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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卷二:穿雲裂石(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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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體內部是一個溶洞水系,光線打過去一片白灰色的石壁,形成很多規律的簾幔形態,流水的侵蝕作用非常明顯。陰濕之氣撲面而來,我看著腳下一面防止滑倒,道:“實際上,我是第一次來。地下河有魚嗎?我是指那種……會吃人的大魚。”

張海藻笑了起來,“為什麽有這種東西?電影裏才有,我上次看了一部日本的驚悚片……”

我擺了擺手,並不打算跟他解釋我上次和老癢看見的那種怪魚。果真是幻覺,那些怪物只存在我的腦海裏嗎?張家人對幻境的控制真是可怕。

可供行走的空間很少,我的狗腿只能豎直拎著。悶油瓶作為先鋒卻兩手空空,我心想他應該是擁有相當的自信能解決這裏的風險,也可能蛇群對我們構不成危險。我倒是很久很久——都沒有在這樣的環境裏遇到正常的物種了。

仔細打量四周,人工開鑿的痕跡幾乎沒有。除了腳下的窄道,其餘都是鬼斧神工的傑作。怪不得稱之為“礦”,這是一條純天然的“礦脈”。空間極不規則,好像迷宮一般,我們一路沿著最寬的主幹道,但旁邊仍有不少溶洞。擡頭還能看到上下貫通的狹縫,洞中有洞,地貌十分覆雜。

不久,眼前出現一條暗河,但和我印象中的那條地下河相差得簡直太多。水流安靜平穩,都足以開發成為旅游景點。同時我心裏的疑惑更重了,這樣安全的一個地方,為什麽會成為那年“測試”我的場所?莫非作為關鍵因素的蛇群對我的影響很大?

張海藻出聲提醒道:“上次我只走到這裏,往後是它們的老巢。”

悶油瓶應了一聲,接著道:“吳邪,別碰這裏的蛇。”

費洛蒙的“功效”我是知道的,一把雙刃劍,尤其在脫離人為控制的時候。我瞇著眼睛往前一看,河水裏閃過黑色的影子,石岸上也有扭動著的蛇群,零散分布著。這幅場景對普通人來說可能比較惡心,但是在我看來屬於特別安全。沒長雞冠,沒有黑毛,尺寸正常,姿態普通,總結成四個字:謝天謝地。

我輕聲問:“它們會主動攻擊人類嗎?”

“不會。”張海藻的聲音在洞裏形成回聲,“它們的視覺和聽覺都退化得很厲害。”

我的腦筋突然轉不過來。既然這麽安全,為什麽他說自己之前只走到中途?我本以為事情非常困難,只有悶油瓶搞得定,可眼下的局面完全是殺雞用牛刀。開玩笑,給我幾瓶雄黃,我也能馬上殺過去。

我們三個緩緩靠近蛇群,我聽著它們爬行的聲音,和洞裏的水聲混合起來顯得十分陰森。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些蛇似乎開始躁動。

我猶豫一下,把狗腿遞給悶油瓶。他接了過去,轉頭又看我一眼,我鼓勁道:“壯士,去吧。”

張海藻在我身後已經拉開了架勢,我以為他從包裏掏出的是什麽秘密武器,定睛一看,只是一把火鉗。他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道:“暫時只能找到這個,順手塞進去了。”

我忽然無比擔憂自己的處境,想叫悶油瓶把刀還給我。

悶油瓶淡淡的聲音傳來:“站好別動。”蛇群向我們爬來,氣勢卻沒有我想象中的猛烈。然後,站我前後的兩個人,開始精準地屠蛇。挑致命部位放血,再撥到一旁去,迎接下一條來送命的。

因為蛇群算不上密集,爬行速度慢,所以他們手中的動作也自然慢半拍。比起張海藻夾煤球般的姿勢,我更願意欣賞悶油瓶的一招一式。平時他的動作快得看不清,現在慢了下來,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這種新手級別的任務略顯奇葩,張海藻當時說“去秦嶺看一看”,明顯在含糊其辭。可我到了這裏,也沒看明白搞什麽鬼。這群蛇不會主動攻擊人嗎?可它們明明就是向我們三人湧來。

剎那之間,我想通了,它們是向我一個人湧來。之所以讓我站在第二位,不僅出於保護,更是要把“餌”放在中間,在旁邊布置“機關”,來一只屠一只,來兩只殺一雙。我這樣的人,既然能對它們產生跨物種吸引力,除了那獨特的體質,我想不出其他原因。

不過這是什麽道理?我以為費洛蒙的讀取能力是一種蛇群同類的征兆,可今天竟然遭遇了一次“自相殘殺”,被這裏的蛇打上了主意。

他倆這麽低效率的行動,不知得屠戮到猴年馬月,張海藻的目標肯定不是這群蛇。我問:“你們要找什麽?”

他們兩個把蛇的屍體扔進水裏,血液被水流稀釋,沖刷到了很遠的地方。張海藻道:“古人有句話,擒折……擒賊先擒王。”

“蛇王?”我遠遠註視著地下河的深處。

一波蛇群死的死傷的傷,悶油瓶把狗腿浸在水裏,洗去斑斑血跡。張海藻將手電調成散光,舉著火鉗,夾著水裏的蛇玩了起來,場面非常悠閑。他道:“先等著。”

嘩啦一聲,張海藻一腳滑進水裏。他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起來,老實地退了回去,把打濕的褲腳從鞋子裏拉出來,卷到膝蓋那麽高。我冷冷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直覺中認為這一切沒那麽簡單。

悶油瓶感覺到我這邊的情緒,回過身看了看我。我很難向他講清楚這種“直覺”,搖搖頭道:“速戰速決吧。”

狗腿的刀面豎在河裏,水流爭先恐後地拍打上去。悶油瓶專心盯著水中的狗腿,我有些好奇那到底有什麽好看,湊過去瞧了瞧。光滑的白刃上,只映出一張我的臉。我一楞,心說他犯得著偷偷摸摸嗎?我這張臉就在他旁邊,想看就光明正大地來看,我又不會害羞。

我哭笑不得地意識到,或許兩個人都學不會認認真真地談戀愛。我輕輕咳了一聲,餘光掃了下旁邊那只電燈泡,剛想對悶油瓶說點什麽,水花的節奏猛地混亂起來。悶油瓶馬上將刀轉了個角度,水流沖撞的效果更明顯了。

原來他在借刀刃放大地下河的水波,我不由慶幸,剛才沒說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由端正起態度,心想辦正事的時候,戀愛腦要不得。

水波越來越迅猛,大概某個大家夥即將出場。“這裏的蛇王長什麽樣?”我問道。

張海藻答:“有粽……有種王者風範。”他從包裏掏出一個褐色的器皿,瓶口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類似橡膠的材料。

“你要取蛇的毒液?”我道:“重點不是費洛蒙嗎?”

“在它的毒液裏啊。”

蛇與蛇的差距真是大,我心想,我那條蛇就有個獨立的囊腔用來儲存。張海藻又道:“蛇的演化歷程十分久遠,考察不了。不過我們是覺得,這裏應該是費洛蒙的發源地。其他品種是它們的分支,隨著時間變遷產生了地理隔離。”

“這麽說,這條蛇礦存在很久了。可現在才來秦嶺……”我心中一動,望向悶油瓶,“是因為我嗎?”

悶油瓶淡淡的眼神看向張海藻,開口道:“我也是剛意識到。”

我心想他果然不是善茬,掌握的信息比悶油瓶還多。張海藻同時被我們兩個審問,一點也不慌張,“我以為你們本來就知道,這種事情我又不好說破,對吧?”

他接著道:“你們想到哪兒去了?吳邪確實是用來吸引蛇群的,但準確地講你不是餌料,你的作用,是偽裝蛇王。”

我沒太明白,“你的中文表達能不能清楚一點?”

唰的一聲,水中傳來巨大的動靜。一群顏色更深的蛇游來,我們沒有工夫再說話。我身邊的兩個人又準備忙活,而我的腦子裏還在想那所謂偽裝蛇王是什麽玩意兒。

我以為自己依舊站在中間不動,蛇群便會乖乖赴死,所以警覺性下降了很多。當感覺到腳踝一陣冰涼的時候,我才發現,這個防護盾並不牢靠。

那條蛇一點一點纏著小腿盤旋而上,該死的是我手上沒有任何武器。魯莽的反應只會激起它的野性,我慢慢彎下腰,試圖把那條蛇從身上抓下來。這種比較溫順,任憑我抓起了它的身體。然而,剛拎起這一條,我的另一只腿又被纏上了。

我看著那兩人的背影,對自己說不要急躁,慢慢來。可不急的後果便是,手臂上也爬來一只。這次的蛇群比上一波更加熱情,不知道為什麽,我就看到很多的蛇直接繞過張海藻,再朝我的方向行進。

再不反抗,我會被蛇淹沒。快速抓走幾條之後,我道:“能換個地方嗎?對付不過來。”

張海藻轉身開口道:“這裏已經……”他踩到岸邊,又不小心滑進水裏,器皿也咕咚掉下來,“不好意思!”

我心中警鈴大作,這護盾陣型少了一個人,撕開一個口子,蛇群便魚貫而入,直沖向中央位置。我撒腿就跑,尋找避難所。可是這狹小的溶洞不方便活動,更別提它們一個勁追著我。

悶油瓶還不能離開原位,守在那個卡口消滅新來的蛇。張海藻操著火鉗喊道:“放心!”又向我招手:“你先過來!”

我很難相信這個家夥,覺得還是悶油瓶可靠。我不停地跳著腳原地打轉,正要找時機跑回去的時候,水流不知不覺平緩下來,附近的河道竟然被堵住,游來了一個大塊頭。

傳說中的“蛇王”出現了。之所以能確定它的身份,是因為正如張海藻所說,一看便知它的“王者風範”。那是一條巨大的異種生物,通體細鱗,像鱷魚一樣浮出水面,光是露出水上的頭部就有我半個身子那麽大。最震懾我的一點是,這副樣子和當年的“燭九陰”基本吻合。

它只有一只眼睛,橫著長在頭頂,深紫色的瞳孔。

眼前確實是真實的場景,那麽“燭九陰”是真的嗎?那段幻境是真的?可幻境本身就是虛假的,何來真實一說?這個矛盾的問題登時堵塞在我的思維裏。

張海藻在混亂中撿起那個收集器皿,空中拋給悶油瓶,道:“交給你,我帶吳邪先走!”

悶油瓶穩當地接下,看了我一眼,就朝張海藻點點頭。他手裏的大白狗腿淋滿了鮮血,衣服也濺上許多血點。但是他看我的眼神沒有半分狂躁,這個模樣和我們以前下鬥的時候,似乎有著某種共同的特質。

現在由於那種特殊感知,我可以輕易辨別出來,這種目光,是能讓人依靠的。

張海藻從褲帶拽下一個東西,飛快地朝上一扔。應該是鉤爪,他的準頭不錯,一下鉤住了懸在上空的洞穴,四肢並用兩三下攀上去,然後伸手拉我。

我踹下左腳的一條蛇,卯足了力氣向上跳。張海藻仿佛在垂直運貨,抓著我的胳膊就毫無人性地死命往上提。感覺手臂快被他拉脫臼了,我靠在濕潤光滑的石壁上也不好借力,被動等待著這家夥把貨物運送到位。

我真正爬上去的時候,那條粗壯的巨蛇已經游到悶油瓶面前。其實我非常希望留在這裏,二樓懸空首排觀眾席,絕佳的圍觀地點。但那些蛇竟然沿著流水侵蝕出來的溝壑向上爬,張海藻拽了我一把,“快跟上,不必擔心他。”

我扶著石壁,轉身走進黑暗的洞內,一邊問:“你認得路嗎?”

“至少能把你帶出去。”張海藻說道:“小心點看著路,我唯一的手電筒放下邊了,沒有多的。你夜視怎麽樣?”

我斟酌了一下,答道:“按照你們的標準,應該算作很差,不及格。”

“沒事,能走路就行。”張海藻的聲音從前面飄過來。幾十步以後我已經看不見他,也看不見自己的身體。

既然悶油瓶放心,我也沒道理在意那些令人不安的細節。但我仍放不下一個問題,“那條蛇是什麽東西?”

“如你所見,就是一條蛇。”張海藻道:“蛇王藏在地脈深處,這次我們屠了它的族群,鮮血順著暗河流下去,才把它引了出來。而你能夠吸引蛇群,這是個間接的作用,懂嗎?上次我來的時候,它們都躲在角落裏不出來,我還辦個鳥事……”

剛剛掛在石壁上的幾秒鐘已讓我想通了一些,這番話倒和我的猜測基本相符。我忙打斷他,“那個東西不叫燭九陰嗎?”

張海藻仿佛一竅不通,“租舊……租什麽?我不懂這些,你隨便叫它什麽都行。”

雖然這個人的話不可信,不過我心想能問出多少是多少。“你上句話剛怎麽說的,為什麽我能偽裝蛇王?體質原因?”

“說來話長,都是他們……”張海藻突然停下腳步,“不對,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我被他搞糊塗了,“我不姓張,當然沒法和你們比,兩個月前我可能連信息素是什麽都不知道。”

可是現在你……”張海藻欲言又止,“你至少能夠知道我們在做些什麽吧。”

我對他的中文表達徹底絕望,“這件事不應該用‘能不能’的字眼,你如果不說,我根本無法提前搞懂。”

張海藻不再說話,連他的呼吸聲都聽不到。我懷疑面前的這團黑暗裏沒有了人,於是試著往前繼續走。這時他開口,充滿了不解和無奈:“所以你根本就沒懂?”

我一腳就撞到他,他向後縮了幾步,似乎沒站穩,跌倒在地上。我道:“你可別掉鏈子。”

“反正我抗摔。”張海藻好像坐了下來,不知為何話語間一股子嫌棄,“原來你真的才入門,我解釋不清。”

我也不在意無關人士的看法,懶得理解這種人的思維。我摸索著坐下來,之前一路走著,已經到達了寬闊的洞區,兩腿都能完全伸展。

濕氣好像沒那麽重了,或許張海藻真的會走出去?奇怪的是,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刺激性氣味。我的鼻子被費洛蒙糟蹋幾次後,嗅覺嚴重衰退,即便如此還能聞到這個味道,可想而知它有多濃烈。

溶洞有什麽味?我思索了半天,腦中火花啪地閃現,這不是野外的味道,是風油精。

張海藻在腿上抹了風油精,剛才他卷起褲腳,我們兩人並排坐著,這才叫我聞到了一縷。風油精簡直是生化武器,他用的好像還是味道極重的一款。聽說老外愛用香水遮蓋體味,張海藻這只海龜說不定愛上了重口味的風油精。

張海藻站起身,喊我繼續走。前方透出了一絲光亮,我動力倍增,心想看來悶油瓶那邊也不會出事。可是輕松的心情並沒持續多久,我猛地發覺一件毛骨悚然的事情。

是的,一開始兩個人在屠殺蛇群,中途張海藻腳滑踩進了水裏,卷起打濕的褲腳——後來蛇就纏到了我身上。按當時那個格局,蛇群全從兩邊游來,是不會直奔向我的。

張海藻進洞後全副武裝,褲子自然是防水耐寒的好布料,風油精的氣味也很難散發出來。但褲腳卷上後,蛇聞到那種氣味,會不會因此而繞開?世代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嗅覺向來靈敏。

在野外的未知環境,我壓根碰不得那些蛇,費洛蒙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讓我引蛇本就屬於險招,只有他們從旁協護,方能安全度過。正因為容錯率非常低,一旦出了差錯,必然發生混亂。

那個時候我先自亂陣腳,而後連帶著張海藻出錯,最後他提出帶我離開,三個人的隊伍被打散,變為二加一的形式。就在此刻,巨蛇恰巧出現,悶油瓶說什麽都必須待在原地了。

時間點回到最初,就算張海藻在山林裏遭受了慘烈無比的蚊蟲叮咬,他大可以昨晚拿出風油精,偏偏進洞前才抹到身上。

連悶油瓶也沒有考慮這一層,是十分放心他的族人?還是這個法子真的太巧妙?一切都在我們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發生,沒有任何隱瞞的步驟。

狗腿不在我手裏,距離出口尚有一段距離,對方的實力又深不可測,我不可能在這裏和他撕破臉。我沒有證據,但百分百地肯定,從這個人出現開始,許多疑點和巧合便刺激著我的神經。

光線刺眼起來,我很不適應從黑暗到光明的突然轉換。張海藻看起來和我一樣,伸手擋住了眼睛。可惜眼下他的動作在我看來只是精湛的演技,我瞇著眼,心道出了洞後一定要先和悶油瓶匯合。

張海藻忽然一聲驚呼,接著整個人消失,從上而下掉了下去。我想收回腳,身體的反應卻慢半拍,已經來不及了。

媽的,垂直的斷壁。

生死關頭,我睜大眼睛,被光線照射得生疼。視野一團模糊,好像刮花的玻璃一般,看不清四周,只好伸手胡亂抓著。墜落的幾秒內,有什麽東西蹭過手掌,細細長長的,質地堅硬。

我掉在一個平臺上,感覺五臟六腑都被撞擊得錯了位。用手摸摸身下的地面,一條一條的板子,中間隔著很大的縫隙。我揉了揉太陽穴,眼睛逐漸恢覆正常。原來並不是掉在地面上,而是座吊橋。

木板腐朽破爛,繩子也搖搖欲墜,不知道是哪個年代的產物。我甚至不敢大喘氣,生怕下一秒壓斷橋面。擡手一看,掌心劃出了很多血痕,不過我自愈能力強,這點傷口不成大礙。

根據影子判斷,上方明顯有陽光投進來。但身邊依舊陰暗,仍在山體內部。這種地質結構堪稱一絕,我不解地想,尋常的山怎麽會有上下垂直的隧洞通向外面?

我轉過脖子,看到了一根柱子。不,是一棵大樹。非常粗壯,至少上百年。

或者說,這棵樹沒有生長年齡。因為我突然發現,這是一棵青銅做成的樹。

四周安靜得可怕,古老的吊橋不斷搖晃,發出茍延殘喘的聲響。我慢慢爬了起來,仰起頭。青銅樹分出了無數枝椏,枝椏又分出更多枝椏,讓人望不清頂端。陽光穿過層層樹枝照在我的臉上,溫度滾燙,完全不像地下溶洞那般涼爽。

我聽不見張海藻的聲音,他已經摔死了嗎?還是另尋通道逃了出去?或是暗中觀察我的一舉一動?

這是那棵青銅樹,難道不是幻境裏才會出現這種反人類的東西嗎?我到底活在哪個世界中?我只知道,以悶油瓶的性子,他不會允許任何人對我再進行一次實驗。那麽悶油瓶也是幻覺嗎?這種念頭一經觸發,心底忽然有股無法抑制的悲哀。

可是我們之間的精神互動明明那麽真實,我想起不久前,無論是在廣西的公園,還是爆破時揚起的大量塵土中,我都能感應到他的位置,無比地清晰。

然而,此時此刻,我卻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存在。空白,荒涼,無人回應,就好像大洋中只有我一座孤島。

我挪向那棵青銅樹,仔細觀察樹幹的花紋,精致得不像出自人類之手。我看了看四周,會不會馬上冒出一個涼師爺?算了,那是當時的幻境。

空無一人。我面向那棵巨大的神跡,完全下意識地,喊道:“小哥。”

等了一會兒,什麽都沒有。

我扶著枝椏,從吊橋爬到樹上。站穩後,在褲兜裏掏出一串東西,綁在枝頭上當作留給悶油瓶的記號。相思子,多虧我還帶著這獨一無二的信物。

物質化的陰影依然縈繞心頭,“覆制”的能力是真還是假?我深呼吸,心道肯定是假的。那種事情,只會在夢中出現。

我清空頭腦,踩著一根根的青銅樹枝,手腳並用,開始向上攀爬。

所謂螞蟻上樹,其實是個悲劇。螞蟻還沒能爬到樹頂,中途就會餓死累死,要麽被鳥啄走,要麽被突如其來的暴雨沖刷下去。現在,我就好比是那只螞蟻。

青銅樹的周圍掛著許多吊橋,沒有一座不是上了年紀的,應該是鑄造後留下的。這麽大個的青銅件,耗費的財力人力都難以想象。不僅體積巨大,細節部分的處理也精致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一般的青銅器具上刻些文字,或雲紋獸紋,見不到覆雜圖形。一是技術有限,二是等到人類創造出那些圖案的時候,青銅時代早已過去。但這棵樹紋路的樣式非常別扭,是直線和曲線的組合,看起來有些生硬,卻有種奇怪的藝術感。而且線條之間的縫隙細得驚人,甚至可以達到頭發絲那麽細,簡直要把眼睛看瞎掉。

我想不出這會是哪個年代的浩大工程,哪怕是現代的技術也很難做到。除非史上存在著比人類更高級的智慧生命體,不然任何一種假設都說不清楚。

這種無法仿造的風格獨一無二,我幾乎可以確定,腳底踩的這一棵,就是當年“幻境”裏看到的那棵。看來那段經歷並不是百分百虛假,“燭九陰”和青銅樹的內容竟然是摻雜進去的現實。難道這兩樣正是秦嶺的核心?

如果說那一年的實驗和蛇有密不可分的關聯,我還可以理解。那麽青銅樹又發揮著怎樣的作用?這棵樹出現得實在很突兀,就好像師徒四人的取經路上斬妖除魔,突然鉆出來個伏地魔,齊天大聖也不知如何下手。想去問問觀世音菩薩,可是菩薩忙著在和蛇妖鬥法。菩薩還拿走了金箍棒,不讓自己開殺戒。

繞著青銅樹的一圈洞壁上有幾個洞口,我就是從其中之一掉下來的。我也想過重爬進去,回到溶洞中,問題是迷路的風險很大,遇上蛇的風險更大。

一番權衡之後,我認為還是沿著青銅樹向上逃出生天最穩妥。至少這裏看上去沒有突如其來的危險,只需站穩和控制體力。

爬了大概五層樓的高度後,那些洞口也便處於我身體的水平下方。剛才只給悶油瓶留下一個標記,我想似乎並不足以說明我的行動方向。萬一他去洞裏找我,那可真遙遙無期了。我扯扯衣服,打算撕個布條下來。

無奈衣服質量太好,手是肉長的,撕不動。要是黑瞎子當時讓我練雙刀就好了,這樣給悶油瓶一把後,自己又能留一把。我心道,還能搞個情侶款,幹活不累。

我環顧四周,打算找根最細的青銅樹枝把衣服劃開。這棵樹的粗細分布很均衡,從裏到外逐漸變細,因此我踮著腳往外走。腳下的樹枝越來越細。我擔心會踩斷,不敢走得快。

走到無法前進的時候,我停下,伸手去掰樹枝。沒想到它鑄造得那麽堅固,紋絲不動,掰得掌心火辣辣地發燙,也動不了它一絲一毫。於是我化掌為斧,看看能不能用沖擊力劈下一根。

手只是比之前更疼了,好在它出現了折斷的跡象。我稍稍調轉方向,擡高腳就要踹。這時餘光瞥到一旁,看見不遠處的樹枝上貌似掛著一團東西。

很像是一個人的上半身,我最初覺得驚悚,後來仔細一瞧,原來是一件衣服。它掛在外圍的樹枝上,不動分毫。我向下爬了幾米,來到那個地方,踩在粗樹枝上瞇起眼睛看。

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我又不可能再往前走,細枝條承受不了我的體重。那是件爛衣服,發黴腐朽得很厲害,應該在這裏掛了一段相當久的時間。頭頂的幾縷陽光打在上面,呈現出經典的軍綠色。

憑顏色還不能斷定,不過肩膀上各有一枚肩章,肯定是軍裝無疑。我對軍裝沒有多深的研究,只能一眼看出那不是現在的服飾。因為那兩枚肩章是豎式的,中國歷史上,這種型號大約出現在清末民初。

當然,洋鬼子也有豎式肩章,再分為不同的國家和時代,種類更是浩如煙海。這件衣服要麽是外國軍隊的,要麽屬於中國的軍閥派系。無論哪一種可能,只要和軍部掛上鉤,都非同小可。

傳聞中,秦嶺藏著一個特殊的國家機關,專門單獨研究超自然現象,就連某個家喻戶曉的人物也參與到那個任務中去。難道是真的?現在親臨實地,這棵青銅樹是挺詭異的,可又會發生什麽無法用科學解釋的事情?說到底,它畢竟是個死物,不能跳舞也不會唱小蘋果。

肩章上的圖案破損不堪,數量還不少,好像是個高官。帶兵打仗無論如何也不會打到這裏來,莫非涉及某個不能被載入史冊的秘密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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