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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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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令

回王府後,我告訴彥和元恪想把楚華接到皇宮撫養。彥和雖有猶豫,但為了成全元恪的心願,還是同意了讓楚華進宮。

楚華進宮同時,亦發生了一件大事。京兆王元愉與於皇後的妹妹於妃成親後,始終對她很冷淡,不僅從未與她同房,甚至在大庭廣眾之下與側室李氏成雙結對。終於,憤怒不堪的於妃,進宮向自己的姐姐於皇後訴苦。於皇後雖然一向性子溫婉,但卻容不下與自己一同長大的同母妹妹被人如此對待。她當即就令人把李氏帶入皇宮,暴跳如雷地親自剪了她的頭發,強制她在宮中為尼,並把她的孩子寶月、寶輝交給於妃撫養。元愉求元恪歸還李氏,元恪不僅不同意,還痛罵了元愉一頓,並揚言,他什麽時候對於妃上心,什麽時候把李氏還給他。

李氏被禁錮宮中已經一個多月,見似乎無望,元愉到彭城王府求我進宮向於皇後講情。我知道於皇後所作所為不對,然而,我並不能幫他。

我說道:“殿下,並非我不幫你,只是,我從前告誡過你要善待王妃,你不當回事兒。你即使再不喜歡王妃,陛下和皇後的面子還是要顧的。”

“叔母,我知道錯了。您是我們的長輩,您若進宮幫我求皇兄和皇嫂,他們應該會考慮的。”

我問他道:“殿下,你想想,若是你的妹妹被人這樣冷落,你會不會很生氣?”

“這……”

“殿下,我和你六叔是陛下和皇後的長輩不假。若是其他事情,他們可能還會聽我們一二。可是,你的王妃是皇後的親妹妹,比起叔叔、叔母,皇後自然與自己的妹妹更親。何況,現在皇後在氣頭上,我若幫你求她,只會適得其反。只有等時機合適,此事才有轉機。”

“是,謹遵叔母教誨。”

向元愉承諾時機合適我會幫他後,他才離開。然而,我只是暗暗嘆息,這樣的亂局下,若沒有十足的把握,我怎麽敢冒險去幫他?

楚華入宮後,一切仿佛平靜了下來。洛陽城中雖然還有明爭暗鬥,但卻沒有波及到我們。

正始元年冬天,元恪下詔刊定律令,永作通式。大魏律法自先帝在時便一直在完善,但因先帝晚年征戰頻繁,律法尚未來得及系統修訂,在具體實行中仍有不少疑慮和不當之處。故而,元恪令相關官員共同於金墉城中書外省商討律令,有疑有誤處,斟酌新舊,務必周詳完備,以符時用。宮城修建已畢,尚書省、中書省、門下省皆在禁中辦公,不過遷都之初的中書省辦公處亦被保留了下來,是為中書外省。

議定律令是朝中要事,參與其中的尚書殿中郎袁翻、門下錄事常景、孫紹,廷尉監張虎,律博士侯堅固,治書侍禦史高綽,前軍將軍邢苗,奉車都尉程靈虬,羽林監王元龜,尚書郎祖瑩、宋世景,員外散騎侍郎李琰之,太樂令公孫崇、前青州刺史劉芳,左衛將軍元麗,兼將作大匠李韶,國子祭酒鄭道昭,廷尉少卿王顯等都是一時才俊。

後因議定律令需要有主持之人,元恪想到了彥和。彥和早年便隨侍先帝,博見多聞,故而,元恪令彥和入中書外省主事,高陽王元雍、京兆王元愉輔助。彥和接下這項任務後,與朝士五日一至中書外省,商討法條應否。

進宮例行命婦朝拜時,因於皇後在華林園接見命婦,故而,離開時,我想到了去金墉城的中書外省。此時已近日暮,想來彥和也快離開金墉了,如此,我過去也不算打擾他。

離中書外省尚遠,我便聽到了省中的歡聲笑語。然後,我聽到了彥和的聲音:“世景,你如今年歲尚幼,便精於識鑒,日後定然是尚書仆射的料子。”

“殿下過譽。”

“何必謙虛呢,咱們尚書省的疑難雜事,高仆射都是交給你處理的。擅長政事,夙夜憂勤,你這成績大家都是服氣的。”說這話的是彥和曾經的屬僚,如今的尚書郎祖瑩。

“今天真是折煞我了,我們最佩服的還是彭城王殿下,剛剛殿下對戚裏貴臣違法亂紀定罪的見解,實在是精妙,不愧是隨侍先帝數年的親王。”說這話的是剛剛被彥和誇讚的尚書郎宋世景。

“你們呀,若是當年有隨先帝南伐的機會,能看到的可不只是殿下的文韜,還有武略。”誇讚彥和文韜武略的是我大姐夫鄭道昭。

我在家只是聽彥和的隨從李詢說起過,他所裁決的法條,多為眾人信服。甚至,因為他風姿雅善,每每出入言笑,不僅朝臣,就連侍奉的內監、宮女都會被其吸引。然而,親見這一幕,我心中無比高興:這才應該是彭城王啊。

我一直在外聽省中官員對彥和的誇讚。許久,省中有官員出來,是祖瑩。祖瑩發現了我。我尚未來得及制止他,他便轉身向省內說道:“殿下,王妃來了。”

我正想笑祖瑩都沒說是哪位殿下的王妃,彥和便出現在了我跟前。看到我,他並沒有意外,而是笑著問我道:“媛華,你怎麽來了?”

“今日進宮朝見皇後,覲見地點在華林園。臨近日暮,我想著你也快該從金墉城回家了,就順路拐了過來。”

“原來如此。”

“剛剛,祖瑩都沒說是哪位王妃,你怎麽知道是我?”殿中尚有高陽王元雍、京兆王元愉,彥和怎麽就知道來的王妃是我?

“自然不可能是五嫂,至於京兆王妃,更不可能。”彥和笑笑,“省中臣僚眾多,他們家眷中能隨時進宮的不多,時時記掛他們的更是少之又少。”

聞言,我笑笑,隨彥和一同進了省中。今日,我堂兄李韶、李琰之也在。

“媛華,你來接殿下回家嗎?”堂兄李韶看到我,笑呵呵地調侃我道。

我另一位堂兄李琰之亦附和道:“妹妹怕是算到我們今日的議事已經結束,特地趕過來的。”

我笑了,說道:“兩位兄長,我說我是從宮中出來順路過來的,你們信嗎?”

“順路?信的,自然是信的。”堂兄李韶笑道,“當年,你和殿下剛成親時,每每歸寧,只要殿下得空,日暮時分便會親自前往李家接你。每次我遇到殿下,問他特地來接妹妹嗎,他都說他順路。大家都知道,宮城到彭城王府和暉文裏可一點兒都不順路。”

“大哥說得不錯,當年我在咱們暉文裏也遇到過好幾次殿下去接媛華。”

堂兄剛調侃完,我大姐夫也接了一句。大姐夫家、堂兄家和我家都在暉文裏,三家挨得很近,他們見到彥和去接我也很正常。

提及當年這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我只是笑了。我還在笑,高陽王元雍就說道:“六弟,你趕緊走吧,弟妹特地來接你回家,你再不走,她該著急了。我們再聊會兒,就不送你了。”

見高陽王挑破我的小心思,我笑著望望彥和。他會意一笑,與諸臣告別後,我們便一同出了中書外省。走在路上,我並未與彥和交談,一直在樂呵呵地無聲笑。直至彥和與我相對而站,雙手捏著我的臉頰,我才意識到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了。

“媛華,你怎麽了?一路上就看到你在笑。”

我望望他,初春日暮的陽光灑在人身上很寒涼,但是,這樣寒涼的日光,在他身上卻變成了無盡的柔和。這樣柔和的他,讓我只感到初春的暖。

我說道:“就是很高興。”

“高興什麽?”

“高興我看到了真正的彭城王。”

“此話怎講?”

“京城內外傳的都是彭城王殿下如何允文允武,才華卓著。殿下征戰,我沒有看到;殿下立功,我沒有看到。如今,殿下發揮經世學問和聰明才智我看到了。所以,我很為你高興。”

“為我高興?”

“對。彭城王就應該是這樣,出統戎馬,入總機權,聲跡允著,朝野皆稱。他應該是整個國家的彭城王,應該在廣闊天地用自己的聰明才智為世造福,而不只是在一方小小的王府與我相對度日。”

從景明二年至正始二年,整整四年,這是元恪第一次重用彥和。這四年,雖然他從未說過什麽,但是他心底深處的郁郁不樂,我很清楚。元恪任命他為太師後,因不想與當權的國舅尚書仆射高肇結下梁子,除非必要,他對政事不曾置喙。如今議定律令這種事情,既不會與高肇沖突,又能實現他的夙願,是於他而言不可多得的好事。

聞言,他只是笑笑,拉著我回了家。這樣快樂的他,在先帝逝後就很少了,如今,我是真的為他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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