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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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陳雙早上還是和他一起吃飯，邊吃邊問了些昨晚的情況。陸艾只說自己一覺到天亮，什麽都沒有發生。
“那就好那就好。”陳雙放下心來，捧著碗，勸對方多吃點，陸艾隨口問道: “你那邊怎麽樣”
“我也都還好。”陳雙緊了緊心，他不敢說太多，怕多說多錯，被對方看出點端倪。但陸艾的心思明顯不在他身上，只顧低頭吃飯。陳雙稍稍松了口氣，他早上剛把尊上給的藥下進去，現在做賊心虛，後背直冒冷汗，不過臉上倒還算鎮定，和往常無異。
倆人各懷心思地吃完飯，陳雙又問陸艾接下來有何打算，對方搖搖頭: “混吃等死，沒有打算。”
老鼠精左思右想，問著: “你不想知道尊上最近如何了”
陸艾一頓，完了，又把主線任務忘了……萬萬沒想到，他這條劇情線還得靠反派角色來推動……色令智昏啊……
“他怎麽樣了”陸艾順著臺階下，陳雙眉開眼笑: “尊上挺好的，你多關心關心他，他指不定更好。”
“嗯嗯，我知道了。”陸艾頭皮發麻，大魔頭過得挺好的，那自己巴巴地湊過去，不是送死麽柳驚霜的事還沒水落石出，誰知道大反派是殺雞儆猴還是敲山震虎
陸艾悄聲問道: “那我要怎麽關心呢我這剛進來，什麽都不懂，要不陳兄您給我指條明路，我好依葫蘆畫瓢”
陳雙思量片刻，道: “約莫就是尋常人家父慈子孝的模樣吧。”
“啊”陸艾懵了一下，什麽玩意兒我還得拿大魔頭當我爹供著他皮笑肉不笑， “這，父慈子孝，也得父慈，子才孝嘛。”
陳雙瞧了瞧他，莫名點了個頭: “也有道理。”
老鼠精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自顧自地收起了碗筷， “你回屋去吧，今天的事情暫且忘了它。”
陸艾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按住即將起身的陳雙，問道: “陳兄，你今天怎麽每句話都只說一半是有心事嗎”
對方一臉沈重: “沒有，我只是覺著，你很清醒，說得一點都不錯，是我糊塗，心中有愧。”
確實，誰家親爹騙兒子吃藥啊也不知道是毒還是別的什麽……要和孩子一家團圓，總得拿出個當爹的樣子吧暗地裏搞小動作，不知道還以為父子倆之間有深仇大恨呢!
等等，不會真有吧
陳雙本就凝重的神色，就更是沈到谷底: “你恨不恨尊上”
陸艾微微睜大了眼睛，這是可以回答的問題嗎一時竟分不清，這到底是送分題還是送命題……
陳雙見狀，又是靈光一閃，明白了，原來這孩子一直在委曲求全，他一定是有苦難言，所以在被自己戳中痛處時，才會這般愕然。
他用力握了握陸艾的手，長嘆著: “苦了你了。”
陸艾簡直一頭霧水。
陳雙沈浸在對他的憐惜之中，滿懷悲傷地拎起食盒，步履沈重地向門外走去。此刻，他覺得自己像極了一位，慈祥的長輩。他迎著清晨的光走了，留下完全游離在狀況外的陸艾。
“他沒事吧要不要找個大夫給他看看”陸艾神色覆雜，忍不住問小狐貍， “李霽，他會不會哪天失心瘋啊我看著都有點害怕。”
“別擔心，可能老鼠都這樣。”李霽端坐在他腿上，毛茸茸的後腦勺剛好抵著這人的下巴，陸艾往他身上一趴，嘴皮子都懶得動。
小狐貍由著他歇了會兒，夏日陽光透過窗戶，洋洋灑灑鋪滿整個屋子。陸艾趴著趴著，都有點困了，他迷迷糊糊在想，自己穿進書裏來的意義究竟是什麽就為了和李霽談場跨物種的戀愛毫無上進心可言……
陸艾深吸一口氣，直起身: “我決定，過了今晚，就開始努力奮鬥。”
“嗯”李霽的狐貍耳朵動了動，陸艾圈著他，摸了又摸: “總不能光吃飯不幹活啊，敵不動我不動，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他將小狐貍抱起來: “走，看看柳驚霜去。”
“嗯。”李霽微微頷首，又問， “是去說服他嗎”
“不是，把他弄走，免得晚上壞我們好事。”
陸艾語調輕快，聽著就讓人心情愉悅，李霽見他高興，也跟著歡喜起來。
不過弄走的過程不算很順利。
陸艾本想再跟柳驚霜談談合作的事情，可惜對方依然在感傷他逝去的愛情，壓根兒聽不進去，還沖著自己吐信子。鬧到最後，陸艾有些煩了，就找了塊石子塞在他嘴裏，再用布條捆緊。柳驚霜嗚嗚直叫，嘴巴被石子磨出了血，疼得他眼淚都快流出來。
“你好好反省反省，明白嗎”陸艾說著，連蛇帶盆將柳驚霜挪到了走廊背陰處。
“明天我給你換藥，你老實點，長好的傷口再裂開，以後可能要一直留著疤，你也不想自己變成一條醜蛇吧”陸艾蹲在那盆鐵樹邊上，擠出一副冷酷無情的樣子恐嚇著，柳驚霜又開始萎靡不振，頭埋在土裏，不吭氣兒。
陸艾狠狠嘆了口氣，給李霽遞了個眼色，對方了然，催發靈術，催眠了那條黑蛇。陸艾將他嘴上的布條松開，小狐貍取出那顆石子，扔在了花盆裏。陸艾看著手裏那帶血的布條，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至於嗎我不理解。”
“你也不必理解。”李霽卷起那根布條，同樣埋在了土裏， “我的靈術會維持十二個時辰，柳驚霜要到明天這個時候才會醒。”
“那就好。”陸艾低頭註視著小狐貍，對方也在看他。那微微上揚的眼梢比初見時溫柔太多，真就含情脈脈，不可言說。
陸艾耳根發熱，仰頭看了眼天色。
今日萬裏無雲，晴空朗朗。四野皆是不屬於這個時節的寂靜，沒有喧鬧的蟬鳴，沒有潮悶的風，沒有蝶舞相依，沒有熱烈花香。
空蕩蕩的，靜悄悄的，陸艾越來越能聽見自己慌亂的震耳欲聾的心跳，就像即將來臨的暴風雨，雷電在雲層之中翻湧，鋪天蓋地，所有熾熱的感情馬上就會傾瀉而下，落滿他身軀裏每一處溪流，江水，亦或者不曾有人造訪的隱秘角落。
陸艾站起身，局促地撓了撓頭，抱著小狐貍回了屋，放到床上。
他開始動手收拾屋子。
李霽也要過來幫忙，被他拎著後頸皮，丟到了澡桶裏。
“你先在裏邊待著。”陸艾滿臉通紅，李霽有些擔心: “你中暑嗎”
“滾。”
年輕人背過身去，將桌椅都擦了擦，李霽從澡桶裏跳了出來，溜到他腿邊。陸艾又把他拎起來，扔了回去。
“你真得沒事嗎”小狐貍又想爬出來的時候，被對方按了回去: “待著，懂嗎”
看來真得有事。李霽不明白他的意思，尾巴撓了撓他的掌心，陸艾瞧著他，喃喃著: “算了，我先給你洗洗。”
小狐貍還是不解，直到對方弄來熱水，把他整個兒腌鹹菜似的泡了起來，他才隱隱地意識到了什麽: “你是在為晚上做準備嗎”
“住口。”陸艾伸手捏住他的嘴， “從現在開始，我說你能動，你才能動，明白嗎”
李霽有很多很多問題要問，但現在統統都拋到了腦後。他順從地被人翻來覆去地揉搓，陸艾用自制的香皂打磨著每根雪白的狐貍毛，雖然沒有想象中泡沫飛舞的場景，但李霽渾身濕漉漉的樣子，又可憐又可愛。陸艾又想起那天，年輕的修者衣衫濕透地站在水裏，拉著自己胳膊的模樣，臉上紅暈始終沒有退去。
他認真地將小狐貍洗幹凈，找了條毯子將這只毛茸茸裹成團，放在了窗臺上。
“待著別動啊。”
陸艾現在一點都不想說話，他每發出一個音節，心跳就會加快幾分。
他甚至不想看見李霽。
什麽鬼要求修行修傻了吧
陸艾像是憋了一口氣，到處整理。
可這間屋子其實很幹凈。
陸艾每天都會收拾，他生活習慣很好，非常自律。
他很快就沒有事做，但又不想讓自己看上去很閑。於是，他找出來之前給李霽做的衣服，一件一件給小狐貍試。李霽也猜不透他現在怎麽了，只能由著他動作。
但很快，衣服也試完了。陸艾發了一會兒呆，然後眨眨眼，像是清醒過來，拿著梳子給小狐貍梳毛，一遍又一遍，梳完再摸亂，然後再梳一遍。
李霽終於明白，他現在的樣子像什麽了。
像喝醉了酒。
兩邊酡紅，眼神迷離，行為混亂。
小狐貍伸著尾巴，裹住他的兩只手，陸艾頓了頓，冷靜了些: “幹嘛”
李霽遲疑片刻: “早飯好像也沒有酒，你怎麽像是醉了”
“你又在胡說八道。”陸艾嗔怪著，小狐貍沈默了，為什麽要說“又”呢他之前有過信口開河，口出妄言嗎
陸艾沒有再出聲，靠在床邊，時不時看他兩眼。
有些古怪，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裏古怪。
李霽思量著，還是慢慢走近他，躺在了人腿上。
陸艾拍拍他的背，默然不語。
整個白天，日光都十分晃眼，心情就像泡在搖搖欲墜的酒瓶裏，稍微碰一碰，溢出來全是醉人的酒香。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陸艾洗完澡，坐在床邊擦頭發。李霽還蹲在窗臺上，安靜地像一尊雕塑。金鈴子聽見了他們早上的對話，早早地找了個涼快地兒，睡覺去了。
小狐貍眼見著陸艾關好門窗，點了一盞燈，放在床邊，然後又是一陣沈默。燭火明滅，那人長發垂在身側，襯得他膚色更白，更潤，像是淡雅的白瓷，類銀似雪。
李霽忽然一陣心悸，慢慢團成了一個雪球。
不舒服，又難以克制。
“你坐過來吧。”陸艾輕輕拍了拍手邊的床鋪，雪球動了動耳朵，又緩緩舒展開，跳下窗，爬上床。
陸艾低頭看了眼他，又轉過去，清了清嗓子: “現在可以了。”
這回，李霽反應很快。
他得到了這個人的允許。
豆大的燭火似乎暗了一下，覆又明亮，陸艾再次轉過頭，看著身邊坐著的青年。
他負劍，他束發，他眉眼疏離又端莊，兩手穩穩放在膝上，冷冷的，不容褻瀆。
“褻瀆”這兩個字出現在腦海的時候，陸艾又迅速撇過臉，不言不語。
李霽靜靜等著，動也不動。
屋裏空氣仿佛漸漸停止了流動，一滴燭淚順著燭身落下，在桌上融化成一個小小的圓點。
陸艾看得有點出神，好久才說話: “你把劍收起來。”
“嗯。”李霽照做了。
他的動作很輕，一點動靜都聽不見。陸艾深呼吸，故作鎮定地側過來坐著，目光落在這個青年身上。
那松鶴暗紋不如在晨光下明顯，道袍便更是素雅修身。衣領整齊，不見一點褶皺，腰帶緊束，勾勒出勁瘦的腰身。陸艾一點一點看過去，莞爾: “李霽，你真得裏三層外三層啊。”
“嗯。”李霽聽見他笑，便擡眸看他。
那雙本該冷清的眼，仿佛映在水裏，風過就起了漣漪，圈圈點點，晃著晃著便撞進了陸艾的心。
“先牽手吧。”
年輕人抿著唇，伸手與對方十指相扣。
李霽的手常年握劍，早就覆了一層薄繭，指節微微突起，按上去就知道是個硬骨頭，不如自己柔軟細膩。可這樣一雙手，掌心也是汗涔涔，濕漉漉的。
陸艾的手要比他細長些，但掌心不如這人寬大，沒有辦法完全握住。年輕人便換了個姿勢，掌心向上，托著李霽的雙手，笑笑: “晾晾幹，你出汗也出太多了吧”
“抱歉。”李霽說話的時候，會註視著他，誠懇且溫順。
陸艾再也笑不出來。
他啞著嗓子問: “李霽，你還是只狐貍的時候，我都喜歡摸你哪兒”
他不可能不知道，但這些，他想聽這人親口說。頂著那張清心寡欲的臉，用那含笑的嘴唇。
“背。”
李霽極輕極輕地吐出一個字。
陸艾悄然靠近，貼著他的胸膛，兩手穿過他的腰際，掌心放在了那幹凈的道袍上。李霽小小地顫了顫，很快又巋然不動。陸艾的手順著他的脊骨，從後頸處，慢慢滑到腰間，再無聲地重覆著這個動作。年輕人的下巴還是抵在他肩上，耳側依然是熟悉的溫熱的氣息。李霽忽然很想念《清靜經》，又或者，想象著自己在翎雀宮，在各位祖師面前默念本門心法。
可是他好慌亂，他一個字都沒有想起來。
明明是能倒背如流的東西。
陸艾摸著摸著，又問: “接下來是哪兒呢”
李霽沒有回過神，沈默極了。
陸艾稍微離遠些，端詳了他一會兒。青年臉上也漾著一片紅暈，只是他自己好像不曾察覺，依然是平常的淡然如水的表情。
有點傻。
陸艾笑了笑，伸手捏住他的臉頰肉，捏了又捏: “確實不如狐貍的時候綿軟。”
李霽聽見了，這人說自己還是一只狐貍好。
他失望了。
可陸艾又說: “但是人也有人的好，你什麽樣子我都很喜歡。”
李霽目光深沈，像是在思考，但怎麽都理不出個所以然。
半晌，他問: “變成人，有什麽好”
陸艾想了想: “可以做狐貍做不到的事情。”
李霽望著他，從繾綣的眉眼，到高挺的鼻梁，再到豐潤的嘴唇。
他真好看。
初入紅塵的修者如是想。
那麽，是什麽人能做，狐貍不能做的呢
李霽又想，念頭百轉千回，他問: “可以都做一遍嗎”
陸艾微蹙眉頭，他沒聽太懂，但沒有拒絕，他還是想讓小狐貍高興的。
“好。”
年輕人點點頭。
李霽吻上了那張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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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雙早上還是和他一起吃飯，邊吃邊問了些昨晚的情況。陸艾只說自己一覺到天亮，什麽都沒有發生。
“那就好那就好。”陳雙放下心來，捧著碗，勸對方多吃點，陸艾隨口問道: “你那邊怎麽樣”
“我也都還好。”陳雙緊了緊心，他不敢說太多，怕多說多錯，被對方看出點端倪。但陸艾的心思明顯不在他身上，只顧低頭吃飯。陳雙稍稍松了口氣，他早上剛把尊上給的藥下進去，現在做賊心虛，後背直冒冷汗，不過臉上倒還算鎮定，和往常無異。
倆人各懷心思地吃完飯，陳雙又問陸艾接下來有何打算，對方搖搖頭: “混吃等死，沒有打算。”
老鼠精左思右想，問著: “你不想知道尊上最近如何了”
陸艾一頓，完了，又把主線任務忘了……萬萬沒想到，他這條劇情線還得靠反派角色來推動……色令智昏啊……
“他怎麽樣了”陸艾順著臺階下，陳雙眉開眼笑: “尊上挺好的，你多關心關心他，他指不定更好。”
“嗯嗯，我知道了。”陸艾頭皮發麻，大魔頭過得挺好的，那自己巴巴地湊過去，不是送死麽柳驚霜的事還沒水落石出，誰知道大反派是殺雞儆猴還是敲山震虎
陸艾悄聲問道: “那我要怎麽關心呢我這剛進來，什麽都不懂，要不陳兄您給我指條明路，我好依葫蘆畫瓢”
陳雙思量片刻，道: “約莫就是尋常人家父慈子孝的模樣吧。”
“啊”陸艾懵了一下，什麽玩意兒我還得拿大魔頭當我爹供著他皮笑肉不笑， “這，父慈子孝，也得父慈，子才孝嘛。”
陳雙瞧了瞧他，莫名點了個頭: “也有道理。”
老鼠精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自顧自地收起了碗筷， “你回屋去吧，今天的事情暫且忘了它。”
陸艾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按住即將起身的陳雙，問道: “陳兄，你今天怎麽每句話都只說一半是有心事嗎”
對方一臉沈重: “沒有，我只是覺著，你很清醒，說得一點都不錯，是我糊塗，心中有愧。”
確實，誰家親爹騙兒子吃藥啊也不知道是毒還是別的什麽……要和孩子一家團圓，總得拿出個當爹的樣子吧暗地裏搞小動作，不知道還以為父子倆之間有深仇大恨呢!
等等，不會真有吧
陳雙本就凝重的神色，就更是沈到谷底: “你恨不恨尊上”
陸艾微微睜大了眼睛，這是可以回答的問題嗎一時竟分不清，這到底是送分題還是送命題……
陳雙見狀，又是靈光一閃，明白了，原來這孩子一直在委曲求全，他一定是有苦難言，所以在被自己戳中痛處時，才會這般愕然。
他用力握了握陸艾的手，長嘆著: “苦了你了。”
陸艾簡直一頭霧水。
陳雙沈浸在對他的憐惜之中，滿懷悲傷地拎起食盒，步履沈重地向門外走去。此刻，他覺得自己像極了一位，慈祥的長輩。他迎著清晨的光走了，留下完全游離在狀況外的陸艾。
“他沒事吧要不要找個大夫給他看看”陸艾神色覆雜，忍不住問小狐貍， “李霽，他會不會哪天失心瘋啊我看著都有點害怕。”
“別擔心，可能老鼠都這樣。”李霽端坐在他腿上，毛茸茸的後腦勺剛好抵著這人的下巴，陸艾往他身上一趴，嘴皮子都懶得動。
小狐貍由著他歇了會兒，夏日陽光透過窗戶，洋洋灑灑鋪滿整個屋子。陸艾趴著趴著，都有點困了，他迷迷糊糊在想，自己穿進書裏來的意義究竟是什麽就為了和李霽談場跨物種的戀愛毫無上進心可言……
陸艾深吸一口氣，直起身: “我決定，過了今晚，就開始努力奮鬥。”
“嗯”李霽的狐貍耳朵動了動，陸艾圈著他，摸了又摸: “總不能光吃飯不幹活啊，敵不動我不動，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他將小狐貍抱起來: “走，看看柳驚霜去。”
“嗯。”李霽微微頷首，又問， “是去說服他嗎”
“不是，把他弄走，免得晚上壞我們好事。”
陸艾語調輕快，聽著就讓人心情愉悅，李霽見他高興，也跟著歡喜起來。
不過弄走的過程不算很順利。
陸艾本想再跟柳驚霜談談合作的事情，可惜對方依然在感傷他逝去的愛情，壓根兒聽不進去，還沖著自己吐信子。鬧到最後，陸艾有些煩了，就找了塊石子塞在他嘴裏，再用布條捆緊。柳驚霜嗚嗚直叫，嘴巴被石子磨出了血，疼得他眼淚都快流出來。
“你好好反省反省，明白嗎”陸艾說著，連蛇帶盆將柳驚霜挪到了走廊背陰處。
“明天我給你換藥，你老實點，長好的傷口再裂開，以後可能要一直留著疤，你也不想自己變成一條醜蛇吧”陸艾蹲在那盆鐵樹邊上，擠出一副冷酷無情的樣子恐嚇著，柳驚霜又開始萎靡不振，頭埋在土裏，不吭氣兒。
陸艾狠狠嘆了口氣，給李霽遞了個眼色，對方了然，催發靈術，催眠了那條黑蛇。陸艾將他嘴上的布條松開，小狐貍取出那顆石子，扔在了花盆裏。陸艾看著手裏那帶血的布條，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至於嗎我不理解。”
“你也不必理解。”李霽卷起那根布條，同樣埋在了土裏， “我的靈術會維持十二個時辰，柳驚霜要到明天這個時候才會醒。”
“那就好。”陸艾低頭註視著小狐貍，對方也在看他。那微微上揚的眼梢比初見時溫柔太多，真就含情脈脈，不可言說。
陸艾耳根發熱，仰頭看了眼天色。
今日萬裏無雲，晴空朗朗。四野皆是不屬於這個時節的寂靜，沒有喧鬧的蟬鳴，沒有潮悶的風，沒有蝶舞相依，沒有熱烈花香。
空蕩蕩的，靜悄悄的，陸艾越來越能聽見自己慌亂的震耳欲聾的心跳，就像即將來臨的暴風雨，雷電在雲層之中翻湧，鋪天蓋地，所有熾熱的感情馬上就會傾瀉而下，落滿他身軀裏每一處溪流，江水，亦或者不曾有人造訪的隱秘角落。
陸艾站起身，局促地撓了撓頭，抱著小狐貍回了屋，放到床上。
他開始動手收拾屋子。
李霽也要過來幫忙，被他拎著後頸皮，丟到了澡桶裏。
“你先在裏邊待著。”陸艾滿臉通紅，李霽有些擔心: “你中暑嗎”
“滾。”
年輕人背過身去，將桌椅都擦了擦，李霽從澡桶裏跳了出來，溜到他腿邊。陸艾又把他拎起來，扔了回去。
“你真得沒事嗎”小狐貍又想爬出來的時候，被對方按了回去: “待著，懂嗎”
看來真得有事。李霽不明白他的意思，尾巴撓了撓他的掌心，陸艾瞧著他，喃喃著: “算了，我先給你洗洗。”
小狐貍還是不解，直到對方弄來熱水，把他整個兒腌鹹菜似的泡了起來，他才隱隱地意識到了什麽: “你是在為晚上做準備嗎”
“住口。”陸艾伸手捏住他的嘴， “從現在開始，我說你能動，你才能動，明白嗎”
李霽有很多很多問題要問，但現在統統都拋到了腦後。他順從地被人翻來覆去地揉搓，陸艾用自制的香皂打磨著每根雪白的狐貍毛，雖然沒有想象中泡沫飛舞的場景，但李霽渾身濕漉漉的樣子，又可憐又可愛。陸艾又想起那天，年輕的修者衣衫濕透地站在水裏，拉著自己胳膊的模樣，臉上紅暈始終沒有退去。
他認真地將小狐貍洗幹凈，找了條毯子將這只毛茸茸裹成團，放在了窗臺上。
“待著別動啊。”
陸艾現在一點都不想說話，他每發出一個音節，心跳就會加快幾分。
他甚至不想看見李霽。
什麽鬼要求修行修傻了吧
陸艾像是憋了一口氣，到處整理。
可這間屋子其實很幹凈。
陸艾每天都會收拾，他生活習慣很好，非常自律。
他很快就沒有事做，但又不想讓自己看上去很閑。於是，他找出來之前給李霽做的衣服，一件一件給小狐貍試。李霽也猜不透他現在怎麽了，只能由著他動作。
但很快，衣服也試完了。陸艾發了一會兒呆，然後眨眨眼，像是清醒過來，拿著梳子給小狐貍梳毛，一遍又一遍，梳完再摸亂，然後再梳一遍。
李霽終於明白，他現在的樣子像什麽了。
像喝醉了酒。
兩邊酡紅，眼神迷離，行為混亂。
小狐貍伸著尾巴，裹住他的兩只手，陸艾頓了頓，冷靜了些: “幹嘛”
李霽遲疑片刻: “早飯好像也沒有酒，你怎麽像是醉了”
“你又在胡說八道。”陸艾嗔怪著，小狐貍沈默了，為什麽要說“又”呢他之前有過信口開河，口出妄言嗎
陸艾沒有再出聲，靠在床邊，時不時看他兩眼。
有些古怪，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裏古怪。
李霽思量著，還是慢慢走近他，躺在了人腿上。
陸艾拍拍他的背，默然不語。
整個白天，日光都十分晃眼，心情就像泡在搖搖欲墜的酒瓶裏，稍微碰一碰，溢出來全是醉人的酒香。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陸艾洗完澡，坐在床邊擦頭發。李霽還蹲在窗臺上，安靜地像一尊雕塑。金鈴子聽見了他們早上的對話，早早地找了個涼快地兒，睡覺去了。
小狐貍眼見著陸艾關好門窗，點了一盞燈，放在床邊，然後又是一陣沈默。燭火明滅，那人長發垂在身側，襯得他膚色更白，更潤，像是淡雅的白瓷，類銀似雪。
李霽忽然一陣心悸，慢慢團成了一個雪球。
不舒服，又難以克制。
“你坐過來吧。”陸艾輕輕拍了拍手邊的床鋪，雪球動了動耳朵，又緩緩舒展開，跳下窗，爬上床。
陸艾低頭看了眼他，又轉過去，清了清嗓子: “現在可以了。”
這回，李霽反應很快。
他得到了這個人的允許。
豆大的燭火似乎暗了一下，覆又明亮，陸艾再次轉過頭，看著身邊坐著的青年。
他負劍，他束發，他眉眼疏離又端莊，兩手穩穩放在膝上，冷冷的，不容褻瀆。
“褻瀆”這兩個字出現在腦海的時候，陸艾又迅速撇過臉，不言不語。
李霽靜靜等著，動也不動。
屋裏空氣仿佛漸漸停止了流動，一滴燭淚順著燭身落下，在桌上融化成一個小小的圓點。
陸艾看得有點出神，好久才說話: “你把劍收起來。”
“嗯。”李霽照做了。
他的動作很輕，一點動靜都聽不見。陸艾深呼吸，故作鎮定地側過來坐著，目光落在這個青年身上。
那松鶴暗紋不如在晨光下明顯，道袍便更是素雅修身。衣領整齊，不見一點褶皺，腰帶緊束，勾勒出勁瘦的腰身。陸艾一點一點看過去，莞爾: “李霽，你真得裏三層外三層啊。”
“嗯。”李霽聽見他笑，便擡眸看他。
那雙本該冷清的眼，仿佛映在水裏，風過就起了漣漪，圈圈點點，晃著晃著便撞進了陸艾的心。
“先牽手吧。”
年輕人抿著唇，伸手與對方十指相扣。
李霽的手常年握劍，早就覆了一層薄繭，指節微微突起，按上去就知道是個硬骨頭，不如自己柔軟細膩。可這樣一雙手，掌心也是汗涔涔，濕漉漉的。
陸艾的手要比他細長些，但掌心不如這人寬大，沒有辦法完全握住。年輕人便換了個姿勢，掌心向上，托著李霽的雙手，笑笑: “晾晾幹，你出汗也出太多了吧”
“抱歉。”李霽說話的時候，會註視著他，誠懇且溫順。
陸艾再也笑不出來。
他啞著嗓子問: “李霽，你還是只狐貍的時候，我都喜歡摸你哪兒”
他不可能不知道，但這些，他想聽這人親口說。頂著那張清心寡欲的臉，用那含笑的嘴唇。
“背。”
李霽極輕極輕地吐出一個字。
陸艾悄然靠近，貼著他的胸膛，兩手穿過他的腰際，掌心放在了那幹凈的道袍上。李霽小小地顫了顫，很快又巋然不動。陸艾的手順著他的脊骨，從後頸處，慢慢滑到腰間，再無聲地重覆著這個動作。年輕人的下巴還是抵在他肩上，耳側依然是熟悉的溫熱的氣息。李霽忽然很想念《清靜經》，又或者，想象著自己在翎雀宮，在各位祖師面前默念本門心法。
可是他好慌亂，他一個字都沒有想起來。
明明是能倒背如流的東西。
陸艾摸著摸著，又問: “接下來是哪兒呢”
李霽沒有回過神，沈默極了。
陸艾稍微離遠些，端詳了他一會兒。青年臉上也漾著一片紅暈，只是他自己好像不曾察覺，依然是平常的淡然如水的表情。
有點傻。
陸艾笑了笑，伸手捏住他的臉頰肉，捏了又捏: “確實不如狐貍的時候綿軟。”
李霽聽見了，這人說自己還是一只狐貍好。
他失望了。
可陸艾又說: “但是人也有人的好，你什麽樣子我都很喜歡。”
李霽目光深沈，像是在思考，但怎麽都理不出個所以然。
半晌，他問: “變成人，有什麽好”
陸艾想了想: “可以做狐貍做不到的事情。”
李霽望著他，從繾綣的眉眼，到高挺的鼻梁，再到豐潤的嘴唇。
他真好看。
初入紅塵的修者如是想。
那麽，是什麽人能做，狐貍不能做的呢
李霽又想，念頭百轉千回，他問: “可以都做一遍嗎”
陸艾微蹙眉頭，他沒聽太懂，但沒有拒絕，他還是想讓小狐貍高興的。
“好。”
年輕人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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