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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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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便利店差不多兩三天補一次貨, 專門的配送員會將成箱的貨物送到便利店門口,柏恩的工作內容也包括將這些箱子搬進倉庫,並且補充貨架。

畢竟工作量大, 林知恒一般都會留下來幫忙。

“太重了嗎?”

柏恩見林知恒搬得吃力, 伸手接了過來,利落地搬到一堆箱子上面,排列地整整齊齊。

林知恒:“……”

林知恒:“不是, 最近游戲打多了, 腱鞘炎犯了。”

“那你還是好好休息,我自己能做得來。”柏恩沒管額頭上冒出的細密汗水, 神色平靜地做著體力活。

林知恒默默地給她讓路, 檢查起貨架上的商品,又忍不住時不時擡眼偷瞧她。他有些猶豫要不要問她關於她丈夫的事情,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說不定還會引人誤會。

“怎麽最近早上都沒碰見你?”柏恩邊搬貨邊問隨意地問他。

她最近天天早上都起來跑步, 直到饑腸轆轆再去吃早飯,早餐店老板都眼熟了她, 時不時送個豆漿或者茶葉蛋給她, 讓她一整天的心情都好了不少。而且隨著胃口變好, 連內心似乎也變得開闊輕松許多。

“啊,嗯。”林知恒移開視線不敢看她,“約了朋友去其他地方跑。”

其實是因為害怕會遇見她,一看見她,“勾引”這兩個字就不自覺地往腦子裏鉆, 讓他渾身汗毛倒豎,不敢逾越半步。

他覺得自己是有些冤枉, 畢竟他以為柏恩是已婚人士只是說說而已。最近網上不是流行起一個說法,偽造婚育史更容易面試成功嘛。

不過她確實非常年輕又漂亮,而且她的漂亮是溫柔清冷的類型,是那種平靜時顯得有些清冷,但是你莫名確信向她搭話之後,她一定會很專註地盯著你的眼睛回應你的溫柔。

他真傻,這樣的姑娘,大概是不缺少追求者。

柏恩默默地將活兒幹完,然後十分禮貌地問他自己能不能把臨期的冰面包帶回去。

“當然,那些都是可以的。”

柏恩便拿了兩個裝進便利袋裏,打算回出租屋放到冰箱裏儲存起來,可以當成明天的午飯。

林知恒將店門鎖好,和她一起回去。畢竟兩個人住在一個小區,柏恩一個人回去也不算太安全。

只是近幾次他就規矩極了,總害怕周圍會有人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便默默地同她疏離了社交距離。

柏恩發著呆:……忽然正常起來,她還有些不習慣。

林知恒忽然出聲,音量很小:“小柏……姐,你是和你丈夫是不是吵架了嗎?”

柏恩沈默片刻,一邊想著她表現得很明顯嗎,一邊應道:“算是吧。”

“哦,那等你們和好了,你是不是就不幹了啊?”他傻傻地擡頭問她。他剛才突然意識到柏恩經濟條件應該比他想得要好得多,大概不太需要這份工作。

柏恩忍不住地笑出聲:“你面試真是太草率,不過也是我沒和你說清楚。這份工作我應該能做到九月份,到時候我開學。”

“?”林知恒迷惑。

柏恩見他疑惑,繼續解釋道:“我去年參加了宜大的研究生考試,今年九月份正式入學。”

林知恒大為震驚,他招聘廣告是寫明了要求高中以上學歷,故而沒想到她是名校的準研究生。

他問:“那小柏姐你本科是在哪兒讀的?”

“好像是……國大吧。”

林知恒更加震驚:“是是是那個我知道的國大嗎?”

“是吧,不然還有第二個嗎?”

他一連說了好幾個不堪入耳的驚嘆詞,“我現實裏第一次碰見你這種級別的學霸,你幹什麽不好,跑我這裏來,哎呦!”為她暴殄天物而嘆息。

柏恩擺擺手:“到社會上,學歷沒幾個用。”

林知恒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望著她,“我要你這個層次,我就拿自己這塊招牌,開全國連鎖便利店,招一百個員工!”

柏恩聽他的豪言壯語,並不覺得好笑,反倒附和誇讚:“有志氣!”

閑聊了一陣,兩人在小區門口分別。

柏恩拎著面包回到公寓內,鎖好門,換上鞋,然後走進廚房,將面包整整齊齊地擺進了冰箱裏。

她站起來,走到陽臺將早晨晾出去的衣服給收進來,陽臺外面吹著呼呼的冷風,香樟樹被吹得嘩嘩作響,讓人恍惚以為置身下雨天。

外面溫度很舒適,柏恩將衣服放回到房間裏,便換好居家的短袖短褲在陽臺吹風。她不禁張開雙臂,盡情感受晚風如何柔軟地穿過她的身體,帶起皮膚一陣細微的癢。

忽然,她感覺手指好像是碰見了什麽。

柏恩借著陽臺的燈細看過去,原來樟木的葉片竟然不知不覺地恢覆精神,葉片也變得□□飽滿,葉叢中綴著細小淡黃色的花。

——樹適應得很好。

生命。生命。她凝神地望著這棵一開始被她宣判死亡的樟木,感慨它竟然就這樣滿不在乎土壤的貧瘠,依靠本能,默默地紮下自己的根。

良久之後,柏恩忽然笑出聲。連日以來的絞痛和郁結都煙消雲散,回頭想一想,發現也不過如此。

樹猶如此,那她還有什麽借口再停滯不前。

室內燈光昏暗柔和,柏恩在房間內站立一會兒,找出了空調遙控器,將制冷溫度調到了最低的16攝氏度。然後轉身進浴室沖了一個滾燙的熱水澡,裹著浴巾濕淋淋地出來,赤-裸身體坐到了正對著空調冷風的椅子上,渾身滴答地落著水滴。

身上滾燙的水滴漸漸地冷卻,順著發尾、腳尖落到地板上,她恍若未覺,把手機找來打了一局游戲消磨時間。

她伸手試了試自己的額頭,是冰涼的。

猶豫片刻,她放下手機,重新進到了浴室裏,未給自己的軀體調整和緩的時間,又沖了一個熱水澡。

滾燙的水汽從浴室湧出來,柏恩一觸到臥室的空氣,沒忍住打了一個噴嚏,頭有些疼,連帶著受過傷的左腿也陣陣刺痛。

這種程度應該可以吧。

她遲疑片刻,將頭發吹幹,關燈上床睡了。

_

八歲時。

由於父母工作忙,學校又離得近,小柏恩二年級開始就自己上下學。

有一天她放學之後,便一個人偷跑去河邊玩,掉進了水裏,喝了一肚子河水,被路人的撈了上來,沒死。

再睜開眼睛,小柏恩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手上腳上都用紅繩系著銅錢,坐起來,胸前掛著的一個做工華美的平安鎖叮鈴作響。

此時電風扇正呼呼地吹著風,她好奇地左顧右盼,一時沒想通天氣怎麽變得這樣熱。

她跑去了客廳,發現日歷已經翻到了七月份,不禁大喜,在房間裏連聲叫嚷著“媽媽”“媽媽”。

文雅立刻從廚房裏出來,警惕地望著她,從一旁的架子上端下來一盤香灰,撚起一點往她身上灑。

小柏恩覺得嗆人,咳嗦兩聲,懵逼地望著她,“媽媽,你幹什麽?”

文雅動作一頓,“你認得我是誰?”

“我再怎麽傻都不會不認得自己媽媽吧。”她不滿地哼了一聲,隨即又開心道,“我睡了一覺,竟然睡到了暑假,我也太厲害了!”

“……”這語氣是她的寶貝女兒無疑。

文雅將手裏的香灰放回去,幾步上前緊緊將她抱到懷裏,顫聲道:“唉,你爸老說這是迷信,我看還挺管用的。”

那個暑假裏,父母全提心吊膽,將她管得嚴嚴實實,連她朋友約她出去玩都不許。他們怕她再犯病。

後來她一直平安無事,父母才和她細說起這件事——她落水以後,醒來就跟換了一個人,看遍了醫院都找不出來原因。後來實在沒辦法,找上了巫醫神婆,各種土法子試了一個月,才把她救回來。

講給柏恩聽那會兒,她已經算是個大孩子,有些自己的看法,對他們的話不置可否。她私下裏覺得他們說得不對,因為她有時候會做夢,尤其是在生病身體虛弱的時候,會夢見八歲時落水的那天。

她在水裏撲騰,看見有一個虛影靠近了她,聲音在她耳邊若有若無地響起,問她能不能把身體借給她玩幾天,玩兩天就還回去。

小柏恩那時根本不想上學,便欣然地同意,又忙提醒他:我快淹死啦!

虛影的腦袋搖了搖:別怕,我不讓你死。

只是醒來之後,記憶總模模糊糊的,只零星得知個大概,而且時間一久就又全忘了。這樣離奇的事件,隨著時間越來越久,柏恩便直接把它當成自己的臆想,置之不理了。

直到二十四歲——

她剛出校門就出了車禍,倒在血泊裏對著晴空瞪著眼睛時,面前又出現了隱隱約約的虛影,幾道竊竊地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來,似乎正爭辯著誰能獲得她身體的使用權。

柏恩費勁地動了動嘴,發現出不了聲,便在心底暴躁地表示我要死了,你們誰都得不到!

是哦,要死了,好可惜。

好可惜,這種死透的救不了。

……

不過,柏恩沒死透。再次睜開眼,她成了一個躺在搖籃裏的嬰孩,擁有同上一世一樣的一對父母。

她很快發現自己生活在一個與原來世界極度相似的世界裏。

一開始,她還為自己得到新生而惴惴不安,不過很快就安然自得,並且能理直氣壯地表示:她平時運氣那麽差,世界多補償她一點怎麽了?!

於是過上了以前的老日子,她繼續闖禍、打架、交朋友。除此之外,她多了一個蔑視同齡人的興趣,那些為自己弄臟衣服而哭泣的小笨蛋,她才不和他們玩,他們之間已經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

也因此,在她的幼崽時期,柏臣和文雅總擔心她不合群。為了讓父母放心,她也只好自降身價,和那群帶著口水兜的同齡人相處。

小學、初中,全與上一世大差不差。

高中時期,她遇上一個人,第一次有了想談戀愛的沖動。

天吶,在一群長著青春痘的自以為是、自命不凡的少男少女堆裏,對方簡直出淤泥而不染。

在她堅持不懈地追求下,他們成功戀愛。

大三時,她趁著暑假跟著自己的指導老師參加一場調研活動,結果在村子裏出了意外,受了很嚴重的傷。在強烈的疼痛感和瀕死感中,耳邊又出現了那些熟悉的竊語聲。

這次她很堅定地掌握著主動權:“滾開!”

聲音消失了。

柏恩很快將這件事情拋到腦後,她忙著養傷、上學、談戀愛。畢業之後又忙著計劃怎麽養好一個小孩子。

直到某一次吵架之後,她安安分分地在路邊等著紅綠燈,一輛汽車由於剎車失靈撞到了懷孕快八個月的她。

那一瞬間,她幾乎沒感覺到疼痛,只感覺一股一股的液體從身體流出去,是溫熱的鮮血與羊水,是生命和生命。

短暫地失去意識之後,她尚有一線清明,看見她熟悉的虛影。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強烈的生的渴望傳遞給她:“救救我。”

對方似乎只想袖手旁觀,冷漠道:“你又不會死,醫生會救下你,頂多會癱瘓而已。”

“不,不,求你,求你救救我的小孩。”她睜著一雙絕望的眼睛,像到了懸崖峭壁邊上,身後是萬丈深淵,手指苦苦地扒著巖壁,遲遲等不來救援。

虛影卻滿懷惡意道:“你以後又不是不能生了。”

“不一樣,那就不一樣了。”柏恩渾身顫抖不停,護士將她推進了手術室,她直直地瞪著手術燈哀求,“你救救她。”

虛影盯著她片刻,終於松了口,答應了下來。

醫生正為她註射了麻醉劑,柏恩忽然偏頭看向她,神色急切,帶著新鮮傷疤的嘴唇輕輕蠕動。

“什麽?”醫生將耳朵貼過去,“你說什麽?”

她艱難吐詞:“請轉告我丈夫,讓他……等等我。”她的爸爸媽媽早被她鍛煉出了強心臟,現在她最擔心他,他有時候就是個膽小鬼,真讓人不放心。

“小柏,小柏……”

灼熱滾燙的高燒和久遠綿長的記憶裏,有人語氣焦灼地喚她的名字,而後直接托起她的膝窩和脊背將她抱到了懷裏,腳步急促地將她抱出門。

陽光落在了柏恩的睫毛上,她恍惚地意識到,原來不是因為生病讓她想起全部的事情,而是她在身體極度虛弱的時候更愛他更依賴他,是她的內心誠實地湧起極端的渴望,想要記起所有事情,給他最完整和最熱烈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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