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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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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udy's Theme——即便前路茫茫, 我也只盼雨點做星光。]

女主個人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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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給她留下一個信封,說自己去深圳找工作了,要她待在嬸嬸家, 一切保重。

舒雲看著手裏楊代梅的字跡,有點兒發懵。

她已經在嬸嬸家睡了一周的沙發了。

她晚上睡不好,總是被客廳天花板上變化的陰影嚇到,早上也睡不了懶t床。

她怕被看見睡相, 總是早早就睜眼, 趕在其他人起床前就換好衣服, 將沙發上自己蓋著的被褥疊好。

嬸嬸每天早上都要把話翻來覆去咀嚼一遍:“楊代梅走得可真利索,為了去深圳孩子都不要了?我白給她養啊?自己老公才死就忙不疊出去……”

舒雲低頭喝粥, 她寄人籬下,聽著也不敢反駁。

其實比起這些,她更惶恐的是,楊代梅真的不要她了嗎?

她不想相信這個事。

堂哥舒浩也坐她身邊吃早餐, 他今年高三,瞧一眼身邊才念初二的妹妹, 回頭往廚房喊了聲:“媽你大早上別說話, 我得背單詞!”

嬸嬸沒作聲了。

舒浩小聲:“你別聽她說話。你媽是出去找工作了,找工作很正常, 我大學畢業也要去外地工作的。”

舒雲點點頭。

“沙發你昨天睡得好嗎?”舒浩說, “我今晚給你換。你睡我的床, 床單我給你換好。”

舒雲不好意思麻煩他:“會影響你高考的。”

舒浩便說:“那我們一周一換?”

舒雲負罪感減輕了一些, 沖他一笑:“那行!謝謝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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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浩後面沒有再給她換回來過。

他知道妹妹睡不好, 他反正是在自己家, 沙發上睡得四仰八叉也沒人說。但她畢竟是女孩子,還是要有自己的房間。

後來舒浩去外地念大學, 他的房間才正式交給了她去用。

偶爾她學業壓力大失眠的時候,會想起小時候的父母。

會想起楊代梅給她紮小辮子,想起舒邵波一邊抱著她一邊給來家裏補習的同學講數學課。而她就趴在父親的肩裏,就像趴在一艘穩穩當當的小船上。

舒雲每次想到這裏,都忍不住躲在被子裏悄悄抹眼淚。

然後下定決心,她一定要離開洛城,離開喜歡謾罵背刺她的嬸嬸,永遠不再回來。

她以為和嬸嬸的關系會一直如此。

直到她高一入學的時候,買校服的錢被隔壁職校的混混搶了。

嬸嬸聽說後居然沒有罵她,而是拎著她去找人對峙。

“誒你們幾個男娃娃,欺負我家小孩啊,搶女娃娃錢算什麽本事!把你們爹媽老師找來,你們不給我小孩道歉我投訴你們學校投訴你們老師信不信?”嬸嬸直接到職校門口堵人,當街開罵。

罵完還不解氣,還真打了市長熱線舉報。那時候洛城正在搞文明城市建設,對這種街頭混混幾乎全面嚴打。

混混把錢還給了她,被警察帶去局子裏蹲了五天,沒人再敢騷擾她。

那是舒雲第一次覺得,好像會罵人也不是什麽壞事。嬸嬸有時候也挺好的。

當然,如果她不罵她媽媽的話,那就更好了。

還有一次是高三,舒雲闌尾炎做了個手術。

從手術室推出來的時候,人是醒了,麻藥卻沒有散,醫生說六個小時內不能睡覺,要嬸嬸盯著她。

嬸嬸真就哪裏也沒去,守在她床邊一邊織毛衣一邊和她絮絮叨叨和她說她和舒浩兩人小時候的趣事,怕她又睡過去。

舒雲平躺在病床上聽著,看著亮了白熾燈的白色天花板,她眼角有些濕潤,眼淚也無聲地滑進耳朵裏。

為什麽嬸嬸總要這樣,讓她恨也恨不起來,愛也愛不起來。

嬸嬸發覺她哭了,聲音停了停,抽了紙巾給她擦掉,而後小聲問她:“滿滿,是不是麻藥過了刀口疼啊?”

舒雲搖頭,隨便編了個謊:“怕做手術耽誤一輪覆習的進度,考不上好大學。”

嬸嬸這才松口氣:“哎呀,不用這麽用功的,就當這幾天在醫院散心了。你看你哥高考三百多分,不一樣有學校念?”

說到這兒,嬸嬸嘀咕一句,“你這分數都快趕上你哥當年的兩倍了,這麽高的分還怕念不了大學啊?”

舒雲噗嗤一笑,這回是真牽動了刀口,她有些齜牙咧嘴。

她知道嬸嬸對自己的關照是真心的,但她也實在無法忍受她對楊代梅的那些謾罵和詆毀。

讓她既想恨,卻又實在恨不起來。

因而後幾年,嬸嬸多次找她要錢的時候,她想起這些曾經有過的愛護,也總忍不住心軟妥協。

這種無力感就像路一眼看不到頭,天一直在下雨,腳下只有泥濘。你踏上去,走是能走,但濕漉漉的泥巴卻要伴隨一生。你只能踩上去,感受腐爛的土地陷進腳趾。

只有熬過這股濕黏,一直走到出太陽了,將腳上的泥土曬幹脫落的時候,這才是真正的雨過天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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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四年,她很少回家,多是在外兼職或者留在學校打商賽。

大三冬天的挑戰杯,舒雲拉上方杳一塊兒組隊。

這次挑戰杯由華勤集團官方讚助,金獎獎金高達八萬,這個數字實在誘人。當然,競爭也大。

舒雲給大家分配了任務,但每個環節仍需自己把關,硬是這樣生拉硬拽,把一只劃水隊拽進了決賽。

這日,挑戰杯決賽展示。

地點在耀城會館裏,據說作為主辦方的華勤集團會有不少高管會來當評委。

而且今年華勤中國的新總裁剛剛新官上任,說不定也會來看看。

但舒雲並不在意這些,她眼裏只有比賽本身。

她們的展示排在下半場,大家坐在後臺這邊休息。

最近耀城入冬,舒雲感冒才好,嗓子還有些不舒服。

趁著中場休息她準備去附近藥店買一板含片,方杳陪她一塊兒去。

會館就在耀城市中心,邊上找了家藥店,舒雲走進去,方杳則去隔壁的羅森買點吃的。

冬日的下午,一切慵懶尋常,陽光在店門口切割出一塊。

空氣裏細小的灰塵在光線裏跳動。

舒雲飛快拿了一板潤喉含片,轉身回收銀臺結賬。

路過玻璃櫃臺,和一個男人擦肩而過。

她點開付款碼付錢,聽見櫃臺那兒傳來導購推銷的聲音:“先生,我們這裏都是新上的藥品。這個起滋潤清涼的作用,能夠有效緩解……”

梁遇臣:“不用,止咳的就行。”

舒雲結完賬,往那邊聲音看去。

一個深色西裝的成年男性,頂燈落在他清峻的眉眼和鼻梁上,氣質成熟而深沈。

他眉頭微蹙,時不時咳嗽兩聲,看起來有些難受。

導購卻不願放過,看穿著樣貌便知這位是個人物,繼續推銷:“您就選這一款吧?或者我加您一個微信,您再有需要我給您送貨上門?”

舒雲想起父親舒邵波去世前,也是咳嗽纏綿,她知道這種感覺有多難熬。

導購說:“或者您充一下會員,我們這邊有優惠……”

梁遇臣下頜繃著,看不出多少情緒。

正欲出聲,身邊卻冒出一個聲音。

舒雲走過去,隨便問了問一個樣品,禮貌問導購:“您好,請問這個藥還有貨嗎?”

導購自然去後面給她拿貨。

等人走遠,空氣安靜下來。

舒雲側頭看他一眼,給他指了兩個處方藥:“那個,你別聽她的推銷。她介紹給你的都是補品,沒什麽用的。你要是咽炎咳嗽就拿那個黃色的;要是風寒咳嗽就拿那個藍色的。都特別管用。”

梁遇臣微楞,或許是身體不太舒服,眉頭仍蹙著,也不曾轉頭看她,只道一聲:“多謝。”

舒雲笑,一股雲朵般的蓬松與清喜,她並不在意他的冷淡,好似舉手之勞:“不謝。我爸爸以前也經常咳嗽,所以我知道一點。那個導購介紹的藥都沒什麽用,你別花冤枉錢。如果不見效還是要去醫院的。”

梁遇臣聽她嘰嘰咕咕說了這麽長一段話,這才往她臉上掃了眼,一張巴掌大的側臉,看著很舒服,尤其一雙眼睛,瀲灩地跟會說話似的。

藥店外,方杳在喊:“小雲你快點啊!一會兒三點半就到我們隊了!”

“好,就來了!”舒雲往外應著,不再和他多講。

她將付過款的含片和自己的手機放進包裏,跑出兩步,回頭又無意識沖他微彎了下身子算作招呼,而後跑進了陽光裏。

店門口的玻璃門闔上了,風鈴晃動,光線鋪灑,梁遇臣好一會兒沒回過神。

一面之緣,面容清晰又模糊開。

梁遇臣沒有多放心上。

忽地,他手機響了,李宗然也在催:“還沒來?挑戰杯下半場都要開始了。你要趕不來我就隨便要人把你位子坐了,不然拍照不好看。”

梁遇臣:“來了。”

掛斷電話,他看向角落黃色和藍色的藥盒,依她的話拿了藍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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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會館,舒雲含了塊含片,拿了演講稿去後臺溫習,為後面的展示做準備。

她把頭發紮起來,補了個口紅,心裏還是有點緊張。

而且t她拿獎的底氣並不多。

她這次項目的主題是ESG。

那個時候,ESG的理念還比較冷門,也沒在中國大陸廣泛傳播開來,很多評委也並不覺得她展示的內容具有多少實踐價值。畢竟只是在校大學生,數據來源多是網絡,沒有自己的創新能力。因而她進入決賽的排名並不高。

舒雲知道自己內容不是當下的熱點,但她還是覺得以後ESG會在國內有一片寬闊的藍海。

不過沒關系,她深吸口氣,拿了話筒和翻頁筆走上臺。

她還是準備走自己的路,這比什麽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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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遇臣進場的時候,臺上燈光璀璨,舒雲的項目闡述已到尾聲。

他掃了眼臺上LED屏幕上還展示著的ESG模型,駐足觀望了會兒。

他這個距離看不清演講的人,便問:“臺上講話的是哪個學校的?”

李宗然:“耀大的吧?”

梁遇臣點了下頭,不予置評,他走到第一排解開紐扣入座。

臺上的舒雲也已鞠躬致謝下場,走回後臺。

梁遇臣往她離開的方向瞥了一眼,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幕布後面。

李宗然發覺他的視線,擡擡下巴,問:“你對這個講ESG的小姑娘感興趣?”

梁遇臣一開始沒言語,好一會兒才頷首:“現在能關註到這個理念的人不多,是下了功夫的。”

“確實。”李宗然也認可,“那你要打個分嗎?反正我們是主辦方,你要打分我給你加上去。”

“不用。”梁遇臣收回目光,“順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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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目展示結束,舒雲和團隊在觀眾席等結果。

毫無意外,她的項目沒有得獎,倒是姚少池拿了挑戰杯的第一。

他做的是和互聯網有關的,都是當下的熱點項目。

姚少池問她們晚上要不要一塊兒吃飯,他這邊請客。

舒雲同意了。

頒獎結束後,姚少池那邊還在和評委合影留念。

舒雲和方杳在旁邊等他。

李宗然則瞧見一邊的舒雲,他笑著過去打招呼。

“舒雲同學。”

舒雲看見他胸前掛著的塑料牌,便知他是評委,連忙彎腰打招呼:“評委好。”

“客氣。”李宗然笑,“沒有得獎也不要緊,我和梁總都很看好你的想法。”

“梁總?”舒雲微楞。

哪個梁總?她不認識。

李宗然往那邊擡擡下巴,梁遇臣正站過道上和幾個合作方在講話,“梁總說現在國內關註這個理念的人很少,你能在臺上展示出來,已經算下功夫了。”

舒雲受寵若驚,連忙道謝,“謝謝評委認可。”

李宗然笑:“不謝。”

說完,他又轉過去繼續和其他人合影了。

舒雲則看向不遠處剛剛李宗然下巴指的那群人,其中一個正巧背對著她,背影高大頎長。

她猶豫要不要去和這個認可自己想法的梁總交流一下,畢竟賽後和評委交流也是很必要的,但她不知道梁總是那一個。

舒雲觀察了一下,看見其中一個人也戴了塑料掛牌,便先入為主以為這個評委是梁總。

她等他們那邊談完事散開的時候,舒雲過去道了個謝。

梁遇臣剛一轉身,舒雲迎著他擦肩而過,走到他邊上的一位做評委的合作方面前。

他瞧上一眼,也沒在意,與幾位合作方點頭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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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遇臣走到電梯間,李宗然好奇地跟上來:“誒,那姑娘沒來找你?”

“誰?”

“那個講ESG的小姑娘啊。”李宗然摸摸下巴,“我還給她指了你呢,說你看好她。”

說著,他往後瞧了一眼,看見舒雲正在和另一位合作方說話。

“……她不會認錯了吧?”李宗然抽抽嘴角。

梁遇臣也順著往後看去,遠處一個纖細小巧的身影站在那個合作方對面,微佝著腰,像一朵蔫掉的向日葵。

李宗然問:“我給你把人帶過來?”

梁遇臣:“你少幹涉人家。”

李宗然這才作罷,他後頭還有事,便返回會場了。

舒雲這邊和那個“梁總”交流完,碰了一鼻子灰。

她垂頭喪氣和方杳一起走去電梯間。

她不明白:“不是說認可我的項目展示嗎?怎麽又不搭理我?”

方杳安慰她:“沒關系小雲,你就是最棒的!他們這種人都牛逼轟轟的,你別在意。”

她們也在等電梯的地方站定。

梁遇臣餘光發現她,淡淡抄著兜,從鑲了鏡子的電梯門裏打量她。

她依舊背對著在和同學講話,他瞧不清她的臉,也無意深入探尋。

只是將目光無聲地罩在她身上。

舒雲好似感知到什麽,她回頭環視一圈,正要和梁遇臣在電梯門的鏡子裏碰上目光的時候,電梯開了。

他走進去,轉身摁關門鍵。

梁遇臣想起剛剛她把其他人當成自己一個勁兒地點頭道謝。

他忍不住低低出聲:“糊塗蟲。”

舒雲視線也無意識掃過去,電梯關門的前一秒,她看進梁遇臣清黑如水的眼睛裏。

她不知為何,微微怔了一道。

電梯門關上了,她還發楞著。

方杳舉手在她面前揮了揮:“小雲,你看什麽呢?”

舒雲懵懂搖了下頭,明明連臉龐都沒看仔細,那抹怦然卻真實。

可此刻心跳一瞬而過,又讓她以為是錯覺。

舒雲抿抿唇,也低低吐槽了一句,“撲克臉。”

直到大四,她被陳躍焜教授派去給梁遇臣送文件。

禮堂裏驚鴻一瞥,光線落在他肩上的那一幕,她真的記了很多年。

熟悉的怦然在那一天重新延續,並且在將來的每一天都會延續下去。

但願永遠怦然心動,永遠化險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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