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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卷三:金石為開(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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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滿哥在悶油瓶腳下睡著了,他抱起它放在沙發上,途中小滿哥只稍稍動了耳朵,毫無防備的模樣。我看著這爺倆,內心一角忽然柔軟起來,仿佛不再有那些覆雜的人生,這一刻的平淡生活可以持續很久似的。

我低頭繼續專註地研究桌上的資料,忽然思維岔開,在屋裏找出一只水筆,往悶油瓶的“不詳”前面添了兩個字。

這兩個字對一般人來說觸目驚心,對我來說,只是一個詞語而已。那家夥曾經告訴我,我最後的下場很可能淪為死因不明。但命運這玩意,沒有意義,不可捉摸也沒有捉摸的必要。這張紙是任我改寫的,權當找樂子。

我又把“張”補全,寫成“張起靈”,於是變成悶油瓶死因不詳了。我把這份傑作給悶油瓶看,正經道:“現在我們一樣了。”

他看見後淡淡嗯了一聲,我又拿起筆,在“張起靈”下面寫上我的名字。這樣看起來,兩個人同屬“死因不詳”,很像是一對合葬的配偶在墳頭刻下的碑文。我感覺自己像個瘋子,不自覺被自己逗笑,悶油瓶仿佛也笑了一下。

人們說,人生大事惟生死,意思是,生死是件莊重肅穆的大事件。可是我想讓他知道,這個玩笑其實很適合我們倆。如果有一天,在歷史的角落裏真的出現了這種合葬碑文,那我們兩人的結局便不算壞。況且,玩笑而已,世上很多事情本就能輕松當作笑談。除了互相陪伴以及抓緊對方的手,其餘的事情何必在乎?

“霍老太家裏估計也藏著東西,”我指了指一桌的信紙,“不是金盒也得是個潘多拉魔盒。總之,她在做這件事的時候,至少提及了你們家的祖墳,所以那倆弟兄才迫不及待去廣西。”

悶油瓶思索道:“張家歷史上,確實湧現過許多覺醒的人。”

九門做的事,似乎在探查這種特殊體質背後的意義。這關乎生物學,還是飄渺的玄學?說不清。

“這麽說,倆霍害不知道那個阿拉善盟嗎?”我坐在桌幾上,伸手摸了摸小滿哥的背部,心說兩個霍害為何不跑去沙漠曬日光浴,偏偏選中了悶油瓶家?難道那張地圖,張啟山只寄給了二月紅?想想也有可能,此事非同小可,信息資料的共享必須慎之又慎。

有段時間沒給小滿哥洗澡,毛又打結了。我覺得必須要逼它學會自己洗澡了,這個小祖宗指不定養到什麽時候。忽然心中一動,小滿哥這種物質化的生物,能活多久?能陪我和悶油瓶一輩子嗎?

我內心不寧靜起來,小滿哥此時睜開眼,跳到地上,沖門口叫了一聲。我打開大門,聽到樓下傳來沈重的腳步聲,速度極慢,步伐跌跌撞撞很沒有規律。我站在門口躊躇不定,身後悶油瓶說道:“血的味道。”

我是聞不到的,但這個聲音,就是一個受傷之人控制不了自己的腳步節奏。

小滿哥這次的反應並不太激烈,沒有狂吠,但是依舊沖出了門。樓下或許真的發生了什麽,但在北京市內,我不想招惹多餘的是非。

我沿樓梯追了下去,想把小滿哥追回來。跑著跑著,覺得這一幕非常熟悉。跑了幾步我驚覺,樓下住的不是那個戴墨鏡的家夥嗎?小滿哥一直對他有警惕心的。

我沖到那一層,果然,黑瞎子倚在門上,一手正轉著鑰匙。身上的衣服是幹凈的,但遮掩不了濺在皮膚上的幾處血點,近距離就能看到。他看見了我,神色如常,笑笑道:“多數不是我的血。”

應該是經歷某種打鬥後,換了衣服再回來。這種亡命之徒,終日在刀尖上生活,見血是常態。我不清楚黑瞎子具體幹的什麽活,也不想多管閑事,喊了聲小滿哥就要走。

黑瞎子扯下衣服揉作一團,擦掉身上多餘的血跡,閑閑道:“受人雇用,賣命拿錢,沒辦法。我在北京安身立命全靠兩個人,霍房東,解雇主。”

小花居然敢雇用這種不靠譜的人?秀秀還把房子租給他,他們不會寢食難安?隨即我反應過來,黑瞎子落得滿身是血回來了,說明雇主給他的任務相當慘烈。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就是對他們這類人的生動寫照。又想起小花說,解家今天要收批鬼貨。

不會這麽巧吧?我停下,轉頭問他:“那現在你的雇主呢?”

黑瞎子進了屋,背對著我道:“兩家京城大戶,一個早早埋下雷,一個今天來踩雷,又有條子去掃雷,”他合上門,重重一關,語氣卻輕描淡寫:“還不得把所有人都炸上天了。”

我和小滿哥回到樓上,悶油瓶正站在樓道口,低頭看著樓梯上的我,很淡地說了一句:“黑吃黑。”

不消多說,他剛才肯定聽到了黑瞎子的那句話。我爬樓爬到一半,一腳還踏在臺階上,沖他擺了下手,“但是不可能有人‘掃雷’。”我一步跨上三階樓梯,爬了上去,站穩後喘一口氣,接著平靜道:“自古官賊一家親,他們家在這件事上一直打點得很好。”

解家作為一方地頭蛇,又包攬了半成以上的產業鏈。據我所知,存在巨大的相關利益與上頭息息相關,這層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系使得他們絕無可能去打解家的主意。至於道上,最多只有個霍家可以與之制衡。

秀秀的哥哥們是想撕破臉了?難怪那倆霍害離京後還留了個眼線盯著秀秀,原來早就埋下了一顆“巨雷”等到今天。而且他們現在人在南方,就算結果不可收拾,短時間內也波及不到他們自身。想到這,我仿佛理解了悶油瓶所說的“黑吃黑”的真正含義,進屋後道:“埋雷和掃雷……一家幹的?”

悶油瓶輕輕頷首。官賊一家親,賊不止一個,官當然更不止一個,不同的幫襯對象就會形成不同的黑白團體。也許“埋雷”只是個餌,霍害們想做的,是讓掃雷人破壞整片區域?黑瞎子沒有明說情況,按這個手筆來看,“雷”應該埋在了一個相當敏感的地方。

那倆兄弟做起事來真是狂轟亂炸,動用資源向前猛攻。去廣西得罪悶油瓶祖宗,現下又得罪了小花,狠辣的人我見得多了,並不驚訝。只是他們怎麽會這般心急,趕著投胎?就算急於黑吃黑去壯大自身的勢力,何必挑個四九城中最不好惹的小花?

我和悶油瓶得空後,一面等待胖子的消息,一面潛下心來研究金匣裏那堆古怪的文件。我懷疑上一輩人在試圖推算覺醒的觸發條件,所以列下了那一年的年齡以及現身的地域。再加上職業的特殊性,一個人在某個地方出現,往往是為了當地的墓穴。所以每張紙都可以理解為,這人去哪些地方倒了鬥。

古墓數量浩如煙海,分布在大江南北。我手裏拿著悶油瓶的那份檔案,整理信息的人可能不清楚“張”的具體覺醒時間,便把所搜集到的有關他的一切地名都寫了下來。我饒有興趣地在腦子裏構造出了一張“悶油瓶游歷地圖”,發現這家夥去過極寒之地,也去過蠻荒邊疆,足跡很是雜亂。

“你還去過這裏?”我指著其中一行條目,問:“這種地方應該沒有鬥吧?”那是一個聞名全國的旅游城市,自然風景秀麗優美,我心說原來悶油瓶也懂山水草木的情趣,早在開發旅游業之前就踏足了一回。

他回憶一會兒,然後搖了下頭,淡淡道:“那個時候,聽說那裏有大規模的墓葬,去了以後才知道,那消息是道上放的空炮。”

我想起他那些年裏漫無目的,能倒一個鬥是一個,都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一時之間挑起了一個不輕松的話題,我從後方大力攬上他的肩,“那也不賴,風景挺好。現在你要再去,景點都被人工給毀了。”

他這種人應該早就對美景麻木了,這麽說來,要是我以後計劃外出,該選個什麽地方?世上還有什麽東西是能夠讓這家夥留戀駐足的?我一手勾肩緊挨著他,半邊臉上全是悶油瓶的味道,心裏想了想,多麽鬼斧神工的景象恐怕也不能在他心裏激起任何波瀾,那,他似乎只能看我了?

我藏著這種小心思,轉去註意悶油瓶在幹什麽。他低頭靜靜地看著那份舊地圖,從北京到內蒙古的線路。我剛想提出這條路線過於曲折,不太尋常,就感到臉上一涼,好像有滴水落了下來。

那個位置,恰巧像是從他眼眶中掉落。我挨在他肩前,楞得沒有擡頭看。我只是說了一句話而已,還是說,他察覺到我的心思,就感動地哭了?接著悶油瓶做了個擡頭的動作,又有一滴落在桌上。

不對,他此時的意識中沒有波動。我迅速抓住這關鍵的一點,發覺其實是屋頂漏水。

我擡頭望去,天花板上的一滴水差點砸在我眼睛裏。悶油瓶拉著我退了幾步,目光盯著屋頂那盞燈具,順手又抹掉我臉上的水。

我沒研究過這棟樓的水管鋪設,如果樓上防水層或者管道沒做好的話,漏水倒不奇怪。畢竟我們不在這屋常住,這種小毛病可以忽略不計。我抓起桌上的文件以免沾濕,正要轉移到別處,聽見門外傳來一個人大聲唱歌的聲音,好像心情不錯的樣子。

像是什麽民族的歌謠,歌詞聽不懂。那歌聲相當放肆,高低起伏的音調一下穿過門板。我聽見這熟悉的聲音,立刻辨認出了那人是誰,心想黑瞎子怎麽又出門了?我向悶油瓶投去無奈的眼神,那家夥兩耳不聞,竟然繼續研究那份老地圖。

我打開房門,果不其然看見黑瞎子從樓上走了下來。這人神出鬼沒的行蹤令人無語,我對他道:“什麽時候上樓的?”

他一身水汽,明顯剛洗過澡,身上的血跡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暗自算了算時間,也就是說他回來之後又立刻去了樓上。黑瞎子停下那九曲十八彎的歌聲,本想朝我們這屋走近幾步,可剛走出樓道,小滿哥就從嗓子裏發出低吼。

他尷尬的表情停留了半秒,又十分自然道:“房東斷了我的水,只好另找地方洗身子。”

黑瞎子說得非常可憐,但我心說,秀秀沒趕他出去算不錯的了。說是去樓上找間屋子洗,我不用想也知道,他登門入室的手段不會光彩到哪裏去,嚴重些就是違法入戶。我轉身擺了擺手,表示不感興趣,只道:“那屋漏水,你丫的洗澡水禍及到我們這邊了。”

漏下的水打濕了這一層的地板,一滴又一滴,斷斷續續的著實不爽快。小滿哥圍著地板上那一小灘水,低頭似乎嗅了嗅,猛地站直身子,汪汪叫了幾聲。

黑瞎子見狀,痛罵了句“臭狗”,回身就要走。耳邊是小滿哥緊張興奮的犬吠,我心中念頭一動,伸手對小滿哥做了個制止的手勢,然後叫住黑瞎子,“你說吳家的狗總不待見你,你自己難道不知道原因嗎?”

黑瞎子高深道:“你是吳家的,你不會不知道。還需要我的解釋?”

悶油瓶站在屋裏,忽然遠遠地開口道:“解家踩雷的地方在哪裏?”

我沒料到在這種關頭他仍關註霍解兩家的鬥爭,不禁看了眼悶油瓶。只見他站在桌邊,眼睛未曾離開過手裏那張地圖,就算說話的時候也沒有擡頭,像種沈思的狀態。

黑瞎子卻笑了一下,笑得很勉強,“看來這段日子,你們調查了不少。”

那副神情一擺,顯然他知道許多不為人知的事情。我從小花和秀秀那裏聽來的那些故事,目前為止還沒跟黑瞎子本人驗證。這個人好像與我們正在調查的事情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但是他呈現出的,一直是一種游離全局的面貌。只有可能,是故意隱瞞和偽裝。

“你的確抓住了重點,”黑瞎子說道,我很快反應過來他在跟悶油瓶說話,“霍家想‘炸’的對象,不僅是一個家族,更深層的原因在於,他們要把那個地方完全‘炸’開來。”

我努力消化這個啞謎的含義,加之去探入悶油瓶此時的想法,不多久已能猜到個大概。我把那張老地圖拿過來,著重觀察首都附近的線路。那根線先是從北京的南邊延伸出頭,蜿蜒了一段距離後,才伸向西北部的目的地。

仿佛印證我的想法一般,黑瞎子道:“京城的南邊,那地方是一切的源頭。興許霍家那倆兄弟閑得發慌,想去翻以前的故事吧。”

我不由懷疑地看著黑瞎子,他不是九門中人,為什麽會清楚那份地圖裏的路線?“你今年多大歲數?”我緊緊追問。

他聽見後非常明顯地楞住,然後慢慢露出一個不在意的輕笑,開口道:“如果你們打算從我口中能聽到什麽歷史故事,我勸你們還是打消這個想法。因為我所知道的那些歷史,至今就連我自己也無法說清楚,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看樣子是想避而不談,我回頭看向悶油瓶,用眼神詢問他的意見。悶油瓶徑直走來,淡淡地問道:“城南是什麽地方?”

“你們想幹什麽?”黑瞎子好笑地看了看我們兩個,“要找我幹活嗎?不過,我的老規矩,雇主的生死我從來不保證。”

黑瞎子嘴中死活套不出話,他走後,我意識到那條路線至關重要。但是幾十年過去了,附近建築和交通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時至今日的格局完全不同,除非時光倒流。我問悶油瓶,“你覺得這到底是什麽?”

他暫時也沒有頭緒,我接著分析:“也許是當時的鐵路,也許是相連的水系。運貨,運財,或者運人,無非三種。”說完我自己就搖了搖頭,這樣想下去是永遠沒有盡頭的。幾十年後的一座城早已面目全非,而我們手上只有一張精簡化的路線圖。

剎那間,我想到了一個切入口。沒錯,時間改變了很多,但是地貌沒有多大變化。山還是山,水還是水,那些平原和山丘絕非人力可以輕易撼動。如果能確定線路覆蓋的地形,至少能指向一個思考方向。

我們找了家打印店,把網上的資料圖片印出來。華北平原的地形相對平緩簡單,西部則是山脈和高原,地理差異迥然不同。我回屋後就把一大張地形圖攤平放在地上,命令小滿哥老實坐下,正好幫我壓平紙張。

我半跪下來,一邊比對著兩張圖一邊做標記。事實上,金匣裏那張老地圖的縮放比例不算大,沒法表現細節部分,我只能先取點再模擬。小滿哥坐在地上看著我忙忙碌碌,自知幫不上忙,幹脆兩眼一閉,尾巴一耷,睡著了。

我包攬左半張圖,悶油瓶負責右半部,中間趴著條狗。我維持著半跪的姿勢,半小時後便感到後背和脖子吃不消,只好挺起背來,瞬間一陣酸痛。悶油瓶向我伸出手,按了按我背部的肌肉,我心說恐怕他下一句就是“這裏也需要鍛煉”。

“我來。”他淡淡道,然後就二話不說拿下我手裏的筆。他自己埋頭接著幹活去了,把我的那部分也包了下來,繼續細致地擬合路線。

我捶著自己的背,開始回看紙上那些已經成形的部分。不約而同地,悶油瓶也停手擡起頭,看著鋪在地板上的圖案。我倆同時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這條路線幾乎經過了所有的山丘。

我們把路線照搬到了地形圖上,才一目了然地看到,這條路線根本就是在追著山跑。我一直覺得曲折的形狀給我種古怪的感覺,因為每次路線一彎都朝著下一座山的方向,硬生生延長了長度。我單膝蹲下,沿著這條線路慢慢摩挲圖紙,在一定範圍之內,確實沒有遺漏下任何一座山。我奇道:“這就是他的‘夙願’?征服每一座山頭?”

在山脈地段,這樣的路線不算稀奇,但是連平原部分也照樣這麽折騰,就很不能理解了。在山丘裏開鑿路線,意味著時間成本和經濟成本全要翻上幾番。既然目的地是那個阿拉善盟,直接找出方便快捷的方案即可,何苦如此浪費?

我皺起眉頭,再次站了起來,打算整體俯視這張圖,或許可以瞧出風水的苗頭。在我撐地起身的時候,半具身子都發麻。悶油瓶看出了我的苦處,來給我按摩肌肉。我往他身邊湊近,回憶他剛才半蹲的姿勢,和一般人都不一樣,想必也是個科學的蹲姿。

“這是個風水局?”我指著圖問。

悶油瓶搖頭,“與風水無關。”

“說的也是,方向太亂了。”我看不出門道來,從京城至沙漠,路過無數山頭,我心說這只能是重陽登高旅游路線,還是個夕陽紅老九門的旅行團。城南的事情黑瞎子緘口不言,我覺得還是問問小花穩妥。

打了幾遍,對方不在服務區,我才發覺大事不妙。別人的電話打不通是不要緊的,甚至悶油瓶的電話號碼就與一個擺設無異。但是小花這種人日理萬機,無論何種生意,都講究及時,所以他往往24小時消息暢通,就怕與外界失去聯絡。這回他主動關機,難道那件事真的鬧大了?

我又聯系秀秀,那邊秒速接通,她似乎就拿著手機在等待來電。

我的問題才問到一半,秀秀便打斷我道:“這次有那邊的勢力介入,難惹得很,暫時別動腦筋了。”

悶油瓶的猜測變成了現實,解家雖然經營得井井有條,但畢竟位於天子腳下,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我接著問了三個字:“你哥哥?”

“對。”秀秀很快回覆,聲音很輕。“沒想到他們把那些人都找來了。”

霍害們不知為這次爆發籌劃了多久,小花說得對,的確變天了。確認了這事後,我一想,不對,此刻風雨飄搖的緊急關頭,小花理應迅速應對,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為什麽反而不接電話?

秀秀聽了我的疑問,語氣同樣帶上疑惑,否認道:“他只是去了城南,不可能失蹤。”

“南邊什麽地方?”我迅速問:“那黑瞎子說,霍家的‘雷’炸出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秀秀頓了頓,又道:“那個瞎子?他說了些什麽?”聽那語氣,反倒好似在責怪黑瞎子走漏了風聲。

黑吃黑的時候碰上條子,無異於一顆氫彈爆炸,我能想象得出多麽混亂。也是這種時候,很容易出現意料之外的情況。至於“炸”出了什麽,唯一符合的,我想,只有那條路線在北京的“始發點”。小花和秀秀十有八九會封鎖消息,但我不希望自己也被封鎖在外。

“這件事我不可能不重視的,”我認真道:“你們兩家的事我無權插足,但是這次與我和……”我中途及時剎住,最終沒有牽連出悶油瓶的名字,“但是這次與我的事情也有關。京城的南邊,藏著什麽東西?”

秀秀輕嘆一聲,“當時火力很強,破壞了旁邊的山體。山裏面有條隧道。”

我心說這又不稀奇,就道:“小花他們家的鋪子沒被發現就好,那些可能是以前的火車軌道。”

“大量的鐵軌,不過全被拆了,棄用很久。”秀秀道:“還有一個隱蔽的倉庫。我並沒有去現場,這些描述是他說的。至於倉庫裏的東西是什麽,他這個時候也還在查。”

山體中藏個倉庫?儲存的一定不是普通東西,我忙道:“還在查是什麽意思?說不出來嗎?”

秀秀慎重道:“金屬皮封得嚴嚴實實,又貼了生化危險標志,這樣的東西,你敢隨便打開?”

我舉著電話,轉頭看了看悶油瓶,心想那是個什麽玩意兒?悶油瓶點頭,示意我繼續問下去。

秀秀道:“他現在應該就在那個山洞裏,可能信號被屏蔽了。”

若去一趟城南,沒準收獲頗豐。突然跳出這麽大的誘惑,像是做夢一般。我在電話裏跟秀秀應了一聲,準備掛了,秀秀這個鬼馬丫頭又道:“你和張小哥是不是想去看看?”

我還在斟酌措辭,那邊就說:“我哥哥之所以故意挑在這個地方,我覺得,他們就是想借助他人之手,到時候坐收漁翁之利。”

我說我當然知道,這下霍害們正好白白利用一下國家機器的力量。“小花他去了多久?他就不怕撞見?”

“時間差。”秀秀說道:“能利用的只有當前短短一段時間,趁那邊的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你們就別輕舉妄動了,我還不知道我哥哥留了什麽後手。”

在我印象裏,小花不是那種遇見怪事就上前一探究竟的人,他的好奇心克制得很好。今天一反常態,居然變得和我一樣。掛了電話,我對悶油瓶道:“一個破隧道是不可能讓他動身的,秀秀一定隱瞞了什麽,或者是小花對我們都隱瞞了什麽。”

解家這一代已經擺脫了那種體質,小花無非是個普通人。真到了緊要關頭,我是不會卷他進來的,所以一開始對他就有所保留。那本該是我和悶油瓶操心的事,這下他卻沖到前面。這麽一來,我似乎不得不去城南一探究竟。

“你想去?”悶油瓶看著我淡淡道。

“不。”我搖了搖頭,走到墻邊取了大白狗腿拎在手裏,“說實話,我真的很想去,但不是現在。”

幾日以來,那種無形的感覺愈發明顯。這陣子爆發式的信息量引領我走向一個又一個未知的地方,每時每刻,好像是有只手把線索放在了我們面前。以前,那些真相甚至需要我拼了性命才爭取得到。現在,沒有僵局,沒有瓶頸,只有一回又一回順水推舟的發展。

特別當秀秀提起“時間差”的時候,我尤為警覺。利用時間差暗中行動,這不就相當於逼我一定要馬上動身嗎?我撫摸著狗腿的刀面,道:“我經常覺得很慶幸,我們能走到這一步,任何一個巧合都缺一不可,但現實中它們統統發生了。”

然而,回看這一路的歷程,那些巧合又使我心驚。悶油瓶懂我的意思,道:“人為幹預。”

我邊回憶邊道:“每件事的起因其實非常自然。你還記得四川那棟樓嗎?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在爆破的時候留在樓裏?當時有個賣報紙的老頭告訴我,那棟樓馬上就要拆了,我怕線索從此消失,所以搶在工程隊之前偷偷溜了進去。現在想想,八成那個賣報紙的就有問題。”

悶油瓶靜靜地看著我,像一個耐心的聽眾,無聲地鼓勵我繼續說下去。我深吸一口氣,“後來被人打暈,蘇醒時爆破已經開始了。當然,我直到現在都想不通,為什麽那種結構的老房子要用爆破拆除的工程。”

我略一低頭,看到狗腿刀面倒映著自己模糊的身形,淡淡地苦笑了一下,“為什麽我會去四川的城市、為什麽張家的隊伍會在銀川失手殺死那個林家的妹妹、為什麽霍家和解家的老屋裏會意外發現那種古屍……還有很多很多事例,我都反覆想過。”

悶油瓶握上我的手,掰了掰手指,打開我的虎口,矯正我握刀的姿勢。我對著他近在咫尺的那張臉,開口道:“來北京的時候,我的計劃……就是‘沒有’。沒有任何多餘的步驟,什麽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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