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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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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顧府。

顧翡聲坐在閨房窗牖旁看書,看了一陣兒,從懷裏拿出那塊玉佩,指腹摩挲過玉邊,思索該怎麽歸還。

顧平忠路過房外,顧翡聲看見他,將玉合在書裏,追了上去。

“爹爹,阮家怎麽樣了?”

顧平忠看了她一眼,腳步未停:“還能怎麽樣。”

“還沒查清麽?”顧翡聲嘆了口氣,停下步子,轉身要回房看書。

“翡聲!”顧平忠沈聲喚住她,厲聲道,“你萬不可再與阮家有來往,知道嗎?”

“為什麽?”

顧平忠神色嚴肅,“阮家這回是誰也救不了了,與反賊扯上關系,你是要我們顧府一家老小跟著去死麽!”

“我聽著怎麽也不信。”顧翡聲有些惱意,氣沖沖地提步回房,見顧平忠跟著她還要說話,她一邊走一邊繼續道,“許是我心裏偏袒淮瓔,縱然我不了解她的父兄,我也覺得當不是幹出謀反之事的人。”

“翡聲,你不懂,現在已經不是謀反的事了!你是要氣死老子不成!”

“以往父親總是‘仗義執言’,怎麽如今看見有冤案卻退避三舍?”

“老子是個言官,又不是查案的!再者說了,天威不可冒犯,所以皇上最近下的令也沒有大的不妥!我告訴你,你若還要維護阮家……”

顧翡聲在桌案旁坐下,“那又如何?——罷了,我不欲多言。父親,我知道利害關系,我不會牽連顧家,只是難免為淮瓔鳴不平而已。”

既然已經做了讓步,顧翡聲也不想再同他多講,打開書就要繼續看。

燭光映照下,五色沁玉,千不見一。顧翡聲竟忘了這茬,慌忙要遮,卻是晚了。

顧平忠拿起玉佩,緊鎖著眉在手中翻看。

玉佩上的鶴栩栩如生,紋理精致,另外一面,刻著:昭歷之子。

“這是……太子的玉佩?!”顧平忠神色一凜,緊盯著顧翡聲,“太子的玉佩怎麽會在你這裏?你老實交代!”

“上回遇刺,正是殿下所救。這玉佩便是他打鬥後遺落的。”

上回遇刺,顧翡聲讓阿兄幫忙處理的阿婷後事,向父親只說了是阿婷擋在她身前為了保護她而死。

顧平忠本就一直在為她相看親事,聽了此事,更加急迫地想要為她尋個庇護。顧翡聲現在是一點兒也不想成親。

“你上回怎沒說是殿下救了你?”顧平忠鐵青著臉覷著顧翡聲,“還有,遺落?”

被他凝視著,很難不發怵。以往還有朝臣笑曰:天顏之外,尚有顧卿不敢瞧也。

“因為覺得沒什麽好說的。”其實如今想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沒提是殿下救了她。

“我上回還沒問你出門做什麽。”顧平忠又看了看手裏的玉佩,沈默了一會兒,目光緩緩移到顧翡聲的眉目間。

——“既是遺落,為何不歸還?”

“沒有尋到機會。”顧翡聲直直對上顧平忠的探察神色。

顧平忠冷哼一聲,“爹幫你收著,找機會幫你還了。”

.

華縣,客棧,一字房,辰時。

房門被人輕輕敲響,見無人響應,敲門聲又更重了些。

淩奪披了件外衫,便去開門。

“副率,那個景山守山人,下官尋到了,正押在客棧外馬車裏,——您看?”高縣令行禮道。

“送到我房裏來。”淩奪吩咐完,便喚小二送水洗漱,在房裏換了衣服。

再一開門時,高縣令帶著兩個下人,綁著一白須老頭,押進他房裏。

他剛想關門,便見一人抵住了他的房門。

淮瓔從門外一溜煙兒地鉆了進來。

“你倒勤快。”淩奪掩上門。

淮瓔打量了那白須老頭一番,問淩奪,“在這兒方便說話麽?”

高縣令聽了,招招手讓兩個下人先退了下去,便對淩奪道:“副率,我可命樓下隨侍清空客棧。”

淩奪點頭:“正有此意,將這些錢給掌櫃的,算作今日包下這個客棧。”

淩奪從袋裏掏出一錠銀子,交給高縣令。

“是。”高縣令接過銀子,便躬著身退下了。

趁著他趕人的時間,淩奪與淮瓔還能悠然的吃個小二送來的早飯,由著那被塞住嘴的老頭在一旁“嗚嗚嗯嗯”。

他的聒噪並沒持續多久。

淮瓔用過了膳,用手巾擦了擦手,便快步走上前來,一把扯出他嘴裏的破布,這白須老頭靠在榻邊,驚懼狀擡頭看她。

淮瓔搬了張椅子,坐在他身前:“我問什麽你答什麽,如有不實……”

“你你你……”

“甲胄藏在哪裏?可是在景山?”淮瓔微微俯身,盯著他的面容,不想錯過他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什麽甲胄……甲胄怎會與我有關系?”白須老頭茫然地張大了眼,渾濁的眼裏滿是無辜。

“你若不說,自將你押去既命府裏的陰司門,讓你曉得為何叫‘陰司’。”

這既命府裏的陰司門,還是淮銘告訴她的,這個門裏手段殘忍,專治嘴硬的罪犯,而且還有各種法子防止他們自戕。至於逼他們開口的法子,譬如將他們的指甲蓋都挑了去,然後用針旋著紮進去傷處……

諸如此類。

白須老頭崩潰道:“非我不說,我是真的什麽也不知道呀!”

“一點也不知道?什麽也沒瞧見過?”淮瓔追問。

下一瞬,淮瓔就聽見身後傳來了一道聲音:“溫柔了些。”

淩奪用手巾擦了擦嘴,搬了張椅子,坐到淮瓔邊上,從腰間抽出佩劍,淮瓔早就註意到這把劍不是淩奪在京城是慣用的那把,不知是不是這個緣故,淩奪用起它來也沒得忌諱的。

淩奪一腳踩上他的肩膀,迫使白須老頭靠在榻上,劍鋒插進白須老頭兩腿之間的縫隙處,另一只手搭在腿上,低眼看著這白須老頭:

“你悠然半生,不想老了還遭這般罪吧。若說實話,非但那些人給你的好處我們不會收回,還會保你不死。”

沒說什麽威脅的話,但這白須老頭膽戰心驚地瞧了淩奪一眼,登時痛哭流涕起來。

他連話都說不清楚:“官爺,真不關我的事,是不是甲胄,我也不清楚,但確實時常有一批一批的貨物往山上運,給的錢多,我也就當沒看見了。官爺,您要明察啊!”

“何人運貨?又是用什麽車運?”

“這……”白須老頭紅著眼看了一眼淮瓔,又怯生生地看向淩奪,就在猶豫的這一瞬間,淩奪踩著他肩的腳更用力了幾分,白須老頭慌忙道,“是馬拉的木板車,很大,上面裝著許多封起來的箱子,拉進山裏,就不知藏往何處了。景山太大了……運送的人,寡言少語,每一隊旁邊都有一個看著他們不許多言的人。”

說是說了,但對於淮瓔來說,好像沒說。她目前最緊要的事,不是來查甲胄與私兵的藏匿處,而是找到證明父兄清白的證據。

淩奪與淮瓔雙雙沈默下來,都在思索著事情。

淩奪又問:“大概多久運送進山一次?”

“半年、半年!官爺。但是最近肯定是不會送了,出了這麽大的事,以後還會不會往這裏送也不一定啊!官爺,我說的句句屬實啊!”

“大概都是幾月?這樣運送又持續了幾年?”

“我想想,三年,三年,大概都是夏初與冬初,期間偶爾有加運的時候。”

淮瓔忽然眼前一亮:“我懂了!徐州守城門的將領與巡邏的將領每年都會有換防的時間,分別是由羅校尉與孟校尉管制,此次發現甲胄,是在羅校尉管城門的時候;那就說明,往日給這群反賊放水的人,是孟校尉!”

——“只不過,查案之人可能忽略了這點,因為羅校尉發現了私運的甲胄,便理所當然的認為,守將以往都是被蒙蔽的!”

淩奪想必也是想到了這一層,才問了這些問題。只是這些問題隱晦,像是引導著淮瓔往這處想一般。

他為何不直接點破?

淮瓔遲疑地看淩奪一眼。

淩奪沒有看她,起身收了劍,“抓緊時間。”

淩奪讓高縣令留下的隨侍備了一輛馬車,他與淮瓔便坐在馬車中將守山人押回徐州。

到了徐州,淩祁淵在城門外候著,淩奪換了匹馬,便要先行離去。

只是走之前,淩奪低聲問淮瓔:“真的是抓那個孟校尉嗎?”

淮瓔沖他笑,好看的臥蠶彎著溫柔的弧度,“抓羅校尉。”

淩奪沒有再接話,拽了拽韁繩,便掉轉馬頭離去。

淩祁淵摸不著頭腦,雙手環胸,打量了淮瓔一眼,又看了看淩奪的背影:“你們在說什麽?抓這個抓那個的。”

既然淩奪走了,卻有淩祁淵在城門處等她,她自然曉得淩奪的意思,是讓這個淩祁淵來幫她的忙的。

她便將今日所得都告訴了淩祁淵。

淩祁淵聽了,更是摸不著頭腦;“既然放水的是孟校尉,怎麽你們方才忽然這般說,要抓無辜的羅校尉?”

淮瓔“嘖”了一聲,覷了淩祁淵一眼,“你傻呀,鑄甲之人這麽龐大的勢力,為什麽會允許一個管不住嘴的守山人活這麽多年?何不直接把他殺了換他們自己的死士守山便是?眼下既然這守山人已經跑了,路上為何沒被殺人滅口,反而被我們找到?”

淩祁淵也沒那麽愚笨,聽了這話,明白了:“哦,這守山人是他們的人,說的話,半真半假,自然是要將我們往錯誤處引的。只是既然這羅校尉才是我們要抓的人,他當時為什麽自行戳穿運送甲胄一事?”

“想必是這批甲胄當時已經遭到孟校尉懷疑,他為了擺脫自己的嫌疑,不得已攔下這批甲胄。這也是為什麽既命府的差使咱未查到他身上的原因。”淮瓔似乎心情好了一些,臉上也沒了那般沈重的陰郁之色,“去抓人吧。”

淮瓔想了想淩奪方才離開的樣子,又轉頭對淩祁淵道,“你我既達成了交易,這樁功勞便是你的。”

“你我何時達成了交易?”淩祁淵疑惑又帶著不屑地覷淮瓔一眼。

淮瓔道:“你替我抓人,我將找出這兩個有罪之人的功勞給你,不算是交易?”

“只是抓到了他們兩有什麽用?若是打死了也不說,或者又像糊弄你們般在陰司門裏胡言亂語……這守山人看起來經不起幾下折磨的,只怕兩巴掌都能讓他一命嗚呼了去。”

淮瓔乜了淩祁淵一眼,“能不能審問出來結果是陰司門的事,為什麽抓他們,也自然是因為他們是最好問話的突破口。看起來不起眼,藏得卻都是一時半會意想不到之處。而且,最重要的是——”

“徐州是鐵礦之城,鑄甲之人不會放過這個地方。你猜這兩個人被抓走了,會替換誰上來?”

淩祁淵遲疑道:“他們自己的人?屆時再往上盤查,譬如是誰暗中籌謀將新校尉以及新守山人換了過來,說不定能抓到一條大魚。”

淮瓔望向遠處——

不管怎麽樣,這兩人想必是那群為反賊辦事的人裏最好撬開嘴的,希望能證明父兄清白,保父兄暫時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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