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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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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陳沐幾乎能立刻回憶起在停屍房聞見的冷庫味,濃重得宛如實體的水腥味,冷得徹骨的溫度。

他看著搭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骨節分明,若白玉,與浮腫的皮肉截然不同的完美。

“阿沐。”項時欽的嘆息將他的思緒扯回現實中。

陳沐楞楞地擡頭,望入一雙澄澈剔透的眸子中。

項時欽目不轉睛地註視著面前人,誠懇道:“我知道這很超乎尋常,但就再信我這一次,好嗎?”

記憶中的人意氣風發:【阿沐,你信不信,總有一天我會成功,賺到讓那個只會家暴我媽的賭狗一輩子都想象不到的錢,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讓所有看低過我的人都得眼紅我。】

陳沐張了張嘴,想說些話,卻又不知道能說什麽。

他難以察覺地顫抖起來,“這不可能……”

項時欽拍了拍他的肩膀,低低噓出聲:“我知道,我都明白的。”

這種反應很正常,最開始他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被這種幸運眷顧,還以為是神經失調的幻覺。

過了約莫十分鐘,陳沐的情緒才逐漸平靜下來。

陳沐靜靜端詳著面前的人,很陌生,從嘴唇到眼睛,無一處是他熟悉的那個薛羽,但心底的聲音卻又連綿不斷、鋪天蓋地地喊著“是他,是他,抓住了別錯過”。

“真的……那你過得還好嗎?”陳沐欲言又止,只能來來回回地端量著項時欽,似乎想伸手觸碰,但又怕這只是一個泡沫,觸之即碎。

“哪兒還能談什麽好壞啊。”項時欽豁然地笑起來。

他朝陳沐眨了眨眼睛,幽默道:“說實話,能撿回條命就已經很不錯了。現在我得學著知足常樂。”

“這樣啊,”陳沐的聲音幹澀,夾雜著一絲微不可察的期待,“所以你來找我,只因為我是你的朋友,你想要好好地生活下去對嗎?”

項時欽在心底長長嘆氣。避無可避的,不可能繞開這個話題。

在陳沐變得失望的目光下,項時欽緩慢但卻堅定地搖了搖頭。

項時欽:“抱歉,我實在做不到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那樣平靜地生活。”

陳沐的拳頭緊了又松。

有那麽一瞬,他真的想打開薛羽的腦殼,看看裏面都裝了些什麽東西。

好不容易活回來,清清白白,何苦再惹一身腥。

他想勸薛羽沒必要再蹚這灘渾水,保住命,活得越久越好,如果經濟條件困難,無論如何他都可以幫襯。

但陳沐說不出這些話來,他終究不是當事人,而勸受害者寬容是一種罪大惡極。

“我知道你不想我沖動,老老實實活著,但不行,我試過了,結果就是一夜夜的噩夢幾乎要殺了我。”項時欽垂眸,表情落寞得很。

“我忘不了那時的絕望和痛苦,忘不了無路可走的倉惶,而要終結這一切,只能也只有報仇這一個辦法。”

說到這裏,項時欽擡頭直視面前人,琥珀瞳中的情緒濃烈似墨,化不開、沖不淡、解不了。

陳沐呼吸一滯,繼而聽見青年輕聲說:“阿沐,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因果報應的,我只能自己去成為那個報應。”

陳沐猜想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很蠢,呆楞楞地瞪大了眼,像只笨雞。

望著一言不發的陳沐,項時欽心中已經了然。

看來是沒辦法了,陳沐的心腸太軟太善良,自己不可能說服他成為幫手。

項時欽釋然地對他微笑,“算了,不說這些沒意義的話了。總之很高興今天能跟你見上一面,再見了。”

項時欽擡手,招呼服務員過來結賬。

眼見人要走,陳沐慌忙拉住他,問道:“等一下,你的電話號碼是多少?我現在回國了,我們可以經常約一起吃個飯之類的,或者——”

所有未竟的話語都在項時欽撥開陳沐手的一瞬間湮滅了。

項時欽搖頭,拒絕道:“我不能做那麽畜生的事。”

我不能讓你再一次收到朋友的死訊。

陳沐悟了,不敢置信地說:“我們不會再見了對嗎?”

所以這就是結束了?他已經目送過一次薛羽的屍體入墳墓,現在又要跟薛羽的靈魂道永別?

陳沐:“你為什麽非要——!”

他好想說放下吧放下吧,拜托了,別犟了。

陳沐死死咬住牙關,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我來幫你,不,應該說,如果你堅持一定要親自了結這件事,那我也堅持要幫你。”

陳沐拿過手邊的公文包,打開了搭扣,裏面是一沓沓文件。

他悶聲道:“你說得沒錯,我回來確實是為了調查……你那時候的事。“

陳沐含糊地帶過前因後果,接著道:“最近有了一點眉目,我不好說,或許這也是你想要知道的。”

項時欽接過遞到面前的資料,他沒有立刻翻開看,而是將其壓在手肘下。

項時欽問:“有什麽是我能為你做的嗎?”

陳沐氣惱地瞪他,不喜歡這種疏遠的說法。

“你要是再說這種話,還是把資料還給我吧。”

項時欽哈哈笑起來,眉眼彎彎,“那可不行,給我就是我的了。”

“謝謝你,真心的。”

陳沐幽怨地瞟他一眼。犟死了,真是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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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再度在會所的走廊裏遇見常易天時,項時欽的大腦是宕機的。

“就你小子叫項時欽是吧,可算找到你了。”身強力壯的猛男搭上項時欽的肩膀,猛地捏緊。

其力道生動詮釋了何為熊的力量、豹的速度、野蠻人的沖撞。

項時欽毫不懷疑自己的肩膀被那一下給掐出了淤青。

常易天斜乜他,問:“我來這裏好幾回了,怎麽都沒見你人,你是躲到哪兒去了?”

項時欽吃疼,想推開那只手,但發現這無異於螳臂當車,而他就是那悲催的螳螂。

這究竟什麽情況?

常易天沒在意他的訝異,扯住人就走:“你跟我過來。”

眼見要被帶去人跡罕至的偏僻處,一時間什麽毆打、找茬的猜想湧上心頭。

項時欽瞳孔地震,忙解釋道:“等等啊,那時扔下你是有理由的,我沒偷拿你錢包。”

就算是要上私刑也得先問個清楚明白吧。

常易天不解地反問:“誰提那茬了?”

說話間,他已經提溜著項時欽進了包廂。

門一推開,濃重的酒氣以及喧囂人聲頓時從中沖了出來。

直面五六個紋龍畫虎、氣勢洶洶的花臂大漢,項時欽人都傻了。

項時欽楞楞地轉過頭,只聽見常易天跟眾人打招呼,“喏,就這小子,你們都過來認識一下。”

認識啥?未來的暗殺對象嗎?

眼見那幾個不好惹的人朝自己伸手,項時欽條件反射就是擡手去護頭,但預想中的拳頭並沒有落下。

長得如同從《古惑仔》中走出來的粗獷男人們紛紛對項時欽咧嘴一笑,吵吵嚷嚷地自我介紹。

項時欽聽了一耳朵,還沒將名字對上人臉,就被常易天壓著坐到了沙發上,更為驚悚的是,常易天還從其他人手上接過來五六個紅包,一股腦塞進他的手裏。

“這、這——”項時欽如同接了一個燙手山芋,結結巴巴的扔紅包不是,不扔也不是。

常易天:“收著,是見面禮。”

項時欽試圖婉拒:“這不太合適……”

第二次見面就敢給錢,下次敢給什麽都不敢想了。

從保障自身安全、共建和諧社會的角度考慮,項時欽很樂意離這明顯是社會不安定分子的群體遠點,再遠點。

“不然你想要什麽?錦旗?”見到項時欽恨不得將自己縮成一團的模樣,常易天嘴角上揚,不無譏誚道。

他揉亂項時欽的頭發,說:“愛裝模作樣的小子。”

常易天不笑的時候還好,頂多就是一個令人生畏的酷哥,但他一笑,那就不得了了,陰鷙的眼神暗沈,更是邪氣四溢。

項時欽霎時噤聲,寒氣一股股地逼上心頭。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完蛋,捅反派窩了。

這幫大哥們喝酒就如同牛飲水,噸噸噸就好幾瓶黑桃A下肚。

一旁的項時欽看得都心驚膽戰。

好在他們並沒有要灌醉項時欽的意思,喝完就都七仰八歪地癱在沙發上,暈得不省人事了。

見沒人關註自己,項時欽抓住時機想溜,但人剛一動彈,就被常易天給按住了。

醉酒狀態的常易天搭上項時欽的肩膀,借力站了起來。

他對其他人打了個招呼:“我先走了,你們玩。”

項時欽以為他醉得走不動道,只好認命把人送出會所外。

城市的燈火通明,沿街停了一水的出租車,皆是綠色塗裝,車頂上亮著“空車”燈牌,遠看如同一只只泛著金屬光澤的甲殼蟲。

項時欽:“先生,是有人來接你嗎,還是需要我幫你叫出租車?”

常易天沒廢話,把車鑰匙往他手裏一塞,命令道:“開車。”

項時欽臉黑了一瞬間,果斷把鑰匙塞回醉鬼的口袋裏。

你都喝成這副貓樣了,還開什麽鬼車,給我老實坐出租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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