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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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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國公府的書房內, 徐少忠立於一側,徐國公伏案查看文書,那卷軸堆積如山, 隨著蕭家倒臺,徐家權勢也日益高漲, 徐國公府內的拜帖和文書每日送進來的多不勝數。

徐少忠恭敬地往那案邊的描眉紫砂茶杯裏倒茶, 茶香四溢, 屋內燭火與茶杯熱氣相應,快有幾分深秋之意了。

屋外大雨未停, 偶有幾聲驚雷, 檐下水流潺潺打著青石板, 書房外一名黑衣男子撐傘徑直往書房方向走來, 等走入廊下才將傘收起, 傘上積水瞬間嘩啦往下流,來人便是徐國公副手徐鐮。

書房門輕敲兩下, 裏屋厚重的聲音傳出:“進來吧。”

徐廉抖凈身上的雨水, 鞋子在廊下蹭了蹭, 才跨門入內, 經過屏風後對著裏屋的二人拱手行禮。

“徐廉見過國公爺,大公子。”

徐國公放下狼毫筆,起了身子,從案桌移到矮桌前,矮桌上爐子裏煮著茶水。

“都坐吧。”

徐廉已跟隨徐國公多年,雖是武將, 此刻在二人面前顯得還是有幾分拘謹, 他雙手交疊膝頭坐的端正。

徐國公朝窗外的雨勢審視片刻,雨勢稍作小了些許, 但仍是淅淅瀝瀝下著,爐子上的茶水煮的滾燙,冒著霧氣。

轉而又瞥了一眼徐廉:“都已經深秋了,雨水還這麽足,來的時候沒淋濕吧?”

“國公爺掛心,不妨事。”

徐國公給徐少忠遞了個眼神,徐少忠才將徐國公倒好的茶端了一杯放置徐廉眼前。

“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徐國公嘗了一口,露著滿意的面色,看來是這茶泡得不錯。

“外面的消息如何了?”

徐廉剛喝飲了一口蘸濕唇齒,見徐國公問此,便將茶盞輕放回矮桌上,回道:“屬下打聽了,大理寺關押蕭嶼的地方沒有皇上口諭任何人都不能見,唯封世子晚膳過後去了大理寺一趟。”

徐少忠瞇著眼思忖道:“封九川?他去大理寺做什麽。”

“世子本就是本案協理人,想必是奉皇上的命去的大理寺。”

“蕭嶼的判決不是已經定了嗎?蕭府那邊可有別的動靜?”徐少忠攪動著那爐火。

徐廉喝完那半盞茶,繼續道:“素日跟著蕭嶼的那兩個近衛倒是常往大理寺跑,大理寺的人沒見他們,那沈氏也入宮求見了皇上,聽聞在崇明殿外跪了足足兩個時辰皇上也沒見,後來封世子才將人送回蕭府。”

徐少忠像是捕捉到要緊信息一般,急切道:“蕭沈二人最是情真,瞧著沈氏失魂落魄地樣子,定然是想為蕭嶼開罪求情的。”

徐國公摸了把須,心有所慮:t“當真是把蕭家扳倒了嗎?”

總覺得太過容易了,盤踞在穴口等待多年的獵物,終是到了口中,不咬不快,咬了又怕是個陷阱。

老狐貍就是這麽狡猾謹慎。

“今日上朝,皇上的病好似又重了,太醫院的醫案記載,文德殿每日的用藥加了兩番量,皇上又急著處置蕭家,就連蕭明雨也要白衣入都審訊,皇上這是在給太子鋪路啊。”

徐廉眼睛瞇成一條線,身體微微前傾,壓著聲音:“國公爺是該打算了。”

“是啊,父親,眼下祁都就只您手握兵權,蕭嶼被剝奪了兵權,那他手上的守備軍就落回兵部手中,咱們只要跟高家談妥,這事就能成。”

餵到嘴邊的肉極具引誘力,徐國公雖急功近利,但茲事體大,成王敗寇,稍有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覆啊,這可不是一挑擔子一頭熱的事。

“咱們在城外不是養了一隊羌蕪散兵,為的就是今日啊,父親。”

徐國公捏緊茶盞,指腹上的老繭隔著茶燙,只窺得見茶杯裏一張年過半百卻仍風采依舊的面容,無聲中那皺紋裏掩藏著數十年的身經百戰如決堤般潰洩,那是鎖定獵物的凝視。

猛然間仰頭喝下手中茶水,猶如當年馬上行軍前飲酒擲碗的快意。

窗外冷風席卷著廊下的竹燈打在廊柱上,又拍著窗臺。

“起風了,該去山頂看一看這萬裏江山。”徐國公擡起眸註視前方,那是來自半山腰想要攀頂的註視和野心。

徐少忠和徐廉就等著這句話。

那書房廊下窺著一人,她瞪著瞳孔攥緊衣裙,天空再響悶雷,書房內的談話戛然而止。

***

沈輕被送回蕭府後便開始發熱,驚蟄給把脈開了藥,白露負責煎藥,昏睡的沈輕嘴裏呢喃著,只聽得見是在叫“阿嶼”,其他什麽都聽不清,餵進去的藥沒一會又吐了出來,實在不知如何是好,塵起和時七也在外面奔波子時才回到府中,知道梨園內沒了主心骨,夫人也壞了身子。

時七撅著嘴責怪塵起:“你幹嘛非要那麽跟驚蟄說?這倒好,夫人憂心成這樣,主子回來你自己去交待。”

雨勢漸停,檐下的雨還在滴,塵起倚在門外,雨滴濺在衣擺他全然不顧,吊起眉又嘆了口氣,轉身朝屋裏走去:“這事是我考慮不周,等主子回來再說吧。”

“你那邊怎麽樣?”塵起坐到桌前,倒了兩杯茶,問著時七那邊的情況。

時七很自覺地拿了其中一杯,那茶水是涼的:“去疆北的聖旨已經出了城,徐伯遠的人跟了一段路,許是不放心,我讓人繼續跟著了。你那邊呢?”

“徐廉,徐伯遠的副將今夜入了徐府,我好不容易擺脫那些眼睛,也跟了我一路。”

塵起翹起腿,二人在自己寢屋裏沒那麽多規矩,自然是怎麽放松怎麽來,若是蕭嶼在就不同了。

“世子那邊來信,主子的計劃在進行著,估摸過兩日就能回來了,明日天亮你去跟驚蟄說一聲,也讓夫人安心。”

“你自己去,我明日還要出城呢。”時七起身往凈室去,他們雨夜裏在外跑了一夜身上都是濕的,很不舒服,況且他不忍看沈輕那副模樣,心裏愧疚的很,誰造的孽誰去贖。

徐家暗地裏緊鑼密鼓地布著網,就等蕭嶼一到宣城便動手。

三日之期已到,蕭嶼被大理寺的人送回府裏,沈輕得知蕭嶼只是貶官後心裏的石頭落了下來,吃了兩天藥,燒退了病就好得差不多。

早膳是在屋內用的,用的不多,她還只穿著單薄的中衣,烏黑順滑的青絲披散著未綰發,瞧著幾分嬌弱,讓人看了不免心生憐愛。

正當沈輕還對著鏡臺發呆,白露急匆匆地推了門,門外一股涼風入內,來不及掩門白露就到了沈輕跟前,她喘著息說道:“夫,夫人,將軍……”

“阿嶼怎麽了?”

“將軍回來了,夫人。”

沈輕手中的白玉梳正好落在裙擺上,怔了須臾,有些不知所措,一時間不知是要去撿那玉梳,還是先穿鞋好。

“可是真的?”

“當真當真,驚蟄來說的時候已經入府門,這會應該到花園了。”

“那他可是自己回來的?身上可有血跡?可有受傷?”沈輕一時語無倫次,顧不上撿那玉梳,也顧不上蹬鞋,赤足提起裙擺便往外跑。

“夫人,您還未穿鞋襪,小心著涼……”白露朝門外喊道,沈輕的背影早已遠去。不得已白露匆忙從衣架上拿了件鬥篷,又拿了鞋追出去。

沈輕赤足跑在廊下,花園過了就到聽雪堂再到梨園,梨園和聽雪堂是打通連著的,沈輕便從梨園內往聽雪堂方向跑,衣袂飄飄,青絲如絹,這兩日天晴地板早已幹透,晨時的陽光沿著聽雪堂的白梅影落在她肩頭,腳丫一步步踩著木板。

蕭嶼健步如飛正往這邊趕,二人擡頭間正好看見彼此。

蕭嶼聲音裏夾著思念喊了一聲:“輕兒。”

沈輕在原地怔了須臾,提裙向他跑去,這一次她沒在原地等著他來就自己,該是她要去就他了。

蕭嶼揚著笑意站在階上等她,待沈輕跑前他便張開雙臂將那人擁入懷裏,沈輕雙手緊緊環著那狼腰,臉埋入他頸窩恨不得將自己嵌進去。

蕭嶼往後縮了縮,拉出一絲距離端詳著她那張臉,輕聲細語道:“別蹭,有味。”

他被關在大獄裏,幾日不曾沐浴,身上都是汗餿味。

沈輕清澈明亮的眸子覆上一層薄霧,心疼壞了。

她忍著聲,又鉆回他頸窩,聲裏還夾著未好的鼻音,柔聲道:“我的阿嶼,你可算回來了。”

“不是跟你說別擔心嗎?弄成這個樣子,怎麽這麽不愛惜自己。”蕭嶼手掌撫著她腦後,嗅著那發絲裏的梨花香,是她身上淡淡好聞的味道。

蕭嶼摟著她,身上薄薄一層,穿的太少了,他將身上的外袍脫下披給她,打橫抱起:“外面風大,回去說。”

白露剛追出來看見這一幕,默默退回去吩咐著下人準備熱水和幹凈衣裳。

沈輕被放到矮榻上,蕭嶼坐在榻邊,給她洗凈腳底沾的沙塵才再穿上裏襪。

熹微中她對上蕭嶼幽深的眸子,像深不見底的深淵,甘願沈溺其中,被他吞噬,只一瞬,蕭嶼手心撫過她眉眼:“你那日只身進宮為我求情,可把我心疼壞了,我快要恨死自己了。”

沈輕指尖放在他唇間:“回來就好,都過去了。”

那手順著唇角移到下巴,蹭著他長出的胡茬,沈輕很愛摸他的胡茬,卻又喜歡給他剃掉直到不紮手。

蕭嶼看見她這般,莫名輕笑:“詔獄裏沒有這些東西,紮著你了。”

“我給你剃。”沈輕貼著他胸口軟語。

白露從屏風外站著告知裏邊熱水備好了,讓蕭嶼先去沐浴換洗。

“你病體未愈,別操勞了,瞧你也不似平日精神,都是我不好,你先歇會,等我沐浴後再陪你說話。”

沈輕乖巧地點點頭,依依不舍地目送他進了凈室。

凈室裏傳來水聲,過了一會她又聽見悉悉索索的穿衣聲,等了小半個時辰,蕭嶼穿好衣裳,肩上搭著幹帕巾,打濕的發就這麽隨意披在肩上。

身上還帶著濕氣,沐浴後也舒服清爽多了,一出凈室直奔軟榻,將沈輕往自己身上帶,沈輕給他擦著發,詢問了這些日子的事情。

“皇上降了你的職,還要貶去宣城?”沈輕問道。

蕭嶼微低了頭就著沈輕的高度,不然她手舉久了怪累的。

“是啊,要委屈你跟我去宣城了,你可願意?”他聲音很輕很輕,仿佛在看珍寶,生怕一用力那珍寶就碎了。

帕巾搓著發絲,沈輕是跪坐的姿勢,往前挪近,仰著頭定定望著他:“願意,去哪都願意,只要是與你一起。”

那一日她真的以為蕭嶼要被處斬沒有回頭之路了,當下便打定即便蕭嶼死了,自己也要隨他一起去。

她這眼神堅如磐石,勢不可崔,又如春雨洗刷過般清透攝人心魄,眼瞼下那顆淡淡的淚痣給她添了幾分清冷,眨眼間便能勾的人六神無主,蕭嶼不禁朝那淚痣落下輕吻,想起那夜她為自己孤身入宮,帶著勢如破竹的勇氣,說著那番言語,情緒附裹全身。

“輕兒,這次去宣城其實是我計劃中的一步,包括大理t寺來抓人,全都是計劃好的,正是我沒與你說,才讓你為我擔心了這些日子,實在是我對不住你。”他眼裏的情緒有欲望,有愛意,有愧疚,有自責,最後都變成道不盡的疼惜。

“你的計劃裏可有我?”沈輕從他懷裏睜開,收了視線,帶著幾分失落。

蕭嶼急了,捧著她臉:“有,輕兒,一直都有。”

沈輕嘴角噙著笑,挑了眉:“我知道,方才逗你呢。”

蕭嶼無耐笑了笑。

沈輕說回正事:“去宣城又是何打算呢,現在可以與我說了嗎?”

蕭嶼正神給沈輕說完自己之後的計劃和盤算,沈輕這才知道為何蕭嶼一開始沒有與自己說明緣由,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險,就連沈輕也在他的計劃之中,只是他沒成想過她會那樣不顧一切,這也讓他在布網中有了幾分懼意,所以他只能贏,必須贏。

網還在布,要布的再大些。

那披散的發絲早已幹透,沈輕給他捋順,聽著他接下來去宣城後如何安置她,一邊百無聊賴的給他梳著發,蕭嶼任她玩鬧,不知不覺中他衣襟不知怎的敞開大半,怕不是這懷裏的人在作怪。

“那你打算去了宣城如何安置我?”沈輕眨著眸子問道。

“時七都安排好了,到時候驚蟄會帶你去。”

蕭嶼邊說邊下榻,發絲幹得差不多,他還有事要出去同時七和塵起安排。

沈輕便給他重新束發,高隆起的馬尾看著精神煥發。

“小將軍當真是俊朗無比,讓小女子心生歡喜,攪動漣漪。”沈輕附在他耳邊輕輕說。

蕭嶼眼梢瀲著薄紅,呼吸沈了幾分:“那小娘子可要掃榻以待,夜裏再與你共赴魚水,好好撫你這裳下漣漪。”

話音剛落蕭嶼便在她赤紅的耳朵輕咬一口,她頓時後悔了,後悔那般去挑撥他。還是那熟悉的混賬樣,看來是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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