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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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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釁

顧連翹的生活很快就恢覆到了平靜,速度快得連沈從舟都有些不可思議。

他總以為她回來會大哭一場,扯著他的衣袖,大聲責罵著豪門貴府裏的無情和冷漠,可惜這些顧連翹都沒有。

她表現得好像從未去過謝府一般,只是偶爾她在街上聽到有人姓謝的時候,會楞神一瞬。

沈從舟心裏有些得意的想,謝清輝家世再顯赫又如何?顧連翹說放棄這場婚事還不是放棄了。

只是偶爾他t也會覺得難過,顧連翹對謝清輝都能做到拿得起放得下,若有一日他真做了什麽對不起顧連翹的,是不是也能很快從她的心裏抹去痕跡?

顧連翹雖說和謝清輝的親事沒了,但她畢竟是謝老夫人的救命恩人,謝家給她送了不少金銀。最後她離開謝府的時候衣裙釵飾她都沒有帶,只帶了些銀錢回來。

那些奢侈之物她在鄉野根本用不上,釵環簪珥這些東西在高門大院是體現女人尊貴的東西,可到了他們鄉野人戶,便是礙事得很。

如今的顧連翹不缺錢,但總愛去鎮上找些事做,不然一個人悶在屋裏只覺得憋不過來氣。

好在沈從舟在蓮花鎮裏當大夫,同藥鋪關系不錯,顧連翹便在藥鋪裏磨藥、晾曬藥草。蓮花鎮離長安城不遠,半日馬程的功夫,長安城有什麽消息到這兒都傳得飛快。

這日顧連翹剛放下舂桶,揩了揩額上的汗,準備去拿藥箱裝碾槽裏的粉末,才剛跨進藥房的門檻,便見掌櫃的邊放下搭在肩膀上褡褳,邊戲謔道:“你們不知道長安城最近發生了一件大事,聖上啊當真寵溺姚貴妃,瞧這七皇子才剛過了六歲生辰,便讓人將姚貴妃寢殿前的牌匾換作了‘舜母門’。舜帝的故事誰人不知,至孝至誠。”

顧連翹剛從藥櫃取出對應的藥盒,便聽見掌櫃的叫道:“連翹,聽說你去過謝府?”

顧連翹稍楞了一下,繼而笑道:“是,去做過一段時間幫廚。”

她出身鄉野,縱使跟人說她跟長安城裏風光霽月的謝清輝定過親,也沒人願意信,她也懶得喋喋地訴說以前,之前旁人問起她便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了。

掌櫃好奇道:“謝府大不大?謝家的小姐和公子們生得如何?聽聞皇後出身謝家,能一躍入龍門的人物,怕是容貌不俗。”

謝清輝的臉映入顧連翹的腦海,若不是掌櫃的說,這段時間她都快忘卻謝清輝了。只在現在掌櫃的提起來,她才恍然發現她已經離開謝府,離開謝清輝很久了。

見她沒反應,掌櫃的只當她沒見過,繼續說道:“謝府可是有難咯,現在姚貴妃盛寵,皇後年長色衰,謝大司馬大將軍又離世,謝家沒個能撐起來的人,說不定再過段時間,皇上真的為討貴妃一笑改立七皇子為太子也真真說不定!”

連長安城外鎮上的商家都能摸索到的未來,謝家怎麽會不知道?顧連翹挽了挽耳間的碎發,不過不用緊,那些都跟她無關了。

正說著,屋外行來一個人,他穿著一身皉色錦衣,腰間系著一個陣腳別扭,繡著蘭草的香囊,剛進屋就嘟囔著“好累”,卻在放下藥箱的時候,眼神快速瞄到顧連翹拿著藥箱,幾步躥過去把她手裏的活兒接過來:“欸,歇著,我來就行。”

顧連翹爭不過他,只能說:“沒什麽,我這點兒力氣還是有的。”

說起這個沈從舟都有些郁悶,在顧連翹眼裏,她一直把自己當作需要照料的弟弟,可他不想。

他不由分說地把東西奪過去,去院裏裝藥材。

掌櫃的見他們關系這般好,見怪不怪地打著算盤:“沈郎中身上的衣服是你做的?這料子不錯,他穿得很俊俏。”說著他還頗有些感慨道:“之前看見他長了一張女人面孔,還以為他是個繡花枕頭,哪曉得他還是懂得疼人的。欸,你們什麽時候準備成親?”

顧連翹嚇了一跳,道:“我...我把他當弟弟呢。”說著,聲音低沈下去:“我...從前跟人定過親,後來又算了。沈從舟很好,他值得更好的人。”她說著更覺得虧欠,就連沈從舟身上的衣服還有香囊都是從前謝清輝不要的,他見後很喜歡,穿在身上一直愛惜著,哪怕弄到一丁點印記,都要馬上拿皂莢洗得幹凈。

他待衣服的如珍似寶跟謝清輝的嫌棄有著天囊之別,讓顧連翹想忽視都難。

掌櫃停下打算盤,看著顧連翹道:“這又如何?我們大家夥都是窮苦出身來的,誰還會嫌棄誰怎麽?過得舒心快活便在一起行了,哪管得了那麽多?我瞧沈郎中對你上心得很,顧丫頭,你若是想找個貼心的會疼人的,我瞧沈郎中是最合適不過了。至於你從前定親?你覺得沈大夫會在乎嗎?”

顧連翹聽著他的話,更覺得愧疚和不安。

之前顧夫人的喪事,都是沈從舟幫忙料理的,從謝府拒親之後,他恨不得時時陪著自己,就怕自己想不開。

顧連翹看著他那副模樣,簡直哭笑不得,她又不是沒吃過苦把人間情愛當作天的女子,她就像她娘說得那樣,像只小土狗一樣,被人瞪了、踹了,在泥裏打個滾便什麽事兒都沒了。

可她還是對這種愛惜般的關心感到暖心,可她又沒有什麽能回報給沈從舟的,所以才會感到愧疚。

沈從舟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回頭,擡起胳膊向她搖了搖。顧連翹鼻腔一酸,沒回應他,偏過頭去。

**

離顧連翹離開謝府將近有一個多月有餘了,起初謝清輝忙得很,只在回府的時候會不經意地問謝沈硯:“那女人沒點動靜嗎?”

謝沈硯不明所以擡頭看他:“什麽動靜?”

謝清輝心中的彎彎繞繞不能被心腹領會,責備地看了他一眼:“蠢鈍如驢。”

整日忙得腳不沾地的謝沈硯:你怎麽還罵人啊!

後來,謝沈硯終於反應過來了,他家公子想聽到顧連翹的消息。

可他奇怪極了,畢竟謝清輝從前厭惡顧連翹是整個謝府都知道的事兒,怎麽突然又上了心?

謝沈硯只當是他家公子是閑暇之餘的無聊之舉,但還是事無巨細地把關於顧連翹所有的消息都傳了回來。

顧連翹她回了白雲村,過得很好,同那位郎中一同采摘野花去祭拜顧母。

顧連翹回村裏後笑容變得多了很多,性格也爽朗利索,和在府裏的窩囊模樣完全兩樣。

顧連翹還受到蓮花鎮一位鄉紳家公子的示好,可惜被她拒絕了。

謝清輝總愛在洗漱後看完公務後再打開關於她的消息,當看到又有人喜歡她時,他沒忍住同謝沈硯嗤笑道:“那些山野鄉間的男人是不是沒見過女人?左不過一個長得略微平頭正臉的丫頭,就這麽招人喜歡?”

後來他很長一段時間沒再看來自白雲村的消息。

直到皇上將姚貴妃寢殿的牌匾換作“舜母門”時。那一日,謝清輝滿臉怒色地回來,府苑的丫鬟和小廝從未看過他們家大公子這般陰沈的表情,就連謝琳瑯和本家小姐略微吵鬧了一些,便被他們家大公子罰去抄寫了經書。

謝清輝把自己關在書房一言不發,院裏的小廝都屏氣凝神地候在院裏,突然聽到謝清輝打開門扉,手裏捏著信件,手背上的青筋不住跳動。

他似乎在生氣,可謝沈硯從未見過有人在生氣時還能笑得出來。

他手裏的信件已然被撕得如齏粉一般,他略微擡了擡下巴,“去蓮花鎮。”自太子府倒黴事一件接著一件後,謝沈硯已經很久沒看到過他家公子眼睛這般亮過。他憤怒又充滿惡意,隱隱的還帶著一絲外人察覺不出的亢奮來,好像是在沈悶凝結如淤泥的苦水之中找到了一處消遣。

**

蓮花鎮,沈從舟在行醫。

他從小聰慧、一覽成誦,醫術精湛,學成後便一直背著藥箱走街串巷為人瞧病。顧連翹雖是顧老爺的親女,但天賦有限,醫術學得磕磕絆絆,後來顧家落魄後每日又想著怎麽多賺些銀子養家糊口,以至於去了謝府,也因為半吊子醫術被不少人笑話。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時間,她便跟在沈從舟身邊能學一點便是一點。

剛出病人門戶,沈從舟正伏首細細跟她講著先才病理的難點,沒留意身前的一輛疾馳的馬車,從他們身邊擦身而過。

沈從舟護得急,他跟顧連翹都沒受傷,只是那皉色錦衣被馬車濺了不少泥點。

顧連翹知道沈從舟多麽愛惜這件衣服,見他身上滿是汙漬,有些自責道:“都怪我,我不該走得離官道這般近,待會你回去後把衣服脫下來給我洗幹凈...”說完,她想起這件衣服之前是為謝清輝做的,又道:“我再替你做一身,到時候有個換洗也好...”

話剛落,便聽見沈從舟驚呼一道“小心!”,顧連翹以為又來了什麽馬車,於是被沈從舟拽著撞到他的懷裏。

從前被當作弟弟的人,如今生得比她還高,他攥著她的手,緊握住不放,顧連翹埋在他的胸前,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耳尖擦在他的下唇處,是淡淡的潮濕的熱。

而官道上並沒有再飛馳的馬車,沈從舟放目望去,對著巷尾那輛馬車挑釁一笑。

車簾被從內放下,馬車駛走很快就不見蹤跡,可沈從舟卻知道坐在那裏t面的就是謝清輝。

可那有怎樣呢?

是他先有眼無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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