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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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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接受邀請的人

我還記得她跟我說的體育館的表演的事,但是看表演聽起來就很麻煩,音響很大聲,人群也很吵,我沒有興趣。

於是那天下午我依舊在天臺睡覺,天氣很好,天空很藍,一望無際。我躺在習慣的位置瞇著眼睛,能隱約聽到體育館傳來的聲音。

我趴在欄桿上往體育館的方向看,看到很多人在通往體育館的那條路上來來往往。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都去看表演的,不過應該有很大一部分是吧。我想我被聲音吵醒了,有點睡不著,不如也去看看,於是我就過去了。

體育館裏人確實很多,但是也還能正常行走,我靈活穿梭其中,選了一個角落待下來。

前方中央是一個簡易搭建的舞臺,她就在臺上抱著吉他唱歌。有光落在舞臺上,好像只照著她一人。

我本來只是想來看一下就走,不過莫名其妙地就在那個角落看了很久。

她表演結束後下臺,我想我也該走了,但是我沒想到她徑直向我走來。

“凪誠士郎,是嗎?”她問,“我的演出怎麽樣,好看嗎,喜歡嗎?”

她一頭紅頭發,幾縷汗濕的額發貼在她額頭上,一身亮閃閃的演出服。還有那清澈的笑聲,像有什麽東西光著腳丫在我的胸腔內奔跑。

我沒來得及顧上思考她是怎麽知道我的名字,也沒來得及顧上問她的名字。

我只能順著她的話,回答說:“好看。”

她笑得更開心了。

“我叫周防光希,下次再來看啊。”

她沖我揮揮手,就跑開了。她跑起來的時候,散開的紅發就在風中搖曳,好像小鳥的羽毛。

從那天之後,我突然發現光希出現在我身邊的頻率變高了。

她和我不在同一個班,所以我們在學校能碰見的時候只有兩個班一起上的選修課。至於課間時間,我下課的時候從來不出教室,所以從沒有在這種時候見過她。

光希的課間是怎麽樣的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按照她的性格,應該在和她遍布全校的朋友玩吧。她的朋友真的很多。

我其實不理解光希的生存狀態,她的身邊總是圍了很多人,她在裏面笑得很開心,我覺得很奇怪。換成我的話,恐怕在人圍上來的前一刻就會走開,所以我不理解她為什麽那麽喜歡跟人在一起。

她對我好像也是這樣。我總覺得她似乎是只要和人在一起就會很開心,這個人是誰都無所謂,在那天之後,這個人就變成了我。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會根據每個人性格不同選擇不同的對待方式,但是她找我的時候都是只有她一個人,不像她習慣的那樣和很多人一起,應該是在考慮我的性格吧。

其實真的考慮我性格的人可能不會來找我,因為我看著就獨來獨往,那些傳言我也都知道,但是不會影響到我,所以我沒有管。如果光希真的考慮這些,應該一開始就會離我遠遠的。不過也說不準,畢竟光希就是那樣的人,她想做什麽就沒有做不到的。

她拉著我聊天時候,會說很多我沒有註意到的事情。陽菜今天給自己卷了個發尾,數學老師瘋狂強調她喜歡這個知識點所以一定會考,三樓臺階左起第二塊瓷磚缺了一塊,今天又去上鋼琴課了叮叮當當敲了一通被老師說一聽就是沒練琴。

她說話的時候,我就在一邊聽著,我很少會回應,除非她向我提問,這種時候都是很明確要我作出答覆,然後我才會說一些。

我問她:“為什麽要找我聊天呢?我只是聽你講話,不回應你也可以嗎?”

她沒有一絲猶豫地回答我:“我早就知道你是這種性格,所以沒關系啊。我喜歡有人聽我講話,凪這樣就很好。”

原來只要有人能聽她講話,這個人不是我也可以啊。

我意識到這一點,有些悶悶不樂。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有這種情緒,只是當一個傾聽者和情緒垃圾桶對我來說是很方便的事,如果光希只是要求這些,我應該會感到輕松,但我沒有想象中的開心。很奇怪。

雖然很奇怪,但是我們就這樣成為朋友了。

我感覺我們認識之後,時間也沒有過很久,但是光希突然就告訴我,她要出道了,並且強硬地把票塞給我了,邀請我去看她的出道演唱會。

我收下了票,想著既然收下了票,那還是應該要去看吧,所以出道演唱會聽起來就比學校裏的表演麻煩好幾倍,我還是去看了。

我在光希出道演唱會的現場,直到舞臺上燈光亮起的那一刻,我還是無法想象我這樣和她見面的場景。不過似乎不能這樣來描述,因為我雖然獲得了她的贈票,但這只是我來見她。明明是她先把票送給我,就是想要我來看吧,也就是想要在現場見到我吧,但是我在臺下,就只能說是來見她,我們之間並不能算是通常意義上的見面。她也不止給我一個人送了票。她的那兩個朋友也在,讓我沒想到的是居然連玲王也在。真是的,她到底給多少人送了票。想到這一點,我覺得胸口悶悶的,有點不舒服。為什麽我會有這種感覺呢?想不明白,好麻煩啊,不想思考這麽覆雜的事情了。

我不是偶像宅,也不喜歡參加任何線下活動,但是觀眾席的歡呼尖叫聲如潮水般翻湧,震得我的心臟也變得鼓噪了,它跳動得那樣劇烈,好像要沖出胸膛。我想果然還是因為現場太吵了,我之前在學校體育館看過好幾次光希的表演,心臟都是這樣怦怦地跳個不停。那個時候臺下也很吵,音響聲音也開得很大,不管走到館內的哪一個角落,都能聽到她的聲音。

她的聲音很特別,輕捷透亮,上方玻璃窗穿落的日光直射入館內,化作數條光帶,她的聲音就乘著這些光帶,即使消去語意,也會如小鳥的鳴唱般悅耳地回蕩在四周。那時候我就在想,她應該是天生就會吸引別人目光的人,天生就適合站在舞臺上,一舉一動都可以讓人為她牽動心神,所以我當時才會留下來,從她的第一個揮手一直看到她鞠躬下臺。在之後的每一次表演,我都是這樣。

她在舞臺上蹦蹦跳跳,拿著麥克風從舞臺的這邊唱到舞臺的那邊,像是一粒跳動的小火星,觀眾在臺下拿著應援棒打著節奏。我在第一排,也應該揮舞應援棒,但是我做不到像那些觀眾那樣打節奏,於是只是把應援棒舉著,紅色的光有些晃眼睛。

光希的應援色是紅色,是一個很濃烈的顏色,她的個人特質就是強烈到讓人覺得不能選除了紅色之外的其他顏色,甚至連紅色都不是淺淺的安靜的紅,而是火焰一樣的紅色,好像靠近就會被燃燒,就會跟她一起燃燒。

她的演唱會結束後,我想去找她,但是不知道應該怎麽走,也在想身為觀眾的我去後臺是正確的嗎?但是我還沒想好,其他人就拉著我一起去後臺了,一路暢通無阻,還在和不認識的人打招呼。這就是“朋友”這兩個字的威力嗎,感覺好厲害。玲王也一起跟過來了,我不知道為什麽。

我們進去的時候,光希正在和很多人一個個地擊掌。她邊擊掌邊笑,拎著裙擺,眼睛發亮,鼻子底下、嘴唇上掛著好多亮晶晶的小汗珠。見我們進來了,她的視線落在我身上,但是卻先給了她朋友們一人一個擁抱,還沒松開的時候就探頭問玲王:“怎麽樣,天使投資人?”

“還要繼續努力啊。”玲王心情很好地回答。

“你就看著吧,你找不到像我這麽好的偶像了。”

她松開了她朋友,轉向了玲王。

還好她沒有和玲王擁抱,我覺得我心裏松了一口氣。

她最後才再次看向我,那張光潤的帶笑的臉突然收斂了笑意,顯出一種莫名的拘束。

“凪,你真的來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的。我給你準備的位置很不錯吧,那可是特等席。你有好好看我表演吧?”

“我有在認真看,”我點頭,“唱得很好,跳得也很好。”

於是那明媚的笑又回到了她臉上,還有那笑聲,像是橘子味的波子汽水。

我猜她又變得開心是因為,如果連我這麽無聊的人都喜歡她的表演,那麽所有人都會喜歡上的表演,這是一個可以輕易得出的結論。

我對於自己被當成了一種評價參考機器沒有什麽不滿,光希收集不同類型的評價,也收集不同類型的朋友,我作為和別人不一樣的類型被她收集起來了,如果不是因為我有別於常人的無聊,我們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有交集吧。

這是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我對此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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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好奇的人

自從知道有凪誠士郎這麽個人之後,我總是能在很多地方發現他,然後驚訝於他以前存在感怎麽能這麽低。都沒人找他玩,他居然也受得了。他看起來和我就像是兩個世界的生物,像是他身上的力場會讓人被詛咒,如果我身上也有力場,一定是幸運的力場。

他是很奇妙的生物,所以我在想,如果我靠近他,我們之間的力場說不定會被中和掉,不知道那時候會不會發生什麽奇怪的事。不過我最近幾次和他的接觸都是很平常的發展,沒有天崩地裂虛空中出現一個未知生物要和我簽訂契約,所以我感覺力場這件事好像真的是假的,這讓我有些傷心。

我和凪說過這件事。

那天我拿著從路邊撿來的一根柳條在他眼前晃蕩,假裝自己是陰陽師或者什麽神道教傳人,裝模作樣地將柳條甩了幾下,然後和他說:“沒有任何反應嘛。”

凪盤腿坐在地上,任我圍著他轉圈。

他仰頭看我,說:“本來就沒有那種東西。”

這什麽話,他以為我真的不知道嗎?但是總要讓人有一些做夢的權利吧,萬一呢?萬一凪這個在我的全校交友計劃中的滄海遺珠身上真的有一些超能力呢?

凪殘酷地打破了我的幻想,“說了沒有那種東西,不要在我身上施加奇怪的幻想。”

哦,那好吧,我真的有些傷心了,而且表現得很明顯。

我對我的情緒掌控有一套很奇怪的原則,淺薄的開心和傷心都會直接表現出來,甚至會有一些誇張地表現出來,但是如果情緒超出我能承受的閾值了,我反而會變得麻木。我聽說大部分人都是這樣,我也不算特殊,只是這一點在我身上格外明顯。

我特意解釋這一點,只是想說明,如果看到我在那裏撇嘴或者大哭大鬧,其實都沒什麽事,比較熟悉我的人——像是陽菜和裏奈她們,早就已經熟練掌握應對這時的我的辦法了。但是凪誠士郎還不知道,他認識我的時間太短了,還不足夠讓他摸到我性格的中心地帶。

我感覺他有點把我的傷心當真了。當然我的傷心本來就是真的,但是這只是那種今天中午食堂沒有做我最喜歡吃的菜的傷心。雖然沒有那個菜,但是別的菜我也喜歡,就是這樣的傷心。可凪誠士郎似乎覺得我的傷心很嚴重,就像是我因為沒有喜歡吃的菜所以沒有吃飯一樣傷心。

他問我:“我沒有超能力,也沒有什麽大志向,在人群中一點都不顯眼,說到底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這樣也可以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萬裏無雲的天空突然刮起一陣風,呼啦啦地灌進天臺。這陣風把天空吹亂了,把我們的思緒吹亂了,把我們的話也吹亂了。

我感覺這好像電影場景一樣,凪誠士郎話裏未盡的尾音就像一聲嘆息一樣被風吹散了,我沒有聽到。但是我莫名感覺到,凪誠士郎心裏早就有了答案,他向我提出這個問題,不過是為了確認他心中的答案。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我身上有太多少年的天真和魯莽,滿心以為對方的答案一定和我的一樣,於是會脫口而出一些輕率的話。

不過我從沒有後悔,如果只是因為這樣就會和我分道揚鑣的人,那我們從一開始就不適合認識。

我那時候已經模模糊糊地有了這種想法,於是我明明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卻還是這樣回答他:“對你來說當然什麽樣都可以,因為這是你的人生嘛。不過我不喜歡跟很無聊的人一起玩,但是凪放心好了,如果你真的是很無聊的人,我一開始就不會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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