番,然後遞給溫梨笙,溫梨笙接過之後發現果然就是霜華劍法的後半部分,裝訂得很完整,只是裏面的內容只有十五式之後的。

溫梨笙道:“你們走吧。”

胡山俊縱使再不甘心,卻也不敢在席路面前造次,依照方才席路的速度,心知他絕對能在所有人動手之前砍下自己的腦袋,不管多少人都救不了。

他正灰溜溜的要走是,忽而旁邊傳來腳步聲,所有人同時望去,就見一個身量極其高大的男人從暗色中走來。

他穿著無袖坎肩,雙臂即使在放松狀態下肌塊也很誇張,額頭系著一條黃色的綢帶,頭發編成長辨,右手提著一個半臂長的帶勾彎刀。

溫梨笙在看他的第一眼,心中就湧起一陣懼意,這人渾身充斥著冰冷的殺意,像個極其兇悍的亡命之徒。

不速之客。

“這又是誰?”胡山俊忍不住問道。

席路忽而瞳孔一縮,將劍橫在溫梨笙的面前:“他們怎麽會在這裏,不應該啊……”

“什麽?”

他低聲喝到:“快跑!”

話音落下,那男人如離弦之箭一般沖出來,眨眼就來到了面前,手中的彎刀一轉,刀光閃過。

一聲痛呼都沒有,胡山俊的腦袋掉在了地上。

血如瀑流四濺,幾滴灑在溫梨笙的臉上。

溫梨笙看見前一刻還活生生的人,後一刻腦袋就落下,血從頸子出噴湧而出,他身體抽搐了幾下直楞楞栽在地上,她整個人都嚇懵了。

那個男人的眼睛顏色淺淡,一轉就盯住了溫梨笙,仿佛是下一個目標。

尖叫聲四起,胡山俊帶來的下人發瘋般的逃竄,但緊接著從黑暗處又出現幾人,幾個下人瞬間就被割了喉嚨,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捂著脖子在地上翻滾。

那些人頭上都系著黃飄帶,從四面八方走來,將他們圍在其中。

溫梨笙視線轉動,看見地上很多血,那些人的刀尖往下滴著黏稠的液體,他們一言不發,卻不斷在靠近。

她看到其中有個女人,臉上有道疤,立即意識到這些就是追殺藍沅的那批人。

是訓練有素,殺人如麻的殺手,有著絕對的實力輕而易舉將藍沅逼得到處逃竄。

溫梨笙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會在這裏,難道是特地找上她的?因為前段時間搶屋子的事?

不對,這情況根本就不對,他們不應該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裏。

她害怕了,腿肚子一抽一抽的,強作鎮定的問席路:“你有幾成勝算?”

席路神色凝重,眼睛盯著面前的男人,低聲說:“一成不到。”

這樣厲害的席路,勝算一成不到,難道今晚真的死路難逃?

她前世分明沒有招惹這種人物,究竟是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到底是什麽人,目的又是什麽?

溫梨笙的腦子亂成一鍋粥,這種情況下,她無法冷靜思考。

剎那間,面前的男人再次動身,席路擡劍相迎,在與對方彎刀相撞的瞬間,席路手中的劍猛地斷成兩截,同時左肋被狠狠一擊,整個人飛出去撞到樹上,滾落在地。

席路說一成不到還算是好聽一些,對上面前這個男人,他連一招都撐不了。

溫梨笙下意識後退兩步,看見席路摔在地上,想去看看他傷勢,卻又不敢隨便動彈,她的呼吸變得急促,是一種在極度恐懼之下的本能反應,她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

卻見面前的男人猛地擡高彎刀,刀尖沖下,似乎要沖她頭頂戳下去。

溫梨笙沒忍住尖叫一聲,下意識閉上眼睛縮起脖子,擡起手臂想護住頭。

下一刻,就聽見耳邊錚然一聲,睜眼一看原是方才摔過去的席路持著斷劍又擋在了她的面前,嘴邊溢出了血,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

“快逃——”

溫梨笙轉頭就跑,動作極其快,然而剛動兩步,後背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沖撞,將她整個人撞得往前摔倒,摔在堅硬的土地上,手掌一陣鉆心的疼痛,側頭就看見席路滾在一旁,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濃稠的血。

她眼睛瞬間模糊了,都來不及思考,所有的話都是脫口而出,聲音顫抖:“你怎麽樣,傷到什麽地方了?”

席路滿臉痛苦,他發不出聲音,手中還握著那把斷劍,粗聲喘著。

周圍站的都是頭系黃飄帶的人,溫梨笙知道她是根本逃不掉的,但即便是她要說什麽也沒用,因為這些人壓根是聽不懂她的語言。

他們是殺人不眨眼的殺手,手起刀落奪人性命就好,不會做多餘的事。

溫梨笙轉身,看見那男人轉著手中的刀走近,居高臨下的看了溫梨笙一眼,而後再次揚起那柄沾了血的彎刀。

這次她沒閉眼,她想著這把刀會攻擊她的什麽地方,是腦袋嗎?還是肚子?

會有多痛?

溫梨笙想到了她重生那日醒來的時候,腹部仿佛還殘留的劇痛。

僅僅是一剎那的思緒,男人的彎刀猛地劈下,直沖她的頭顱!

下一刻眼前一閃,有一人持劍擋在她面前!

緊接著耳朵就聽見刀鋒相撞的錚然聲,鋒利的刀刃摩擦在寂靜的林中發出刺耳的聲響,男人的彎刀被架住,再不能往下一寸,他的手臂肌塊猛然壯大,像是用了極大的力氣爆出青筋,看起來非常可怖。

面前那人將長劍一擡,男人的彎刀被整個甩脫,釘在旁邊的樹幹中。

他極快的後退好幾步,拉開距離。

溫梨笙眼中倒映出一個少年的影子,長發束起馬尾隱隱露出白皙的脖子,一身黑色的簡行服,兩邊的衣袖纏著紅綢,腰身束著勾勒出勻稱□□的腰板,再往下就是長腿,錦靴。

“席路,站起來。”

他的聲音傳來。

溫梨笙眼睛猛地瞪大。

席路咬著牙,從地上坐起來,喘了口氣說:“少爺,我的任務差點就失敗了。”

身前的謝瀟南偏過頭,露出半張相當俊俏的臉,眉目之間平靜無波。

如雪山清泉,夜下長松。

“受傷了嗎?”他問。

意識到是在問自己,溫梨笙回答:“沒有。”

他手中持著一柄長劍,劍身在光下閃爍著寒光,光滑如鏡,鋒利無比,劍柄如墨玉打造一般泛著潤色。

溫梨笙認得,這是傳聞中那把被江湖人爭破了頭的霜華寶劍。

繼而周圍又傳來異聲,她轉頭看去,就見一人從樹上跳下來,手中短刃如疾風落下,下方一人來不及躲開,只將頭一偏避開致命一擊,短刀齊柄沒入肩膀。

跳下來的人往後一翻,手撐著地輕巧落下:“梨子,你怎麽坐在地上呢?”

溫梨笙心中大驚,卻見來人竟是沈嘉清。

沈嘉清落日之後便不知所蹤,原來竟與謝瀟南在一起?

溫梨笙忽而意識到,他們是在秘密進行著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這件事也有沈嘉清的參與。

隨後喬陵自暗處躍出,從包圍圈跳到裏面來,拿出一顆丹藥餵給席路,低聲問:“傷得如何?”

“暫時死不了。”席路搖頭。

幾人陸續出現,黃飄帶的包圍圈一下子散開,戒備的將身體半隱在暗處,然後有一人拄著拐杖走來,對謝瀟南道:“世子,人齊了。”

謝瀟南將霜華劍反手握在左手上,轉個身,右手伸到溫梨笙面前。

溫梨笙沒有猶豫的把手遞過去,剛放進他手中,就被他的手掌包裹住,溫暖幹燥的掌心貼在她的掌心處,頓時傳遞了一種讓她無比安心的溫度。

她從地上被拉起時,延續的力道將她納入一個懷抱裏,鼻尖聞到那股淡淡的甜香。

她感覺自己的背被輕輕拍了拍,謝瀟南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目標是安全撤離,不要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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