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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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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禮

這所有的變故, 都與沈輕密切相關,看似沈輕是被拖著走的人,實則她才是下棋之人。

太醫院的人剛走, 白露關上了碧落軒的大門。

“夫人,這藥不能再吃了。”驚蟄捧著小瓷瓶呆楞在榻前, 她知道落回已經浸入經脈, 別說再服用, 即便是眼下要解也難。

霎時間,沈輕捂住胸口趴在床邊, 不停劇烈咳嗽, 驚蟄心驚肉跳地遞過帕子, 待咳了好一陣, 屋裏的聲音才安靜下來。

驚蟄定睛一瞧, 帕子沾了鮮紅的血跡,沈輕疲憊地躺回褥枕上, 喘著息, 那原本白皙的面頰因咳嗽漲得通紅, 雙眼擒著濕潤。

白露擔憂起來, 不禁吸了吸鼻,帶著哭腔,“驚蟄,快把這藥收起來,說什麽都不許再給夫人用了。”

沈輕勉強露出一抹淡笑,“不服了, 不服了。”

她的身子, 她自己清楚,現在已經是內裏空虛, 確實不能再服。

“驚蟄,想家了嗎?”沈輕側躺在軟塌上,望著那帷幔。

“我很小的時候就在王府了,以前把王府當家,來了祁都之後,承蒙夫人和主子的疼愛,夫人在哪,哪裏便是我的家。”

“你能這麽說,定然也是想的。”

驚蟄難過地低著頭。

沈輕朝二人笑了笑,“好了,別難過了,今年咱們要回將軍府過年了。”

回蕭府過年,那是能出宮了?

白露和驚蟄擡起頭瞧著她,沈輕已經合眼歇下了。

白露給她掖好被角後拉著驚蟄出了庭院,“夫人說回將軍府過年,是何意啊?”

驚蟄說:“主子回來了,咱們自然是不能再留在宮裏了。”

“王爺要回來了?”白露替沈輕高興,“那夫人往後便不用再受苦了。”

可是驚蟄面上沒有絲毫喜色,泛著愁容,她不這麽想,或許真正的苦,還在後頭呢。

沈輕明知後果,也要決然服下落回來做局,這是驚蟄不明白的。

沈輕停服了落回兩個月,身體確實有了好轉,太醫院裏的人皆以為是他們妙手回春,這才保住了太醫院的人頭。

封景陽來了一次碧落軒,站在門外定了許久,終是沒有踏進去。

何舒月得知後,只以為封景陽還心不死,借著關心的名義給碧落軒送去了補身子的湯藥。

“舒妃娘娘知道王妃素來身子不適,特意命了奴婢給王妃燉了這人參雞湯,王妃久在病中,常需湯藥吊著,可是藥三分毒,藥用多了也未必是好,又念及這藥多苦澀,便又著人做了這甜棗糕,給王妃去苦。”宮娥躬身呈遞手裏的食盒。

白露接過後便給拿給驚蟄,驚蟄仔細檢查了一番確認無毒才方可給沈輕用。

沈輕胃裏翻騰,雞湯油膩,倒沒什麽胃口,反倒是這甜棗糕,倒是想嘗嘗,她撚起一小塊,放入嘴邊輕咬小口,香甜軟糯,還略微帶點酸味,很是合她胃口。

沈輕看著宮娥,“這甜棗糕祁都倒是不常見,我還是第一次吃。”

“王妃沒吃過也是正常的,這是奴婢家鄉的糕點,也只有疆北人才會吃。”小宮娥微微擡眸隔著簾偷看了一眼裏間的人。

“疆北的點心?你是疆北人?”

“回王妃的話,奴婢是疆北汴城之人。”

聞言裏間的沈輕起身朝外動了身,走近小宮娥面前,小宮娥這才看清她的臉,過了好一會竟然看失了神。

還是沈輕問話才叫她回了神。

“那你一定知道,此時的疆北該是下雪了?”隔著門檐,沈輕看著屋外的天。

“是要下雪了。”小宮娥不害怕她,倒是那張臉讓人忍不住想一直端詳。

她的目光太過熱烈,讓身後的驚蟄都覺不爽,輕咳了一聲提醒小宮娥收斂些。

小宮娥被驚蟄銳利的目光驚得頓時低了頭,埋進脖裏。

“那疆北的雪可否比祁都的大?“沈輕心不在焉問道。

“是的。”

“那疆北......”

沈輕還想繼續問,這些話她已經問了驚蟄無數遍了,白露不想她再為此神傷,便打了岔將宮娥送了出去。

“我還沒問完,白露怎的就把人趕走了。”沈輕無奈一笑。

驚蟄攙著她往裏走,“夫人也確實是該喝藥了,白露也是為您身子著想嘛。”

沈輕笑了笑,“我是東洲人,舒妃要送也該是送東洲的點心,而不是疆北的點心。她這是在提醒我,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那夫人方才......”

“做戲嘛,總要做足一些,”沈輕指尖劃過那盅雞湯,終是沒喝,“我雖與她達成信條,可到底也是不同立場,單純的關心我,倒顯得有些虛情假意了。”

沈輕挑起笑來:“今日她送的禮,我很喜歡,禮尚往來,我也該回饋她一件大禮才對得起她的這份苦心。”

“夫人有何打算?驚蟄替您去辦。”

沈輕默著點了點頭,步入裏間。

***

“送去的湯和點心她可都用了?”何舒月半臥在貴妃椅上賞著窗前的臘梅。

“用了。”小宮娥恭敬地回話,她是懼怕眼前這個人的。

“可有說什麽?”

“王妃知道奴婢是疆北的,便問了些疆北的事,別的便沒有了。”

“悲t莫悲兮生別離。”何舒月話裏含著悲切。

小宮娥不明白這話的意思。

悲莫悲兮生別離,沒有比活著分別更令人痛苦的了。

“半月後便是皇上的生辰,朝野上下大小官員都會參席,過幾日你再替本宮去一趟碧落軒,邀請疆北王妃也一同去吧。”

“是,娘娘。”

封景陽的生辰,內務府不敢懈怠,何舒月也是大小事物都得盯著,生怕其中出了錯。

封景陽對沈輕不死心,礙著身份又不能做成出格之事,那麽借著宴會賣他一個人情,還能讓封景陽多疼愛自己幾分。

原以為沈輕不會答應如此之快,不曾想一次便應了下來。

宴會上沈輕沒有穿封景陽送去的錦衣華服,仍是一身素裝,插著白玉簪子,白露給她化了簡單的妝容,看起來氣色不錯。

清河郡主剛見她入席,便點頭相視打了招呼,寧昭然讓小世子拿了一塊飴糖過去。

小世子能跑能跳,說話的聲音奶聲奶氣,被養得胖乎乎的,很是可愛。

“漂亮娘娘,給你糖。”

沈輕將他摟入懷中,捏了一把小臉,“小世子給我的?”

“我見過你,你是城墻上的雪娘娘。”

寧昭然當下心裏一緊,想去拉開小世子,不讓他亂說話。

沈輕倒是不介意,同他開著玩笑,“我倒是很少見你,竟不知已經長得這般大了。”

“你叫什麽名字?”沈輕這才想起,當真是不知道他的名字,便隨口一問。

“我叫封承。”

“封承,倒是個好字。”

小世子封承睜著無邪的杏眼問她,“漂亮娘娘,你在等誰?我問娘親,娘親都不告訴我。”

“等一個很重要的人啊。”沈輕正面回著他

“那他為什麽不回來?我娘親等爹爹,爹爹每日都回來。”小孩子哪裏明白這些。

“他不是不回來,是暫時回不來。”沈輕耐心地同他解釋,他也不過才三歲,哪裏聽得懂,沈輕這是說給自己聽的。

“那你為何還要等?”

這孩子的話還挺多,沈輕都被他逗笑了。

“因為他答應過我,下雪便會回來,而我也答應了他,會在他回來的地方等他,我不能食言的。”

“可是他食言了,你怎麽還要等他?“封承手心攥著沈輕的紗袖。

寧昭然終於是坐不住了,朝一旁的封九川看了一眼,起身要去將小世子抓回來。

“這臭小子,何時這麽多話了。”封九川也道了一句。

沈輕拿了一塊糖塞進他嘴裏,說:“他沒有食言,是我去早了。”

封承被嘴裏的糖吸走了註意力,便沒再問,“好甜。”他也抓起一顆塞進沈輕嘴裏,“你也吃。”

“童言無忌,沈輕,你別放在心上。”寧昭然拎過封承的衣襟,面上帶著禮貌的笑意,可面下已經氣的牙癢癢了。

“娘親,我喘不過氣了。”封承緊緊揪著自己的衣領,一邊不情願的喊著。

寧昭然把他丟回封九川身上,封承摸了摸自己那可憐的小脖頸,雖不敢再看著自己娘親,卻躲在封九川懷裏,偷偷去望著對面的沈輕,還做鬼臉逗她樂。

寒生尖銳的嗓音從殿內正門傳來,封景陽領著何舒月坐到主位。眾人向這二人齊齊行禮。

“臣等恭賀皇上福如東海,萬壽無疆,壽與天齊。“

封景陽擺著寬大的袖袍,“諸位愛卿請起。”

封景陽坐下舉著杯盞,“今日不談公事,諸位愛卿敞開了喝。”

封景陽掃過殿下,看見封九川懷中的封承,“小世子長這麽大了。”

沒等旁人說話,他便發現封承的視線老是往一處看:“疆北王妃也來了?倒是有心,看來病體已經痊愈了。”

沈輕起身回話,“承蒙陛下天恩,太醫院的院士們盡心,這病便好多了。”

“朕就說嘛,什麽思念成疾,都是太醫院的托詞罷了,朕不施壓,便拿朕當傻子玩。”

何舒月在旁緩解著,“陛下,今日是喜事,莫要為了不值得的人氣壞了身子,您方才還說不談公事的。”

封景陽反握著何舒月的雙手,“愛妃此言差矣,疆北王乃我大祁功主,朕關心關心下王妃也是盡朕君主之誼,怎能算是公事呢。”

“陛下說的是。”何舒月捏了一把汗。

“愛妃入宮多久了?”

“快三年了。”

“三年,辭安的孩子都長這般大了,朕這子嗣竟也無絲毫動靜。”

正在喝酒的楚懷序,怔了一瞬,很快又恢覆了常色,封景陽這是借著今日生辰宴會,故意要讓各世家再次爭這後宮之位了。

何舒月當年被蕭嶼發賣之後,輾轉風月場所,早就不能有孕,楚懷序和她自己都知道此事,如今封景陽這麽說起,三年前那些要往宮裏送美人的世家,現在也該要行動了。

他雖寵愛何舒月,可身為一宮之主,享受偏寵,卻沒有龍嗣,朝臣們不敢言,是礙著楚懷序的身份,不敢彈劾,可此刻封景陽既開了口,世家便也無需顧忌。

何舒月撲通跪地,“是臣妾無能,沒有福氣懷上陛下的龍嗣.....”那雙媚眼含著淚,只要封景陽說一句,那淚便會如珍珠線一般落下。

封景陽是吃她這套的,扶起她來,“月兒這是做什麽,朕也沒有要怪你的意思。”

何舒月掉出淚來,拿著帕子擦拭了眼淚,起身那瞬,朝楚懷序看了一眼。

楚淮序開口道:“舒妃娘娘承陛下恩寵多年,都無子嗣,陛下也是該從世家裏挑選一些適齡的女子入宮伴駕。舒妃娘娘陪在陛下身邊多時,也了解陛下的喜好,不若就讓舒妃娘娘同禮部一塊為陛下臻選出賢良淑德,謙卑貼心的女子入宮,為皇上開枝散葉。”

“楚愛卿辦事向來是妥帖的,那便照楚卿的意思辦吧。”

楚淮序自知此事封景陽是下了決心,若反著來只會惹怒他,倒不如順著他的意思,既給足了臺階,也賣世家一個人情。

楚淮序想拉攏世家,再往後要收疆北兵權時,也多了幾分勢力,這些都是他為日後攬權之舉所積累的籌碼。

封景陽不蠢,坐在這帝位上的人哪個不精於算計,雖然他是被權勢鬥爭推上去的天子,可一旦坐上這個高座,體會到了權利的滋味,最終都會陷入其中。

這何舒月的養母何夫人不知哪根筋搭錯了,非要說一句,“疆北王妃與疆北王成親多年,不也是沒有子嗣。”

正要喝酒的沈輕停下動作,大方一笑,“沈輕子嗣福淺,讓何夫人見笑了。好在夫君不曾為難,還多次安慰,說若是不生也不會為了子嗣納旁人。”

“可惜了,老疆北王戰功赫赫,到頭來竟然因自己兒子,斷送了子嗣。”何夫人仍是陰陽怪氣著。

“我也是這麽說的,可夫君偏又不聽,不過我們都還年輕嘛,日後有的是日子,況且夫君還說,若當真不能生育,又想要孩子,大可從戰場上的孤兒裏挑幾個回來養,也會親的。”沈輕說,“若我沒有記錯,夫人曾經也是養了一個女兒不是。”

“你......”何夫人頓時語塞,何舒月瞪了她一眼,不敢再說話。

何舒月打著圓場,“好啦,今日是陛下的生辰,二位夫人想必是太過高興,酒喝多了,竟連素日不愛說話的疆北王妃,今日話都多了呢,看來身子恢覆得不錯。”

何舒月朝一側的宮女使了眼色,宮女捧著杯,何舒月往那杯裏倒滿酒。拾階而下,走到沈輕面前,“疆北王替陛下鎮守疆北,今日本宮便做主替陛下敬疆北王一杯,不若王妃替疆北王喝下這杯酒,如何?”

沈輕接過酒,莞爾一笑。

仿若就等著這一刻。

隨即轉身對著高坐上的封景陽,說:“長淩能為大祁駐守邊境,是他的榮幸,這酒全當是陛下對長淩的認可了。”

說罷,沈輕舉杯仰頭飲盡杯中酒。

“王妃大義,不愧是疆北王妃。”何舒月轉身往階而上。

沈輕也欲要退回坐席,轉身那刻便覺不適,她強忍著心口難受,試圖坐回席上,她想借著桌子的承力,可就在這時,手掌撐了個空,整個人踉蹌要往地上栽下去。

一直看著她的楚懷序察覺不對,當即起身沖了過去扶起人,沈輕努力掀起眼簾,眼前的人泛著重影,她努力推開來人,卻發現推不開,反而口中噴出一口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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