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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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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雀

……

“娘娘, 轉個身!”羅煙將軟尺在游景瑤腰間緊緊一扯,瞄準了刻度,又將尺子卸了下來, “好了娘娘!”

游景瑤面如考妣, 眼看著綾香、羅煙、酒尋和李尚衣四個人熱火朝天地為她的嫁衣忙活著, 心中卻提不起半點欣喜來。

成親對她來說是個死局。

已經不記得現在的走向距離原著偏離了多少,月塵卿竟然對自己產生了感情,這個家夥瘋了, 甚至還要和“墨瑤瑤”結婚。

劇情發展得這麽離譜, 游景瑤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到現在還沒被抹殺,要不是她牢牢記著,當年自己可是省了好久的錢才重金買到了《青丘詩》這本書, 游景瑤幾乎要懷疑原著是否真的存在了。

大婚將至。事已至此, 除了逃婚之外,游景瑤半點辦法都想不出來。

李尚衣正在舌燦蓮花地介紹嫁衣上繡什麽花紋最好看,門外忽然無聲無息地竄進來一個面色陰沈的人。

月元霜罕見地沒有大喊大叫, 就這麽鬼魅般地飄了進來,以至於當其他人發現月元霜不知何時闖了進來的時候都嚇得一個趔趄——

“參見公主殿下!”殿內侍者齊齊跪拜。

游景瑤沒有跪,只是輕輕一聲:“四殿下。”

月元霜陰著臉走進來,一路來到游景瑤面前。

她偏頭看著一屋子的紅色綢布,眼底漾起滔天嫉恨, 開口卻是沙啞無比的嗓音:

“你要和阿兄成親了?”

游景瑤被這聲音嚇了一跳,迎著她陰惻惻的眼神, 不答反問:“四殿下嗓子怎麽了?”

月元霜本來怒得看上去恨不得把游景瑤給撕了,卻在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句關心整得楞了神, 滿臉兇狠無端頓了頓。

“……本公主高燒之後嗓子就這樣了!”月元霜心虛地示威道,“你別以為本宮嗓子會一直啞下去!待本宮調養一段時間過後又會好!你別得意!”

游景瑤抿唇點點頭, 把綾香叫過來,手舞足蹈地比劃道:“綾香,你去煮一壺冰糖燉梨湯來,待會趁熱讓四殿下喝點。”

綾香領命離開,月元霜或許是對游景瑤的舉動感到出乎意料,一時間沒說出話,只是定定地看著她。

“……你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收買本宮!”月元霜咬著牙釋放攻擊性,奈何沙啞的聲線令她的這番狠話聽上去十分滑稽。

游景瑤依舊點點頭:“四殿下今日登門可是有事和我說?”

月元霜凝住一秒。她今日上門不過是剛剛退了燒,就想來看看游景瑤這家夥過得怎麽樣了。

自從她故意把游景瑤關進儲冰室那天之後,月元霜就像遭了天譴似的,莫名其妙高燒不退,全青丘的禦醫都圍著公主榻旁邊轉。

這病鬧得月元霜連青丘最重要的節日秋日祭也無法參加,月元霜這會兒攢了一肚子火,剛能下床走路就直徑奔來紫雲榭找游景瑤發洩一通。

誰知剛進門游景瑤開口就關心她的嗓子,還叫侍女去煮什麽冰糖燉梨湯,讓她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月元霜不願承認自己滿腔怒火被澆熄不少,努力維持著臉上猙獰的面具,餘光瞥見這些一眼就知道是作嫁衣的紅布,剛褪下的憤怒又湧上心頭。

“當然有事!”她扯著聲嘶的嗓子道。

游景瑤“噓”了一聲,說:“正巧,我也有事和四殿下說。”

游景瑤伸手屏退了尚衣和其他侍女,隨即一臉神秘地領著月元霜進了裏殿。

……

“你說什麽?”月元霜一對杏子眼都要瞪出來,一雙手拍在桌案上,震得茶水差點都濺出幾滴,“你要逃婚?!”

游景瑤急得趕緊做出噓聲的手勢:“殿下小聲些!”

“為什麽啊?你不是很喜歡我二哥嗎?”月元霜整張臉的每一寸皮膚都訴說著“不可置信”四個字,原本明媚的容顏目眥盡裂。

她心心念念的二哥把狐後位置給了游景瑤,她竟然不要?!

她知不知道這個位置全玄界多少女子覬覦著呢?!

游景瑤緩緩低下了頭,用只有月元霜能聽見的聲音低低道:

“我和少主……不合適呀。”說完她揪了揪袖子周圍的毛邊,似乎在隱忍著什麽。

月元霜想也沒想就問:“哪裏不合適?”

游景瑤擡眸,定定地註視著月元霜:“四殿下,我想請你看一樣東西,你看完就知道了。”

說罷,游景瑤深吸一口氣,打定決心似的擡起袖子,右手拂過頭頂,那對雪白纖長的狐耳在光暈中變為一對圓鈍寬厚的犬耳。

月元霜目睹一切,幾乎變成一尊冰雕。她顫抖地指著游景瑤的那對耳朵,用沙啞的嗓音斷斷續續道:“你……你竟然是犬族!”

游景瑤點點頭,又把犬耳變了回去,“我是犬族,所以我和少主不合適。”

月元霜大張著嘴巴,從未像今天一樣接連面對這麽多出乎意料的事,先是聽說兄長要娶游景瑤,轉而又知道了游景瑤是犬族,她還要逃婚……

這樁樁件件,哪一條不炸裂?

月元霜足足楞了小半柱香才堪堪緩過神來:“游景瑤,你是犬族的事,哥哥可知道?”

“知道。”

“他也還是要娶你?”

“是。”

月元霜一時間想說很多話,話到嘴邊又纏成一塊,最後幾乎口舌打結地問道:“……我阿兄對你這麽好,知道你是犬族也執意要娶你,你確定要逃婚?”

游景瑤笑了笑,那笑容說不上地淒清,“要逃。”

“那你今日與我說這些,是想做什麽?”月元霜在此刻隱隱約約對游景瑤的目的有了幾分猜測。

游景瑤鄭重地望著月元霜,徐徐說道:

“我想讓四殿下幫我逃婚。”

月元霜瞳孔縮緊。

青丘大婚當日定是賓客如雲,圍個水洩不通,玄界所有世家大族的首領王嗣都會赴宴,游景瑤要只身逃出這個包圍圈,想想就難上加難。

但是有月元霜在就不一樣了。

她是青丘公主,平日裏就獨斷專t行,許多侍從都習慣了讓著她,給她一些不會給別人的特權,比如專門開一條暗道什麽的,或者幹脆在關鍵時刻用法術迷暈侍從,游景瑤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將底牌亮了出來。

最重要的是,全青丘只有月元霜最不想讓游景瑤嫁給月塵卿,在這一刻,兩人算是站到了統一戰線。

“四殿下,幫幫我吧。”游景瑤祈求道。

“我……”月元霜攥緊了袖子,背脊挺得老直,思索半晌後,她目光覆雜地回答,“我可以幫你。”

游景瑤感激地握住了月元霜原本覆在膝上的雙手:“多謝!”

游景瑤的小手很冰涼,卻很柔軟,月元霜被這麽軟乎乎的小手一攥,不知為何臉頰有些莫名羞熱。她偏過頭去,昂著下巴說:

“不謝。”

——

立冬將至,青丘今年早早下起了小雪,朱紅的八角亭上積了層白霜。

火爐旁,游景瑤裹著橘紅色的獺兔毛小襖,迅疾地探出手往烤爐上撒了把花生瓜子,又光速把手縮了回去。

秋末冬初,正是圍爐煮茶的好季節。游景瑤關在紫雲榭太久,嫌悶得慌,便拉著一群侍女來到湖畔圍爐煮茶。

身後山丘上,月停蕭遠遠望著。

遠處粉雕玉琢的小妮子正在烤著什麽東西,白煙裊裊,一群侍女圍著她眼睛晶亮地等,她吆喝著“別急別急,年糕外皮要烤脆了才好吃”,老遠都能聽到。

月停蕭就這麽定定地遠眺著,手中攥著一紙紅色鎏金喜帖,五指無聲無息收緊,將喜帖攥皺成團。

他今早方才得知二哥有意迎娶游景瑤的消息,午後就收到了擬定的喜帖,真可說得上快馬加鞭。

游景瑤要和二哥成親了。

她看上去多高興,食欲大開,還用兩只手抓東西吃,咋咋呼呼的神態依舊還像個無知小兒,沒有半點狐後的端莊。

他黑睫半垂,眸中的偏執和妒忌幾乎要溢出來。

做什麽狐後。

做籠中雀,臺上鳳,真的會更快樂麽。

來當他的三王妃,他可以每天都允許她胡作非為,玩玩鬧鬧,把她養得白白胖胖,不好嗎?

游景瑤用指尖戳了戳年糕,脆皮發出碎裂的聲響,她立即歡喜地夾起來想餵身邊的綾香:“烤好了!”誰知這年糕伸出去,正對著的卻是一張滿溢寒氣的臉。

“!!!”

游景瑤受驚脫力,手腕一顫,年糕直接從筷子尖滾落,骨碌碌掉在地上。

“我的年糕!”游景瑤惋惜地看著滾落在地沾了灰塵的胖年糕,氣急敗壞,差點沒忍住擡手給突臉的月停蕭一掌。

月停蕭斜眼看了看滾落在地的年糕,眼中戾氣更甚,似乎對她總是在意這些無足輕重的玩意而感到惱怒。

“你是幽靈嗎?走路能不能發出點聲音?”游景瑤站起來哐哐跺腳,像在演示如何發出聲音。

“不能。”月停蕭幽幽望她。

游景瑤惱怒瞪他,半晌又自顧自地坐了下來,繼續翻弄其他年糕。

月停蕭就這麽站在她對面,看著游景瑤低頭撥弄食物的樣子,栗色發頂毛茸茸的,原本冷硬如鐵的心緒忽然軟了軟。

“游景瑤,你答應嫁給阿兄了?”他居高臨下地問出這一句,聲音飄忽得幾乎要湮滅在風雪中。

游景瑤低著腦袋,嘟嘟囔囔應了聲:“嗯。”

月停蕭唇邊扯出一抹難看的笑,想說些什麽,話到嘴邊,除了喉結滾動數次,半個字也沒吐出來。

她穿得紅撲撲的,在皚皚白雪中像一點紅墨,像那張喜帖一樣紅。

游景瑤分明就在自己眼前,月停蕭卻覺得她的輪廓越變越小,那團鮮紅緩緩縮成一顆小點,離自己愈來愈遠,遠得幾乎抓不住。

就像小時候一樣,他抓不住所有。

“憑什麽?孩兒也是變異火靈根,不比二哥差,憑什麽……”

濛貴妃雙眸赤紅,擡手給了他一掌,鮮紅蔻丹刮在少年面上,直拉出來五道血痕。

月停蕭痛得淚水滾落,頂著紅腫的半邊臉頰,依舊偏執地重覆:“孩兒不比二哥差!孩兒可以向母後證明的,母後跟我去練武場,孩兒展示給母……”

“啪!”又是一掌落下,這一耳光力道深重,年僅五六歲的月停蕭直接被扇倒在了地上。

月停蕭嘔出一口鮮血,震驚地看著母親,他不明白為何向來溫柔和善的母妃為什麽每次提到嫡庶之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成了頭毫無理智的野獸。

“他是嫡子,你是庶子。”濛貴妃雙眸血紅地盯著自己的兒子,“你永遠也夠不著月塵卿。”她將“永遠”二字咬得極重。

“母妃,嫡庶不過只是出身……”

“出身?”濛貴妃忽然張口大笑,像怨女亮出一口獠牙,看得月停蕭膽戰心悸。

“你可知這座宮殿叫什麽?”她上前拎起月停蕭的襟口,攥得月停蕭幾乎喘不上氣,“你只知此殿喚作藍楹宮,可知道外頭稱它為什麽?

“冷宮,冷宮!”濛貴妃以極其怪異的聲線重覆道。

小小的月停蕭怎會知道“冷宮”是何含義,只得睜著無辜的黑眸看著母親,殊不知這般無知模樣在濛貴妃的眼中愈發令人厭惡,濛貴妃失心瘋一般攥著月停蕭的脖頸嘶吼起來:

“若不是上官素堇勾走了你父皇心神,狐後的位置本該是我來坐,你心心念念的少主也該是你來當!我才是陪著尊上一路走來的人,如今一切都被她竊去了,一切都被竊去了!”

月停蕭耳膜震痛,還沒反應過來,又被母親狠狠甩在了地上,那毫不憐惜的力度,就像在虐待一個孽種。

“你,永遠都是庶子,”濛貴妃指著他,尖利地大笑起來,笑得額角青筋浮凸,

“你將永永遠遠,被你二哥踩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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