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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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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勁

兩艘畫舫居中行駛, 拐彎處迎面撞上,幸而鄭雪吟的船行駛緩慢,沒有釀出多?大的?禍患。

鄭雪吟走出船艙, 她雇來的侍從正在和對面的畫舫交涉。

“損失可嚴重?”鄭雪吟問船夫。

“我們的?損失稍重些, 修船的?費用約莫要三千靈石。”船夫是賣玲瓏寶舫的?門派培養出來的?,不愧是專業出身,一會兒的功夫就估算出損失了。

“是我們的?錯?”

“我們是正常航行, 對面的?船突然?撞過來的?。”

鄭雪吟頷首:“懂了, 讓對方賠。”

她將?手攏在唇邊, 大聲喊道:“我是這艘船的?主人,讓你們能主事的?出來說話, 我們商量下賠償的?事宜。”

對面的?聽說她是主人, 也去?請畫舫的?主人,片刻後, 船艙內一前一後走出來兩道人影。

月色被烏雲掩住, 稀稀落落的?星子綴在天際。

畫舫的?燈盞在剛才的?劇烈撞擊中都?已熄滅, 天地之間?,只侍從手中提著的?一盞宮燈發?出昏黃光暈, 走出來的?人影看不分明, 從身段判斷, 約莫是兩個少年人。

當?先一人道:“在這月溪江一帶, 撞了我的?船,同我要賠償的?,你是第?一個, 你可知我是誰, 也敢來訛我?”

語氣甚是囂張。

“我管你是誰,撞了我的?船, 就?要賠償。”鄭雪吟叉腰。

蘇解鈴和簡言之也出了船艙,為鄭雪吟壯勢,蘇解鈴學著鄭雪吟叉腰,附和道:“就?是,就?是!賴賬的?都?不是好狗!”

“不對,這個聲音是……”另一少年驚喜開口,搶過旁邊侍從手裏的?燈籠,昏黃的?光暈一晃,映出張英俊的?臉。

那張臉上滿是久別重逢的?喜悅。

“雪君!”

“段非離!”

鄭雪吟亦聽出少年的?嗓音,與那少年一齊出聲。

緊接著就?見?那一盞燈火在夜色中快速移動著。

少年手提著燈籠,眨眼間?就?奔到了鄭雪吟的?跟前,激動得無以言表:“當?真是你,雪君!”

“好巧,居然?能在這裏碰見?你,非離。”見?是段非離,鄭雪吟心頭的?火氣登時消了大半,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多?日不見?,都?成一帶的?霸王了。”

眼前這少年是段非離,那與他一起?的?,無疑是葉紫嵐了。

當?日葉紫嵐受鄭雪吟所托,帶著段非離逃出極樂宗,後來鄭雪吟也著人打探過二?人的?行蹤,兩人跟魚掉進大海似的?,楞是打聽不到一點消息。

她找不到他們,意味著樓少微也找不到他們,這是好事,於是作罷。

“紫嵐自接管這一帶河運的?生意來,常有來搗亂的?,像這般故意撞上我們的?畫舫,這個月已經不是第?一起?,不兇一點,鎮不住人。”

段非離說話間?,隱約感覺到一道冰冷的?視線直戳後腦勺。他扭頭回望,猝不及防撞上賀蘭玨的?視線。

賀蘭玨披著件白袍,立在清寒的?夜色間?,垂下的?袖擺映著點點波光,冷冷清清的?,像一襲落下的?月華。

他早就?聽聞鄭雪吟離開極樂宗後,一直與賀蘭玨在一起?,乍一見?到這少年,段非離仍是頗感意外?。

因為,在極樂宮時,賀蘭玨與鄭雪吟兩個稱得上水火不容。而此刻賀蘭玨看著鄭雪吟的?眼神,卻說不出的?柔情款款。

*

玲瓏寶舫沒有十天半個月是修不好的?,這船造得精密,尋常人修不了,得讓造船的?人來修,購置這艘船時鄭雪吟簽訂了契約,三年內對方無償保修,算是挽回了點損失。

段非離將?鄭雪吟幾人請上岸,重新安排住處。

“紫嵐帶我離開極樂宗後,怕被樓少微找麻煩,整日東躲西藏,並不敢聯系千色樓的?人,樓少微倒也信守承諾,沒有派人來尋我們的?不是,見?極樂宗無意追究,紫嵐就?將?生意擴大到此地,還與管轄這一帶的?無上宗合作,做起?水上的?生意。”

路上,段非離將?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娓娓道來。

鄭雪吟背叛極樂宗,帶著賀蘭玨潛逃一事鬧得沸沸揚揚,各大宗門都?在找賀蘭玨的?下落,他和葉紫嵐也動用手上能動用的?人脈,期盼能趕在其他人之前,尋覓到鄭雪吟的?蹤跡。

“雪君這一路奔波,遇到的?麻煩可多??”

“雖說所有人都?在找賀蘭玨,能找到我們的?人少之又少,碰到的?麻煩沒有幾樁。”

三大神器,已有兩件到手,順利得像是在做夢。

“那就?是了,似乎是極樂宗在暗中幹擾,雪君每到一處,蹤跡都?會被人為抹除,還放出不少假消息,這也導致我們多?番與雪君失之交臂。”

“你的?意思是樓少微在暗中保護我?”鄭雪吟吃驚。

“或許是他不希望你們二?人落入旁人的?手中。”

難怪她沒碰上幾個仙門的?人。

鄭雪吟還以為是簡言之的?主角光環起?了作用。

“樓少微不是在閉關麽?能有這麽大本事的?,難道是戚語桐與林墨白兩個?”鄭雪吟倒抽一口涼氣。

段非離點點頭:“上個月林墨白結丹了。”

鄭雪吟想爆粗口。

對手的?強大,對她來說不是件好事。

“有我們在,雪君不必擔憂,此地暫時是安全的?。”

“別叫我雪君了,如今我已不是雪閣的?主人,就?叫我的?名字吧,雪吟。”

“雪吟。”段非離笑眼彎彎,露出兩顆小虎牙。

無上宗送了葉紫嵐一棟私宅,段非離與葉紫嵐就?暫時住在這裏,宅子裏的?花木有專人打理,剛繞過影壁,一股清幽的?香氣撲面而來。

蘇解鈴猛吸一大口,像是嘬了口蜜,驚喜道:“師父,這香氣好甜。”

葉紫嵐笑言:“糖糖姑娘喜歡這裏的?話,不妨多?住幾日。”

“那我們是沾上阿吟的?光了,阿吟真幸運,有你們這樣的?朋友。”

蘇解鈴話說的?好聽,葉紫嵐身心舒暢,合起?手中折扇,指了指院子:“客房還有好幾間?,糖糖姑娘挑間?自己喜歡的?,有什麽缺的?同我說。”

“真的?可以同你提任何?要求嗎?”

“當?然?。”

“那我不吃飯了,我想將?每日的?飯食都?換成糖葫蘆。”

話一出口,簡言之曲起?食指,輕彈了下蘇解鈴的?額頭:“在人家這裏做客,怎麽可以提這麽無禮的?要求。”

葉紫嵐先是一楞,繼而眼中滿是笑意:“糖糖姑娘喜歡糖葫蘆?那簡單,院子裏種了些山楂樹,剛巧這幾日都?熟了,我叫人摘下來,洗幹凈串好,再裹上糖漿給你送過去?。”

“能不能多?裹點糖漿?”

“就?依糖糖姑娘所言,每一串多?裹幾遍。”

“謝謝你了葉公?子。”

等葉紫嵐轉過頭同鄭雪吟說話,蘇解鈴湊到簡言之身邊,悄然?開口:“師父,那位葉紫嵐葉公?子,他的?聲音好像賀蘭公?子,還有那位段非離段公?子,他的?手和賀蘭公?子的?手也很像,聽他們說話的?語氣,似乎與阿吟十分相熟,他們……都?是賀蘭公?子的?替身麽?”

一道涼幽的?視線睇了過來,師徒二?人回頭,發?現賀蘭玨不知何?時走在他們身後。

少年身姿挺拔,黑目沈沈,渾身沁著股霜雪般的?寒意。

簡言之無奈道:“糖糖,為師平日裏怎麽跟你說的?,背後不論人長短,看吧,被抓了個正著。”

蘇解鈴小聲回:“可我覺得賀蘭公?子那股不高興的?勁兒不是沖著我們來的?。”

簡言之意外?。

連他的?呆徒弟都?看出賀蘭玨的?不高興了。

*

段非離親自為鄭雪吟選的?客房,坐北朝南,敞亮通透,一大群仆人捧著琉璃托盤,有序地站著,早已等候在此。

蘇解鈴好奇心重,挑好自己的?房間?,就?跑來這邊湊熱鬧,簡言之和賀蘭玨也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一時屋內擠滿了人。

段非離掀起?托盤上的?綢布:“雪吟,這是你常用的?香膏香露,是照著你舊時的?習慣準備的?,我知你最喜梔子的?香氣,用的?是今年新鮮采摘的?花瓣,保留了原始的?香味。還有你愛吃的?幾樣茶點,雖不是咱們雪閣原先的?廚子,手藝卻是師出同門,半個時辰前著人請過來的?,事出突然?了些,匆忙之間?蒸的?,不曉得還是不是原來的?味道。”

“……”

段非離一一介紹著,細致到吃飯用的?琉璃碗,睡覺穿的?真絲寢衣,梳頭用的?象牙梳,漱口含的?雲山靈泉,每件東西都?是段非離親自添置的?。

蘇解鈴的?嘴巴漸漸張成一個“O”字。

除卻不及雪閣奢華,這屋子的?布局,榻上的?被褥,垂下的?錦簾,幾案上的?花瓶,都?與舊時大差不差,叫人恍惚以為回到了極樂宗。

鄭雪吟嗆咳一聲,還未說話,就?見?段非離眉頭一擰,行至香架前,打開銀制的?香爐,沈聲喝問:“這熏香是誰準備的?,不是早就?告訴過你們雪吟的?喜好。”

仆人答道:“回段公?子的?話,您說的?香前兩日就?已用完,來不及重制,暫時用了這個代替,這兩種香氣味道相近,效果是一樣的?。”

鄭雪吟道:“非離,我只是暫住幾日,不用如此鋪張浪費,熏香不熏香的?,我都?習慣了。”

“你連日奔波勞苦,到了我這裏,怎能還受這樣的?委屈。”段非離拍著胸脯道,“不理會這些憊賴玩意,我給你制。”

他在風月居長大,調香是必備技能,在極樂宗的?時候,鄭雪吟用的?熏香都?是他親手調制。

段非離安置好鄭雪吟,興致勃勃去?制香,出了門來,見?賀蘭玨獨自立在廊下,也沒放在心上,只同他一個眼神交匯,就?甩袖步下臺階了。

走到樹下時,一股寒氣爬上後背,直叫他生生打了個寒顫。

段非離回頭望向?賀蘭玨,少年被天光勾勒出來的?一抹剪影,如雪裹瓊葩,不染塵埃。

明心劍宗的?小師叔宅心仁厚,那樣尖銳的?殺意,不像是出自他。

是自己的?錯覺吧。

段非離搖搖頭,擡步離開。

廊下,紅玉菩提內的?鳳靈說:“主人,您在嫉妒。”

賀蘭玨眉尖輕蹙。

水上重逢以來,段非離像只蒼蠅似的?環繞在鄭雪吟左右,完完全全占據了鄭雪吟的?目光,每每思及此,一種奇怪的?情緒蜂擁而至,竟激得他對段非離動了殺心。

這就?是嫉妒麽?

*

鄭雪吟是個孤兒,被棄在深夜的?路邊,為一名拾荒老太所拾,親生父母留給的?她的?,只有一張藏在懷中的?寫有她出生日期和姓名的?紙條。

老太太沒有親人,她死後,鄭雪吟就?被送進了福利院。

八月初七,她的?生日。每年這天,林聽都?會一大早敲開她的?屋門,送上精心準備的?禮物?。

而書中的?鄭雪吟,原文裏並沒有提過她的?生辰,或許是以她為原型的?緣故,她們的?生辰在同一日。

——這是段非離告訴她的?。

去?年的?生辰,就?是段非離陪原主過的?。

今年又是段非離陪她過。

賀蘭玨握著親手制的?那盒胭脂走進院內時,院中已烏泱泱的?擠了許多?人。

鄭雪吟罩著張白色的?面紗,被段非離請到門外?。

“非離,幹什麽?”鄭雪吟好奇問。

段非離從仆人手裏接過托盤,揭開紅色的?綢布,露出托盤上整齊碼著的?黃金:“今日誰若哄得這位仙子開懷,賞黃金百兩。”

鄭雪吟楞了下,伸手拽段非離。

錢多?燒得慌啊,真想哄她高興,不如把這麽多?金子都?送她。

他明知道她最愛錢了。

段非離示意鄭雪吟稍安勿躁。

他名下有千色樓,今年的?營收很不錯,再者,他拿錢同葉紫嵐一起?做生意,葉紫嵐賺錢了會給他分紅,這點黃金對他來說如同毛毛雨。

“我來!我來!”有錢能使鬼推磨,眾人看見?黃金,眼睛裏鋪滿貪婪的?光,無不推攘著上前,爭先表現自己。

“我會彈琴,我給這位仙姬彈曲子。”

“吹拉彈唱有什麽稀奇的?,仙子看我,我一肚子裏都?是傳奇故事,仙子想聽什麽樣的?故事我都?有。”

“我會狗叫,我給仙子學狗叫,保管仙子開懷大笑,汪汪汪。”

“去?你的?,不要臉,仙子這般高雅的?氣質,豈容你用狗叫聲來玷汙。”

“……”

段非離打賞的?消息一經放出去?,整個別院裏的?人都?過來了,人群漲潮般湧上來,擠得水洩不通。

為哄得鄭雪吟高興,人人使出渾身解數,更有甚者,拿出自己家鄉的?稀奇玩意,這一出手,眾人爭相模仿。

都?是些凡人,不能用術法驅逐,賀蘭玨被人群擠到一邊,鞋面不知被誰踩了一腳,立時多?了道烏黑的?印子。

少年目光越過人群,落在鄭雪吟身上。

鄭雪吟一襲雪衣,烏黑的?雲髻,緋色的?發?帶,像是水墨畫裏極為飄逸的?幾筆,面紗掩住容顏,掩不住一身脫去?塵俗的?仙氣。

“仙姬,我有一只鵝,會下不同顏色的?蛋,它心情好的?時候下金蛋,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下黑色的?蛋。”伴隨著話音而來的?是一座沈甸甸“肉山”。

男人渾身的?肉誇張地抖動著,懷中抱著鵝,厚實的?大掌一揮,打落賀蘭玨掌中的?唇脂,擠了上去?。

胭脂登時散落滿地,紅霧盡染塵泥。

賀蘭玨五指收攏,合握成拳,周身黑息若隱若現。

倏爾,一只手搭上他的?肩,簡言之的?聲音跌落在耳畔:“賀蘭兄,小事一樁,修仙之人,何?必與凡人計較。”

這話音如一泓清泉,滌蕩盡心頭的?戾氣,賀蘭玨周身黑息腿盡,闔了闔雙目,眼底拂開陰霾,重歸清明。

意識到自己失態,他歉然?道:“勞簡兄關切。”

二?人走出人聲鼎沸的?院子。

樹下,簡言之臉色凝重:“賀蘭兄近日可是常有身不由己之狀?”

“我確有些不對勁。”

明心劍宗的?小師叔,劍下從無冤魂,前天,他居然?想殺了段非離。

“賀蘭兄體內魔血承自天魔一脈,偶有失控是正常,幸而有賀蘭氏的?一半血脈壓制,不至於輕易墮魔,當?務之急是集齊神器凈化魔息,在此之前,賀蘭兄當?摒除執念,莫要為心魔所蠱惑才是。”

離開金烏城,拜入明心劍宗,師父單獨辟出漱心臺供他修煉。漱心臺常年風雪,淬煉心志,八年來心如止水,不曾有過異動。

然?而,從天淵回來以後,靜若深淵的?心境開始有了變化。

那種失控的?感覺,陌生到無法用言語表達。

“多?謝簡兄提點。”賀蘭玨拱手。

他的?指尖殘留著唇脂的?色澤,指腹一搓,猩紅暈開。

簡言之說:“再重新備一份吧,鄭姑娘喜歡你,你便是送她一顆路上撿來的?石頭,她都?會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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