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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潮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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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潮漲

[若這條路上真有命定的兇險, 那就揮霍到那一天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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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夜晚,那樣靜謐,夜空鑒照著校園, 寢室樓大廳的燈光鋪灑在地面上,熒白而亮徹。

風聲簌簌而過,樹葉輕輕搖晃。

兩人就這麽僵持著。

舒雲看他這模樣,知道他估計是生氣了。

可他憑什麽生氣, 該氣的是她才對。

舒雲吐出口氣, 抱著花轉身就要上臺階。

梁遇臣看她要走, 終是控制不住,大步追上去, 把人再次拽回來。

舒雲不依,躲他手:“你別管我!”

梁遇臣又伸出另一只手鉗制她,掙紮裏,懷裏的花摔去地上, 幾片嫩葉和花瓣飄飄墜落。

舒雲一驚,伸手去撿, 梁遇臣眼疾手快掐住她手腕, 止住她去撿花的動作,就把人這麽拉著, 拽到自己陰影裏。

舒雲雙肩微抖, 怔楞地擡頭看他。而他面色尋常, 只有五官在夜色的暈染下更加銳利, 其餘與冷臉時沒有分別。

梁遇臣盯著她, 目光倒還平靜:“幾朵花而已, 你就這麽寶貝?”

舒雲瞪著眼,故意說:“再怎麽也是別人一番心意, 我當然寶貝。”

梁遇臣低頭,手裏使了點勁兒:“也是。畢竟他喜歡你很久了。比我更久。是不是?”

舒雲心尖一跳,轉眸看他。

他臉龐近在咫尺,眼睛如墨般深黑,“舒雲,我不來找你,有些話你是真不準備和我說了,對嗎?”

舒雲張了張嘴,才不接這茬,“現在是你拉著我在和我說話吧,”她腦袋別開去看別處,“我沒話和你說。”

梁遇臣安靜了會兒,竟也點頭:“行。我有話和你說。”

而後,他往姚少池離開的地方擡擡下巴,“那小男生又給你表白了?”

舒雲不明白他的腦回路,“……又?”

但這不是重點,她退後一步,想從他的制約裏抽回手,可男人力氣總是大一些,雖不會弄疼她,卻也不容許她逃走。

舒雲氣急,一邊扳他的手指一邊說:“表不表白和你有關系嗎?這是我自己的事。”

他看著她,笑了半聲:“畢業了,脾氣也大了?”

“我脾氣本來就這樣,是你不知道而已。”

這時,宿舍樓下陸續進出一些同班的女同學,看見門口的舒雲,都正準備和她打招呼呢,卻又瞧見她和男人糾纏在一起的手。

同學們一個個睜大眼:“舒雲原來你有男朋友啊!藏得夠深啊!”

舒雲話堵在喉嚨裏,“我……”

女生們嘻嘻哈哈跑進宿舍樓,“我們什麽都沒看見!”還有人回頭給她比了個“繼續”的手勢。

“不是……”舒雲窘迫極了,扭著脖子看著人消失,解釋的話散在風裏。

一回頭,梁遇臣也姿態閑散地看著她。

她更加羞惱:“你走開!”

風安靜了一下。

梁遇臣安靜看她幾秒,松了一只手,另一只手卻拽著她往寢室樓邊,隱蔽的陰暗處走。

他腳下生風,一言不發,力道也重,手指掐得她手腕生疼,舒雲只能踉蹌跟著他往前。

“梁遇臣!”

她聲線本就纖細,連生氣都有三分嬌蠻。

梁遇臣把人拉到墻壁角落,前面是一片郁郁蔥蔥的綠化帶,香樟樹高大深綠,樹枝會伸到墻上來。一到晚上,枝丫遮擋光線,這一塊尤其幽暗。

舒雲背撞上墻壁,粗糙的磚石磕上她肩胛骨。

她擡眸,看見他靠近的,一絲不茍的領帶;黑暗裏,他眉眼也暗下來。

舒雲有些慌,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也無從判斷他的情緒。她不知道他後面會說什麽,或者……做什麽。

一塊小小的月光越過他肩頭灑在她鼻梁上,她頭發有些亂了,學士帽也歪歪的,流蘇和發絲混在一起,梁遇臣看見她眼底的那點兒強撐。

梁遇臣伸手,舒雲警覺地看著他。

“頭發亂了。t”

說著,他手指穿過她發絲,給她順了順耳邊的碎發。

指腹擦過耳垂,舒雲肩顫了一下,又落下去。

“為什麽不接我電話?”梁遇臣盯著她,“有事情不能好好和我說?”

舒雲心裏一激,積攢的話再也憋不住:“梁遇臣,你把我這樣逗來逗去的,有意思嗎?”

“你既然和董事長的女兒有關系,為什麽又要來招惹我,和我在一起?”她擡起頭,倔強迎視他。

梁遇臣看她生氣,心頭竟掠過一絲柔軟,他淡笑半聲:“你從哪聽來的?”

“袁小姐到智科的項目上來了。”舒雲憋著氣,“我不信你不知道。我不信你和她沒有關系。”

“那為什麽不直接和我說?”梁遇臣靠近一步,“為什麽不和我說,說袁婧找過你,說你不開心,說你覺得委屈?”

舒雲抿唇:“……我說了,我說Aron的上級來和我們吃飯。”

“你那叫說?”梁遇臣抽抽嘴角。

他緩聲:“舒雲,華勤亞太少說也上千號人了,管理層兩百人,張磊的上級從高級經理到合夥人,也有一串人了。”

梁遇臣沒告訴她,那晚淩晨,他人在香港,秘書已經下班查不了人事動向。他的電話從香港打到內陸,又打去北美,依舊不知道她口中來的Aron的上級到底是哪一個。第二天一早打給項目組,才知道來的人是袁婧。

舒雲聽他說完這番話,喉嚨裏噎了片刻,好一會兒才輕聲說,“那是我的錯了?”

“……”梁遇臣微頓,“我不是這意思。”

舒雲眨巴眨巴眼,又挺直腰桿:“那你和袁婧到底有沒有關系?”

梁遇臣笑了:“你倒是先和我說說,你聽到的是什麽關系?”

舒雲不吭聲。

男人瞧她片刻,能猜到一點,“無非是說我有婚約,或者有家庭?”

舒雲抿唇,“所以,你有嗎?”

“我之前剛回國的時候,袁家確實提過聯姻。”梁遇臣說,“但現在、以後,都不會有這件事。”

舒雲呼吸一停,擡眸:“為什麽?”

“因為我不喜歡。”他轉過眼,定定瞧著她。

舒雲心跳了一下,下意識往下問:“那你喜歡……”

“我喜歡誰,你不知道?”

梁遇臣目光安靜,鎖著她的眼睛,幽暗的眸底裏有她熟悉的、安定的餘溫。

舒雲心尖微動,但氣了這麽多天,也沒那麽好說話:“……但,萬一你騙我怎麽辦?”

她深吸口氣,別過他灼灼的視線,悶聲說,“萬一你以後還是要和她結婚呢?那不如及時止損。”

綠化帶裏幾聲蟲鳴。

梁遇臣卻說,“不會。”

他眸光微擡,頭頂的夜幕被樓房切割,他看向她,眼底竟有種飛灰般的篤定與孤涼:“除非我死。”

舒雲眼睛瞬間瞪大,她一下撲過去,踮腳捂住他嘴。

“你說什麽啊!”她擔心地朝他喊,“你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呀。”

梁遇臣低頭看她,小姑娘蹙著眉,撲過來的時候帶了點兒風,是她身上幹凈的氣息。

他拿下她手捏在手心裏:“所以,我得惜命,拿來陪自己喜歡的人不是?”

舒雲心一下就被戳中,卻又忍住,歪歪頭試探著問:“所以你喜歡的是我?”

“我不是問過你,看不看得上我?”他瞧著她,“我要不喜歡你,會問你這話?”

舒雲嘴角一點點揚起來,胸腔裏梗著的冰塊終於開始融化。

她再次看進他眼睛裏,他眸子仍舊清黑,可看向她的視線又有極少見的溫和。

她控制不住,湊近親了一下他臉。因為身高不夠,嘴唇也就只貼了一下他清直的下頜。

“那你以後不能瞞我。什麽都要和我說。”舒雲臉埋進他頸窩裏,嗡聲說。

“好。”梁遇臣攬住她纖瘦的肩胛骨,低頭吻了吻她額角。

舒雲又想到什麽,在他衣領裏揚起腦袋,趁熱打鐵地補充,“噢,而且我聽說,像你們這樣的人,如果國外有家庭,在國內也會默認單身的。你……”

梁遇臣捏她臉蛋:“我們就半個月沒見,你給我潑了這麽多臟水?”

“……”舒雲話語一頓,“我、我問清楚嘛。”

她從他懷裏站起來,豎起三根手指頭:“而且我知道的就有三個。”

梁遇臣疑惑的目光看過來。

舒雲立刻別開眼,但過了一會又直視他:“一個粉紅色頭發,一個袁小姐,還有一個你要塞進天星未遂的女朋友……”她如數家珍,隨後問道,“你……有補充的嗎?”

“……”

梁遇臣扯扯唇,“你先告訴我是誰給你吹的耳邊風?”

舒雲揪著手指,煞有介事地繞他:“蒼蠅不叮無縫蛋;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若要人不知……”

梁遇臣覷著她,沒說話。

而後,將她手一撈,往大路上走去。

“去哪?”舒雲一楞,卻也跟著他往前。

他回頭:“站著不累?邊走邊給你說。”

“噢。”

-

兩人上了大路,踩著自己的影子,沿著路牙散步。

學校裏的夜晚像睡著了一樣,路燈從樹枝間流淌下來。

梁遇臣牽著她,平靜開口:“粉頭發的叫潘顏,華勤中國董事潘總潘明遠的女兒,之前在南城她來找過我——就沒來得及和你一塊兒吃飯的那次。潘明遠吃回扣被查,她來求情,我沒有同意。”

舒雲一楞,沒想到他會說這麽詳細。

“袁婧,華勤亞太董事長袁定山的女兒,在北美區做總監,現在被袁總轉到亞太來了。我出國念書前,在袁家借住過幾年。後來華勤國內出了點事兒,我回國接班。”

舒雲插話進來,她好奇:“出什麽事兒啊?”

梁遇臣沒想到她關註這個:“就商場上那些事兒。決策出錯,經營不利,項目違規,財政部罰款。”

舒雲了然點頭,又問:“你幾歲出的國呀?”

“十五。”

舒雲回想他十五歲的時候,自己才八-九歲呢,還在小學裏算算數升國旗,而他已經獨自出國念書了。

梁遇臣說完前兩個,“至於你說的‘塞進天星未遂的女朋友’……”

他松泛下肩,“這我還真不知道。”

舒雲輕哼:“肯定是你招惹的人太多了。”

梁遇臣面無表情拆臺,“那你那小男生呢。光我看見的都三四回了。”

舒雲瞪眼:“明明他才見過你兩次。”

“一次酒吧;還有今天,他給你戴帽子、送花、表白。”梁遇臣瞧她一眼,“你連他見過我幾次都記這麽清楚?”

“呃……”舒雲語塞,腦袋轉得飛快。

她一下走到他面前,機智道:“要不你把主語和賓語互換一下?這樣就是,我連你見過他幾次都記得清清楚楚。是不是突然就順耳了?”

“……”梁遇臣覺得並沒有順耳。

兩人半個月沒好好說話了,竟就這樣散了半個多小時的步。

不知不覺,又繞回禮堂門口。

夜色稀薄,禮堂已經清場了。

梁遇臣的車停在這兒。

他拉開後座,提了個紙袋出來遞給她:“畢業禮物。”

舒雲眼睛亮起來:“居然還有禮物?”

“不然我空手來看女朋友的畢業典禮?”

舒雲心口一熱,抿著笑接過:“謝謝。”

她正想打開看看是什麽,忽地,想起件事,“啊!壞了,姚少池送的花我還扔在宿舍樓門口呢。萬一被人拿走怎麽辦!”

梁遇臣:“沒人要那破花兒。”

他嘴上說著,腳下卻往她面前挪近一步,堵住她去路,怕她真跑了一樣。

舒雲小臉皺了皺:“怎麽能是破花呢……”

梁遇臣冷淡開口:“你不會還想回去撿吧?”

舒雲被說中,心虛地嘀咕:“好歹是人家的心意呢,我總不能真轉手就扔了吧。”

她和他認真解釋:“畢竟是大學同學,我四年都和他一起打比賽做項目;而且,我要是真喜歡他,肯定早談戀愛了呀,也就沒你……”

說著說著,她眉梢一跳,忽地噤聲,壞了,好像越描越黑。

梁遇臣涼笑一道,給她把後面的話補完:“也就沒我什麽事兒了。是嗎。”

“……”舒雲卡殼一秒,趕緊撲過去,兩手環到他腰上,“不是!”

男人的腰身仍舊精瘦堅實,在西裝的包裹下更顯挺拔;舒雲抱著他輕輕搖晃,一邊看他,一邊笑眼彎彎解釋:“我真不是這意思……”

梁遇臣伸手回摟住她腰。

他拿嘴唇貼了貼她耳垂,啞聲禁止:“好了,別說他了。”

“噢。”

梁遇臣擁著她,炙t熱的氣息灑在耳邊,癢得她耳根到鎖骨一片酥麻,觸電一樣。她手撐去他胸膛,想站遠一點。

可他哪肯放人,上前一步,虎口鉗住她下巴,就著身高差,低頭吻她。

鼻翼相貼,溫熱的嘴唇輕輕觸碰,兩人呼吸纏在一起。

唇瓣分開的間隙,梁遇臣的眼睛染上她的影子。

舒雲被他看得心怦怦直跳,以前沒覺得他目光這樣灼人,她都有些受不住這樣的對視。

“果然生疏了。”他這樣說。

舒雲暈暈乎乎地,“……嗯?你什麽生疏了?”

他卻不答,垂眸不輕不重地咬了一下她的嘴唇。

“嗚。”

“我是說你。”他啞聲。

“……”

舒雲想反駁,但她拌嘴又總拌不贏他。

說著,唇瓣再次相貼,他力道兇狠起來,她雙肩一緊,不知是該喘氣還是該回應。

梁遇臣手托著她後頸,拇指剛好擦過她耳根下那截敏感白皙的皮膚,他撫摸著、含咬著,將心裏積壓的那點兒惡劣、抓癢、醋意,一分不剩地侵占回來。

校園的月色從墨藍色的雲朵裏鉆出來了,一切都那樣靜謐。

舒雲聞見他身上熟悉的清苦氣息,那樣真實而心安,袁婧的話,也終於從她腦海裏散掉了。

忽地,有人過來拿車,估計是學校裏的老師。就和他們這個車位隔了四五米。

舒雲一激靈,嚇得魂兒都僵了。

她瞬間抱住他背,一動不敢動。

遠處開門、關門,車燈亮起,一晃而過,梁遇臣的眉眼被照亮。

車開走了。周邊又暗下來。

梁遇臣看她眉頭都要打結,幾分好笑。

他低頭碰碰她唇,氣息似有點控制不住:“今晚跟我走?”

舒雲脖子一軟,雖然她很想和他待著,但還是搖頭:“不了……我還得回去收東西呢,明天得把最後一點東西搬去出租屋裏。而且最後一天,我得和室友們好好說說話。”

梁遇臣點頭,手裏也就松開她,他知道她即將畢業,一定有不少同學需要告別。

“明天什麽時候搬?”他問。

“下午五點。”

他說:“我來接你。”

“不用不用。就一點點雜物,其他的我都弄好了。”舒雲說,“而且,明天可是工作日,你不上班?”

“沒事。”

舒雲嘆口氣:“可我明天還要實習,不能陪你……”說著,她意識到什麽,擡起頭問,“等等,你不會是真從香港翹班過來的吧?”

梁遇臣半倚在車門上,淡笑一道,算是默認:“但明晚得走了。不能再翹了。”

她“啊”一聲,為他又要離開而失落,但一想到他真能放下香港那邊的事過來,說明自己還是比較重要的。

她心裏又有丟丟冒泡泡。

不過樣子還是得做一下,舒雲湊過去關心他:“以後別翹班啦。還是工作比較重要。”

梁遇臣一秒瞧破她的口是心非,故意問:“比你重要?”

“……”

舒雲瞬間癟氣,看向別處不接茬。

梁遇臣瞧她鼓起來的腮幫,嘴角卻笑容更盛。

他“嘖”一聲,又把人拉回來:“還有話沒說完呢。不聽聽後面的?”

舒雲目光轉過來。

他眼底倒映淺淺月光。

“但我又覺得,如果我來的話,你應該會很開心。”

梁遇臣說:“舒雲,還是你開心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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