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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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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命

蕭嶼安撫了許久, 沈輕的情緒才得到平覆,一整日他哪都沒去,但沈輕能感覺出來他在前朝裏遇著事了, 夜裏蕭嶼守在病榻前,他眼瞼裏帶著烏青, 一看就是一夜未眠, 沈輕夜裏咳醒, 見他人撐著臂幾經瞌睡又不敢睡,心生不忍, 一時間心頭萬緒湧起, 濕淚模糊了雙眼。

蕭嶼覺察有人在盯著自己, 擡臂時正好對上沈輕投來的目光。

哭了?

他險些慌了神。

發麻的手臂去蹭她眼角的淚, “怎麽哭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我去喊驚蟄來。”

沈輕一把抓過他手腕,指尖漸漸滑入掌心, 就這麽拉著他, “你怎麽不睡?”

蕭嶼將臉貼進她掌心, 胡渣蹭著她, 他不敢睡,一想起那夜沈輕倒在血泊裏的場景還心有餘悸。

“阿嶼。”沈輕喚著他。

她的每一聲喚他都做了回應,“我在呢,我一直都在。”

“是我連累了你。”沈輕的淚沒過面頰,浸入軟枕,最後化成了一灘濕。

蕭嶼心疼不已, “該說這話的人是我。”

“若不是我, 你也不會受牽制,你白日要與朝上那些豺狼虎豹周旋, 夜裏還要為我守榻,”沈輕撫摸著他疲憊的臉,那雙深瞳裏泛著血絲,“讓你擔心了。”

“不怪你,是我,是我失約負了你,”他耐心又愧責,“會好起來的,我會為你尋訪名醫,讓你長命百歲。”

“對不起,阿嶼,”沈輕失聲痛哭,哭聲裏啜泣不止,“對……對不起……”

“我討厭碧落軒裏的一切,我實在是不想待在那裏,那裏的一切都與你無關,那裏的所有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憎惡死那個困住我的地方,我想逃,想去有你在的地方,”她淚不止地往下流,不停苦苦哀求,“你帶我走吧……帶我走……”

這麽多年來的隱忍和克制在這一刻爆發,這是她第一次將自己脆弱無助的一面暴露在他眼前,不留餘地。

蕭嶼在她撕裂的哭聲裏,心如刀割。

她每一句“帶我走”都是在訴說自己這三年來飽受的苦,碧落軒裏的每一顆梨樹,一磚一瓦,一個擺件,都與他蕭長淩無關,唯一與他有關的就是那支她視若性命的白玉簪。

不知過了多久,那懷中的人像是哭累了才緩緩停下,蕭嶼望著帷幔久不能入眠,沈輕的病沒有好轉,驚蟄夙興夜寐地研制藥物,也只是暫時壓制,時七和塵起那邊也沒有消息。

或許是上天懲罰他的,違背誓言的人終逃不過懲罰,可是這懲罰為何要她來替自己受。

“好,我帶你走,我都答應你。”他貼著沈輕面頰。

沈輕掙開些距離,飽含深情地問他:“阿嶼,你好久沒碰我了。”

“嗯?”她這猝不及防的話讓他險些以為聽錯了。

沈輕沙啞說:“阿嶼,你今晚疼我一回,可好?”

蕭嶼不自覺吞咽著,他怎會不想呢,他在每個夜裏都想與她耳鬢廝磨,繾綣旖旎,可他顧念著她的病體,只能將欲/望藏在心底,數九寒天,夜裏洗浴都是沖的涼水。

現下她這麽問,那被藏起的情/欲幾乎是呼之欲出,可他還t是極力忍耐著,撫著她面頰啞聲道:“輕兒,你病體未愈,我怕,我怕傷著你。”

沈輕想不了那些,她自己身體她自己知道,蕭嶼是疼惜她的,自然不會舍得,可是還不至於此。

“阿嶼,你疼疼我……”她勾起手臂,柔軟處貼在他膛前。

他快受不了了,呼吸聲不斷加重,欲望從眼裏逐漸放大,嵌入被褥的掌心狠狠握成拳,身下的人還在磨著他,他終是拒絕不了的。

“輕兒,你……”他攥緊她手腕,去解她腰封。

他們像是嚴冬裏的幹柴烈火,沈輕被禁在懷中,不斷喊著人:“阿嶼,再深一些……”

“我怕弄疼你了。”他動作稍頓。

那是久未澆註的枯木逢甘霖雨露後的綻放。

她把臉埋入頸窩,覺得不夠,仍是祈求著:“阿嶼,抱緊一些……”

她這是怎麽了?

“不疼嗎?”他撫過面頰,再而點著唇,望著她緊皺的眉心。

沈輕搖頭,懇求的聲音不斷繞在他耳畔,猶如針尖刺入心脈,讓人血熱。

“太緊了……”身上壓著的人聲音沈重。

院外寂靜得似乎能聽見雪落的聲音,沈輕不知何時眼角劃過淚痕,明明是疼的,可是她還覺著像是夢境,她在這痛感中又感受著暢快,只有這樣,她方可確定這不是夢……

蕭嶼吻過她眼角,將那些鹹澀盡數吞沒,最終都化成陣動。

是日大雪,蕭嶼頂著漫天飛雪出了城,他從山下三跪九叩登到瑤光寺正殿,學著沈輕為他祈福的樣子,現在也該是他為她祈福了,但願心愛之人,病體康健,餘生無恙。

瑤光寺的鐘聲長鳴,山上蓋了層白,百年菩提樹屹立寒風飛雪中,尋著鐘聲走近靜謐的庭遠,老者在菩提樹下盤珠下棋。

“心有所求,其心也誠。”老者聲音響起。

“方丈,世間萬物當真心誠便能如願嗎?”蕭嶼跪在老者身前,如同信徒般求知。

“凡事皆有命數,施主可信命?”

蕭嶼難得虔誠地跪著,雙手合十,“我想救一人,她為我受盡苦楚,交付性命,是我拉她入這條道,可如今我卻救不了她,方丈可知這世間藥物何解?落回之毒何解?”

“城內三年風雪,城外亦是三年風雪,既是故人,”老者從袈裟裏拿出一個瓷瓶,“世間尚有良藥名醫可尋,時不待人,所求神佛不過是心有所期,無處寄托。”

蕭嶼半解地接過瓷瓶,裏邊只有一顆藥丸,“方丈這是……”

“續命之藥。”

“這藥可解落回之毒?”

“落回之毒,老衲尚不能解,這天下之大,老衲卻知有一人可解。”

蕭嶼僅存的一絲希望似被焰火燃起,“有人可解?”

老和尚起身,身上的雪花無聲抖落在棋格之上,布滿皺褶的手盤著那串佛珠,“老衲有一師弟,雲游四海,有起死回生之術,世人稱其為今悟大師。”

“今悟大師?”蕭嶼聽著耳熟。

今悟大師,是了,幾年前去雲城避暑,逢雲城疫病,正是今悟大師研制藥方才驅除疫病的。

“多謝方丈提點。”

“王妃與老衲也算棋友,舉手之勞罷了。”

蕭嶼疑惑道,“方丈認得我是誰?”

老和尚沒回他,只說,“大雪要封山了,施主早些下山吧。”

蕭嶼握著那瓷瓶,就好像握住了沈輕和他的救命稻草。

蕭嶼得了續命的藥,下山時只覺下的雪都是彩色的。

“主子怎麽去了那麽久。”塵起在山腳下候著人,絕影臥在雪堆裏。

“塵起,你傳書到大祁所有疆域,只要有我們暗線的人,但凡知道今悟大師的去處,都給我尋來。”蕭嶼摸著絕影的腦袋,將瓷瓶揣進兜裏。

“今悟大師?”塵起默了一會兒,很快就說道,“屬下護送您回府後立刻去辦。”

他看見蕭嶼額間上磕破流下的血跡,懷著幾分擔心。

說罷蕭嶼便驅著馬往城裏趕,絕影在前面領著路,馬蹄所踏之處雪濺三尺,那身影消失在鐘鳴聲裏。

蕭嶼把藥給了驚蟄,這是續命的藥,不是解藥,只能維持沈輕的壽命,若尋不到今悟大師解毒,她仍要面臨毒發身亡的結果。

可就是服用了藥之後,沈輕整個人精神都好了許多,沒再那麽嗜睡。

蕭嶼夜裏總算能安心就寢,每日還是會陪著她用膳喝藥,沈輕怕苦,喝藥時總是拖著,蕭嶼也沒有不耐煩的意思,倒是由她縱著性子,沈輕端詳著身側餵藥的人。

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乍然間,她才發現,那根他額間一直戴著的長命繩不見了。

她撥開遞上前的藥,“長淩,我給你的長命繩呢?”

“前些日子弄臟了,洗了。”他淡定回應道。

沈輕直覺不是那麽回事,便要伸手去碰他額間新換的額帶,那額帶比原先那根長命繩要寬,剛好遮住了他額間的傷,就在沈輕伸手過來時,他反應過大,沈輕一下便確認有事瞞著自己了。

她俯身壓了下去,半個身子重量承在他身上,蕭嶼自知躲不過,任由她擺弄,那額心泛著淤紅,結痂了,看來是用過藥。

“你又與人打架了?”

蕭嶼楞了一瞬,然後點頭承認,“你怎知道是打架打的。”

沈輕知道他不是打架打的,分明就是在試探,那壓著他身上的重量往下一沈,膝頭的傷也沒愈合,沈輕就這麽碰到他傷處,他不由自主的“嘶”了一聲,像是在控告身上的人。

“別處還有傷?”沈輕心細道,一邊就要去解他褲腳。

“別看。”蕭嶼拉著她不讓她動。

沈輕掙紮著,他又不舍弄傷她,只好松了手。

膝頭纏著紗布,隔著紗布還能看見裏邊的血塊,沈輕擡起眸,望著他,“你去寺裏了,是不是?”

他將人帶進懷裏,“我去兌現我的諾言。”

“什麽諾言?”沈輕楞住,又才想起曾說過食言的人要從瑤光寺山下走到山上,求得原宥。

“你,蕭長淩......”她想說話,喉嚨像塞住了東西,發不出聲。

“佛祖定是聽見了我的誠心,才讓我在寺前求到良藥,我定會尋到今悟大師,讓他解了你身上的毒。”

沈輕帶著哭腔,只能喊著他名字,“蕭長淩......”

她知他素來不信神佛,卻為了她甘願踏入佛門,三拜九叩,跪足三千臺階。

世間情愛大抵就是如此,我為你赴命,你為我沈淪。

沈輕倚在他臂彎裏,蕭嶼得了續命藥這才如釋重負,“我在匈奴戰場日日念著你,又怕自己身死後無人護你周全,輕兒,倘若我戰死沙場你當如何?”

沈輕從他臂彎裏掙開,“那要看是何緣由戰死沙場,你若是除外敵而戰死,我便遠赴北境為你收骸,替你刻碑,若你因奸人所害我便傾盡所有,以此身為你正名。”

蕭嶼有些恍惚,而後笑了笑,“我以為你會以身殉城,隨我而去。”

這話看似玩笑,可他竟然有些寬心,她會好好活著不會以身殉情,可要正名又該是何種坎途。無論哪條路他都是舍不得的。

沈輕睨著他,同樣問道:“倘若我死在祁都,你又當如何?”

蕭嶼神情裏透著冷意,堅定道,“我會揮兵南下,鐵蹄踏爛祁都皇城,將高位之人斬在我重影劍下,用世家閥門的鮮血來祭吾妻英魂,我不在乎世人如何看我,我只要你活著。”

“可是我在乎,我在乎,阿嶼,疆北軍不能背負弒君謀逆的罪名,那是疆北王,你父親的心血,他將疆北軍交給你時,並不會想讓他們走上這樣一條背負罵名的路,我也不要我的長淩爛在青史裏。”沈輕仍是心有餘悸。

“你事事為我,又何曾為自己思量過?”蕭嶼攬臂又將人禁錮回懷裏,把自己視作玉匣,為她固起護城墻。

她心底呢喃著:我不要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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