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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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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冬雪夜。

小區室內暖氣開得暖洋洋的, 燈光雪光。

柏臣出去參加一個學術活動,得兩天之後才能回來,故而家中只剩下文雅和柏恩兩個人。

柏恩坐在飯桌上, 吃著媽媽做的飯, 心中泛起一陣感動。

果然,她自己過得好好的要什麽男人?

真是想不開!

文雅盛好飯,坐到座位上, 斜睨著看她一眼, “你們吵架了?”

柏恩立刻炸毛否定:“哇媽媽,你亂說, 我才沒有!”

文雅哼笑道:“你是我生出來的, 還能騙得了我,快從實招出來。”

柏恩用筷子夾了一顆晶瑩的米粒塞進嘴巴裏,恨恨地嚼著,知道瞞不了她。

“媽媽,我才發現, 他人品有問題。”

文雅不禁驚訝,又確認了一遍:“你是說徐獻清?”

“是呀是呀, 他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 一點都不專情。”

柏恩刻意隱瞞了自己的那一部分, 跟她抱怨。

文雅更驚訝,有些無心吃飯,擱下筷子,思忖道:“就我看,他不是個見異思遷的輕浮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 媽媽你又沒和他住在一起,當然什麽都不知道。”她語速飛快, 越說越氣。

文雅皺起眉,目光溫和地看著她,幾乎是哄著她,“我不清楚,所以你能詳細講一講嗎?”

柏恩將頭埋進碗裏,“媽媽,跟你說你也不明白……”

“我不明白,所以要你講給我聽呀,做媽媽的心情,你現在還不知道嗎?”

柏恩想起她的小姑娘,鼻尖一酸。

真奇怪,她明明又沒有懷過崽崽,但是她天天跟在她後面叫“媽媽”,她就真的願意做她的媽媽。

雖然沒有外人在,但是自己感情上的事情,柏恩並不好意思直說出來,便支支吾吾道:“我感覺,只是感覺他對我有點意思。但是他不是都有心上人了嗎,怎麽還來撩撥我,這道德嗎?”

她從來都把自己當成獨立的人。

文雅也呆住了,未曾考慮過這一問題。

事實上,DID患者在婚戀上一直存在著這樣或那樣的倫理問題。

大部分患者終其一生都無法治愈,病情嚴重到無法正常社交,就也沒辦法得到正常的婚戀關系。

可供參考的案例就更為少見。

文雅也有些犯難,輕聲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幫助你,但你是我的女兒,我沒有一刻動搖過。”

母親對女兒的愛是無限大的,但是親情和愛情更是有本質上不同,愛情是狹窄的,小到只能容得下兩個靈魂。

她眼神浮現出憂慮,“那你呢,你喜不喜歡他?”

“不,我一點都不喜歡。”柏恩斬釘截鐵道。

文雅低低嘆息了一聲,“恩恩,我明白你的想法了,既然如此,我會去打電話和獻清說的,你們最好還是分居一段時間。”

柏恩想早該這樣了,忙不疊地點頭。

_

另一邊。

徐獻清正哄著崽崽睡覺。

今天念的是《永遠永遠愛你》。

徐獻清聲音磁性清潤,讀書時不急不緩,極為溫柔。

“……她來到原先撿到蛋的樹林裏,把寶寶放在地上。‘再……再見,寶寶。’媽媽轉身離開,心裏一陣一陣地疼。”

他聲音一下頓住。

這故事似乎不太適合讀給小孩子聽。

擡頭,崽崽正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他,伸出細小的手指著慈母龍媽媽問,“為什麽要疼?”

徐獻清只好答:“因為慈母龍對霸王龍寶寶有了感情。”

“有了感情,就會疼嗎?”

“……嗯,有感情是會心疼的。”

他又接下去念了幾頁,看了看時間,將繪本收了起來。

“好了,要睡覺了。”

崽崽拉好被子,乖乖躺好,回頭問他:“爸爸,媽媽呢?今晚想媽媽摟我睡。”

徐獻清站起身,垂著眼睫,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翻身。”

崽崽乖乖側躺著,徐獻清幫她幫被子兩邊折好。

“擡腿。”

她用力翹起兩條小短腿。

徐獻清把被子掖好,“乖,明天帶你去找媽媽,現在要好好睡覺。”

“哦。”

崽崽的聲音悶悶不樂。

他關上了燈。

從女兒的房間裏出來,徐獻清卻沒有回到自己的臥室,而是徑直去了放映廳。

他坐在皮質座椅中,電腦連接放映機的HDMI接口,將硬盤中的數據傳上去。

一張一張的膠卷照片投放在幕布上,將他清瘦的身形鐫刻成剪影。

十五六歲的少年們的面孔,全都無憂無慮,意氣風發。

徐獻清是高一上學期末才轉到了第九中學。

那天的夜裏下過雪,地上全是積雪,融化成冰。

不急不躁地從車上下來,來接他的人是年級主任,對方絮絮叨叨關切的話說了一大堆。

徐獻清壓根沒註意他,只專心看著腳下的路,往教學樓走過去。

上課鈴聲已經響過了,周圍也沒有什麽學生。

後面忽然一陣風風火火的腳步聲音逼近,忽然對方“啊”了一聲。

徐獻清皺起眉回頭,還未意識到發生什麽,對方的腳就掃到他的腿上。

大理石地面原本就滑,他整個人就要往後面倒去,對方又急切地叫了聲“小心”硬生生把他扯到她的方向倒了下去。

雪水濺了一身。

徐獻清只感覺自己壓住一片柔軟的軀體。

“柏恩!”主任怒道,“你跑這麽急幹什麽?!”

“啊,我是不想遲到啊。”

“你都遲到了,再跑得急還有什麽意義,要是把人撞傷了該怎麽辦?”

柏恩自己覺得委屈得不行,遲早了挨罵,努力不遲到還要挨罵,況且明明自己才摔得重,況且對方個子那麽高那麽重,壓在她身上疼死了。

只好咽下滿腹要反駁的話,齜牙咧嘴地扶他起來。

等到看清被自己撞倒的學生樣子,忽然呆住了,“對不起,我不知道地會這麽滑,你沒事吧?”

徐獻清不吭聲地從地上起來,垂下來的頭發半遮住了蓋在左眼上的醫用眼罩,平添幾絲陰冷憂郁。

旁邊傳來幾聲笑聲,有人在走廊處背書,看見了這邊的情景。

二樓的一個中年男人中氣十足地向下喊:“柏恩,你怎麽又遲到!”

是她的班主任。

女孩跟受驚的兔子一樣“騰”地站了起來,著急忙慌地向年級主任道:“老師我錯了,下次不敢了。”

又對徐獻清道:“我是六班的柏恩,你要是被撞壞了就去找我,我會賠的!”

然後拎起書包飛也一般地爬上了二樓。

主任氣急,又回頭問徐獻清:“獻清,沒被撞傷吧?”

他搖了搖頭。

主任又道:“柏恩是個好學生,她肯定是不小心的,你別放心上。”

是怕他會對她意見。

徐獻清點頭,“我知道,我自己上去就行了,您不用陪著我。”

主任搓了一下手:“行,那你慢慢去就好。”

徐獻清擡了一下頭,對方已經跑到了班級門口,正被班主任訓。

他垂下頭,慢慢地上去。

他在七班。

傍晚,徐獻清因為受傷,就申請了不上晚自習。

司機先去隔一條街的附中接正上初一的徐溫嘉,再去接他。

他一上車,徐溫嘉便幫他接過了書包,迫不及待地問他:“哥,開學第一天怎麽樣?”

徐獻清挨著他坐下,認真地想了想,低聲道:“還行。”

“進九中的都是學霸,哥你才回國,跟不上很正常的,慢慢來就好。”徐溫嘉怕徐獻清不敢跟他講實話,便拐彎抹角地安慰他。

他們雖然是年齡差距不大的親兄弟,但是實際相處的時間卻並不多,而且性格也天差地別。

徐溫嘉眼尖地瞧見他膝蓋上的汙漬,“哥,你褲子怎麽臟了?”

徐獻清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想起來是早上摔倒不小心染上的汙漬,就解釋:“不小心滑到的。”

“你也太不小心啦,下雪天路面肯定滑呀,你摔的不重吧?”

徐獻清想起來自己全壓在對方身上,誠實地搖了搖頭。

徐溫嘉話說多了有些渴,從包裏擰開礦泉水,咕嚕嚕地喝了一大口。

喝著喝著想起來自己的要緊事,回頭問他:“哎,哥,你是在幾班來著?”

“七班。”

“啊,你怎麽在七班?”徐溫嘉不滿地嘟噥起來,“我不是讓爸把你轉去六班,怎麽在七班啊!”

“……有什麽區別嗎?”

徐溫嘉癱在座位上,掰著指頭道:“六班成績好呀,嗯,而且六班的氛圍也好,老師也好,同學也好,反正六班就是比七班好。”

司機笑呵呵地插嘴,“大少爺,你不知道,小少爺的心上人在六班,才覺得那裏哪哪都好,天天恨不得不上學跟過去。”

徐溫嘉羨慕地看著他:“我一想到哥你竟然能和她在隔壁上學,我就羨慕的不行。”

他抓著一頭卷毛,沮喪道:“可惡,為什麽爸媽把我生得這麽晚,要是我們倆能換一換就好了,真是羨慕死你了。”

徐獻清垂下眼瞼,不搭他的話。

司機知道徐溫嘉嬌生慣養,周圍人全順著他,說話就沒個輕重。可是對自己剛遭受過打擊的哥哥說這種話也有些過了,便在其中打圓場。

“小少爺,你要是哥哥,說不定還碰不著人家呢。”

“哎,也是。”

又關切地問徐獻清,“哥哥眼睛還好嗎?”

徐獻清道:“還行。”

“那還是要好好休息,大冬天起床這麽難,真不知道爸爸為什麽要你這麽早入學。”

徐獻清輕輕瞥了他一眼,明明之前天天跟在他後面問什麽時候能入學的人就是他。

休了半年學重回到國內的學校,每天按部就班地上課放學,倒是與他之前在國外的生活沒什麽差別。

徐獻清相貌生得出眾,但是性格孤僻,整個人都顯得難以接近。

又是插班生,眼睛還有問題,旁人對他好奇心過了,更沒人主動與他搭話。

他自己倒是樂得這樣的清閑。

一月份,學校舉辦了元旦晚會。

徐獻清沒有去,反倒是徐溫嘉跟自己的幾個朋友混了進去。

聽說他心上人也會上臺表演節目。

徐獻清對他的事情不感興趣。

但是那天晚上徐溫嘉一回來,就嚷求他一定要幫他帶一張晚會的DVD,他要好好珍藏起來。

於是當班長統計全班誰想要晚會的DVD光盤時,徐獻清頂著旁人玩味的目光,成了全班唯一一個冤大頭。

兩百一張的光盤,明擺著是學校在賺黑心錢,就沒多少人會去買!

徐獻清沒什麽感覺,他是幫別人買,而且只是舉手之勞,旁人的目光,他根本不在乎。

只是他以為這就完了。

誰知徐溫嘉又不知道哪裏打聽來的,這元旦晚會還有該死的幕後花絮,還是獨家的。

徐獻清經不住他的軟磨硬泡,只好又繃著臉去找拍攝的同學拷貝了一份文件。

那同學簡直受寵若驚,沒想到自己拍出來的東西還有人這麽稀罕,當即慷慨地把自己拍攝的得意之作全發給了他。

末了,還感動道:“我去,徐獻清,看不出來你這人平時悶悶的,人卻這麽有眼光。你也不用跟我客氣,我就全發給你好了。就是你看完了,給我提點意見,不用客氣的!”

徐獻清冷著臉點了下頭。

後來拿回去連文件都沒點開,一股腦地全塞給徐溫嘉。

一直到徐溫嘉得寸進尺地讓他往對方桌子上塞各種小禮物,徐獻清才知道女孩的名字到底是什麽。

不過當年那些視頻,一直好好地被保存在他的硬盤裏,和他後來為她拍的照片視頻放在一起,竟然也有了特殊的意義。

徐獻清從最早的視頻開始看起,十幾年前的影像畫質現在看來太過古舊,他只找到有她的那段看了看。

柏恩很擅長彈吉他,和另一位女孩的配合也天衣無縫。她在音樂方面極有天賦,高考之後還去做了義演,只是後來她成了整天下地的農學生,很少再彈過。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這段演奏,整個高中,只有高三那一年的元旦晚會他到場了。

因為她是主持人,因為她邀他去看。

徐獻清倚靠在座椅中,很細致地看這些影像,看著光影浮動,聲音嘈雜,人群熙熙攘攘。

這是那段所謂的幕後花絮。

只是拍攝這段視頻的人水平真的不怎麽樣,鏡頭搖搖晃晃,光圈也沒有調到位,畫面忽明忽暗,對著雜亂的後臺這拍一下那拍一下,毫無重點。

終於——

“……哦柏恩,你這是要上場彈吉他嗎?”

鏡頭懟到了穿著襯衫短裙,翹著腿抱著吉他的女孩身上,裸/露的皮膚幾乎白到反光,她擡頭對著鏡頭笑罵:“靠,陳世嚴,我難不成扛吉他上臺演雜耍?”

舉著相機的男生問:“那你今天要演奏什麽曲子呢?”

“這可是我精心打磨了二十年的原創曲目,”柏恩笑嘻嘻地伸手攬過另一個女孩的細腰,“和我們大美女何何一起合奏哦~”

鏡頭又晃得厲害,對準了另外一個相貌極為精致漂亮的女孩。

“何何,那你有沒有什麽想說的呢?”

被稱作“何何”的女孩低頭看一眼她的搭檔,“那就……希望今天恩恩和我,一切順利!”

……

徐獻清的胳膊撐座椅裏,久久凝視著放映的畫面。

高中三年,大學四年,然後結婚又是一年。

明明認識了八年之久,但是只用了三年時間,就讓他幾乎想不起來她原本到底是什麽模樣。

怎麽會認不出來?

怎麽能認不出來?

她笑容慣有的弧度,她生氣時的小動作,她有時講話時的腔調,都像是從十年前走出來一般。

走出來,又走到他面前,跟他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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