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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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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熱鬧的詩會,秦施然站在人堆兒裏,卻感到周身一片寒涼。

定定掃視了一圈,每個人都在等著看她的笑話,戲弄的,揶揄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他們從來都沒有看得起她過,仿佛秦施然這樣除了美貌一無是處的人,生來就只該是他們手裏的玩意兒。

就算有人起了t惻隱之心,也不會為了她去得罪昭平郡主。至於秦施然麽,受點委屈也不是什麽壞事,左右她沒有反抗和報覆的能力,還能在美人心碎之後體貼安慰,正好趁虛而入。

崔毓婉是知道秦施華性子的,就算她看不上這個庶妹,也會為了國公府的顏面為秦施然說話,所以一早找事支開了她。

她就看現在還有誰會為秦施然出頭。

微微昂頭,睨著底下止不住輕顫的秦施然,眼中滿是倨傲和不屑。

看,她只需要幾句話,便能讓秦施然泥足深陷,翻身不得。

她如何能與她相爭?

見秦施然不為所動,正準備出言催促,今天這個舞,她不想跳也得跳,人群中卻突然擠出來一個人,連聲道:“抱歉,借過。”,在周遭凝滯的氣氛中掀起一絲波動,一路從最後面走到人前。

“既是詩會,如此豈不是喧賓奪主?昭平郡主可別讓秦姑娘為難了。”

將秦施然的停頓當作禮數,又暗暗點了崔毓婉別再咄咄逼人。

賀言齊褪去怯意,站在那裏也是翩翩書生,溫文爾雅。

他之前一向與人為善,甚少摻和京城各種沖突。想必他也清楚自己本是根基薄弱之人,要生存就更需小心翼翼。

沖冠一怒為紅顏啊……沒想到他第一次打破怯懦避事作風,竟是為了給秦三姑娘出頭。

賀言齊不善攀援,正直磊落,想也不會有什麽大的成就,但畢竟有新科狀元郎的身份,也許哪天想開了,就扶搖直上了,故而也沒人敢輕視他。

他當了出頭鳥,兩邊都不好得罪,周圍的人自然又做起了和事佬,寒暄幾句便打算將此事當作玩笑揭過。

崔毓婉視線轉到賀言齊身上,輕聲冷笑。

她討厭的人可算是聚一窩兒了。

非他江南人士,竟也高中狀元。不過是朝廷看不慣他們江南人才輩出,壟斷了幾年的狀元,著急忙慌選出個北方人,便想著制衡他們了?怎麽可能。

靠著戶籍高中,能有多大的本事,想英雄救美,也要掂量一下自己幾斤幾兩。

“那就依賀公子所言,我們以詩會友,今日不如就以品茗為題,作一聯句?讓各位見識一下狀元之才。”說著隨手拿起石桌上的茶杯,示意賀言齊開始。

崔毓婉有意為難,只是她小看了賀言齊。他的功名,是實打實自己考中的,唯一感謝的,是頭回落榜之後,給了他第二次機會的秦施然。

秦施然的資助,可能對這些貴族小姐來說不值一提,對當時的賀言齊卻是雪中送炭。

一次上京趕考已是花光了家裏的積蓄,不回鄉種田,便只有餓死一個下場,任他滿腹才學,寒窗苦讀也無用。

低頭沈吟片刻,合上的折扇不輕不重落在手心,擡頭便道:“泛花邀坐客,代飲引情言。”幾個志趣相投的友人相聚,品茗談心躍然紙上,清新脫俗,淡雅逸趣。

反覆踱步,又繼續,“醒酒宜華席,留僧想獨園。”

言落,人群中騷動,竊竊私語,細品之後交口稱讚。

“妙啊,果真不愧是狀元。”

反而幫賀言齊洗清了身上的流言蜚語,崔毓婉還想為難,但畢竟是詩會,有人已被他精妙絕倫的前兩聯吸引了興致。

及時趕回的秦施華,剛剛已經想出面為秦施然解圍。就算是與崔毓婉不快,她也不會讓自家人受欺負。只是看賀言齊出頭,才止了腳步。現在自然現身,接過他的句,“不須攀月桂,何假樹庭萱。禦史秋風勁,尚書北鬥尊。”

意象之豪邁,文辭也絲毫不輸前言。

所有的目光才是終於轉移到了詩詞上,紛紛朝秦施然點頭,“秦大小姐亦是女中豪傑啊。”

秦施然驚訝望去,沒想到長姐也站出來幫她。

其實賀言齊解圍之後,秦施華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但她沒有。在她眼裏,家人遠比權勢更重要。即使在這樣的家庭,她依舊有自己想要堅持的溫情。

看懂秦施然眼裏的感激,秦施華堅定走到她身邊,拉住她的手。

絲絲暖意從她手中傳給秦施然,仿佛是在給她力量。

一副保護的姿態,反而顯得崔毓婉在欺負人。她迅速轉了策略,也加入了聯句。

“流華凈肌骨,疏淪滌心原。”

場上眾人還在等她的下文,崔毓婉目光灼灼落在秦施然身上,卻道:“我才疏學淺,下一聯,便讓給長寧郡主來作。”

這篇聯句調子起得如此之高,句句都是文采斐然,若是秦施然作不出來,或是作得不好,可是辜負了前幾聯的用心。

賀言齊和秦施華也沒想到她搞這麽一出,只是他們剛剛才作過一句,現下也不能再替秦施然寫,在場更不可能再站出來一個人替她作詩,

面色一變,擰眉看著崔毓婉,最終轉成對秦施然的擔憂。

眼見秦施然陷入困境,拈墨連忙報給依舊在後面淡定喝茶的謝懷卿,“主子,這次可沒人能幫秦三姑娘了。”

言下之意是,他家世子要不要站出來幫幫。

謝懷卿卻不以為意,甚至又給自己添了杯新茶,不緊不慢回:“這點小事,她能應付。”

她是不是花瓶,他比她自己都清楚。

如此聰慧而機敏的人,怎麽會空有美貌,只是世人膚淺,只能看到她的美貌罷了。

果真秦施然不能再躲在賀言齊和秦施華身後,迅速在腦中重新過了一遍方才幾聯,而今情況只能盡力而為。在兩人擔憂的目光中緩聲接道:“不似春醪醉,何辭綠菽繁。 ”

不算拉低了全篇的格調。完全想不到秦施然也能寫出這樣的句子,崔毓婉的笑容漸漸冷下。

本來一場詩會,搞得如此刀光劍影,自知才不如人,最後一聯竟是無人敢作。

“素瓷傳靜夜,芳氣滿閑軒。”

謝懷卿的聲音從最後響起,他終於喝完了茶站起身,聲音不大,足夠所有人聽到,註意到他。

撫平衣擺的褶皺,謝懷卿走到人前,“在下不才,用此拙作為聯句收尾,還望各位不要嫌棄。”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謝懷卿,賀言齊微微一楞,很快反應過來,“哪裏哪裏,謝世子過謙了。”

崔毓婉知曉謝懷卿的態度,未多發一言,拂袖離去,但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氣得不輕。

“沒想到柳姨娘還得空教了妹妹詩詞,早知妹妹有如此才學,還用我擔心。”秦施然十分欣喜,拉著秦施然真心稱讚,秦施然卻有些心不在焉。

這是歸還血玉簪之後兩人第一次見面。

偷偷瞄過去一眼,卻正好對上謝懷卿的目光,仿佛被燙到一般,秦施然連忙躲開眼。

垂眸是掩不住的心虛。

這時候賀言齊也走到秦施然身邊,一字一句都是真誠,說:“我知道現在還得不到你父親認可,但我不會放棄的,我心悅你。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我會讓你的家人看到我的誠意,一直登門到他同意求娶為止。”

期期艾艾盯著秦施然,眼中完全看不到旁人。

跟在謝懷卿身後的拈墨聞言瞪大了眼,滿是驚恐,他最清楚自家世子和秦三姑娘的事,但賀公子當著他家世子的面挖墻腳,偏偏當事人還不知事情可怕。

他瘋了嗎?

察覺到自家世子身上散發的寒意,拈墨默默為這位賀公子祈禱。

“呵,難怪秦三姑娘要拒絕我,原是早有心上人。”

謝懷卿微笑著走近,漫不經心朝平靜的湖水中投入一顆驚雷。

秦施華驚得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來一句話。因為她竟然從謝懷卿的語氣中,品出一絲微不可察的委屈。

來不及思索秦施然是何時和謝懷卿勾搭上的,又覺得合理。

畢竟有連景和賀言齊在前,都是不知什麽時候就對她情根深種,這還真像是秦施然的作風。

現在就看秦施然如何收場了。

聯詩作句,她可以幫,但男女之情,她可不比秦施然一半擅長。

孰不知秦施然現在也是焦頭爛額,一時半會兒說不清和謝懷卿的事,又要給賀言齊交代。

之前從未發生過如此情況,因為無論連景,還是賀言齊,都是被動地等待她的回應。

賀言齊善解人意地笑笑,先開口道:“謝世子身份尊貴,許是誤會了,施然萬不會行此無禮之事。”主動替秦施然開脫。

就算不是誤會,他也不會追究。

因為他的怯懦是滲到骨子裏的,他沒有那些上位人的驕傲。他對秦施然的愛慕中摻著感激,她是給了他第二次生命的人,如果她願意留在自己身邊,他什麽都可以容忍。

無論是國公府的慢待,或是現在謝懷卿的當面挑釁。

只一句話謝懷卿就知道對他,不能用和連景一般的策略。他總這樣默默付出,秦施然不是無情冷心之人,就必然有朝一日會為他感動。

詩會結束,謝懷卿坐上回府的馬車,單手撐著腦袋休息。

冷不丁開口:“將新科狀元郎,調任到江南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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