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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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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

工藤新一死了。

毛利蘭曾親眼見過他的遺體,曾經那樣意氣風發的少年,最後卻只能安靜地躺在冰冷的太平間裏。

她阻撓過,崩潰過,無助過,也痛恨過。

她爬上過醫院的頂樓,墜入過波濤洶湧的大海,也曾站在車來車往的馬路中間。她割過腕,吞過藥,燒過炭,她幾乎將所有自殺的方式都嘗試了一遍。

離死亡最近的那一次,是和小哀住在一起的時候。她找出那個小女孩藏起來的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卻在即將扣動扳機的那一刻,被女孩硬生生打斷了。

女孩揪著她的衣領,大聲地質問她。

“你不是答應過他會好好活下去的嗎?!你現在在做什麽!你到底是不是毛利蘭?!我認識的毛利蘭絕對不會輕賤自己的性命!”

女孩的質問徹底點燃了她心中的火線,她們爆發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爭吵。

也是在那天晚上,她進了女孩的房間,將雙手搭在了她脆弱的脖頸間。然而看著女孩一副完全沒有抵抗的姿態,她到底清醒過來。

她想,小哀也許說的是對的。

她不是毛利蘭。

毛利蘭不可能會做出這種傷害別人的舉動。

她搬了出去,開始一次次地嘗試自救,盡管效果微乎其微。

她嘗試把目光投放在了其它事務上,學習各種技能,目的只是為了讓自己忙碌起來,不再去思考那些曾經。

她厭惡那個在不斷崩潰又自愈中變得面目全非的自己,負面的情緒讓她感到惶恐和不安,痛苦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減輕,而是在到達某個臨界點後突然消失。

等所有人反應過來時,才發現那個女孩變了。

她變成了一個獨來獨往,行屍走肉,不再受任何感情束縛的,完全陌生的毛利蘭。

眾人一籌莫展,卻也無可奈何。

人世間所有的疾病,唯心病難醫。

毛利蘭就這樣拖著一具空殼,在人生的長河裏漫無目的地行走。

沒有目標,沒有方向。

直到一陣風闖了進來。

一陣輕柔的,平和的,像冬日裏的暖陽一般,溫暖的風。

蘭不知道它是怎麽闖進來的,它悄無聲息,它無孔不入,它從四面八方湧入進她的身體,在她的四肢百骸間任意游走。

大概沒有人會拒絕風。

溫柔的風。

無聲的風。

將她心口處的封條一點一點吹動的風。

她覺得自己大約是喜歡那陣風的,她想留住它,但一個缺了口的容器,是無法留住風的。

所以她來到倫敦,在福爾摩斯的指引下,穿過人流湧動的貝克街,穿過像黃瓜一樣的尖塔,穿過外表像蛋一樣的市政廳,穿過像蛋糕一樣的建築。她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裏尋找熟悉的記憶,一點一點拼湊完整的自己。

她也不知道她看到的那道身影究竟是不是往這個方向而來,她只是不受控制地向前奔跑,找尋,穿梭。

園子跟在她身後,陪她跑遍一條又一條街道,盡管她們都清楚地知道那個人不會再回來,也依舊毫無怨言地陪她找下去。

她跑過紅色電話亭,跑過倫敦大橋,跑過那些陌生又熟悉的建築。人們或探究、或好奇、或疑惑地看著街道上奔跑的兩道身影,或許有人曾覺得這一幕眼熟,但不會有人去深究。

這座城市每天都有人在奔跑,誰又會去記得多年前,曾出現在這裏的另外兩道年少身影呢?

“蘭!”

“蘭!”

“蘭!”

是誰?

是誰在叫她?

城市在她眼前旋轉,顛倒,扭曲,她聽到烙印在靈魂深處的一聲聲呼喊,她感到記憶的封條因年久而脫落。

她在街道的那頭又看到了那道身影。

腳步再次不受控制地追了上去,汽車的轟鳴在她耳邊響起,一股拉力將她的身體往反方向拉去。

“小心!”

鐘聲在此刻敲響。

頭戴發箍的女生拉著她的手臂,面露焦急,嘴裏不停說著什麽。

可她卻一個字也聽不見。

她看著女生身後的大笨鐘,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眼前的身影逐漸和記憶中的少年重合在一起,搖搖欲墜的封條也在此刻徹底掉落。

『我說,你是個很棘手的案子。』

『因為有太多的感情因素,就算我真的是福爾摩斯也沒辦法解決。』

『想要正確地推論出,喜歡的女生的心理真的很難。』

“新一。”

“蘭?”園子看著她,蘭剛才跑得太快,她有好幾次都差點沒追上她。見她現在一副失神的樣子,不禁疑心蘭是不是已經想起了什麽。

“我想起來了,是新一!是新一!”

她激動地撲進園子的懷裏,如孩童般手舞足蹈。

“園子!那句話是新一告訴我的,是他說的!這裏是新一對我告白的地方!”

她終於想起來了。

她喜歡的新一,她信賴的新一,她依戀的新一。

那是陪她長大的新一,那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也在保護她的新一。

她怎麽能忘?

她怎麽敢忘?

她怎麽可以忘?

她在倫敦丟失的,是她對工藤新一的感情,那是他們的心彼此最靠近的時候。那場大火之後,她無數次不在後悔當初沒有向少年坦露自己的心跡。

不是說好要聽她的回答的嗎?

為什麽不再堅持一下?為什麽不等她把話說完?為什麽要打暈她?

為什麽直到死,他都沒有聽到她的答案。

她緊緊摟住好友的脖子,在此刻放聲大哭。她不甘,她懊悔,可她無能為力,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她答應過他會好好活下去。她這條命承載了太多人的希望,然而直到最後也只是選擇了逃避,自欺欺人地騙自己,工藤新一只是她的青梅竹馬,只是陪她從小到大的玩伴,僅此而已。

園子的目光越過好友的肩膀,望向了街道對面的人群。

她看到了。

看到了蘭口中的“柯南”。

當有希子牽著男孩走到她們面前時,蘭還在為找回記憶而激動,開心也好,痛苦也罷,那些都是她的記憶,是她成長過程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當年工藤新一出事後,工藤優作和有希子第一時間趕回了日本。夫妻倆對兒子在做的事都十分清楚,他們也勸阻過,但終究沒有什麽用。

兩人在回到美國之前,有希子曾要求過蘭跟他們一起走,美國有先進的醫療設備,他們相信可以治得好她,但被當時的蘭拒絕了。

工藤夫婦這幾年一直在國外定居,很少會回日本,偶爾幾次回去,蘭的精神狀態都不好,因此竟是一直不知道夫妻倆早在幾年前便有了一個孩子。

“他叫柯南,是我五年前生下的,這孩子跟新一有些不一樣。”

有希子將他帶到蘭的面前。

“他不喜歡推理,也不喜歡福爾摩斯,只是前幾天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一定要拉著我和優作來倫敦一趟。”

蘭緩緩蹲下身,看著眼前這張和工藤新一相差無幾的小臉。男孩大約四五歲的模樣,和新一小時候有七分相似,但眼神裏卻沒有少年日積月累積攢下的自信與張揚,有的只是符合這個年紀的稚嫩與懵懂。

他睜著一雙藍色的大眼,好奇地看著自己面前的這個人,朝她伸出一雙小手,笨拙地擦拭著她臉上的眼淚。

“姐姐,不哭。”

蘭的眼淚幾乎瞬間決堤。

人死如燈滅。

時間會慢慢抹除一個人在這個世間存在過的所有痕跡,那個像太陽般耀眼的少年,最終也沒能抵擋得住時間的洪流。在許多年後的今天,人們提起他時,也不過是為曾經“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的早逝嘆息一聲。

沒人記得住他的樣子,就像沒人知道當年阻止了一場災難的人裏面,還有一個十七歲的少年。

而在那場災難裏,犧牲的也僅僅只有兩個家庭。

蘭不知道眼前的孩子將來會走怎樣的一條路,但她希望他擁有屬於自己的人生,一個不用再保護世人,保護毛利蘭的人生。

“我和優作已經決定把新一的墓遷到美國了,日本的別墅也已經找到了買家,以後我們...應該不會再去日本了。”

蘭愕然地擡起頭,卻見有希子只是目光溫和地看著她。

有希子一直將她當作自己未來的兒媳婦,她知道工藤新一不願意離開日本的原因,作為一對開明的父母,他們向來尊重兒子的決定。

在失去兒子的時間裏,她也曾短暫地對這個孩子有過異樣的情緒,但得知她的父母也在那場災難中喪生後,她更多的還是心疼,她願意照顧她。但這孩子和她的兒子一樣,都有非留下不可的理由,有希子知道那座城市承載的不僅有痛苦,還有更多屬於他們之間的回憶,這是他們不願意離開的原因。

“聽目暮警長說你最近的狀態好了很多,我們原本也打算結束倫敦之行後去日本找你的,只是沒想到剛好在這裏遇上了。”

“小蘭,你...這次願意跟我們一起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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