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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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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

待送走了諸位主將後, 魏藍羽特意留下,心裏不安地問了句,“王爺, 這些年疆北從未向朝廷多要過一兩銀子,您剛繼任這疆北王之位, 便向朝廷伸手, 不免落人口實, 朝中世家本就忌憚疆北,這多要的一百萬兩能那麽容易就撥下來嗎?”

“即便那朝堂之上人會這麽想, 可戶部也沒有理由不給。單於去歲的大舉進攻, 就是最好的警示, 他們既忌憚, 又不得不用咱們, 這錢即便戶部拿不出來,皇上也得讓他從其地方擠出來。”

蕭嶼不經意地笑出聲, “我不過是試探一下, 一百萬兩能夠做什麽呢?無非就是看一下他們的態度。”

魏藍羽瞧著他老練圓滑的模樣, 還得是祁都裏的人會磨礪人, 這原先意氣風發的小世子,現在也能坐在這算計那些老狐貍了,他運籌帷幄間像極了久居朝堂的人,不論打仗還是謀略,都不輸旁人。

這樣年輕的領袖,是能帶領疆北軍更上一層的人, 這就是疆北軍來日的希望, 五年前他隱忍不發,甘願做朝廷牽制疆北的鏈子, 五年後他重返故土,勢必將疆北從祁都還有匈奴裏受的屈辱一一討回。

蕭嶼看著眼前這個跟隨自己父親半生的人,他們只懂得戰場上如何廝殺,作戰策略在行,可面對朝中那些狡猾的狐貍,定然是搞不通的,可他不一樣,他可是在那雲譎波詭的朝堂裏混過些年頭的,世家的嘴臉摸得一清二楚。

一百萬兩,不過是他跟朝廷要的開胃菜,別說一百萬,即便是兩百萬兩,他也有法子讓朝廷撥出來,那些錢即便不用在將士們身上,也會被世家官吏吞噬掉。

魏藍羽望著王府外,“那王爺,疆北軍的兵器今年可都要換新的了。”

“換。”蕭嶼大方說道。

“那戰馬也從烏蘇購買。”

“買。”

魏藍羽欣慰一笑,隔著漫天飛雪的雲層,仿若看到疆北上空一輪烈陽正在悄然逼近,稍作不慎便要乍破雲層,籠罩皚皚曠野。

魏藍羽留在王府一同用過晚膳才離去,蕭嶼也沒再回軍營,蕭行得知蕭嶼從軍營回來後便冒雪驅馬來到王府。

“小公子這麽晚來王府,可是有事?”塵起在外邊正好給絕影餵食,便看見他形色匆匆走來。

蕭行將手裏的生兔肉一扔,絕影一個箭步穩穩地叼住那兔肉,沖著蕭行搖了搖尾巴,仿佛在說感謝他的饋贈。

“小絕影這些日子辛苦,我從草原上打了些野味,讓人送去廚房了,你們記得讓膳房的人給大哥弄來吃。”蕭行掠過塵起時,被塵起手抓住肩膀攔下去路。

“小公子留步,主子還在沐浴,您在暖閣稍等片刻吧。”

蕭行揪著眉頭,心想,沐浴就沐浴,都是大男人,有什麽見外的,況且少時二人也是時常在一塊沐浴,也沒什麽呀。可想著想著便覺不對勁。

他歪著頭朝裏探,尋思道:“莫非大哥裏邊還有別的女人?”

塵起拖食盤的手腕不穩,還好他反應快,另一只手接住了,驚心說著:“小公子這話可不要當著主子面說,主子心裏只有王妃一人,眼下相隔兩地,本就思念成疾,還是不要惹起傷心事了。”

蕭行惱恨地捶了自己一拳,還好塵起提醒,不若適才進去了又得提起他這位大嫂了。

不過既然不是,那更沒有見不得人的了,是以攔他是做何?

忽而他睜大瞳孔,好似想通了什麽,又才默默退回檐下,也未進暖閣,只是看著絕影在雪地裏撒歡,一刻鐘後屋內傳來深沈地聲音。

“可是阿行來了?怎麽不進來,外邊怪冷的。”

蕭行聞言麻溜地竄了進去,只見蕭嶼身上還掛著水汽,大氅裏長衫未系,露出結實緊致的胸肌,還好屋內燒著炭火,蕭行咧著嘴看他,埋怨了幾句:“我本是要進來的,可是塵起說你在沐浴,我便在外邊多等了片刻。”

“我這屋裏除了浴房可是沒別的地方讓你避寒了嗎?”蕭嶼邊說邊系好衣裳,那額前碎發還濕著,他索性拿起浴巾胡亂擦拭幾下,幹透了幾分,才又系上那根長命繩。

蕭行沒答他話,只是幹笑幾聲,他屬實也不敢進,大家都是男子,若是撞見不能看的,雖說兄弟情深也難免尷尬,這點他還是有分寸的。

不過這嘴還是比腦子快,“哥怎麽房裏也沒個人伺候,可是府裏的人都用不慣?”

蕭嶼笑了兩聲,“府裏的人沒變,還是從前那些人,挺好的。”

“哥這額帶挺好看的,看你這般愛惜,可是嫂嫂……”他想住嘴已經來不及了,話到嘴邊才想起塵起適才說的話。

蕭嶼將那長命繩系好方才坐到桌上與他談話,面上帶著幾分笑意,像是在炫耀什麽珍世之寶,“是,輕兒給我編的,說這是長命繩,能保平安。”

蕭行覺得蕭嶼只有說起沈輕時才會露出往日親和的神情,看來塵起的擔憂是多慮了,正因為他思念,是以談起心底那個人時便會不自覺露出笑意。

“長命繩……哥以前最不信這些神佛之物了。”蕭行暗暗囈語。

是啊,可這是她親手編織的,親手為他求來的,這是他身上為數不多能夠慰藉相思的物品,只要一閉上眼,他仿佛就能聞到她身上的味道,想著她平日坐在自己懷裏與他談天說地的場景。

“你深夜來可是有何正事?”

塵起從屋外進來,打斷二人談話,他拍了拍肩上的t落雪。

“小公子說打了些野味,給主子送來了。”

“大雪天能打到什麽?”蕭嶼這才看見他長褂確實是蹭了些臟汙,“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麽還這般胡來,也沒叫人跟著?”

“有,跟並城的三公子一塊去的,李老將軍不是來過王府了?”

蕭嶼斜撇他一眼,帶人出去鬼混倒是很在行。

“等開春你要去打便去打,打多少也沒人管你。”

“當真?那我可要多獵一些,送去祁都,給嫂嫂補身子。”蕭行笑得燦爛。

“皇宮未必能帶進去……”蕭嶼遐想須臾,“也行。”送不進去總有人能帶進去。

“我也好久沒打獵了,到時候好好賽一場,讓我看看你的箭術是否有長進。”

“一言為定,哥可要瞧好了。”蕭行自信張揚,仿佛從他身上看到一些從前自己的影子。

“小公子當真只是來送野味的?”塵起雙手疊胸,斜倚靠著屏風打量他。

“昂,順便看看哥,塵起哥哥不信?”蕭行反問。

“小公子適才說是同李家三公子一塊去的,那他人呢?”塵起問他。

“安置在府上了,有何問題?”

蕭嶼也看著他,似是也在問“有何問題”?

塵起默了一陣,挑眉攤手道:“沒什麽,只是李三公子是客人,小公子將人丟在府裏不管不顧,禮數上說不過去,夜裏風大,小公子若是不在府上住,屬下便差人送您回去,免得著了寒氣。”

蕭行本還想待多一會兒,聽塵起這麽一說又在理,只好匆匆道別回了府。

“你支走阿行,可是有何話說?”蕭嶼擡手示意他落座。

“李三公子既隨了李將軍出行,其他將軍想必也帶了家眷前往鄴城。”

“嗯,這是自然。”蕭嶼定定道。

塵起欲言又止,蕭嶼察覺出他的舉動,“有話就說,無需遮掩。”

“疆北軍裏每個將領的軍職都是一刀一槍自己打出來的,主子從前為世子時,也從未獲過老王爺特殊的關照,都是自己在沙場裏摸爬滾打殺來的,這在軍中已成信條,各城主將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這點我倒是不擔心,只是,他們帶女兒來是做甚,這用意可想而知。”

“哦?今日西四城的主將們可沒提過這事。”蕭嶼摸著額間的發帶,尋思著。

“屬下也是猜測,小公子與各城將領的公子們玩得來,適才屬下不說,也是怕公子無意說了出去,以免聽者有心。”

“那便不必拘著,全然不知此事,且看內裏是何乾坤,再見招拆招。”蕭嶼目視前方,寒風拍著木窗咯咯作響。

“幾年不見疆北的雪,總覺得比以往下得都要大些。”

“今年的雪是下得急又大,雪越大,來年的仗贏得便越漂亮,這是好事,主子。”

“這仗是打不停的,一年一年周而覆始,總該有個頭。”蕭嶼將收回那額間的手,似是在謀一場更大的戰役。

“時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著吧,時七讓他近日不用總跑軍營了,東四城的主將們明日也要到,府裏需要用人,讓他回來候著。”

塵起起身:“是,主子,屬下這就差人將他喊回來。”

油燈打在蕭嶼俊冷的面龐,五年,這張臉長得更是淩厲,線條分明,他走到書案上,點燃桌前的一盞燭臺,執起狼毫毛筆蘸了默,細細勾勒著畫紙上的人,明明已經畫完了,可總覺得缺點什麽,如何也畫不出腦海裏那人的三分神韻。

“你在那,一切可都好?”他對畫而問。

“一切都好。”他想著那畫中人與自己作答。

“夜裏寒涼,也沒人給你捂腳,可要放個暖爐才能安睡?”

“安睡。”

“你再等一等我,可好?”

“我在。”

他擡頭望去,除了寒風猛烈擊著窗欞的動靜,什麽都沒有。

北風沖破碧落軒的窗,窗臺的花盆碎了一地,夢中的沈輕被驚醒,屋內燭臺皆數被吹滅,床幔隨風影影綽綽,有那麽一瞬她以為是在梨園裏,可隔著黑暗摸了一把床邊的位置空空落落,這才恍惚適才的溫存皆是一場夢。

正如覺來知是夢,不勝悲。

她掀開被子試圖去關上窗,那雙白皙的腳在床邊摸索一番卻找不到鞋子,索性踩著冰冷的地板,迎著肅風,艱難關上窗戶,這才鉆回被窩,可躺回榻上後,卻沒了睡意,適才的夢那樣真切,讓她以為一切都是真的,他沒有走,又或是他回來了,總之他在身旁與她耳語。

這皇宮的黑夜就像沒有盡頭的夢境,她踏在沒有終點的路上,一直往前,可她想退時,身後便成了深淵,她將手指伸在黑暗中,什麽也抓不到,什麽也看不見,她想說話,卻只能喊出一聲聲的“阿嶼”。

枕邊被無聲的淚水浸濕,她在人前再裝的堅強,人後也難免忍不住落淚,她將思念隱藏在每個夜裏,抱著被褥蜷縮成一團,聲聲繾綣裏,原來思念無聲,竟也可以到這個地步。

直到卯時她才不知不覺入睡,窗外寒風已停,辰時白露端著熱水推門進入,她將熱水盆擱置床邊的桌臺,才去撥弄火盆裏的炭,炭火都快燒沒了,屋裏漸漸冷起來,白露暗自責怪,都是自己昨夜睡得太死,沒能起來添炭。

等那炭火盆加滿炭後,她才去叫醒沈輕,看到床邊原本擺放整齊的鞋子已經東西各邊,擡眼望去,窗臺角下的花盆碎了滿地。

莫不是昨夜夫人起身了?

正當她思索著,床幔裏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聲音懶散地喊著他:“白露,水。”

白露提步便去倒了一杯茶,送到她手裏。

待她喝茶之隙,將床幔掛起,“夫人昨夜起身了?都怪白露睡太熟,昨夜睡前風便很大,想著這屋裏的窗年久失修,怕是經不起吹,果真還是沒撐住。”

“無礙,讓驚蟄去內務府通傳一聲,就說碧落軒的窗昨夜被吹壞了,讓人來修一下便是。”沈輕這才爬出被窩。

“還好這花盆是碎在角落,若夫人踩上一腳,奴婢萬辭其咎。”白露心有餘悸地擰了一把毛巾,遞給沈輕擦拭面頰。

“快開春了,祁都冷不了多久,再熬一熬,宮裏比不得自己府裏。”

“其實這宮裏除了沒有自由,吃穿用度倒是不缺,礙著將軍,”白露這才意識到,已經不是將軍了,“礙著王爺的面子,宮裏也不敢苛刻於您。”

“驚蟄呢?近日都沒有前朝的消息,見她也少了些。”

“驚蟄這幾日都關在屋裏研制藥呢,自打太醫院裏允了碧落軒藥材不限,驚蟄就變著法子從裏邊拿藥研制,我看她都要魔怔了,夫人用完早膳可要好好說說她。”

“太醫院的藥什麽時候可以隨便領了?”沈輕疑惑問道。

“那倒不大清楚,原先去領都是要千方百計問個緣由的,後來驚蟄說夫人著了風寒,得要用藥養著身子,太醫院也沒再說什麽。”

沈輕已經想到了,其中應是有人打點,可這人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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