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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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三個電工被關進三個不同的房間, 輪流接受審問。
一個保鏢問話，另一個保鏢在一旁監視電工的動作。桌下的手機與門外的明欣保持語音通話，接收明欣的文字指令。
程雲諫和明欣一人戴著一只耳機, 聽保鏢對電工威逼利誘。
他們傳達明欣的意思。如果三人都抵死不認, 程家將用自己的方式進行報覆；如果三人都坦白, 她們會考慮留一條活路；如果三人中只有一人或兩人願意交代內情，誠實的人可以放過，剩下的人怎樣, 不好說。
這是很簡單的囚徒困境，但明欣並不關註審問的結果。
她攤開一個A4本, 在上面列出最近發生的各種事件和線索。
程雲諫問, “你覺得他們不知道誰是收買他們的人？”
“幕後黑手親自出場給人塞錢, 他至少要得一個勤勞獎。”
明欣用鉛筆將事件和線索串聯起來, 進行排序，“是我, 我就會扔出來一個無關緊要的替死鬼。”
第一個被審問的電工咬死牙關, 遲遲不肯交代。明欣傳訊道：“先去審後面的人，讓他熬著。”
她鎮定的模樣讓程雲諫心下安定, 隨後是自慚形愧。明明是他家的麻煩, 他們還要指望明欣主持大局。
一只手從桌子底下伸過來, 輕輕一捏程雲諫的手背。
明欣皺眉，像一個在課堂上抽查學生的老師，“你沒有什麽想法嗎？”
程雲諫眼睛心虛地移過去, 明欣屈指一彈他的額頭, “沒時間給你傷春感秋, 在腦袋裏開交響樂以前，先把事情做了。”
紙上的信息有一大半是程雲諫這段時間調查得到的, 十分冗雜。
明欣道：“最簡單的分辨方法是，找出這些事件中獲利的人。”
“但是獲利的人太多了，”程雲諫小聲道，“出事的幾家塊頭很大，有人受牽連，有人能趁亂分一杯羹。”
“對，不過我們還可以加上一個附加條件。”明欣說，“現在我們可以確定，做出這些事的人是一個覺醒者。”
“他在原劇情中的地位應該不高，否則不需要用這些拐彎抹角的法子。所以，大家族得利未必代表他得利。”
明欣唇角一翹，“如此一來，會出現一個很有趣的情況。我們認為沒有好處的事情，對他而言本身就是好處。”
幾人熬夜到天光大亮，果然有電工害怕程家的報覆，忍不住說出實情。
三人的說法大差不差，排除掉撇清責任的部分，另外兩人是都被領頭的電工招攬進來的。而領頭的電工承認他是為彭千青做事。
明欣冷笑，“我只是信息不占優，我又不是傻。”
彭千青光是和彭家鬥法就自顧不暇了，哪還有精力到處惹事？
她打了一個哈欠，眼下的黑眼圈快要暈到臉頰上，“彭千青可以查，不用多費力，她肯定是那邊的，不過是一個拿來攪混水的棋子。”
程雲諫臨時換了一身西裝，借林簌的粉底液遮住自己憔悴的面容。他對著鏡子打好領帶，沈默地端詳鏡中人。
林簌稍後會和他一起去公司，與程千渡的缺席無縫銜接。
程雲諫調整好自己的表情，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更可靠、穩重。
明欣趴在桌上，懶洋洋道，“說不定等幾個月，你就可以背著手站在落地窗前，宣布讓你的競爭對手破產。”
“我選擇大喊大叫，讓整個太醫院給我陪葬。”
程雲諫彎下腰來，點了點明欣的眼下，“你快去睡吧。”
“時間很緊張。”
“我們一有情況就立刻通知你。”
明欣的精神是有些扛不住了，她的腦袋像是蒙進了一張網，思考著實費力。
程雲諫一走，她和保鏢們叮囑了幾句，反鎖上門，在主臥沒有鋪上床單的席夢思上蜷縮起來，將大衣蓋在身上充當被子休息。
明欣眼睛一閉，到下午才醒過來，直接錯過了中午的午飯。
手機上有程雲諫發來的消息，提醒她中午吃飯，還有明耀的消息，不過被她拉進了免打擾。
明欣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去客廳問保鏢現在的情況。他們正跟著電工的交代調查彭千青，還沒查到有用的線索。
明欣思量片刻，問道，“我記得彭千青和沈家有合作，對嗎？”
保鏢應道，“她們聯手吃下了城東的港口。”
明欣點頭，沒有說話。
她挎上包，喊上一個保鏢，“我出門一趟，你陪我過去，稍後再回。”
晚些她大概也不用回來了，她和程雲諫還是要回宜陽山住。
保鏢先是檢查了停在地下停車場的車，再親自開車把明欣送到工作室。
舒蘭昨天美美地睡了一整天，正精神飽滿地在電腦前奮戰。明欣盤算了一下她們的開發進度，道，“你這幾天去錢芙齡家住，我們工作室轉成線上辦公。”
舒蘭一開始沒聽清她說什麽，隨後反應過來，敲在鍵盤上的手猶豫地停下來，“你們家出什麽事了嗎？”
“既然我還沒決定停止工作，那就是我能夠應付的事。”
明欣收拾好自己的筆記本和U盤，她隨口問道，“你對沈覆有什麽印象？”
舒蘭眉心大皺，“好晦氣的問題。”
在舒蘭的印象裏，有謝之舟的地方就有沈覆，和這兩個人相關的記憶顯然都不是非常美好的回憶。
舒蘭特意把椅子搬近，做出“我要開始說壞話啦”的樣子，“這絕對不是我有偏見——可能有點偏見，但絕對不多。”
舒蘭氣哼哼道，“沈覆就是謝之舟的小跟班啦，他每天好像都沒有自己的事要做，無論在哪裏，謝之舟身邊都有他。”
“我曾經一度懷疑，他是想和我們建立三口之家。”
明欣挑眉，“他沒有自己的工作嗎？”
“有，他負責和謝家對接，沈家的主產業是謝家的下游產業，所以他和謝之舟關系很好，兩個人同進同出。”
謝之舟失蹤，受到打擊最大的人就是沈覆。他恨不得在游輪上失蹤的人是自己。
明欣心中有了想法。她讓保鏢把舒蘭送到貓咪別墅，等會兒錢芙齡過來接她。她自己在半山別墅下車。
明耀下午喊她來半山別墅，明欣猜到肯定不是好事。她姍姍來遲，一點不急。
唐可晴不在家，應該是去盯工廠了。家裏的傭人告訴明欣，明耀在書房等她。
明欣淺淺頷首，不緊不慢地上樓。
明耀坐在書桌後面，一如之前的每一次。明欣一想到他可能在這兒坐了一下午，等著在自己面前裝樣，就忍不住發笑。
她對父親的畏懼與應激越發削減，明耀在她面前不再是一個恐懼的符號。
明欣沒有坐下，她站在書房門口，等著明耀開口。明耀察覺到她的意圖，父女倆無聲地對峙，直到明耀放在t桌上的手機亮起屏幕。
他掃了一眼，不肯示弱地轉回目光。
“程千渡出事了，你沒有和我說。”
“不需要說，”明欣道，“你這不是都知道了？我倒是想知道，你從哪兒得到的消息。”
“你是以什麽身份和我說話？”明耀語氣沈沈。
明欣反問，“你又是以什麽身份和我對話？”
兩人誰也不答話，固執地對視。明耀率先移開目光，“你和程家那小子離婚吧，明家不會趟這趟渾水。”
明欣毫不意外，她冷冷一勾唇角，“你讓我結婚我就結婚，讓我離婚我就離婚，你這麽不見外，怎麽不自己親自上場嫁人？”
一沓文件直直朝明欣扔過去，她偏頭避過，文件砸在門板上，哐一聲彈回地上。
明欣對胸口不停起伏的明耀冷道，“我不會離婚的，別把我當成你的工具，也別把我當成明家的工具。”
她撿起地上的文件夾，隨手翻了兩下，扔到明耀桌上，“看來家裏今天不歡迎我留下來吃晚餐，我走了。”
她一推門，發現之前招待她的傭人正躲在門外。傭人訕笑，“裏面沒打起來吧，需要我進去收拾嗎？”
明家的主業是外貿，家中時常沒人，裏裏外外都需要傭人打理。
明欣徑直下樓，“晚餐不用準備我的，我這就走。”
她在樓梯中段停下，打量傭人幾眼，“你先別進去，我爸正在氣頭上。”
保鏢這會兒正在送舒蘭的路上，明欣沒想到她這麽快就和明耀談崩走人。
不，這是可以預料的，他們從以前就不存在好好溝通的可能性。
明欣一路從山上走下來，山下是公路，沒有公交站臺，更沒有地鐵站，連打車都很難。
她隨意坐在公路邊的石墩上，給程雲諫發消息問，“今天情況如何？”
對方很快回覆，“暫時可控，我聽保鏢說，你回半山別墅了？”
“我被趕出來了，”明欣懶洋洋回覆，“現在正在山下坐著。”
聊天框上的“正在輸入中”反覆顯示，停了又停，最終打出來只有一句話，“你等等，我去接你。”
明欣慢悠悠道，“好呀，我等著你。”
冬天的夜來得快，明欣沒等多久，天色沈沈，路燈點亮藍紫色的天空，成為一串明亮的珠串。
明欣哼到第十首歌時，一輛車在她面前停下，程雲諫風塵仆仆地下車，呼出的白汽模糊了他的眉眼。
“這麽冷的天，你在路邊等著幹嘛呀，你在家裏等著嘛。”
他把一杯熱騰騰的奶茶塞到明欣手裏，把人推上車，暖氣打足。
明欣戳開奶茶，暖呼呼地吸了一口，“我不想在家等，不想和明耀吵架浪費時間。”
她知道再問下去，又會扯到老生常談的家庭問題，火速轉移話題，“第一天坐到你哥的位置上，有什麽感想？”
“很累，”程雲諫說，“我中午在辦公室休息了一會兒，大多數時候都是我哥的下屬和林簌在幫忙處理公務。”
他們沒著急開車走，程雲諫調整了車座，調到一個適合休息的位置，和明欣停在這裏說話。
“我哥他們已經到療養的位置了，具體在哪裏連我也不知道。”他雙手枕在腦後，西裝亂糟糟地皺在一起，“現在情況還算樂觀。”
明欣捧著奶茶，聽他把這天發生的所有事事無巨細地講了一遍。她用吸管刮掉裏面最後一顆珍珠，突然道，“明耀希望我和你離婚。”
程雲諫頓時楞住，車載空調中吹出來的暖氣一下變得很冷，是凜冬的風借那排小小的口刮進來。
他不想離婚。
這是程雲諫的第一個念頭。
隨即，他開始思考離婚這件事能給明欣帶來的好處。
程家已經成為了目標。明家目前還算安全。離婚是兩家利益解綁的信號，興許對方就不會對明家下手。
一根手指抵在他的臉頰上，戳了戳，像是戳一塊任人揉搓的橡皮泥。
明欣拖長聲音，“不需要猜，我都知道你腦袋裏在想什麽。”
她雙眼微瞇，“你該不會在思考離婚的可行性吧？”
她捏住程雲諫的臉，“別做離婚以後還能覆婚的美夢，我不會給你犯錯的機會。”
明欣微微一笑，“犯錯的人，只會被我扔掉。”
程雲諫的臉被她擠成一只圓滾滾的小章魚，雖然事情還沒有發生，但他仍要為自己喊冤，“可是我又沒有喜歡其他人！”
他小聲道，“我只是想……現在的情況，離婚會不會對你好一點？”
“犯錯的定義不是由你決定，是由我決定。”明欣說，“放心，我姑且算是一個寬容的人，離婚可以被列進等死那一檔。”
多說多錯，程雲諫不說話了。一雙疲憊的、滿是血絲的眼睛水汪汪地看著她。
明欣傾身向前，在他唇上親了親，“我沒有離婚的打算，你擅自替我做了決定，這就是你犯的錯。”
程雲諫啞聲道，“我記住了，下次不會了。”
明欣坐回去，系好安全帶。程雲諫啟動發動機，掛檔踩離合。
明欣道：“光是離婚，也不足以打消對方的警惕，明家既然得了程家的利，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種時候跑不掉的。”
她半闔雙眼，“你也沒告訴我你的想法，你只是在讚同別人的觀點。”
程雲諫的聲音很低，似乎是沒有勇氣答話，“我的想法不重要。”
“你的想法很重要，對我很重要，對程千渡也很重要。”
“不重要。”程雲諫說，“如果我的想法會帶來不好的後果，那麽它一點也不重要。因為我不夠成熟、不夠穩重，因為我總是做錯事。”
從初中，到大學，到現在，程雲諫背負的不是兩個秘密，是兩座大山。
負罪感時時刻刻壓在他的心上，那顆心岌岌可危，只要身邊的人稍一出事，那顆玻璃制成的漂亮工藝品就會在頃刻間粉碎。
他把所有的錯誤歸結於自身。他是曾經中二莽撞、驕傲放縱的自己的棺材。
明欣看著他，緩緩吐出一口氣。
她沒有安慰或者勸導程雲諫。語言有時非常蒼白無力。
明欣知道一個秘密，而這個秘密可能會改變程雲諫。
她一路沈默，兩人回了宜陽山。
程千渡和陳叔不在，傭人這周放假，往日打理得幹凈整潔的別墅在幾天之內變得冷清寂靜，少了鮮活的人氣。
林簌先一步回來，這時已經在屋裏歇下。
程雲諫聯系安保隊伍，安排他們明天對宜陽山別墅進行一番全面檢查。明天之後，幾個保鏢會長時間駐守別墅，防止綁架等惡性事件再度發生。
明欣上樓，再下來時手上拿了一個破舊的密碼本。密碼本泡過水，封皮綿軟皺巴，邊緣褪色。
程雲諫一眼認出了它，他嘴唇發顫，“你從哪裏找到的？”
“程家老宅，”明欣說，“程千渡的衣櫃裏。”
“你哥哥從頭到尾都知道所有事情，他沒有因此對你另眼相看。程雲諫，你一直是他最重要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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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電工被關進三個不同的房間, 輪流接受審問。
一個保鏢問話，另一個保鏢在一旁監視電工的動作。桌下的手機與門外的明欣保持語音通話，接收明欣的文字指令。
程雲諫和明欣一人戴著一只耳機, 聽保鏢對電工威逼利誘。
他們傳達明欣的意思。如果三人都抵死不認, 程家將用自己的方式進行報覆；如果三人都坦白, 她們會考慮留一條活路；如果三人中只有一人或兩人願意交代內情，誠實的人可以放過，剩下的人怎樣, 不好說。
這是很簡單的囚徒困境，但明欣並不關註審問的結果。
她攤開一個A4本, 在上面列出最近發生的各種事件和線索。
程雲諫問, “你覺得他們不知道誰是收買他們的人？”
“幕後黑手親自出場給人塞錢, 他至少要得一個勤勞獎。”
明欣用鉛筆將事件和線索串聯起來, 進行排序，“是我, 我就會扔出來一個無關緊要的替死鬼。”
第一個被審問的電工咬死牙關, 遲遲不肯交代。明欣傳訊道：“先去審後面的人，讓他熬著。”
她鎮定的模樣讓程雲諫心下安定, 隨後是自慚形愧。明明是他家的麻煩, 他們還要指望明欣主持大局。
一只手從桌子底下伸過來, 輕輕一捏程雲諫的手背。
明欣皺眉，像一個在課堂上抽查學生的老師，“你沒有什麽想法嗎？”
程雲諫眼睛心虛地移過去, 明欣屈指一彈他的額頭, “沒時間給你傷春感秋, 在腦袋裏開交響樂以前，先把事情做了。”
紙上的信息有一大半是程雲諫這段時間調查得到的, 十分冗雜。
明欣道：“最簡單的分辨方法是，找出這些事件中獲利的人。”
“但是獲利的人太多了，”程雲諫小聲道，“出事的幾家塊頭很大，有人受牽連，有人能趁亂分一杯羹。”
“對，不過我們還可以加上一個附加條件。”明欣說，“現在我們可以確定，做出這些事的人是一個覺醒者。”
“他在原劇情中的地位應該不高，否則不需要用這些拐彎抹角的法子。所以，大家族得利未必代表他得利。”
明欣唇角一翹，“如此一來，會出現一個很有趣的情況。我們認為沒有好處的事情，對他而言本身就是好處。”
幾人熬夜到天光大亮，果然有電工害怕程家的報覆，忍不住說出實情。
三人的說法大差不差，排除掉撇清責任的部分，另外兩人是都被領頭的電工招攬進來的。而領頭的電工承認他是為彭千青做事。
明欣冷笑，“我只是信息不占優，我又不是傻。”
彭千青光是和彭家鬥法就自顧不暇了，哪還有精力到處惹事？
她打了一個哈欠，眼下的黑眼圈快要暈到臉頰上，“彭千青可以查，不用多費力，她肯定是那邊的，不過是一個拿來攪混水的棋子。”
程雲諫臨時換了一身西裝，借林簌的粉底液遮住自己憔悴的面容。他對著鏡子打好領帶，沈默地端詳鏡中人。
林簌稍後會和他一起去公司，與程千渡的缺席無縫銜接。
程雲諫調整好自己的表情，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更可靠、穩重。
明欣趴在桌上，懶洋洋道，“說不定等幾個月，你就可以背著手站在落地窗前，宣布讓你的競爭對手破產。”
“我選擇大喊大叫，讓整個太醫院給我陪葬。”
程雲諫彎下腰來，點了點明欣的眼下，“你快去睡吧。”
“時間很緊張。”
“我們一有情況就立刻通知你。”
明欣的精神是有些扛不住了，她的腦袋像是蒙進了一張網，思考著實費力。
程雲諫一走，她和保鏢們叮囑了幾句，反鎖上門，在主臥沒有鋪上床單的席夢思上蜷縮起來，將大衣蓋在身上充當被子休息。
明欣眼睛一閉，到下午才醒過來，直接錯過了中午的午飯。
手機上有程雲諫發來的消息，提醒她中午吃飯，還有明耀的消息，不過被她拉進了免打擾。
明欣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去客廳問保鏢現在的情況。他們正跟著電工的交代調查彭千青，還沒查到有用的線索。
明欣思量片刻，問道，“我記得彭千青和沈家有合作，對嗎？”
保鏢應道，“她們聯手吃下了城東的港口。”
明欣點頭，沒有說話。
她挎上包，喊上一個保鏢，“我出門一趟，你陪我過去，稍後再回。”
晚些她大概也不用回來了，她和程雲諫還是要回宜陽山住。
保鏢先是檢查了停在地下停車場的車，再親自開車把明欣送到工作室。
舒蘭昨天美美地睡了一整天，正精神飽滿地在電腦前奮戰。明欣盤算了一下她們的開發進度，道，“你這幾天去錢芙齡家住，我們工作室轉成線上辦公。”
舒蘭一開始沒聽清她說什麽，隨後反應過來，敲在鍵盤上的手猶豫地停下來，“你們家出什麽事了嗎？”
“既然我還沒決定停止工作，那就是我能夠應付的事。”
明欣收拾好自己的筆記本和U盤，她隨口問道，“你對沈覆有什麽印象？”
舒蘭眉心大皺，“好晦氣的問題。”
在舒蘭的印象裏，有謝之舟的地方就有沈覆，和這兩個人相關的記憶顯然都不是非常美好的回憶。
舒蘭特意把椅子搬近，做出“我要開始說壞話啦”的樣子，“這絕對不是我有偏見——可能有點偏見，但絕對不多。”
舒蘭氣哼哼道，“沈覆就是謝之舟的小跟班啦，他每天好像都沒有自己的事要做，無論在哪裏，謝之舟身邊都有他。”
“我曾經一度懷疑，他是想和我們建立三口之家。”
明欣挑眉，“他沒有自己的工作嗎？”
“有，他負責和謝家對接，沈家的主產業是謝家的下游產業，所以他和謝之舟關系很好，兩個人同進同出。”
謝之舟失蹤，受到打擊最大的人就是沈覆。他恨不得在游輪上失蹤的人是自己。
明欣心中有了想法。她讓保鏢把舒蘭送到貓咪別墅，等會兒錢芙齡過來接她。她自己在半山別墅下車。
明耀下午喊她來半山別墅，明欣猜到肯定不是好事。她姍姍來遲，一點不急。
唐可晴不在家，應該是去盯工廠了。家裏的傭人告訴明欣，明耀在書房等她。
明欣淺淺頷首，不緊不慢地上樓。
明耀坐在書桌後面，一如之前的每一次。明欣一想到他可能在這兒坐了一下午，等著在自己面前裝樣，就忍不住發笑。
她對父親的畏懼與應激越發削減，明耀在她面前不再是一個恐懼的符號。
明欣沒有坐下，她站在書房門口，等著明耀開口。明耀察覺到她的意圖，父女倆無聲地對峙，直到明耀放在t桌上的手機亮起屏幕。
他掃了一眼，不肯示弱地轉回目光。
“程千渡出事了，你沒有和我說。”
“不需要說，”明欣道，“你這不是都知道了？我倒是想知道，你從哪兒得到的消息。”
“你是以什麽身份和我說話？”明耀語氣沈沈。
明欣反問，“你又是以什麽身份和我對話？”
兩人誰也不答話，固執地對視。明耀率先移開目光，“你和程家那小子離婚吧，明家不會趟這趟渾水。”
明欣毫不意外，她冷冷一勾唇角，“你讓我結婚我就結婚，讓我離婚我就離婚，你這麽不見外，怎麽不自己親自上場嫁人？”
一沓文件直直朝明欣扔過去，她偏頭避過，文件砸在門板上，哐一聲彈回地上。
明欣對胸口不停起伏的明耀冷道，“我不會離婚的，別把我當成你的工具，也別把我當成明家的工具。”
她撿起地上的文件夾，隨手翻了兩下，扔到明耀桌上，“看來家裏今天不歡迎我留下來吃晚餐，我走了。”
她一推門，發現之前招待她的傭人正躲在門外。傭人訕笑，“裏面沒打起來吧，需要我進去收拾嗎？”
明家的主業是外貿，家中時常沒人，裏裏外外都需要傭人打理。
明欣徑直下樓，“晚餐不用準備我的，我這就走。”
她在樓梯中段停下，打量傭人幾眼，“你先別進去，我爸正在氣頭上。”
保鏢這會兒正在送舒蘭的路上，明欣沒想到她這麽快就和明耀談崩走人。
不，這是可以預料的，他們從以前就不存在好好溝通的可能性。
明欣一路從山上走下來，山下是公路，沒有公交站臺，更沒有地鐵站，連打車都很難。
她隨意坐在公路邊的石墩上，給程雲諫發消息問，“今天情況如何？”
對方很快回覆，“暫時可控，我聽保鏢說，你回半山別墅了？”
“我被趕出來了，”明欣懶洋洋回覆，“現在正在山下坐著。”
聊天框上的“正在輸入中”反覆顯示，停了又停，最終打出來只有一句話，“你等等，我去接你。”
明欣慢悠悠道，“好呀，我等著你。”
冬天的夜來得快，明欣沒等多久，天色沈沈，路燈點亮藍紫色的天空，成為一串明亮的珠串。
明欣哼到第十首歌時，一輛車在她面前停下，程雲諫風塵仆仆地下車，呼出的白汽模糊了他的眉眼。
“這麽冷的天，你在路邊等著幹嘛呀，你在家裏等著嘛。”
他把一杯熱騰騰的奶茶塞到明欣手裏，把人推上車，暖氣打足。
明欣戳開奶茶，暖呼呼地吸了一口，“我不想在家等，不想和明耀吵架浪費時間。”
她知道再問下去，又會扯到老生常談的家庭問題，火速轉移話題，“第一天坐到你哥的位置上，有什麽感想？”
“很累，”程雲諫說，“我中午在辦公室休息了一會兒，大多數時候都是我哥的下屬和林簌在幫忙處理公務。”
他們沒著急開車走，程雲諫調整了車座，調到一個適合休息的位置，和明欣停在這裏說話。
“我哥他們已經到療養的位置了，具體在哪裏連我也不知道。”他雙手枕在腦後，西裝亂糟糟地皺在一起，“現在情況還算樂觀。”
明欣捧著奶茶，聽他把這天發生的所有事事無巨細地講了一遍。她用吸管刮掉裏面最後一顆珍珠，突然道，“明耀希望我和你離婚。”
程雲諫頓時楞住，車載空調中吹出來的暖氣一下變得很冷，是凜冬的風借那排小小的口刮進來。
他不想離婚。
這是程雲諫的第一個念頭。
隨即，他開始思考離婚這件事能給明欣帶來的好處。
程家已經成為了目標。明家目前還算安全。離婚是兩家利益解綁的信號，興許對方就不會對明家下手。
一根手指抵在他的臉頰上，戳了戳，像是戳一塊任人揉搓的橡皮泥。
明欣拖長聲音，“不需要猜，我都知道你腦袋裏在想什麽。”
她雙眼微瞇，“你該不會在思考離婚的可行性吧？”
她捏住程雲諫的臉，“別做離婚以後還能覆婚的美夢，我不會給你犯錯的機會。”
明欣微微一笑，“犯錯的人，只會被我扔掉。”
程雲諫的臉被她擠成一只圓滾滾的小章魚，雖然事情還沒有發生，但他仍要為自己喊冤，“可是我又沒有喜歡其他人！”
他小聲道，“我只是想……現在的情況，離婚會不會對你好一點？”
“犯錯的定義不是由你決定，是由我決定。”明欣說，“放心，我姑且算是一個寬容的人，離婚可以被列進等死那一檔。”
多說多錯，程雲諫不說話了。一雙疲憊的、滿是血絲的眼睛水汪汪地看著她。
明欣傾身向前，在他唇上親了親，“我沒有離婚的打算，你擅自替我做了決定，這就是你犯的錯。”
程雲諫啞聲道，“我記住了，下次不會了。”
明欣坐回去，系好安全帶。程雲諫啟動發動機，掛檔踩離合。
明欣道：“光是離婚，也不足以打消對方的警惕，明家既然得了程家的利，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種時候跑不掉的。”
她半闔雙眼，“你也沒告訴我你的想法，你只是在讚同別人的觀點。”
程雲諫的聲音很低，似乎是沒有勇氣答話，“我的想法不重要。”
“你的想法很重要，對我很重要，對程千渡也很重要。”
“不重要。”程雲諫說，“如果我的想法會帶來不好的後果，那麽它一點也不重要。因為我不夠成熟、不夠穩重，因為我總是做錯事。”
從初中，到大學，到現在，程雲諫背負的不是兩個秘密，是兩座大山。
負罪感時時刻刻壓在他的心上，那顆心岌岌可危，只要身邊的人稍一出事，那顆玻璃制成的漂亮工藝品就會在頃刻間粉碎。
他把所有的錯誤歸結於自身。他是曾經中二莽撞、驕傲放縱的自己的棺材。
明欣看著他，緩緩吐出一口氣。
她沒有安慰或者勸導程雲諫。語言有時非常蒼白無力。
明欣知道一個秘密，而這個秘密可能會改變程雲諫。
她一路沈默，兩人回了宜陽山。
程千渡和陳叔不在，傭人這周放假，往日打理得幹凈整潔的別墅在幾天之內變得冷清寂靜，少了鮮活的人氣。
林簌先一步回來，這時已經在屋裏歇下。
程雲諫聯系安保隊伍，安排他們明天對宜陽山別墅進行一番全面檢查。明天之後，幾個保鏢會長時間駐守別墅，防止綁架等惡性事件再度發生。
明欣上樓，再下來時手上拿了一個破舊的密碼本。密碼本泡過水，封皮綿軟皺巴，邊緣褪色。
程雲諫一眼認出了它，他嘴唇發顫，“你從哪裏找到的？”
“程家老宅，”明欣說，“程千渡的衣櫃裏。”
“你哥哥從頭到尾都知道所有事情，他沒有因此對你另眼相看。程雲諫，你一直是他最重要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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