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對話言猶在耳，不到三日，蕭元燁就被左畢成派人逮捕了，暫時借了府衙的大牢關押</p>

驛館火災一事，經調查沒有疏漏，火災可能就是不經易的意外導致，左畢成把情況一一記錄在冊，等著回京呈給皇帝，再由皇帝定奪如何懲處</p>

至於蕭元燁及洛婧雪借勢斂財一案，左畢成經過調查，墨水筆的售價的確不低，購買的也大多是較為富裕的人家，買賣本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賣得貴顧客可以選擇不買，左畢成要調查的是有沒有人為了與侯府達成什麽“交易”，才願意高價購買</p>

石秋亭的人緣不錯，他的帳冊是燒了，但與他交易的那些商家帳本可還在，例如制作筆管的紫竹是跟澄心紙寮的老板韓凈訂購，她前不久才在書院附近買下一處竹林，其中就有紫竹林</p>

再例如墨水是跟韋少坤訂購的，但因為韋少坤的腿腳不便，所以韋少坤會在密室調出配方之後，交給玉紱閣找的代工制墨廠來生產墨水，所有代工費用都有記錄，至於給了化名為“墨竹先生”的韋少坤的費用，韋少坤都簽了收條的，就放在庫房裏</p>

所有東西合算之後就能估出大致成本，墨水筆的成本高，自然售價就高，當然，它的利潤也確實不低，可左畢成的質疑石秋亭也能輕松應付</p>

“草民可贈予左大人一套墨水筆，左大人實際使用便會明白有需求、有能力買得起這種筆的人，為什麽會選擇購買墨水筆了”</p>

左畢成自費買了一套，而後就沒再針對洛婧雪的部分進行搜證，直接把當下調查過後的結果記錄在冊</p>

但蕭元燁可沒這麽幸運了，那日左畢成暫借來辦公的府衙大門有人擊鼓申冤，知府升堂一問，才知道都是來告發蕭元燁的人</p>

他們告發蕭元燁借由在吏部的人脈賣官，高額的束修只是敲門磚，蕭元燁會以學子在書院的期間觀察可以敲詐的對象，然後在學子科考及第之後，在等待授官的期間找上及第的學子賣官，給予高額的賄款後就能調任肥缺</p>

左畢成知道這件事後，連對質都沒有，就下令府衙官兵前往侯府拿人了</p>

金文昊領著護衛阻擋，蕭元燁知道情況後卻是主動命令屬下撤退，金文昊猶豫不肯，被蕭元燁再次喝斥，這才不甘心地指揮下屬退了</p>

而後，蕭元燁自願跟著官府的人走了</p>

官府的人畢竟因著他的身分不敢造次，見他自願就逮便也沒上繚鎊，只是讓官兵前後左右包圍，押解他前往府衙大牢</p>

在臨出侯府前，聞訊的洛婧雪趕了過來，卻被官兵無情地推開跌倒在地，只見一直很配合的蕭元燁停了下來，大聲怒斥</p>

“想要我配合就管好你自己的手！我夫人舊傷還未癒，傷了她，你們出不出得了侯府大門都不知道！”</p>

“你敢威脅官差？”官差橫眉豎眼的</p>

“只要皇上一日不定我的罪，我就是永業侯世子，你算什麽？”</p>

“你……”</p>

“讓開！”一直在後頭跟隨著的金文昊又領著護衛上前對峙</p>

官兵見情況對自己不利，只能退開</p>

蕭元燁上前扶起了洛婧雪，關心問道：“你的傷還好嗎？”</p>

“痛，但沒有大礙”</p>

“要小心，你之前險些丟了性命，這傷不能大意”</p>

“我知道”</p>

“我離去後母親定然著急，卓楓也會十分害怕，我知道你也只是一個弱女子，但這個家我只能交付予你”</p>

“我會守好侯府，等你回來”</p>

“要辦什麽事交代文昊”</p>

“好”</p>

蕭元燁轉而對著金文昊吩咐道：“文昊，從此刻起，世子夫人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她交代了什麽你都必須完成”</p>

“屬下遵命”</p>

“還有，我親人們的安危就交給你了”</p>

“屬下定不負世子所托”</p>

“好”蕭元燁交代完便要轉身離去，可一轉身衣袖就被人扯住</p>

他回過頭，看見洛婧雪含著淚的雙眼</p>

她很想堅強，她也很想忍住淚意，卻只能死死咬著唇，就怕自己哭出聲來蕭元燁伸出手模了模洛婧雪的頭，給了她一個微笑，“等我回來”</p>

洛婧雪搖著頭，手還是不舍得放，蕭元燁終究還是撥開了她的手，毅然決然的轉身，隨著官差而去</p>

等到他再也不見人影，洛婧雪身子晃了晃，一口腥甜湧上喉頭，在眾目睽睽之下嘔血昏倒</p>

＊</p>

那個所謂中立的左畢成出現在府衙大牢時，正盤腿靠墻坐著閉目養神的蕭元燁只是睜眼看了他一下，就又闔上了眼，沒再搭理</p>

“許蒿賢讓你來談什麽條件？”</p>

“你何時知道我是許相一派的人？”</p>

“要說知道，當然是你不經對質就定了我的罪的時候”</p>

“這話指的是確定吧，那你何時開始懷疑的？”</p>

蕭元燁終於睜開了眼，直視著左畢成，“在皇上定了你前來秦西，許蒿賢竟沒有任何因應措施的時候”</p>

“皇上定的人，許相如何改變？”</p>

“他雖然改變不了人選，但會進言這是大案件，只派一位禦史不夠，然後請皇上再派一至兩人互相牽制”</p>

“既然你早就懷疑我，為什麽沒有防範之法？”</p>

“你又怎麽知道我沒有防範？”</p>

“你如今身在牢獄之中不是嗎？”左畢成平日裏道貌岸然的模樣已不覆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狡詐</p>

他是許蒿賢埋在禦史臺裏的暗樁，就是留著用在這樣的時刻</p>

“我不是許蒿賢，他有罪證需要隱瞞，自然要做很多其他的事來掩飾他的罪行、我坦坦蕩蕩，只需把事實交出來即可，所以我做的準備就是把帳冊給整理好，等著你來査閱”</p>

“我可沒有看見帳冊”</p>

“我的帳冊發生什麽事，你會不清楚？”</p>

“世子，你可別含血噴人，帳冊發生了什麽事與我無關”</p>

蕭元燁冷哼一聲，又闔眼靠回墻上，“當然與你無關，你做到這個位置還要自己出手去燒帳冊，那豈不大材小用了”</p>

“可惜，你沒有證據”</p>

“我是沒有，但你的證據就能站得住腳？”</p>

“為什麽不行？那些證人說的都是實話，的確有人找他們賣官，他們也的確付了賄款，但卻沒有得到滿意的官職”</p>

蕭元燁倏地睜開眼，他終於想通為什麽有人敢誣告他，“他們說的都是真的，賣官之人用的是我的名義，而他們被授予不滿意的官職是許蒿賢刻意為之，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讓他們反咬我一口”</p>

“不愧是永業侯世子，這麽快就想通了”</p>

“許蒿賢這計居然鋪陳了這麽久？”</p>

“永業侯病逝後，你丁憂返鄉，許相便決定把你永遠掐滅在秦西”</p>

“既有這樣的罪證，早些下手就好，何須刻意安排暗殺，白白讓我意識到有人想對我不利？”</p>

左畢成嘴角上揚，“許相這安排是長遠的計劃，他知道一點點的風聲無法讓皇上失去對你的信任，所以準備了一連串的黑料，一步步的施放，一開始百姓會相信你，第二波黑料釋出後，便會有部分的百姓開始懷疑你是不是真是品性不端，才會有那麽多不利於你的傳言，長此以往下去，你的名聲就會徹底被弄汙，到時把最關鍵的賣官案送到皇上面前，你就永無翻身的機會了”</p>

蕭元燁大笑，像是聽了多好笑的笑話一樣，“為了入罪於我，許蒿賢費心了”</p>

“可是一次交易時，一群身穿夜行裝的蒙面人突然介入，讓許相懷疑你並非安分待在秦西”</p>

“所以他加快散布謠言，並派人暗殺我，如果暗殺成了，再把我賣官的謠言傳出，到時死無對證，皇上會相信我真犯了事，對暗殺的事就不會太過重視，許蒿賢只要選對了人來查案，我的冤情便永無昭雪之日了”</p>

“確實如此”</p>

“但如今我沒死，我還有一張嘴可以說話，你以為我不會抗辯？你難道是想著把我押回京城受審，然後半路讓我發生什麽“意外』，永遠滅了我的口？”</p>

“世子，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啊！”</p>

“既是如此，你來做什麽？發生了什麽事是即便我死也沒辦法解決的，得許蒿賢讓你來找我談條件？”</p>

“蔣建桓”</p>

“蔣建桓？他不是許蒿賢的心月覆嗎？”</p>

“世子連他的事也知道？”</p>

“我底下的人也不是吃白飯的”</p>

“那麽……蔣建桓的失蹤，與世子月兌不了幹系吧！”</p>

蕭元燁楞了下，“蕭建桓失蹤了？”</p>

左畢成邊觀察著他的神情，邊問道：“世子，別裝傻了，許相早就知道是你抓走了蔣建桓”</p>

“許蒿賢就這等智慧？”蕭元燁冷哼</p>

“你……”</p>

“左畢成，你以為我會傻到打草驚蛇嗎？我若抓了蔣建桓，他以及許蒿賢的罪證此刻早已經在皇上手上了，還會等你把我抓進大牢？”</p>

“你自然不傻，蔣建桓並不是無故失蹤，他的一名侍仆曾回蔣府，告知他在外地的生意出了意外要立刻前去處理，蔣府的人不疑有他”</p>

左畢成不得不佩服蕭元燁的智計，許相與蔣建桓定有固定的日子呈報消息，上一回呈報的日子才剛過，要不是許相臨時定下此計派了他來，也不會發現蔣建桓已消失數日</p>

“世子這計鋪排得好，若不是我來了，怕是許相知道蔣建桓失蹤都是一個月後的事了”</p>

蕭元燁挑眉，“人就算是我抓的好了，我抓了人不往京裏送，還故弄玄虛做什麽？”</p>

“抓了人，你就有了人證物證，我想你本來的確是打算往京裏送的，只是正好出了這事，你來不及，再者你也不希望這事傳開，因為你還等著收另一條線，可不能現在打草驚蛇了”</p>

聞言，一直十分悠閑的蕭元燁臉色終是沈重了起來，“什麽叫另一條線？”</p>

左畢成一時傻住了，蕭元燁這反應，怎麽好像真的不知道蔣建桓除了蔣府的總管還有另一名帳房？</p>

“世子，你的演技不錯，但你真以為我會相信？”</p>

蕭元燁沈默了許久，似是在思考，而後突然大笑起來</p>

左畢成皺起眉頭，不明白蕭元燁在玩什麽把戲</p>

“左畢成，你最好快回去告訴許蒿賢，他被蔣建桓背叛了”</p>

“不可能！”</p>

“我告訴你吧，我的確已經掌握了許蒿賢足夠的罪證，可是我必須抓人拿贓，於是我讓暗衛跟蹤蔣建桓，得知他有急事出城的消息，還運了好幾馬車的箱子要走，我懷疑馬車裏裝的都是要呈給許蒿賢的賄款，所以我派人暗中跟隨，要在他交付賄款給許蒿賢派來接應的人時抓個現行但到了半路便被蔣建桓的人發現，經過一陣廝殺，終究還是讓蔣建桓逃了，我原本以為錯過了機會，現在想來……許蒿賢怕是被蔣建桓黑吃黑了”蕭元燁眼中的幸災樂禍完全不掩飾</p>

“蔣建桓可是一個人帶著護衛走的，世子要我相信他拋棄老母親、妻子妾室及兒女，一個人跑了？”</p>

“你又怎知蔣建桓沒做打算？畢竟如你自己所講，按常理來說，許蒿賢得要一個月後才會發現蔣建桓失蹤了”</p>

左畢成冷笑，“世子，請繼續，我看你還能編出多可笑的故事”</p>

蕭元燁聳了聳肩，“左畢成，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到底是我的故事合理，還是你的猜測準確，不過我希望你別琢磨太久，你拖得越久，蔣建桓就跑得越遠，下一回逃走的可能就是蔣建桓的帳房了”</p>

左畢成那萬事盡在掌握的表情慢慢收斂起來，抓著牢房門柱惡狠狠地道：“蕭元燁，別把我當傻子！我告訴你，這是你唯一一次的機會，把你手上的證據還有蔣建桓交出來！”</p>

“證據我是收集了不少，但你以為我會傻到乖乖把證據給你嗎？”</p>

“只要你交出證據，指控你的人就會消失，朝臣們雖然會懷疑你的人品，但最後都會因為沒有證據而作罷，部分禦史會說無風不起浪、空穴不來風，奏請皇上削去永業侯的爵位，你會變回一平民百姓，但你可以活著回家與你的母親、夫人、孩子一起生活，下半輩子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p>

“你以為我會相信許蒿賢的承諾？”</p>

“世子，只要你翻不起浪，許相也不會多花費心思對付你，你可以慢慢考慮，但別考慮太久，忘了告訴你一個消息，在你被府衙的官差押走之後，世子夫人口吐鮮血昏了過去，至今未醒，你再拖下去怕是見不到她最後一面了”</p>

蕭元燁聞言情緒激動起來，他沖到牢門邊，抓著牢房柵欄怒斥，“你胡說！”</p>

“我是不是胡說你無從得知，只能相信我了”左畢成說完就轉身離去</p>

他雖然不信蕭元燁的故事，但小心駛得萬年船，他還是得派人好好調查清楚</p>

此時牢房裏的蕭元燁癱坐下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p>

已經走到大牢門口的左畢成聽見了，露出一抹冷笑</p>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