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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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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旋

……

游景瑤這幾日吃不好睡不好。

自從大婚之後, 她每日不是發呆,就是在角落裏“嘩嘩”地翻閱著那本《青丘詩》,恨不得從空白頁上生生看出幾個黑字來。

好多天過去了, 原著也沒有出現半點提示, 她像只無頭蒼蠅似的胡亂撲騰, 不知所厝。

這是月塵卿命中最後一次大劫,雖不知是否會有性命之危,但只要想到有一位潛匿在暗中的反派正在琢磨著對月塵卿下手, 要謀害他的性命, 游景瑤心裏就好像有千萬只爪子在撓。

不得不說,這玄鳥族遺孤藏得真深。整本書前頭那麽長的篇幅都沒有此人的蹤影,到最後才突然跳出來, 像是條藏匿於深澗的毒蛇, 又像一柄潛伏在暗處的利箭,隨時都有破弦而出的危險。

游景瑤心煩意燥地合上了《青丘詩》,在偏殿內來回踱步。

系統要她接近反派, 可幾天過去了,月塵卿那邊還沒查出個所以然來。她現在連反派姓甚名誰都不知曉,又該如何接近?

何況要接近反派,豈不意味著她要離開月塵卿身邊,月塵卿絕不會允許自己親身去作臥底, 如何從他身邊脫身又成了一項惱人的問題。

太多問題紛至沓來,游景瑤百感交心, 太陽穴突突地跳。

門外傳來兩聲輕叩。

一人手捧一束墨梅花材躬身步入殿內,游景瑤不用擡眸都知道是綾香來了, 誰知,綾香見著殿內游景瑤時竟然嚇了一大跳:

“娘、娘娘?”

游景瑤正僝僽著, 被綾香這一聲喊嚇了一跳:“綾香?你這麽一驚一乍地做什麽?”

綾香素來是幾個侍女裏性子最穩重的,說話向來,只有年紀小些的酒尋才會大呼小叫,因而綾香剛剛那一聲喊才會把毫無防備的游景瑤嚇了一遭。

綾香兩只眼睛瞪得碩大,似乎還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看看身後,又看看殿內的游景瑤,手中那幾支紅梅險些要掉在地上:“娘娘,您怎麽會在這兒?”

游景瑤八竿子摸不著頭腦:“你在說什麽?我不在這兒在哪兒?”

“娘娘,您不是方才跟尊上去晴方湖賞雪去了嗎?”綾香驚疑得聲線都扭曲了,手指顫抖地指著門外,“就剛才,奴婢還見您挽著尊上的手離開紫雲榭呢,難不成是奴婢眼花看錯了……”

什麽?游景瑤驚詫到發笑,“綾香,你跟我開什麽玩笑呢?我什麽時候約尊上去賞雪了?”

等等。

游景瑤忽然意識到什麽,瞳孔驟縮,一股莫名寒意從脊背直竄心頭。

下一刻。

芋色人影一霎瞬移至游景瑤身後,掏出一塊滿浸迷藥的方絹,將游景瑤唇鼻死死堵住。

游景瑤激烈掙紮起來,後知後覺想起要屏住呼吸,卻已經為時已晚。

迷藥入鼻,她眼前一黑,徹底癱在了身後“綾香”的懷中。

那人望著她徹底失了氣力,將虛若無骨的游景瑤攬在懷中,食指輕佻擡起她的下巴,冰冷地打量起懷中人來。

這就是,青丘新上位的狐後?

大婚之時他遠遠地瞧過,今日還是第一次細細端詳,生得倒是有幾分姿色,還算入得了眼。

赫連煬譏誚一笑,t兩指點在她耳後,將一縷靈氣灌入游景瑤經脈中。

這縷靈氣用於探測她的修為,赫連煬不失警惕,不忘喚出護體真氣加身,生怕這樣的探測會令他遭到反噬——低級修士貿然去探高階修士的底子極易受傷。

隨著靈氣進入游景瑤身體,赫連煬整顆心都吊起來,隨時做好抽回靈氣的準備,卻在游走至游景瑤丹田時,整個人大吃一驚。

這狐後……竟然沒什麽靈力?!

怎麽可能?

赫連煬瞠目結舌,月塵卿娶了個廢物回來作青丘的女主人?

他還以為起碼也得像上官素堇一樣有靈海境修為呢,誰知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白丁!

若不是那一日親眼看著月塵卿娶了游景瑤,他真要懷疑自己是否捉錯了人。

赫連煬眸中蕩起惱意。真是浪費了他方才這麽費心的偽裝,早知道得手這般容易,他何苦還扮成侍女混進來,分明就是直接強搶也能辦到的事。

他強壓怒火,摸出一道靈符點燃,緋紅氣機魚貫而出,裹住二人身形。彈指後,偏殿內人蹤俱滅,臨走時還不忘將那束帶露墨梅安安好好地插在那粉彩長頸瓶裏,一副平靜無事的模樣。

……

再睜眼。

游景瑤意識到自己蘇醒,四肢立即應激似的掙紮起來,馬上感到四肢已被什麽東西緊緊禁錮住。

艱難地擡頭一看,原來竟被捆在了一方石床上,四肢被人用紅綢牢牢禁錮住,將她整個人呈“大”字形五花大綁了起來。

游景瑤全身流動的血都涼了下來。

這是做什麽,將她像個小雞崽似的捆成這樣?

這是多怕她跑了。

這石頭床十分粗糙,繼續掙紮只會把手腕腳腕磨到脫皮,游景瑤知趣地停止了撲棱,黑白分明的杏子眼轉向一邊,打量起周圍環境來。

這裏是一方石洞,外壁和頂部掛滿了妖冶的鐘乳石,如同一柄柄倒懸利箭,鐘乳石甚至還在滴答答滲水,水珠染上紅光,乍一看像鮮血在淅淅瀝瀝地掉下來,很是駭人。

光看著就覺得風水不好。

游景瑤打了個寒噤,在不遠處瞧見了一套桌凳,材質看上去並不華貴,就是最簡單的木頭桌椅。

有家具。

游景瑤心頭掠過一絲萬幸,有家具好,起碼能說明這裏不是專門關押她的牢籠,還有一線生機,再細看,家具也有使用痕跡,這裏當真是反派的巢穴。

只是,這個反派的老家竟然潦倒成這個模樣?

游景瑤實在無法想象,一個能和月塵卿一戰的角色竟然住在一個陰暗潮濕的地洞裏,她還以為最起碼也得是什麽幽冥地宮,森羅寶殿,結果竟然是這麽一個破破爛爛的,根本不能作為正常住處的水溶洞。

一個家徒四壁的大反派,真是第一次見。

游景瑤差點要在這詭異的氣氛中笑出來,正艱難地憋著笑,石洞深處忽地漸漸現出一抹黑影。

出來的是位少年。

月光透過地洞狹窄的縫隙傾斜而下,幾縷落在少年蒼白如玉的臉上。他五官妖艷,黑發映著雪白肌膚,唇瓣卻異常鮮紅,一頭綢緞般漂亮的青絲用羽冠束成高馬尾,發梢尖尖隨走路的步伐一晃一晃。

游景瑤感到出乎意料,反派竟是個年紀尚輕的美少年?

少年走路如同幽魂,輕如飛羽,分明是在行走著,卻不發出半點聲音,飄在空中似的,耳畔只有鐘乳石上落下的滴滴答答的水聲,叫人心悸。

他裏頭穿著殷紅妝緞狐膁褶子裏襯,外面套了件銀色短打,衣袂滿繡奇異的黑色圖騰,恍若密密麻麻的細羽。

游景瑤一瞬就聯想到了漆匣中那片羽毛,心想,所謂的玄鳥族遺孤估計就是眼前這家夥了。

原本以為這反派定是什麽鳶肩豺目的邪惡長相,卻未曾想到這反派看上去不過才十七八歲,年輕得幾乎能掐出水來,游景瑤忽然開始懷疑,他真有能與月塵卿一戰的資格嗎?

不能輕敵,游景瑤咽了口口水,決定率先出聲:

“小公子,我們才第一次見面,你就對我這麽繩捆索綁的,這樣真的好嗎?”

黑發少年步伐一頓,瞳仁隱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

游景瑤喉頭又緊張地滾了好幾下,見那少年腳步微滯,趕緊乘勝追擊,她艱難地朝旁邊那套木頭桌凳揚了揚下巴:

“小公子,這個小凳子看上去好生可愛,我想坐那兒!我們坐下來喝點茶好好聊聊怎麽樣?”

赫連煬不可置信地抽了抽眼皮,雙眸往游景瑤指向的那只“可愛”的小凳子瞥了瞥。

那只小凳子確實是他親手做的,但是。

這個狐後有沒有搞清楚現在的情況?

被牢牢綁在自己的刑床上,手腳都被死死纏住了,竟還敢在此胡言亂語,是不是嫌命太長?

想到游景瑤就是他最恨之人的愛侶,赫連煬眸中即刻浮現狠戾之色,一對紅眸幽幽轉向她,目光幾乎要將游景瑤灼出一個洞來。

“狐後,你不會以為,自己現在還有能與我談判的資格吧?”他聲線陰柔得不像話,如同毒蛇嘶嘶吐信。

游景瑤一哽。

這個反派好像不吃她對付月停蕭的那一套。

黑心蓮還可以順順毛,若是真惡人,那可就棘手了。

赫連煬手中拖拽著一條晚霞般迤邐流淌的紅綢,宛如從畫中走出的魅影,緩緩朝她走來。

游景瑤大腦轉得飛快,各種保命的法子在眼前飛竄。

月塵卿之前送她的金桂小弓現在儲存在她的靈田中,但想要拿它和人家硬抗是不可能的,自己現在被五花大綁,動都動彈不得,何況弓箭本就是遠程兵器,在這狹小陰冷的地洞裏根本毫無用武之地。

正面打不過,只能用下流法子了。

她決定祭出壓箱底的絕招——胡說八道!

只見妖冶少年停在她面前,指尖輕觸紅綢,紅綢靈蛇般舞動起來,最後半截輕柔地纏繞在游景瑤脆弱脖頸之上,似乎下一刻就要劇烈收緊,斷她性命。

“你說,若是我把你殺了,”他咧嘴一笑,潔白密齒映著鮮紅的唇,“月塵卿會不會發瘋?”

話音剛落,紅綢收緊,游景瑤劇烈地咳。

“你……殺我……他不會有反應的。”

“哦?”赫連煬像聽見了什麽天大的笑話,翹頭長靴踩在石床身旁的石塊上,低頭對游景瑤譏誚地笑,“他那麽愛你,當著玄界眾生的面迎你為後,他會對你的死漠然不顧?”

“咳咳,你不信?”游景瑤臉色泛白,“你憑什麽認為,你捉到了真的狐後。”

赫連煬唇畔邪戾的笑容忽然一頓。

他沒想到游景瑤會這麽說。

死到臨頭,原以為游景瑤會說些詛咒他,亦或是她和月塵卿生死情深、至死不渝的話來惡心惡心他,結果現在她說的是什麽東西?

“我猜猜,你是不是制作了一個冒牌貨,偽造成我的模樣,現在正陪在月塵卿身邊?”游景瑤抵著喉間澀意,邊咳邊說,“你可以玩貍貓換太子的戲碼,月塵卿又為什麽玩不得。”

“什麽意思?”

赫連煬猛地攥住游景瑤脖頸上的紅綢,血紅眸子瞪大了一輪。

他謀劃百年,終於得到了青丘大婚這百年難遇的機會,赫連煬偽裝成侍女潛入紫雲榭,又精心籌備了一個替代品送到月塵卿身邊,甚至還派人特地去西部禁制頻繁攻擊青丘結界以分散月塵卿的註意力,這次行動不容半點差池。

游景瑤卻說他抓錯了人?!

游景瑤忽然猛地咳嗽起來,咳得驚天動地,赫連煬為了聽她繼續說下去,不得已松開了纏住她脖頸的紅綢。

“說!”赫連煬以一個俯身的姿勢鎖住游景瑤,惡狠狠地瞪著她。

“不是只有你會掉包,”游景瑤順了順氣,勾唇一笑,天真純美的臉上溢滿了誠摯,“我根本不是狐族,更不是什麽狐後。”

“小公子,你抓錯人了。”

赫連煬聞言頓覺荒謬,險些笑出了聲。

游景瑤一對狐耳,一身狐息,說什麽不是狐族?

把他當傻子來耍?

他再沒心思再聽游景瑤胡扯,眼中殺機畢現,誰知下一秒,游景瑤忽地心神一動,頂在頭上那兩只纖薄狐耳裹上一團氣機。

赫連煬手中動作一頓。

只短短兩息,靈氣散去,兩只狐耳竟然搖身一變,幻化成了一對圓鈍的犬耳。

“小公子,可瞧清楚了?”游景瑤當著他的面,又強調似的晃了晃自己的犬耳,杏子眼水汪汪地對著他,“看清楚我是什麽種族了沒?”

赫連煬手中紅綢脫力一松,萬分震驚地看著那t對耳朵,被抽走魂魄一般楞在那裏。

這是……犬族?

怎麽可能,她怎麽會是犬族?

赫連煬伸手要去拽游景瑤的耳朵以確認真假,游景瑤躲不開,只好任他掐在手中又捏又看,疼得齜牙咧嘴。

真是犬耳,真是犬耳,他幾乎癲狂地握住游景瑤的耳朵,雙眼紅得要滴出血來,無法接受。

世上再沒有比赫連煬更了解月塵卿的人,他恨了月塵卿一百年,就琢磨了月塵卿一百年。月塵卿此人就像天生沒長情絲一樣,向來無情無愛,冷血入骨,連父母薨逝都沒掉半滴眼淚,唯一在意的只有青丘。

這麽一個以青丘為命的月塵卿,絕不可能迎進一個修為又低、還是外族的狐後,就算天塌了地陷了也絕無可能。

眼前這個狐後,難道,真的是假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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