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小時之後, 他們即將發布“啟明計劃”。這個他們準備了數年的項目，突然之間，完成了技術瓶頸的突破。

“一直以來, 我們研究css壓縮模型, 是為了有足夠強大的壓縮技術支撐我們的分散式互聯網。現在我們的技術完全可以達到要求, 我們還要繼續等待什麽？”溫博涼平緩道。

他們等了太久, 在這個項目上花費了數不清的時間和心血。這艘始終囚禁在狹小的淺水灣裏巨大輪船，此時終於轉動了羅盤，即將乘風破浪。

大家的情緒都有些激動。李則硯摸了摸下顎, 他一手撐在電腦前, 再次梳理了一次他們的思路，然後又將公告板拉了出來, 認真研究舒柏晧剛剛的指示圖, 他謹慎而專註的思考了很久很久, 然後說：“我覺得我們的確可以試一試……”

“沒錯。”Andy附和道。

“還有誰？”李則硯問。

大家紛紛舉起了手。

“時間呢？”小周有些擔憂, 他並不了解他們具體的工作量，但他直覺這將會是一個體量龐大的工作。

李則硯猛地一摸口袋, 問：“‘啟明計劃’的文件帶在身上了嗎？”

溫博涼點點頭，說：“在移動硬盤裏。”他一直將文件待在身邊, 只要空閑下來，便會對先階段的成果反覆修改。他清楚這一整個項目如同清楚自己有幾根手指。

李則硯便說：“那還等什麽，我們開始吧。”

“好。”

現在時間大概是早上九點，直到他們下午2點上臺，大概還有5個小時。他們立刻進入工作狀態。“啟明計劃”的大框架已經完成, 現在需要往這個框架內填入改進後的新模塊。他們將工作分了分，每人負責一個模塊。整間休息室，很快只剩下鍵盤滴滴答答的敲擊聲。

時間過得飛快，一轉眼便到中下午十二點，活動承辦方的工作人員給他們送來午飯。

舒柏晧跟送飯的工作人員聊了幾句，工作人員告訴舒柏晧，上午的比賽已經結束了，“真的是神仙打架！”工作人員說道：“所有評委的標準明顯提高了，畢竟只有一家公司能拿到獎品，所以比較嚴苛，現在第一名是一個做電子醫療的公司。你們呢？準備得怎麽樣了？”

舒柏晧當然不能說他們現在將用僅有的幾個小時，做出一個全新的項目。這簡直是天方夜譚。他幹笑一聲，將盒飯接了過去，數目清點好人，然後準備轉身離開。

這時身後傳來一陣尖銳的口哨聲，羅伯茨腳步噠噠地走了過來。

羅伯茨兩手插在口袋裏。穿著放深紫色的西裝外套，波點襯衣和蘇格蘭格子長褲，他的褲腳卷了起來，腳上是一雙尖頭皮鞋，整個人看上去像一個精神的茄子。

他走到舒柏晧跟前，說：“吃午飯？”

“嗯，”舒柏晧擡了擡眼皮，他沒什麽好臉色給羅伯茨的，但下午大家就要在臺上相見了，不想將氣氛弄得太僵，於是忍著脾氣，禮貌地敷衍了一下。

羅伯茨先是眼珠圍著舒柏晧手裏的東西轉了一圈，然後看向舒柏晧後方的休息室大門，好奇道：“今天整整一上午，都沒見到你們人。你們一直在休息室嗎？做什麽呢？怎麽都不出來看一看其他公司的情況？”

這事兒怪得很。一般這種時候，大家應該都集中精力密切關註前面幾家公司的情況，然後根據他們的表現和自我定位，來估摸推測自己能拿什麽名次。而不是像舒柏晧他們現在一樣，躲在休息室裏連窩都不挪一下，太反常了，他們肯定在合計什麽！

但……合計什麽呢？只剩這麽短的時間，他們還能再翻出花兒不成？

舒柏晧抓著了羅伯茨試探的視線，他身體靈敏地往邊上一移，將後方的大門遮了個嚴嚴實實。他撇了撇嘴角，似笑非笑道：“在休息室不休息還能幹嘛？”

“你們就在休息室休息？”羅伯茨一臉不信。

這時小周打開了門。舒柏晧出去了太久，大家用腦過度，都有點餓了，於是都在催。“老大，盒飯拿到了嘛？餓到暈過去了……”小周說。

舒柏晧回他給了小周一個刀眼。門一開，剛好露出一條門縫兒，從外面可以看見裏面的公告板上畫著密密麻麻的示意圖。小周立刻反應過來，他趕緊兩手推著門，身體向後一靠，堵在門上，惡聲惡氣地看著羅伯茨說：“他怎麽又來了？是來搶我們盒飯的嗎？”

“誰稀罕！”羅伯茨翻了個白眼，他眼珠往下一看，微頓半秒，又說：“你們在研究什麽呢？”他比劃了一下，“那個指示圖，那是什麽意思？現階段壓縮模型不需要用那個吧……”

小周大聲說：“我們在研究什麽，關你什麽事兒？”

舒柏晧他們不肯說，羅伯茨也有些急了。他猜不透博遠這葫蘆裏賣得是什麽藥。他滿打滿算，好不容易將壓縮率提起來了，指望能借著先出場的優勢，好好給溫博涼他們好看。哪兒想到溫博涼他們現在直接轉變了方向，這讓他的進攻頓時無力到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你們這個時候臨時改成品，就等著吃虧吧！”羅伯茨放狠話道：“大家都是不知道準備了多久才來的，你們難道就指望比賽前的幾個小時，能弄出什麽玩意兒？”

他們的準備絕不僅是比賽前這短短的時間，而是長達十年的一場馬拉松，但這些羅伯茨都不會知道。

“我看你才是個玩意兒？！”小周暴躁道：“這是我們準備了幾年的項目，你跟我們比，連玩意兒都算不上……”

“小周！”舒柏晧叫了小周一聲，讓他趕緊把嘴巴閉上，別再多說話，給羅伯茨透露了信息。

舒柏晧拎起盒飯，跟羅伯茨打了聲招呼，說：“飯快冷了，我們先走了。”

羅伯茨氣急敗壞道：“好！你們就等著吧，我倒想看看，你們到時候能弄出個什麽東西來！”羅伯茨說完轉身便走，臨走前還不小心踢了一下走廊裏的鐵皮垃圾桶。

小周對著羅伯茨的背影吐了吐舌頭，說：“切，等著瞧就等著瞧，誰還怕他了？”

舒柏晧提著盒飯回了休息室。李則硯問他：“剛剛我聽見你們在外面說話，誰來了？”

“還能有誰，”小周沒好氣道，“還不是那個蘿蔔絲。他瞟到我們的公告板了，知道我們要改，就唱衰我們。”

李則硯揭開盒飯，猛地扒了兩口，填飽了肚子，說：“現在再讓他囂張幾分鐘，到時候有他哭的。”

舒柏晧問：“你那塊還要多久？”

李則硯比了個ok的手勢，說：“放心。穩的。”

時間一分一秒逼近，下午的比賽開始了。

比賽前評委入場就坐，羅伯茨在臺上試話筒和音響。到了正是進行比賽的時間，主持人念了一段開場白，然後請11號羅伯茨進行他的展示。

“今天我們要介紹的是一項壓縮技術，但在講解這項技術之前，請允許我，和你們聊些別的……”羅伯茨一邊說，一邊緩緩地在臺上踱步。他有著極具感染力的臺風，自信而開朗，一張嘴有將很簡單的東西，說得覆雜繁瑣天花亂墜的能耐。

“想象一下，你們現在就在一間空房間，這個房間被很多很多的東西裝滿，請問這個時候，你會是什麽樣的感受？是不是覺得壓抑、煩惱？事實上，這正是我們現在面臨的問題！”羅伯茨說完這句話，播放了下一幻燈片，“而我現在的產品，free，free工作，可以完美地解決你們的問題……”

羅伯茨繼續講解展演著，他時不時推動別在耳邊的話筒，轉變自己的肢體語言，並且密切關註著下面評委們的表情，只要他們露出一絲的疑惑，他立刻就剛剛的陳述進行完善。

“請問，”有評委舉手道：“81%，這個無損率優勢有多大？”

羅伯茨微微一笑，他非常喜歡這個提問。再等一會兒，如果沒有人提出這個問題，他也要將這個數據拎出來單獨說說。他運氣極佳，摸到了黑子，先行了一步，那麽他就要將這個優勢完全發揮出來。

溫博涼不就是在這個數據上稍微比他高一點麽？那麽他現在就讓評委相信，從商業價值上來說，81%和100%不僅沒有多大區別，而且還可以節約成本。

“這個優勢非常大，怎麽說呢？”羅伯茨將手裏的提示卡換了一張，然後用提示卡點了點下巴，將右腿倚在了左腿上，“現行的標準是78%，如果能超過80%，就是非常好的數據。當然了，我不敢說我這個是行業內最好的。但中國有一種叫中庸的思想，我覺得很有道理，就是說過而不及。其實，如果數據太高，對程序運算也有壓力，並不是越高越好的。如果沒有超過90%，我覺得並沒有多大差別。”

“嗯……好的，謝謝。”評委若有所思。他低下頭，在打分卡上寫下羅伯茨的評分。

現在最高的成績是一個醫療檢測軟件，他們的分數是90.25分，如果羅伯茨能夠拿到比這更高的分數，他才不會被淘汰。

主持人請評委一一亮分，第一位評委點評道：“挺巧的，選拔賽的時候，我們那組也有一個和你們一樣，做壓縮模型的公司。他們的數據其實比你還要優秀，但為什麽我給你的分數，卻會比我準備給他們的分數高呢？”

羅伯茨微笑道：“洗耳恭聽。”

“哈哈，”評委大笑，說：“你的中文很棒。”評委言歸正傳，說：“技術只是一個引擎，它可以發動汽車，但是你不能直接就將這個引擎賣給你的客戶，你還需要加上車殼、輪胎……然後在整輛車上打一個logo。

“如果你的logo是奇瑞QQ，那麽你只能賣幾萬塊錢，如果你的logo是保時捷，那麽你能賣幾百萬。幾萬塊錢和幾百萬錢之間，真的差別這麽大嗎？我覺得多出來的這一部分，就是溢價。

“你的品牌溢價做得非常好，你將你的想法融入進品牌裏，free，free工作，嗯……聽起來就朗朗上口。我讀過你的新聞采訪稿，很好的品牌營銷，這是你比他們大很多的優勢。”

羅伯茨爽朗地微笑起來，說：“謝謝！”

支持人問，“那麽您最後給他們組多少分呢？”

“91.45。”一號評委舉起了分數牌。

“呼……”第一個評委的打分，就比第一名高出了一大截。

緊接著其他評委也一一表態。他們都對羅伯茨剛剛的展演洗腦，給了91、91.2等高分，最後主持人報出最終得分：“91.32。”

觀眾席上方的排序，第一位退居第二，而羅伯茨的free，free工作出現在了第一那欄，他站穩了。羅伯茨得意地微笑，然後對臺下鞠躬。

羅伯茨回到後臺，正好與馬上要上臺的溫博涼他們打了個照面。

羅伯茨眼神輕蔑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後大刺啦啦地在後臺準備椅子上坐下，擰開一瓶礦泉水，咕嚕嚕喝了，嘴一抹，開口道：“要我說，你們還是別折騰了，現在局勢已定，看見外面的積分表了麽？如果沒看見可以去看看，現在誰是第一。”

小周隨手拎了一把掃把，在地上亂掃，將灰全揚到羅伯茨臉上，然後說：“讓讓，讓讓，我做衛生。”

“噗噗噗！”羅伯茨吐了一嘴灰，說：“做什麽衛生，我坐這兒呢？！”

“誒，”小周將掃把往邊上一收，故意說：“怎麽垃圾還會說話？”

“你你你！”羅伯茨被人拐彎抹角罵了句垃圾，頓時氣壞了。

這時工作人員請溫博涼上臺。羅伯茨便又倚在椅子上，說風涼話道：“快去快去，早點上臺，也好早點回家。”這話就是暗諷他們不會留太久，一上臺便要被淘汰了。

臺上主持人念道：“下面出場的是12號，博遠科技。”

工作人員掀起幕布，溫博涼帶領著他的團隊上了臺。

溫博涼一上來，下面幾個評委立刻便交頭接耳起來，他們說話聲音不大，但舒柏晧大致也能推測，說的大概是——這就是剛剛一號評委說的那家公司，可惜了……

大家的議論漸漸平靜了，主持人請溫博涼做展演。

溫博涼走到了臺前，他側過臉，看向身後巨大的投影儀，他開口道：“僅僅解放空間、解放工作，這只是在重覆已有的概念，而我們現在準備做的，是解放互聯網。”

溫博涼話音一落，他身後立刻變成一片浩渺星海，而其中有一顆最亮的星星無比閃爍，“現在我準備展示的是博遠科技從來沒有對外公布的項目——啟明計劃。”

“什麽？”不只是後臺的羅伯茨，就連評委席的評委們也發出錯愕的聲音。在這個時間改變參加比賽的作品，無疑是非常冒險。這麽短暫的準備，真的能做出一場完美的展示麽？岳耀川喃喃自語道：“太魯莽了，他們要直接借這個機會讓啟明計劃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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