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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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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我

說起賀蘭霜被追殺, 便是這把九霄環佩琴惹的禍,作為仙音閣的鎮派之寶,很多?不?會彈琴的外行?總想瞻仰一下它的風采。也有曾被這把琴所傷, 比如魔宗代表之一的血衣樓樓主就放出話來, 遲早要把它劈了當柴燒。

當賀蘭霜帶著九霄環佩琴與仙音閣弟子在流沙海失散的消息傳到各大門派耳中時,有心?之人就聞風而動了。

此地到流沙海需要兩日的功夫,天黑不?方便禦劍, 傍晚, 三人找了間客棧住下。

出發前, 樓少?微給了鄭雪吟一大筆錢,足夠鄭雪吟大手大腳花上兩個月, 一進客棧, 鄭雪吟就掏出儲物袋:“掌櫃的,我要三間上房。”

“不?巧了, 這位仙姬, 剩下的客房都被靠窗坐著的那位仙長訂了, 我看?那位仙長孤身一人,住不?了那麽多?客房, 三位不?妨同他商量商量, 請他勻出三間來。”

掌櫃的伸手一指的是個年輕男子。

那男子一身白衣, 頭上罩著冪籬, 獨自坐在窗畔。

似是有所感應,他轉過頭來,隔著垂下的白紗, 鷹隼般的目光落在鄭雪吟的身上。

看?不?清楚他的面目, 之所以?說他年輕,是因為他有著年輕人的身段, 背脊挺得筆直,周身如氤氳著一團霧氣,阻隔了其他人神識的窺探,氣質疏冷,清姿卓犖,如月中桂魄、霧裏青蓮。

當下戰火綿延,各大門派紛爭不?斷,許多?人出門都會稍稍做些偽裝,掩去自己的真容,以?免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這男子就是用了術法?,掩去自身的相貌。

沒有人能看?出來他的修為,恰巧說明一點,此人修為深不?可測。

那充滿敵意的冷冽目光,卻是絲毫不?加以?掩飾的,有如實質地將鄭雪吟釘在了原地。

危險兩?個字寫滿他的全身,毫無疑問,那種令人頭皮炸裂渾身汗毛倒豎的感覺,是這個男人帶來的。

“你怎麽了?”戚語桐註意到鄭雪吟的異常。

“腿軟。”

“沒出息。”戚語桐不?屑地發出“嗤”的一聲。

高手層出不?窮,出門在外,難免遇到幾個,只要沒有正面沖突,一般不?會釀出大禍,除非對方修為高又是個見人就砍的瘋子。

戚語桐撇下鄭雪吟,走到青年面前,拱了拱手:“這位道友,可否讓三間客房給我們,我們願意出十倍的價錢,還請道友行?個方便。”

青年冪籬下的腦袋輕輕點了下。

戚語桐眼睛一亮,放下儲物袋,說了聲“多?謝”。

三間上房到手,戚語桐得意洋洋地讓掌櫃的領路,掌櫃的招來小夥計:“帶三位客人去二?樓。”

整潔的環境,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熱氣騰騰的洗澡水,足以?將一天的疲憊都拂去。鄭雪吟吃飽喝足,又洗了澡,本該去床上躺著的,偏按耐不?住八卦的本心?,決定下樓聽一耳朵奇聞趣事。

其實最根本的原因,還是想去探一探那神秘青年的深淺。

那個人,總給她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青年依舊坐在窗邊,端著杯盞,指腹摩挲著杯沿。

一只極清瘦的手,腕骨突出,肌膚冷白,手背上殘留著舊傷疤。

鄭雪吟找了個位置坐下,叫住跑堂的,往他掌中塞了錠金子,悄聲問:“那男人你識得嗎?”

跑堂的撓撓腦袋:“我一介凡人哪識得什麽仙長。”

“他什麽時候來的總知道吧?”

“今兒個來的,比仙姬早半個時辰,似乎在等人,來了就一直坐那兒沒動彈過。”跑堂的說著不?免開始跑題,感嘆修仙的就是修仙的,心?性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換作是他,跟屁股長釘子似的,那是一刻都坐不?住。

“那男人點了什麽菜?”

跑堂的眼睛笑成兩?條縫:“那位仙長自坐到現在,只要了一壺茶。”

戚語桐和林墨白二?人大抵是聽到她出門的動靜,也跟著下來了,一左一右在她手邊坐下。

“給我們拿壺酒來。”戚語桐道。

“小師妹在這裏做什麽?”自打她成了小師妹,或許是為討回她占的便宜,這三個字成天被林墨白掛在嘴上。

因為聽到“小師妹”三個字鄭雪吟就急眼。

果?不?其然,鄭雪吟不?喜歡小師妹這個稱呼,狠狠白了林墨白一眼。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坐在客棧裏的這些人多?是修仙的,剛坐下沒多?久便談論起時下的風雲變幻。

也實在是近日太動蕩了些,萬仙盟、朱雀軍、南荒魔宗,統共以?這三派勢力為代表,遍地燃起戰火,老百姓們過得苦不?堪言,盼望著有一方能早日打勝仗,還他們天下太平。

無疑的,這其中勢頭最猛的就是被人寄以?厚望的萬仙盟,提到萬仙盟,就不?得不?提幾乎成為萬仙盟首領的明心?劍宗,而提到明心?劍宗就繞不?開賀蘭玨三個字。

賀蘭玨失蹤了一段時日,沒有人知道他那段時間去了哪裏,再次出現在大眾視野的他,不?僅恢覆全部?修為,還有了奇遇,境界突飛猛進,常人難以?窺測。

他是明心?劍宗的代掌教,亦是朱雀軍心?心?念念擁護的聖子殿下,以?他現在的實力與威望,重現扶光大帝的榮光指日可待,就看?他想不?想做這天下的至尊了。

目前,對此持兩?種觀點,其一認為他已改名換姓,對明心?劍宗有著強烈的歸屬感,所作所為只是為振興明心?劍宗;其二?則認為他身上流著天魔的血,本性是無法?改變的,現在做的一切只是在為他日後的稱霸做鋪墊,博一個好名聲罷了。

林墨白聽著那些人指點江山,說的頭頭是道,不?免嗤笑。他突發奇想,問鄭雪吟:“小師妹覺得賀蘭玨是哪種人?”

旁人不?清楚她和賀蘭玨的淵源,林墨白還不?清楚麽?

這不?是擺明了戳她的肺管子。

戚語桐和林墨白都在這裏,她的一言一行?會被匯報給樓少?微,她還在樓少?微手底下討生?活,該說什麽樣的話,表明什麽樣的立場,她還是清楚的。

“賀蘭玨,沽名釣譽,故作清高,偽君子一個。”

不?就是想聽她說些難聽的話嗎?

說給你們聽。

反正她和賀蘭玨已經撕破臉了,分手過後,前男友就沒一個有好名聲的,說幾句壞話,那都是正常的。

一道薄涼的視線投了過來,像把利劍,戳在了鄭雪吟的脊背上。

鄭雪吟心?頭突突一跳,油然生?出不?祥的預感,抿住唇角不?說了。

“沽名釣譽?故作清高?”林墨白像是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哈哈大笑起來,“小師妹,我真的很期待你和賀蘭玨再次見面的那天。”

鄰桌的人附和道:“說得好!世人大多?是欺世盜名之輩,那賀蘭玨是路驚風的兒子,流著他老子一樣的血,先前又和極樂宗的妖女不?清不?楚,裝什麽聖人,我看?吶,分明是個自命清高的家夥。”

“賀蘭玨不?是好人,你又是什麽好東西?,憑你也配道他的不?是。”鄭雪吟冷嗤。

“你說什麽!”那附和鄭雪吟的,想不?到鄭雪吟會把矛頭調過來對準他,漲紅著臉拍桌而起。

“我累了。”鄭雪吟突然有些興味索然,起身離開,“你有問題,就找我的二?師姐和三師兄,誰讓我是小師妹呢,嘖,有人罩著就是好。”

小師妹是吧,讓你們感受一下什麽叫胡攪蠻纏的小師妹。

“你把話說清楚,你罵誰不?是東西?!”那人攔住鄭雪吟要理論一番,猝不?及防與鄭雪吟四目相對。

眼前這女子一襲白衣,烏發挽成松散的發髻,發間系四根一指寬的紅紗做點綴,真真一個膚光如雪、艷若山茶,偏倦怠的眉眼間籠著雲山霧海般的憂愁,叫人無端生?出憐惜。

那人惡毒的言辭噎在喉中,雙目發直,一個字再吐不?出來。

鄭雪吟與他擦身而過,上了樓去。

林墨白搖搖頭,笑得漫不?經心?,也跟著上樓去了。

*

銅爐裏添了新的熏香,裊裊霧氣,如輕紗縈空。鄭雪吟回到屋中,緊閉門窗,熄了燈在床上躺下。

一日的疲憊如潮水般自身體深處湧出,不?消片刻,將她卷入了黑沈的夢鄉。

鄭雪吟很少?做夢,尤其是將賀蘭玨推下海後,一次都沒有夢見過他,她把這歸結為自己心?理素質強大。

而在這一夜,她罕見地夢見了賀蘭玨,以?及吞噬賀蘭玨的那片海。

風很大,大海變作一面透明的藍色鏡面。湛藍的鏡面下無數大魚游弋,海藻瘋狂生?長。

賀蘭玨閉目躺在海底,四肢被這些海藻纏繞,肌膚慘白得如同死?去了一般,唯獨面容一如當初俊秀。

鄭雪吟逆著狂風,在海面上裸足狂奔。

她拼命地鼓動著兩?條腿的力量,跑得那樣快,似乎是在急切逃離著什麽。

跑,快跑。一個聲音催促著她。

越來越急。

突然!

海底的少?年睜開淩厲的雙眼,蒼白冰冷的手破開海水,扣住她的腳踝,將她拽入了深海。

海水從?四面八方湧來,堵住她的口鼻,窒息的感覺一點點填滿她的胸腔。

那箍住她腳踝的手,手背上長著舊傷疤,從?一只變作了無數只,攀上她的小腿,鎖住她的腰身,勒住她的脖頸。

黏膩的,濕滑的,冰涼的,類似於海底某些魚類的觸感。

那些手擁抱著她,將她納入了賀蘭玨濕冷的懷抱。

“何其美?麗的一張臉,何其惡毒的一顆心?。”沒有感情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聲嘆息著。

海上是有陽光的,那些陽光絲毫穿不?透這些厚重的海水。

原來,海底這樣黑,這樣冷。

失去自由呼吸的胸腔,刀子淩遲般的痛楚一寸寸蔓延開來。

她拼命地掙紮著。

在掙紮中,擁住她的那具身體,皮肉開始腐爛,如撕開畫皮,從?骨架上脫落。

她一轉頭,就望見賀蘭玨那對失去眼珠的空洞眼眶。

鄭雪吟心?臟抽搐著。

對不?起,賀蘭玨,我只是想回家而已,求求你不?要用這種方式報覆我。

我不?想爛在這寒冷的海底,不?想永生?永世都困在黑暗中。

殺了我!殺了我!她在心?裏大聲祈求著。

“賀蘭玨,不?要!”鄭雪吟大汗淋漓地坐起,眼角濕漉漉地淌下兩?行?淚。

月上中空,琉璃般清透的月色穿過薄荷綠的窗紗,瀉下一束束微光。

月光將屋子裏的黑暗驅散了些。

鄭雪吟擡手抹去臉上的淚痕,忽然,動作一頓:“誰在那裏!”

她抽出掛在床頭的劍刺了過去。

垂簾外人形輪廓的陰影被這道劍光刺破,像是夢魂般消散了。

鄭雪吟驚魂未定地點燃蠟燭。

燭光填滿整間屋子,將陳設照得一覽無餘。

門窗依舊緊閉,沒有打開過的痕跡。

鄭雪吟刺出的那一劍,削斷了垂簾,在柱子上留下深深的劍痕。

鄭雪吟摸著那道劍痕,鼻尖聳動著。

被熏香掩蓋的氣味中,隱約浮動著淡淡的海腥味。

不?會認錯,玲瓏寶舫行?於海上的那段時期,日日都與這種氣息相伴。

鄭雪吟的心?臟狂跳起來。

賀蘭玨,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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