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淚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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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淚的風險
盛昊沒事的消息固然讓陳星夏開心。
但眼下, 她因為梁慧婷，幼小的心靈受到巨大沖擊。
晚上睡不著，陳星夏回想起一些她以前不曾註意過的事。
比如, 前年。
陳慕楨隨學校前往法國交流, 帶了幾盒巧克力回來，她忍痛割愛為嚴宵留了一盒，以為嚴宵會喜歡。
結果轉天，她就看見嚴宜把她的巧克力分給了其他小朋友。
當時梁慧婷也在邊上，說：“嚴宵這孩子就是疼妹妹，看小宜喜歡就都給她了。星夏, 這是你爸爸從法國帶來的？”
陳星夏的回應大概比哭還難看。
她氣壞了，覺得嚴宵不拿自己當回事，也不珍惜自己送的禮物，和嚴宵不對付好幾天。
而嚴宵那時說了什麽來著？
不是我給的？
我沒有要給她？
陳星夏翻個身，記不清了。
還有，每次她去嚴宵家找嚴宵, 如果遇上梁慧婷和嚴宜也在，這母女倆都是在客廳看電視，吃著各種高級的進口水果, 而嚴宵必定在房裏。
那麽, 這些水果有給嚴宵吃過嗎？
答案不得而知。
除了這些, 陳星夏記得今天梁慧婷罵嚴宵時, 還提到了嚴宵的媽媽？
陳星夏對嚴宵媽媽的印象很模糊, 只依稀感覺是個很溫柔的阿姨。
嚴家一家從沿海城市搬回東棠裏的時候，嚴宵父母就已經離婚, 嚴宵的媽媽再沒有出現過。
街坊鄰裏之間的說法是夫妻倆性格不合，和平分手。
怎麽到了梁慧婷嘴裏成了嚴宵媽媽不要嚴宵了呢？
陳星夏想的腦袋疼。
但不管怎麽樣, 她決定明天先探探嚴家內部情況的虛實。
*
清早，陳星夏頂著倆黑眼圈下樓吃早餐。
吃完之後，她又背了三十個單詞，便去巷子裏轉悠。
不一會兒，陳星夏看到柄柄和其他小朋友在做游戲，裏面包括嚴宜。
因為盛昊的事，梁慧婷這周沒帶嚴宜去隔壁市，這位小公主也是難得參與下集體活動。
只見她穿著粉色蓬蓬裙，站在臺階上揚著下巴，指揮大家一會兒上這兒、一會兒上那兒，弄得人暈頭轉向。
“嚴宜。”陳星夏喊她，“你過來一下。”
嚴宜聞言看過去。
小姑娘是漂亮的，遺傳了她媽媽的嬌俏，就是少了點兒小孩子的天真無邪，總是愛裝小大人兒。
“幹嘛？”嚴宜問，“我很忙。”
“……”
忙著瞎指揮嗎？
陳星夏微微一笑：“你來，我想問你點兒事。”
嚴宜抱臂，撅了撅嘴說：“那你說公主殿下請過來。”
“……”
你比你哥還煩人，你知道嗎？
陳星夏嘴角抽抽，違心道：“公主殿下，請你過來。”
她一說完，柄柄他們都笑。
笑就笑吧，管用就行。
陳星夏和嚴宜去了相對安靜的地方。
為了能順利套話，陳星夏還帶了兩塊酥糖來，結果被嚴宜嫌棄都是工業糖精，拒吃。
陳星夏接著忍，默默把這筆賬算到嚴宵身上。
“昨天我看你媽媽說你哥了，”陳星夏自己剝了塊兒糖吃，“你媽經常那麽說他嗎？”
嚴宜呵呵：“我媽才不說那塊木頭呢。我們家，我、爸爸、媽媽，我們三個人都不怎麽和他說話，他也不和我們說話。”
陳星夏皺眉：“你們是一家人，一起生活，怎麽會不說話呢？”
“爸爸不愛說話啊。”嚴宜聳聳肩，“而且我媽也說了，在外面給嚴宵面子就行，回家該幹嘛幹嘛。嚴宵跟我們不是一條心的，早晚會離開。”
六七歲的小孩再怎麽裝熟，說的話也是最真實的。
她一口一個嚴宵，完全沒把對方當做自己的哥哥看待，不僅沒有，t估計態度可能連陌生人都不如。
陳星夏越發搞不懂嚴家內部究竟是個什麽構造，但有一點，倒是基本確定無疑。
夏女士說的一點兒錯沒有：梁慧婷不是個好後媽。
嚴宜回到孩子們中，繼續做她的指揮小公主。
陳星夏則來到騎士銅像這邊，等蘇雨萌。
她們約了去隔壁街的書店買習題和教輔，之後再順便去小鹿家小吃一頓。
蘇雨萌到的時候，陳星夏還在想事。
蘇雨萌叫了她好幾聲，她才有反應，蘇雨萌說：“琢磨什麽呢？”
“沒什麽。”陳星夏搖頭，“我昨天看了下，你想買的那本，我之前買過。你就別買了，用我的。”
蘇雨萌高興，說又省了一筆。
兩人從巷子裏出來，來到崇光路。
如今時節，海棠花已經沒有之前開的那麽繁盛，正在一片片雕零。
陳星夏看似隨意地問了句：“你覺得慧婷阿姨怎麽樣？”
“挺好的啊。”蘇雨萌說。
“怎麽好？”
“就……長得漂亮，穿的也好。”蘇雨萌頓了頓，“有一次我小舅媽來我家碰上慧婷阿姨，說慧婷阿姨那個包好幾萬呢。”
陳星夏管她包多少錢，接著問：“我是說你覺得她當媽，當後媽，怎麽樣？”
蘇雨萌啊了聲：“這我哪兒知道？她又不是我後媽。”
“……”
“不過，我覺得不會太好吧。”
陳星夏一楞，心說二萌都看出來梁慧婷不行了？
結果蘇雨萌說：“電視裏都那麽演的，那種家庭倫理狗血劇，我和我媽可愛看了。”
“……”
陳星夏嘆了口氣，她還是高估她的二萌了。
兩人來到書店門口。
進去前，她們的手機同時震動了一下。
蘇雨萌正拿著手機，先看到了群裏消息，說：“是盛昊誒。約咱們晚上吃烤肉，去嗎？”
陳星夏沒猶豫：“去啊！”
知道了梁慧婷這麽顛覆她三觀的存在，可是來了件好事。
這次爬著也得去。
*
和蘇雨萌從書店買完書，陳星夏火速回家捯飭起自己來。
雖然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好幾個小時，但她現在就感到了開心，還有一絲絲甜。
陳星夏哼著歌，給嚴宵發微信：[晚上你去嗎？]
嚴宵到現在都還沒在群裏說話，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昨天梁慧婷的事心情不好，不想出門。
過了幾分鐘，嚴宵回覆她：[去]
一閃一閃亮晶晶：[那你來我家接我]
一般情況下，他們約見面都是在騎士銅像。
陳星夏說到她家接，嚴宵便知道有事，但他沒問，直接過去了。
陳星夏給嚴宵拿了一盒巧克力。
這盒巧克力是她表姑之前在國外旅游時買的，盒子圖案特別好看，是好幾只小熊在開會，她一直舍不得吃。
便宜某人了。
嚴宵接過巧克力，問：“為什麽送我？”
“給你你就拿著，哪兒那麽多話？”陳星夏說，“收好了啊，別再叫你妹拿走。”
嚴宵楞了楞，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淺笑了下。
他笑起來的時候有酒窩。
會因此在不經意間帶出幾分男孩子的靦腆來，融化掉他的清冷。
陳星夏小時候可羨慕他這對酒窩了，就跟羨慕他的長睫毛似的，總是忍不住用手去戳。
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嚴宵就很少笑了。
而且哪怕笑了，也是這種淺淺的，酒窩凹進去一下就變平。
“你是不是故意裝酷啊？”陳星夏問，“還是為了保持高冷人設？”
嚴宵沒明白：“什麽？”
“笑一個。”
“……”
“我叫你笑一個，不然還我巧克力！”
嚴宵不明所以，但還是盡可能牽動嘴角，露出了一個微笑。
“傻死了！”陳星夏無情嘲笑，“你還是別笑了，學校裏那群女生要是看見你這樣，我怕你校草位置不保。”
說著，她故意使壞用力戳了下嚴宵的酒窩，然後跑了。
嚴宵被她弄得臉上紅了一塊，他揉了一下，看看手裏的巧克力，上前追人。
可惜，陳星夏沒看到。
少年轉身時露出的笑容，比今天的艷陽還要耀眼。
*
終於，陳星夏享受到了被請客的待遇。
不僅如此，她也可算是有機會能和盛昊再接觸一下。
陳星夏想好了，也不提什麽派出所的事，她告訴蘇雨萌他們也別提，太掃興，大家就高高興興吃頓飯。
四個人到了店裏，盛昊比他們早些，占了一張大圓桌，沖他們招手。
陳星夏看了眼自己的著裝，捋捋頭發，過去落座。
謝正上來便說：“今天我請客。上次就說好請大家的，正好今天了。”
“沒錯。”蘇雨萌接話，“大家隨便點，不用給謝歪省錢。”
陳星夏拿著菜單，借這個掩護打量盛昊。
心想待會兒聽聽他愛吃什麽，這樣以後再吃飯就可以給他點了。
她想的挺美，旁邊的嚴宵接走菜單後，把她點的沙冰用筆劃掉了。
“你幹嘛？”陳星夏問，“那是我點的。”
嚴宵知道是她點的，他把沙冰換成了常溫酸奶，說：“才剛好。”
“……”
管真多！
和她爺爺一樣，老年思維！
陳星夏心裏腹誹，但見謝正直接點了一壺鐵觀音，想想又覺得嚴宵還算年輕的。
“這養生啊，就得從小抓起。”謝大爺又開始他的小課堂，“要我說，咱們今天烤肉，就該搭配大麥茶，刮油。”
蘇雨萌翻白眼：“那多麻煩？待會兒我們吃肉，你吃生菜葉子吧，無油。”
“那也……不行。”謝正搓搓手，“我還挺想烤肉這口的。”
大家都笑了笑。
等菜點的差不多了，盛昊說：“今天這頓還是我來。”
“不行！”謝正忙說，“盛同學，說好……”
“畢竟之後再想請你們，就不知道得等到什麽時候了。”
這話一出，大家都定了定。
蘇雨萌問：“為什麽啊？”
盛昊笑道：“我可能有段時間不能回東棠裏了。”
他沒說為什麽，但理由也沒那麽難猜，必定和這次進派出所有關。
謝正擰著眉，低聲說：“對不住，盛同學。是我連累了你。”
“沒有，你可別瞎攬。”盛昊笑了笑，“我那天憋了一肚子火，那小子撞上來，我拿他撒氣而已。是我自己的問題。”
說著，他喝了口啤酒。
遇上郭俊琨那天，盛昊剛和梁慧婷吵完一架。
這事不是第一次發生。
自從來了臨饒，他在距離上離親媽是近了些，可實際情況還不如他在老家時痛快。
每次去東棠裏，就跟諜戰片似的，要提前發短信，還要再三確定時間，不能太早、不能太晚，必須嚴格遵守規則。
盛昊不喜歡被約束，為著梁慧婷只能忍。
可最近，梁慧婷越發愛挑他的毛病，明裏暗裏認為他是個體育生不夠光彩，有時還會拿嚴宵和他比較，聽得他煩躁。
這次進派出所，母子倆算是徹底鬧翻了。
梁慧婷指責他不爭氣，盛昊也受夠見一面自己的媽還要偷偷摸摸，幹脆就不來了。
“也不是完全不回來啊。”盛昊說，“正好我們學校有個封閉培訓項目，練的好能進國家隊，我就報名了。”
男生笑容依舊爽朗陽光，配上那枚黑色耳釘，怎麽看，怎麽都是瀟灑奪目。
可陳星夏心裏就跟灌下一杯又苦又澀的中藥一般，不是滋味。
她以為她和他終於要有一個良好的開始了，可結果卻是他們即將連面都要見不到了。
蘇雨萌說：“你也別太沖動啊。咱們做孩子的，哪有不和父母吵架的？你還是再想想，封閉訓練很辛苦的吧？”
“我這個事，不是光吵架的問題。”盛昊看了眼嚴宵，“至於訓練辛不辛苦，運動員不都這樣？”
謝正嘆了口氣，還是覺得自己連累了盛昊。
那天盛昊出手，他還想著郭俊琨會不會又找他和蘇雨萌麻煩？
誰想找的是盛昊。
盛昊拍拍謝正肩膀，笑著說：“我來這兒不久，除了同學，你們算是我認識的第一批朋友。以後有機會，你們再帶我玩。”
他舉起杯，蘇雨萌和謝正過意不去，一時沒做反應。
陳星夏低著頭，更是不想動。
是嚴宵，他換了個杯子斟滿了啤酒，和盛昊碰了下。
盛昊眉峰一挑，沒說什麽，兩人都是一口氣幹了杯中酒。
這頓飯高開低走，每個人都是食不知味。
飯後，陳星夏拉著蘇雨萌去餐廳對面的一家糕點鋪子買東西，謝正跟著一起。
嚴宵和盛昊在門口等。
盛昊本想抽一根，但一想女孩們一會兒就出來了，還是作罷。
瞥了眼身邊依舊沈默的人，他忽然笑了：“你知不知道你這個t性格很找打？”
嚴宵說：“你還沒打夠？”
盛昊被噎了下，笑聲也更大了：“其實你挺對我胃口的，搞不好咱倆會成朋友？”
“是麽。”嚴宵回頭望了望還在店裏挑東西的女孩，“你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
盛昊說很簡單，因為：“同病相憐。”
他倆本質上講都是單親家庭的孩子。
盛昊看得出來，嚴宵在嚴家的狀況不是表面那麽簡單，他那個爸爸嚴歧是個狠角色，不然梁慧婷也不會怕成這樣。
只嚴歧一句話，梁慧婷就不讓他再來東棠裏。
更何況，在他們母子的幾次私下交談中，梁慧婷話裏話外也多少帶出嚴宵並不受重視的意思。
嚴宵沒想到盛昊會這麽說。
他早就料到他會被趕出東棠裏，但此刻看著這位“敵人”，心中有那麽一刻是生出了一些惺惺相惜之感。
但他們終究不一樣。
“你比我幸運。”嚴宵沈聲道，“起碼你還能見到你的媽媽。”
盛昊笑容一滯，稍稍卸下身上那股輕松的勁兒，有些懇切地說：“別太和我媽計較，她也沒那麽壞。”
片刻後，陳星夏他們出來。
陳星夏拿了一個大大的袋子，遞給盛昊，說：“這裏面都是臨饒的特色點心，不知道你都嘗過了嗎？”
盛昊接過去看看，笑道：“沒呢，謝謝啊。”
“不客氣。”
說出這三個字，陳星夏鼻尖一酸。
她想起初遇盛昊的那一天，當時，還是她謝謝他，他和她說不客氣。
這才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卻反了過來。
盛昊拎著陳星夏買的點心，沖大家揮揮手，說等過過再一起吃飯，然後便坐上車，消失在了茫茫車流中。
陳星夏他們四人目送盛昊離開。
謝正數不清第多少次嘆氣：“都怨我。”
蘇雨萌說：“誰都不想的。”
之後，蘇雨萌和謝正還要去親戚家，就不和陳星夏還有嚴宵一起回東棠裏了。
等這兩個人也走了，陳星夏依舊站在路邊沒動地。
她心口堵的厲害。
本以為謝正佛牌的事已經解決了，誰知後面又冒出來這麽多事。
先是嚴宵疑似受後媽欺壓，再來居然是盛昊就這麽走了。
剛才有好幾次，陳星夏想上去和盛昊說些什麽，哪怕不是告白，起碼讓他知道，能認識他，她很開心。
可她還是怯懦了。
她摸不準盛昊如何看她，就不敢輕易邁出那一步。
“嚴宵。”
“嗯。”
“你還會幫我送信嗎？”
嚴宵微楞，陳星夏說：“我知道他短期可能回不來東棠裏，但是……怎麽著也不可能完全不回來，你說是吧？”
女孩抿著唇，極力在克制自己的情緒。
但那種難過是無法掩飾的。
嚴宵面色冷峻，一時沒有做聲。
陳星夏以為他是不敢保證盛昊什麽時候能回來，所以選擇沈默，便自己安慰自己說：“沒事，不遞信也無所謂。反正上面也沒寫是我……我就等高考完，直接跟他說去。”
她揚起一抹笑臉：“到時候我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看著陳星夏的笑，嚴宵喉嚨一哽。
他既心疼她的赤誠，又想告訴她，她所期待的不會實現。
兩人在路邊默默站了良久。
最後，嚴宵問道：“吃甜寶栗子嗎？”
陳星夏低頭揉了揉眼，說：“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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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昊沒事的消息固然讓陳星夏開心。
但眼下, 她因為梁慧婷，幼小的心靈受到巨大沖擊。
晚上睡不著，陳星夏回想起一些她以前不曾註意過的事。
比如, 前年。
陳慕楨隨學校前往法國交流, 帶了幾盒巧克力回來，她忍痛割愛為嚴宵留了一盒，以為嚴宵會喜歡。
結果轉天，她就看見嚴宜把她的巧克力分給了其他小朋友。
當時梁慧婷也在邊上，說：“嚴宵這孩子就是疼妹妹，看小宜喜歡就都給她了。星夏, 這是你爸爸從法國帶來的？”
陳星夏的回應大概比哭還難看。
她氣壞了，覺得嚴宵不拿自己當回事，也不珍惜自己送的禮物，和嚴宵不對付好幾天。
而嚴宵那時說了什麽來著？
不是我給的？
我沒有要給她？
陳星夏翻個身，記不清了。
還有，每次她去嚴宵家找嚴宵, 如果遇上梁慧婷和嚴宜也在，這母女倆都是在客廳看電視，吃著各種高級的進口水果, 而嚴宵必定在房裏。
那麽, 這些水果有給嚴宵吃過嗎？
答案不得而知。
除了這些, 陳星夏記得今天梁慧婷罵嚴宵時, 還提到了嚴宵的媽媽？
陳星夏對嚴宵媽媽的印象很模糊, 只依稀感覺是個很溫柔的阿姨。
嚴家一家從沿海城市搬回東棠裏的時候，嚴宵父母就已經離婚, 嚴宵的媽媽再沒有出現過。
街坊鄰裏之間的說法是夫妻倆性格不合，和平分手。
怎麽到了梁慧婷嘴裏成了嚴宵媽媽不要嚴宵了呢？
陳星夏想的腦袋疼。
但不管怎麽樣, 她決定明天先探探嚴家內部情況的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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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陳星夏頂著倆黑眼圈下樓吃早餐。
吃完之後，她又背了三十個單詞，便去巷子裏轉悠。
不一會兒，陳星夏看到柄柄和其他小朋友在做游戲，裏面包括嚴宜。
因為盛昊的事，梁慧婷這周沒帶嚴宜去隔壁市，這位小公主也是難得參與下集體活動。
只見她穿著粉色蓬蓬裙，站在臺階上揚著下巴，指揮大家一會兒上這兒、一會兒上那兒，弄得人暈頭轉向。
“嚴宜。”陳星夏喊她，“你過來一下。”
嚴宜聞言看過去。
小姑娘是漂亮的，遺傳了她媽媽的嬌俏，就是少了點兒小孩子的天真無邪，總是愛裝小大人兒。
“幹嘛？”嚴宜問，“我很忙。”
“……”
忙著瞎指揮嗎？
陳星夏微微一笑：“你來，我想問你點兒事。”
嚴宜抱臂，撅了撅嘴說：“那你說公主殿下請過來。”
“……”
你比你哥還煩人，你知道嗎？
陳星夏嘴角抽抽，違心道：“公主殿下，請你過來。”
她一說完，柄柄他們都笑。
笑就笑吧，管用就行。
陳星夏和嚴宜去了相對安靜的地方。
為了能順利套話，陳星夏還帶了兩塊酥糖來，結果被嚴宜嫌棄都是工業糖精，拒吃。
陳星夏接著忍，默默把這筆賬算到嚴宵身上。
“昨天我看你媽媽說你哥了，”陳星夏自己剝了塊兒糖吃，“你媽經常那麽說他嗎？”
嚴宜呵呵：“我媽才不說那塊木頭呢。我們家，我、爸爸、媽媽，我們三個人都不怎麽和他說話，他也不和我們說話。”
陳星夏皺眉：“你們是一家人，一起生活，怎麽會不說話呢？”
“爸爸不愛說話啊。”嚴宜聳聳肩，“而且我媽也說了，在外面給嚴宵面子就行，回家該幹嘛幹嘛。嚴宵跟我們不是一條心的，早晚會離開。”
六七歲的小孩再怎麽裝熟，說的話也是最真實的。
她一口一個嚴宵，完全沒把對方當做自己的哥哥看待，不僅沒有，t估計態度可能連陌生人都不如。
陳星夏越發搞不懂嚴家內部究竟是個什麽構造，但有一點，倒是基本確定無疑。
夏女士說的一點兒錯沒有：梁慧婷不是個好後媽。
嚴宜回到孩子們中，繼續做她的指揮小公主。
陳星夏則來到騎士銅像這邊，等蘇雨萌。
她們約了去隔壁街的書店買習題和教輔，之後再順便去小鹿家小吃一頓。
蘇雨萌到的時候，陳星夏還在想事。
蘇雨萌叫了她好幾聲，她才有反應，蘇雨萌說：“琢磨什麽呢？”
“沒什麽。”陳星夏搖頭，“我昨天看了下，你想買的那本，我之前買過。你就別買了，用我的。”
蘇雨萌高興，說又省了一筆。
兩人從巷子裏出來，來到崇光路。
如今時節，海棠花已經沒有之前開的那麽繁盛，正在一片片雕零。
陳星夏看似隨意地問了句：“你覺得慧婷阿姨怎麽樣？”
“挺好的啊。”蘇雨萌說。
“怎麽好？”
“就……長得漂亮，穿的也好。”蘇雨萌頓了頓，“有一次我小舅媽來我家碰上慧婷阿姨，說慧婷阿姨那個包好幾萬呢。”
陳星夏管她包多少錢，接著問：“我是說你覺得她當媽，當後媽，怎麽樣？”
蘇雨萌啊了聲：“這我哪兒知道？她又不是我後媽。”
“……”
“不過，我覺得不會太好吧。”
陳星夏一楞，心說二萌都看出來梁慧婷不行了？
結果蘇雨萌說：“電視裏都那麽演的，那種家庭倫理狗血劇，我和我媽可愛看了。”
“……”
陳星夏嘆了口氣，她還是高估她的二萌了。
兩人來到書店門口。
進去前，她們的手機同時震動了一下。
蘇雨萌正拿著手機，先看到了群裏消息，說：“是盛昊誒。約咱們晚上吃烤肉，去嗎？”
陳星夏沒猶豫：“去啊！”
知道了梁慧婷這麽顛覆她三觀的存在，可是來了件好事。
這次爬著也得去。
*
和蘇雨萌從書店買完書，陳星夏火速回家捯飭起自己來。
雖然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好幾個小時，但她現在就感到了開心，還有一絲絲甜。
陳星夏哼著歌，給嚴宵發微信：[晚上你去嗎？]
嚴宵到現在都還沒在群裏說話，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昨天梁慧婷的事心情不好，不想出門。
過了幾分鐘，嚴宵回覆她：[去]
一閃一閃亮晶晶：[那你來我家接我]
一般情況下，他們約見面都是在騎士銅像。
陳星夏說到她家接，嚴宵便知道有事，但他沒問，直接過去了。
陳星夏給嚴宵拿了一盒巧克力。
這盒巧克力是她表姑之前在國外旅游時買的，盒子圖案特別好看，是好幾只小熊在開會，她一直舍不得吃。
便宜某人了。
嚴宵接過巧克力，問：“為什麽送我？”
“給你你就拿著，哪兒那麽多話？”陳星夏說，“收好了啊，別再叫你妹拿走。”
嚴宵楞了楞，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淺笑了下。
他笑起來的時候有酒窩。
會因此在不經意間帶出幾分男孩子的靦腆來，融化掉他的清冷。
陳星夏小時候可羨慕他這對酒窩了，就跟羨慕他的長睫毛似的，總是忍不住用手去戳。
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嚴宵就很少笑了。
而且哪怕笑了，也是這種淺淺的，酒窩凹進去一下就變平。
“你是不是故意裝酷啊？”陳星夏問，“還是為了保持高冷人設？”
嚴宵沒明白：“什麽？”
“笑一個。”
“……”
“我叫你笑一個，不然還我巧克力！”
嚴宵不明所以，但還是盡可能牽動嘴角，露出了一個微笑。
“傻死了！”陳星夏無情嘲笑，“你還是別笑了，學校裏那群女生要是看見你這樣，我怕你校草位置不保。”
說著，她故意使壞用力戳了下嚴宵的酒窩，然後跑了。
嚴宵被她弄得臉上紅了一塊，他揉了一下，看看手裏的巧克力，上前追人。
可惜，陳星夏沒看到。
少年轉身時露出的笑容，比今天的艷陽還要耀眼。
*
終於，陳星夏享受到了被請客的待遇。
不僅如此，她也可算是有機會能和盛昊再接觸一下。
陳星夏想好了，也不提什麽派出所的事，她告訴蘇雨萌他們也別提，太掃興，大家就高高興興吃頓飯。
四個人到了店裏，盛昊比他們早些，占了一張大圓桌，沖他們招手。
陳星夏看了眼自己的著裝，捋捋頭發，過去落座。
謝正上來便說：“今天我請客。上次就說好請大家的，正好今天了。”
“沒錯。”蘇雨萌接話，“大家隨便點，不用給謝歪省錢。”
陳星夏拿著菜單，借這個掩護打量盛昊。
心想待會兒聽聽他愛吃什麽，這樣以後再吃飯就可以給他點了。
她想的挺美，旁邊的嚴宵接走菜單後，把她點的沙冰用筆劃掉了。
“你幹嘛？”陳星夏問，“那是我點的。”
嚴宵知道是她點的，他把沙冰換成了常溫酸奶，說：“才剛好。”
“……”
管真多！
和她爺爺一樣，老年思維！
陳星夏心裏腹誹，但見謝正直接點了一壺鐵觀音，想想又覺得嚴宵還算年輕的。
“這養生啊，就得從小抓起。”謝大爺又開始他的小課堂，“要我說，咱們今天烤肉，就該搭配大麥茶，刮油。”
蘇雨萌翻白眼：“那多麻煩？待會兒我們吃肉，你吃生菜葉子吧，無油。”
“那也……不行。”謝正搓搓手，“我還挺想烤肉這口的。”
大家都笑了笑。
等菜點的差不多了，盛昊說：“今天這頓還是我來。”
“不行！”謝正忙說，“盛同學，說好……”
“畢竟之後再想請你們，就不知道得等到什麽時候了。”
這話一出，大家都定了定。
蘇雨萌問：“為什麽啊？”
盛昊笑道：“我可能有段時間不能回東棠裏了。”
他沒說為什麽，但理由也沒那麽難猜，必定和這次進派出所有關。
謝正擰著眉，低聲說：“對不住，盛同學。是我連累了你。”
“沒有，你可別瞎攬。”盛昊笑了笑，“我那天憋了一肚子火，那小子撞上來，我拿他撒氣而已。是我自己的問題。”
說著，他喝了口啤酒。
遇上郭俊琨那天，盛昊剛和梁慧婷吵完一架。
這事不是第一次發生。
自從來了臨饒，他在距離上離親媽是近了些，可實際情況還不如他在老家時痛快。
每次去東棠裏，就跟諜戰片似的，要提前發短信，還要再三確定時間，不能太早、不能太晚，必須嚴格遵守規則。
盛昊不喜歡被約束，為著梁慧婷只能忍。
可最近，梁慧婷越發愛挑他的毛病，明裏暗裏認為他是個體育生不夠光彩，有時還會拿嚴宵和他比較，聽得他煩躁。
這次進派出所，母子倆算是徹底鬧翻了。
梁慧婷指責他不爭氣，盛昊也受夠見一面自己的媽還要偷偷摸摸，幹脆就不來了。
“也不是完全不回來啊。”盛昊說，“正好我們學校有個封閉培訓項目，練的好能進國家隊，我就報名了。”
男生笑容依舊爽朗陽光，配上那枚黑色耳釘，怎麽看，怎麽都是瀟灑奪目。
可陳星夏心裏就跟灌下一杯又苦又澀的中藥一般，不是滋味。
她以為她和他終於要有一個良好的開始了，可結果卻是他們即將連面都要見不到了。
蘇雨萌說：“你也別太沖動啊。咱們做孩子的，哪有不和父母吵架的？你還是再想想，封閉訓練很辛苦的吧？”
“我這個事，不是光吵架的問題。”盛昊看了眼嚴宵，“至於訓練辛不辛苦，運動員不都這樣？”
謝正嘆了口氣，還是覺得自己連累了盛昊。
那天盛昊出手，他還想著郭俊琨會不會又找他和蘇雨萌麻煩？
誰想找的是盛昊。
盛昊拍拍謝正肩膀，笑著說：“我來這兒不久，除了同學，你們算是我認識的第一批朋友。以後有機會，你們再帶我玩。”
他舉起杯，蘇雨萌和謝正過意不去，一時沒做反應。
陳星夏低著頭，更是不想動。
是嚴宵，他換了個杯子斟滿了啤酒，和盛昊碰了下。
盛昊眉峰一挑，沒說什麽，兩人都是一口氣幹了杯中酒。
這頓飯高開低走，每個人都是食不知味。
飯後，陳星夏拉著蘇雨萌去餐廳對面的一家糕點鋪子買東西，謝正跟著一起。
嚴宵和盛昊在門口等。
盛昊本想抽一根，但一想女孩們一會兒就出來了，還是作罷。
瞥了眼身邊依舊沈默的人，他忽然笑了：“你知不知道你這個t性格很找打？”
嚴宵說：“你還沒打夠？”
盛昊被噎了下，笑聲也更大了：“其實你挺對我胃口的，搞不好咱倆會成朋友？”
“是麽。”嚴宵回頭望了望還在店裏挑東西的女孩，“你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
盛昊說很簡單，因為：“同病相憐。”
他倆本質上講都是單親家庭的孩子。
盛昊看得出來，嚴宵在嚴家的狀況不是表面那麽簡單，他那個爸爸嚴歧是個狠角色，不然梁慧婷也不會怕成這樣。
只嚴歧一句話，梁慧婷就不讓他再來東棠裏。
更何況，在他們母子的幾次私下交談中，梁慧婷話裏話外也多少帶出嚴宵並不受重視的意思。
嚴宵沒想到盛昊會這麽說。
他早就料到他會被趕出東棠裏，但此刻看著這位“敵人”，心中有那麽一刻是生出了一些惺惺相惜之感。
但他們終究不一樣。
“你比我幸運。”嚴宵沈聲道，“起碼你還能見到你的媽媽。”
盛昊笑容一滯，稍稍卸下身上那股輕松的勁兒，有些懇切地說：“別太和我媽計較，她也沒那麽壞。”
片刻後，陳星夏他們出來。
陳星夏拿了一個大大的袋子，遞給盛昊，說：“這裏面都是臨饒的特色點心，不知道你都嘗過了嗎？”
盛昊接過去看看，笑道：“沒呢，謝謝啊。”
“不客氣。”
說出這三個字，陳星夏鼻尖一酸。
她想起初遇盛昊的那一天，當時，還是她謝謝他，他和她說不客氣。
這才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卻反了過來。
盛昊拎著陳星夏買的點心，沖大家揮揮手，說等過過再一起吃飯，然後便坐上車，消失在了茫茫車流中。
陳星夏他們四人目送盛昊離開。
謝正數不清第多少次嘆氣：“都怨我。”
蘇雨萌說：“誰都不想的。”
之後，蘇雨萌和謝正還要去親戚家，就不和陳星夏還有嚴宵一起回東棠裏了。
等這兩個人也走了，陳星夏依舊站在路邊沒動地。
她心口堵的厲害。
本以為謝正佛牌的事已經解決了，誰知後面又冒出來這麽多事。
先是嚴宵疑似受後媽欺壓，再來居然是盛昊就這麽走了。
剛才有好幾次，陳星夏想上去和盛昊說些什麽，哪怕不是告白，起碼讓他知道，能認識他，她很開心。
可她還是怯懦了。
她摸不準盛昊如何看她，就不敢輕易邁出那一步。
“嚴宵。”
“嗯。”
“你還會幫我送信嗎？”
嚴宵微楞，陳星夏說：“我知道他短期可能回不來東棠裏，但是……怎麽著也不可能完全不回來，你說是吧？”
女孩抿著唇，極力在克制自己的情緒。
但那種難過是無法掩飾的。
嚴宵面色冷峻，一時沒有做聲。
陳星夏以為他是不敢保證盛昊什麽時候能回來，所以選擇沈默，便自己安慰自己說：“沒事，不遞信也無所謂。反正上面也沒寫是我……我就等高考完，直接跟他說去。”
她揚起一抹笑臉：“到時候我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看著陳星夏的笑，嚴宵喉嚨一哽。
他既心疼她的赤誠，又想告訴她，她所期待的不會實現。
兩人在路邊默默站了良久。
最後，嚴宵問道：“吃甜寶栗子嗎？”
陳星夏低頭揉了揉眼，說：“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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