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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裏,淩昱翻了翻劄子,然後手腕一甩煩躁地將劄子丟在一旁,揉起了太陽穴。

曹德欽將茶放在淩昱手邊,“皇上,飲些茶吧。皇上這頭疼的毛病愈發嚴重了。咱家瞧著那禦醫也是個不頂事的,不若多換幾個來瞧瞧。”

淩昱擺擺手,“也好,去吧。顧卿來了沒有?”

“咱家去瞧瞧,先將顧大夫催來,晚些再替皇上喚禦醫來。”曹德欽見淩昱點了點頭,便躬著身子退了出去。

不消一會兒,顧平忠就邁入房中。淩昱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將劄子甩在他身上,“成日裏便是催催催。”

顧平忠作揖道:“皇上,一場宮宴的事。”

說的倒是簡單,可淩昱不想。

如今太子已經跟他離心,他為何要費盡心思做一場聯姻,為太子穩固地位擴增勢力?

這些臣子盡心,皇後也盡心,挑選的都是家世顯赫的貴女,德才兼備且能歌善舞的皆有,隨便挑揀一個出來,都能將東宮打理的井井有條。

淩昱閉眼沈默了一會兒,道:“朕瞧著都不是很滿意,宮宴上再了解一番倒是可以,只是,再多挑些家世沒那麽顯赫的以作備選吧。”

顧平忠從袖中拿出那塊玉佩,上前幾步,雙手呈著,“皇上,臣想將殿下之物交還於殿下,今日既來了禦書房,便交給皇上,由皇上轉交罷。”

淩昱睜開眼,曹德欽不在,他只能自己繞過書案走上前去,“果然是太子的玉佩,怎麽在你這裏?”

“回皇上話,上回犬女出行竟遇了刺,好在殿下路過,將犬女救下,只是離開時不慎遺落了這玉佩,犬女一直收著,想找機會還回去,又不敢告訴臣,這還是臣今日無意發現的。”

淩昱拿過玉佩,“哦?竟有此事?行刺之人是誰?”

顧平忠嘆了口氣,“一直沒有查出來。”

淩昱前後看過了玉佩,然後目光落在顧平忠身上,微微瞇了瞇眼,略有所思道,“你的哪個千金?”

顧平忠道,“皇上,您忘了,臣家中只有一個閨女呀。”

淩昱回憶了一番,“朕應該是在宮宴上見過,只是沒有印象了。哦對了,幾個月之前,錦昭胡鬧,好像還在宮宴上同顧卿的千金起了爭執,是不是有這事?”

“正是。”

淩昱拍了拍顧平忠的肩,“錦昭一貫是個胡鬧的,你沒有借此事再在朝堂上尋朕得難堪,朕還得感謝你才是。想來你這千金當是個有膽識的,下回宮宴也可帶來給朕瞧瞧。”

顧平忠作揖道:“是。”

顧平忠剛走,莊密便在外頭求見,淩昱讓他進來,莊密行禮道:

“皇上,馭南大將軍帶著一個婢女鬼鬼祟祟地進了東宮。”

.

東宮。

因為淩奪回到了東宮住,太傅陸荇也面過了聖,息了告老還鄉的意思,淩昱這才解了陸荇的囚禁,但淩多反而是難得私下見陸荇一次了。

這幾日朝堂上對太子妃之事有些爭議,淩奪尋了“向老師求個意見,順便說說體己話”的緣由,才得淩昱同意,將陸荇請來了東宮。

陸荇此刻正在確玉殿裏與淩奪煮茶,殿門半敞著,淩奪坐在敞開的門裏,陸荇身子骨受不得寒,好一陣苦惱,“殿下倒是體恤,在東宮裏約見老臣。若是在簫園,老臣只怕凍壞了也要坐在風雪裏賞景。”

“老師慣愛做些風雅事。”淩奪帶著淺淡的笑。

陸荇嘆息著搖搖頭,撫著胡須,目光忽然落至淩奪身後一處,起身跑上前去,“殿下,你這兒得了新的霧山茶,怎麽不告訴老臣,莫不是不待見老臣了!”

陸荇只有在面對霧山茶的時候有這般不莊重得姿態,淩奪笑意更深,趁著陸荇往懷中揣霧山茶,往正在煮茶的爐子裏倒了陸荇不願意喝的藥,“老師不是才來嗎?還沒來得及說。”

“什麽才來?殿下如今連話都說的這般敷衍。”陸荇將茶放在爐子邊,喚淩奪身後的下人為他尋個褡褳來,才坐回了淩奪對面,滿面紅光,瞧著都比剛來時更有精神頭了一些。

“對了,太子妃一事,殿下心裏當真沒有人選?”近來討論太子妃的人選無論在何地總是進行的如火如荼——也不知是誰家中傳出了消息去,就連民間茶樓酒館都開起了賭註,賭這太子妃之位花落誰家。

誰不好奇傳言裏懷瑾握瑜又玉質金相的太子殿下最後會迎娶哪家的女子。

“沒有。”淩奪眼底掠過一絲猶豫,緩緩道,“說來荒謬,學生曾有過一個心儀的女子,只是,那女子滿嘴謊話,惺惺作態,又貪權自私。”

陸荇頗為驚疑地看著淩奪,“殿下豈會被這般女子蒙騙?”

頓了頓,陸荇又了然道:“殿下未經情愛之事,一時被蠱惑了心智,也情有可原。既然已經看清,早些放下往事罷了,殿下也不是耽於情愛之人。”

陸荇說出這話,淩奪看著他的目光便摻了些好笑。

陸荇當年,站在府門外因為一件小事與一名女子吵了七日的架,愈想愈生氣,索性把那女子娶回了家去,本著“就算吵一世,也要爭出個理來”得氣概,後來一夜之間便被那女子磨沒了氣勢,這世上,唯有她,陸荇不作爭辯,事事相讓。

這事兒還是朝中老臣偷偷告訴淩奪的。

陸荇沒看出淩奪眼裏的戲謔之意,淩奪也沒有開口去與陸荇頑笑的意思,接道:“只是,學生又遇見她了,因著一些緣故,與她相處了一段時間,發現她雖心思低劣,卻也沒做什麽壞事。”

陸荇訝然,“沒做什麽壞事,能得殿下這般痛恨得評價?既然殿下提起了她,莫不是心中還惦念?”

“沒有惦念,學生一直想切斷這孽緣,所有會給我們造成羈絆的事,學生都盡力想處置幹凈。只是有時候覺得很無力,好像無論怎麽改變,事情一定會朝命定的結局去走。”

陸荇自然是聽得迷糊,撫著胡須思襯,“許是有什麽誤會。”

“可是,不是什麽糟踐,都能用一句‘誤會’輕描淡寫地揭過去。”

殿外風停了下來,只雪還簌簌落著,既沒了風聲攪擾,殿中炭爐得“滋滋”聲響尤為清晰了起來,茶爐飄出的藥味也愈發濃郁,淩奪盛了碗藥茶,遞給陸荇。

“老臣還以為鼻子壞了,原來殿下當真在茶爐裏煮藥,”陸荇接過碗,“這……殿下怎好幹這脅迫人的事。”

“既知道是脅迫,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淩奪又給自己盛了一碗,“學生陪老師喝。”

“唉!”陸荇苦著臉,用勺給藥茶散熱,接上了淩奪方才的話,“殿下是個通透之人,自有自己的主意。莫留遺憾便是了。況且身份在此,很多事也不能隨殿下的心意,原來皇上還算慣著殿下的時候,或可討些便利,如今……”

說到此處,陸荇才恍然想起該責怪淩奪一番,“前些時候皇上借阮家父子降低幕後之人戒心,殿下你啊,關心則亂,本不必和皇上走到這一步——待尋了機會,皇上自然會將阮家父子放了的。”

“老師這麽想嗎?”

能隱藏勢力這麽久,當不是這麽個傻的,憑著阮家父子就能降下了防備去?

陸荇看淩奪臉色陰沈了些,索性揭過了話,“皇上的心思,老臣也猜不透。只是近來皇上一直在培養九王,看來是想讓九王與殿下分庭抗禮了。”

淩奪神色尋常,將藥茶仰頭一口喝了下去,繼而看著陸荇,陸荇知曉他的意思,看了一眼茶碗,也“咕嚕咕嚕”地喝了個幹凈。

喝完之後,陸荇忽然問了一句:“前些時日抓進大獄裏的阮禦史,家中是否有女兒?”

陸荇只是人老了,思緒有些跟不上,如今被這藥茶一通刺激,蒙著霧的思緒好像一下子清明了起來。

“有。”淩奪低下眼,看著茶爐。

“哦,那殿下方才所說的心儀之人,是否便是——”不然怎麽會為阮家做出這種損害自身的事來?

淩奪打斷道:“是‘曾’心儀。”

一定要強調這個“曾”字。

淩奪又道,“本來打算這幾日尋機去見她,可一直沒找到機會。”

然後又給陸荇盛了一碗藥茶。

這時,殿外有兩人腳底生風地躥了進來,陸荇嚇了一大跳,站起身來,目瞪口呆地看著來人。

淩奪微微皺眉,也看著那一男一女慌亂的模樣。

宋觀與淮瓔跪地行禮,宋觀率先解釋道:“殿下,貿然打擾,實屬無奈,避過眼線不易,這才用了這等下策來見殿下。”

陸荇指著他們,模樣頗像淩奪幼時犯了錯,他拿戒尺教訓的樣子,淩奪知曉陸荇是真動了怒,卻也不作聲,將藥茶放在身旁的矮桌上。

陸荇氣道:“冒犯儲君,行狀瘋癲,斯文掃地,一點規矩都沒有,宋觀,你是憑著近年功績,便敢跑到東宮做賊子來了?!”

罵不能只罵一個,陸荇又看了一眼淮瓔,“還帶著一個婢女,是想做什麽?今日你不交代清楚,便定你一個以下犯上之罪!這婢女,也定一個意圖蠱惑儲君之罪!”

淮瓔裝成宋觀的婢女,才第二回踏入這個宮中,便做翻東宮墻這般膽大妄為的事,不被嚇破了膽已經算是貴女中膽大的了。

這一路走來,她本著“來都來了”的想法,才敢咬牙闖進東宮,其中自然還有覺得淩奪並非亂發脾氣之人,才算是給她一顆定心丸。

東宮外有宋觀作掩護,東宮裏沒什麽宮人,應該沒發現他們的蹤跡。

可如今好不容易循著殿下的聲兒闖進這大殿裏,卻發現還有一個如此嚴肅刻板的老官,淮瓔心氣都尚未順,此刻哪裏敢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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