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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次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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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次日落

梁慧婷兒子來臨饒的事很快在東棠裏傳開。

蘇雨萌和謝正也聽說了,還打聽到對方來這邊上的是體校,學跨欄,這次過來是外婆跟著一起。

前情鋪墊完畢,大家就等著看這位兒子的廬山真面。

陳星夏沒的所謂。

不就是個人嗎?又不是妖怪。

她的海報好不容易過稿,現在就想周末和家人去農家院好好玩一天。

*

出發當天,表姑一家早早過來了。

農家院距離市中心不遠,表姑父找同事借了商務車,四十分鐘就能到。

時間富裕,表姑父便陪陳沛山在院子裏下會兒圍棋,夏瀾和表姑洗路上要帶的水果,陳星夏埋伏在一旁偷吃。

至於陳星夏她爸陳教授,臨時接到通知,要去外地開研討會,錯過了這次團聚的機會。

廚房裏,表姑說起孩子最近成績有些下滑,長籲短嘆了一陣兒,忽而想起什麽,又說:“我哥去不了,名額空出來一個,不如讓小滿把她那個發小叫上?”

夏瀾:“你說小宵?”

“對對對。”表姑笑道,“那孩子是真優秀啊,家裏怎麽教育的?我家這個有人家一半省心,我就燒高香了。”

嚼著草莓的陳星夏呵呵:又一嚴宵媽媽粉。

“我讓小滿問問去。”夏瀾說,“要不那孩子沒人管飯,我也惦記。”

夏女士給陳星夏遞去眼色,陳星夏裝傻,又往嘴裏塞了顆櫻桃,咕噥:“別了吧,咱們一家人叫他來幹什麽?”

不等夏女士發威,表姑說:“那怎麽了?你跟他一起長起來的。快去快去,咱們一會兒就該出發了。”

說完,又和夏女士就嚴宵多麽出色展開商業吹捧。

陳星夏真服了,到底誰是陳家人啊?

被逼無奈,陳星夏來到嚴家門外,吼了幾聲,氣勢十分像上門要債的。

可結果喊了半天都沒有人應,打電話,也沒人接。

想了想,陳星夏決定進去看看。

按下密碼,滴滴滴的通行聲響起。

她一把打開門,帶起的風卷起清潤的皂香味,撲面而來。

嚴宵站在門後,身上套著件深藍色T恤,皺巴巴的,估計是穿的時候著急,一邊的衣擺都沒捋平,向裏卷著,露出一截冷白的側腰。

這模樣,明顯是剛洗完澡。

“找我?”

說著,嚴宵整理了下衣服。

陳星夏收回視線,心說這家夥腰還挺細,平時穿校服一點兒看不出來呢。

見他頭發還有些濕,陳星夏擠進去,開門見山:“我媽讓你跟我們去農家院,你去嗎?”

嚴宵抹掉流到下巴的水珠,陳星夏又說:“提前說好啊,這是我表姑的主意。她叫你去,很有可能是想向你取經。我表弟今年初一,也參加數學競賽什麽的。”

嚴宵沒有立刻回覆。

他這副樣子,陳星夏再熟悉不過,每次也都急的不行,可不知道為什麽,今天多了點兒耐心。

她分析,很有可能是因為眼前的他看起來好像一只濕漉漉的大狗狗,有那麽一丟丟可愛,也有那麽一丟丟……欲。

這個形容字的出現,讓陳星夏有些臉熱。

“你的家庭聚會,我……”

“想去就去!”陳星夏打斷,轉過身撓撓臉,“給個痛快話!”

嚴宵頓了頓:“給我五分鐘。”

隨後,陳星夏和嚴宵返回陳家,夏瀾那邊已經整裝待發。

看到嚴宵來了,表姑激動的啊,笑臉相迎,一個勁兒地誇,說他越長越帥了,個子和去年比也高了很多,再這樣下去,以後怕是得當大明星了。

陳星夏聽的快要吐了,嚴宵則一副乖學生模樣,先是謝謝表姑,表示叨擾了,然後從書包裏拿了幾個筆記本出來,說是他初中參加數學競賽的筆記,希望可以幫到表弟。

一聽筆記,表姑表情跟中了五百萬似的,仿佛已經看到兒子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

陳星夏還沒見過表姑開心成這樣。

想想自己剛才一直催某人出門,可某人堅持要回臥室拿東西……她瞥過去:“我發現你這人很會來事兒啊。”

嚴宵垂著眼,長密的睫毛輕微顫了顫。

陳星夏習慣性手癢,琢磨要不要淺撥一下,夏瀾插話:“你們別楞著了,快上車吧。”

一路上,輕松快樂。

表姑父在人事部工作,腦子活,言談幽默,很會帶動氣氛。

大家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到達目的地,時間還不到十點。

農家院旁邊有釣魚池塘和采摘園。

表姑之前說的名額,就相當於這些游樂項目的門票,只要買了,可以進去隨便玩。

陳沛山和表姑父去池塘釣魚,夏瀾和表姑在茶室嘮家常,陳星夏他們幾個小的就去采摘園玩。

表弟一直跟著嚴宵,哥哥、哥哥的叭叭不停,問他關於數學競賽方面的事,那一臉崇拜,被他媽洗腦洗得也是透透的。

而嚴宵倒也給面子,一改不言語的作風,和表弟有問有答。

陳星夏在邊上揪樹葉玩,腹誹怎麽她就沒這個待遇?

平時說十句,換不來一個逗號。

她不屑與學霸為伍,自己一個人去果園采摘桑葚。

半路上,陳星夏看見一棵桃樹,上面墜滿了粉粉白白的桃子。

“看起來很好吃啊。”表弟說。

陳星夏扭頭:“你怎麽來了?容斥原理問題不討論了?”

表弟害羞地騷騷腦袋:“我聽不太懂,嚴宵哥說去拿個紙筆給我講。”

呵,嚴老師真稱職。

“表姐,我好羨慕你。”

陳星夏正在找上樹的支點,冷不丁聽這話,納悶:“羨慕我什麽?”

“有嚴宵哥這樣的發小啊。”表弟嘆了口氣,“我怎麽就沒有這麽聰明,學習這麽好,長得也帥的……”

“打住。”陳星夏爾康手,“你們一個個讓嚴宵下迷魂藥了嗎?他有什麽好的。”

表弟嘁了聲,說:“你就是嘴硬,人家……誒,你要上去啊?要不我來吧。”

“你還是省了吧。”

陳星夏扶住兩邊枝杈,一個靈巧起身,站到了樹中間。

爬個樹而已,她小時候一天爬八回。

表弟圍著樹轉悠,一邊幫忙找哪個桃子最大,一邊和陳星夏聊天。

表弟問:“姐,再過幾年,我能吃上你和嚴宵哥的喜酒嗎?”

這話太過駭人聽聞,陳t星夏差點沒一腳踩空摔下去。

“你胡說八道什麽呢?”她瞪著眼,“別瞎說。”

表弟仰起臉,誠懇道:“那你努力努力吧。我媽說嚴宵哥要是成了咱們家人,咱家智力能提升一大截。”

“……”

她這都什麽家人!

陳星夏無語,抓著樹幹繼續往上爬,爬到了最高處。

表弟這時也發現一個大桃子,剛要指給陳星夏看,陳星夏喊了聲軒軒。

聲音有點兒抖。

“怎麽了?”表弟問,“你沒勁兒了?”

陳星夏盯著距離自己手不到半米位置的灰棕蛇,吞了口口水。

“去叫人來。”她說,“看看附近有沒有工作人員,要是沒有,找爺爺。”

表弟也看到纏在樹上的蛇了,嚇的後退好幾步:“你、你要不、要不先下來?”

這不廢話麽。

她要是能下來,還叫人幹嘛?

腿已經嚇軟了,再說萬一她一動,驚嚇到這位大哥還是大姐怎麽辦?

表弟趕緊跑回去搬救兵,陳星夏掛在樹上,一動不敢動。

如今四月中旬,雖說氣溫已經變暖了,但農家院這邊樹林多,空氣裏帶著涼沁,吹的人寒毛直豎。

陳星夏控制不住哆嗦起來,那蛇似乎是有所察覺,尾巴動了動。

“……”

好端端吃什麽桃兒!

陳星夏悔的腸子都青了,偏她踩著的那個地方也不是最好的落腳點,她的腳有往下滑的趨勢。

好的不靈,壞的靈。

陳星夏才發現踩不穩,她人就往下掉了……這動靜,蛇百分百會被驚嚇到。

陳星夏心想這下完了,可就在這時,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腳。

樹輕微地晃動了下,蛇沒有動。

陳星夏驚魂未定,向下看去,見到了嚴宵。

他是跑著過來的,頭發有些淩亂,白凈的面頰稍稍泛紅。

“這樣能撐住嗎?”嚴宵問。

陳星夏又看了眼托著她的手,足夠寬大,分開的五指也是牢牢抓緊她,只是手掌和手腕連接處的青筋分明。

其實,在田間遇到蛇的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和它比耐心,只要你不動,蛇察覺你沒有威脅,過一會兒自己就會走。

相反,如果你驚慌亂動,嚇到了蛇……蛇的速度可不是一般快。

“還行。”陳星夏說,“你行嗎?”

“行。”

簡單一個字,給了陳星夏底氣。

他們保持著這個姿勢,等待工作人員過來,又或者是蛇自己走。

可陳星夏今天大概不宜出門,明明她也沒動,那蛇卻是盯著她,慢慢直起了上半身。

這是要攻擊的前兆。

“嚴宵……”

嚴宵也看到了。

他沒猶豫,說:“我把你的腳放在一個可以踩的地方,你盡量慢些動作。”

“你要做什麽?”

“信我。”

陳星夏深呼吸,在蛇的吐信下,把腳慢慢從嚴宵手中移開,踩在了兩個枝杈之間。

她一穩,嚴宵脫下沖鋒衣,說:“把眼睛閉上。”

“啊?”

“閉上,小滿。”

“不怕。”

隨即,在陳星夏閉上眼睛的那一瞬,她感到桃樹晃動了下,一道疾風吹過,熟悉的皂香味再次撲到她鼻前,給了她心安的感覺。

一切結束的很快,等陳星夏再次睜開眼,面前的蛇已經不見了。

嚴宵穿著單薄的白T恤回到樹下,他身上帶了紙巾,把手擦幹凈伸了出去:“來,我接著你。”

“你該不會是……”

“嗯。”

陳星夏有點兒不敢相信,但身體卻是誠實地放松下來,腿上繃著的勁兒也一下子卸掉,整個人向下墜。

在她的想象中,這個過程說不定會有失重感,不會好受。

可事實上,她才松手沒一秒,就有手臂箍住了她的腰。

那力道很大很穩,神奇的是,她沒因此感到疼。

就好像使力氣的人特意在克制,做到了既不會弄疼她,又可以給她絕對的安全。

陳星夏陷入溫暖的懷抱,心臟歸位。

很快,陳沛山他們也趕來了。

工作人員訝異嚴宵的勇敢,以及他動作的快準穩。

剛才的情況,蛇馬上就會展開攻擊,根本等不到他們過來,要不是這樣的處理,陳星夏一定會被咬。

工作人員用專業工具處理好蛇,把衣服還給嚴宵,好心囑咐:“小夥子,這次是沒事了,但以後如果遇到類似情況,你還是別這樣。太不安全了,蛇會攻擊你。”

嚴宵點頭,向工作人員道謝。

有驚無險。

夏瀾看著陳星夏運氣,陳星夏也知道這次是自找的,躲在嚴宵身後,不敢言語。

嚴宵往側面站站,擋住人,說:“瀾姨,沒事了。”

夏瀾看看他,又看看他護著的那個,長舒了口氣,低聲說沒事就好,壓著火回農家院。

陳沛山點點陳星夏額頭:“小皮猴兒。”

少女癟癟嘴:“我知道錯了。”

她挽上陳沛山手臂,蔫兒的像只脫水蘑菇,嚴宵跟在她身邊,三人也往農家院的方向走去。

一個不怎麽愉快的插曲。

但此情此景,倒是讓陳沛山想起陳星夏小時候的一件事。

那時,陳星夏也就四歲。

街坊中誰家的年輕人趕新潮,養了只寵物蜥蜴。

那個年代,養這種另類寵物的人畢竟是少數,所以大家也不知道這種東西傷不傷人,本能上都會覺得害怕。

某天,那只蜥蜴沒關好,跑了出來。

陳星夏當時正帶領一群小朋友捅螞蟻窩,見躲在一邊的蜥蜴十分新鮮,就丟了根兒小木棍過去。

這一下子把蜥蜴給驚了。

蜥蜴四處亂竄,小朋友們也四處亂竄。

陳星夏不知被誰絆了一下,趴在地上,那蜥蜴就跟知道是她嚇唬自己似的,跐溜一下爬到了她背上。

陳星夏嚇得一動不敢動,周圍也沒人敢伸出援手。

就在她快要怕哭了的時候,嚴宵上前一把抓起蜥蜴丟到了一邊。

可憐那蜥蜴不過是找不到家了,這又受到驚嚇,張嘴就咬了嚴宵一口。

陳星夏真哭了。

她後悔自己非得皮這一下,抓著嚴宵手臂,鼻涕泡吹的一個接一個,堅定道:“我來救你。”

說完,就學著電視裏看到的那些橋段,對著嚴宵的手又吸又嘬的。

最後,嚴宵沒中毒,但陳星夏的搶救手段讓嚴宵手上留下了一道非常淡的疤痕。

想到這兒,陳沛山笑了笑。

陳星夏以為爺爺這是笑自己摘桃不成還差點兒被蛇咬,嘟囔:“我也沒想到自己那麽倒黴。”

“你是挺倒黴的。”

陳沛山說著,餘光掃過身邊的少年。

少年雖面容清俊,但已經顯現出屬於男人果敢鋒利的棱角。

老人笑容加深,補了句:“但有人給你兜著啊。”

*

因為這個突發事件,陳星夏在嚴宵面前失去了高地位置。

夏瀾一個勁兒讓她好好謝謝嚴宵,可她會罵、會損、會懟,就是不會謝。

不過吃飯的時候,陳星夏把自己喜歡的炸河蝦分給嚴宵一半,也算是表態了。

這趟農家院之行在夕陽落幕前結束。

表姑一家還要回去和長輩吃飯,就沒留在陳家多逗留。

夏瀾整理好采摘的果蔬,讓陳星夏幫著嚴宵捎回家。

陳星夏一聽,那句“他是腿斷了還是手折了”已經到嘴邊,在對上夏女士的死亡凝後,又咽了回去。

巷子裏街燈亮起,照著腳下的路。

陳星夏拎著最輕的袋子,跟在嚴宵身邊,單手打字和蘇雨萌說今天的驚險歷程。

陳星夏多少有些好奇,就問了出來:“你當時不怕嗎?”

嚴宵看過來,她繼續:“萬一那個蛇咬到你怎麽辦?”

“不會。”嚴宵說,“而且被咬,就咬了。”

他這話說的平常,就跟他平時少有地和她對話一樣,陳星夏不禁毛骨悚然。

她一把拉住嚴宵:“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是哪根弦搭錯了,嚴宵?被蛇咬一口是鬧著玩的嗎?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不許像今天這樣!”

“救別人前,得先保證自己的安全。”

今晚月色很淺,細彎彎地掛在天空。

嚴宵低頭看了眼女孩抓著自己的手,一句話藏在喉嚨間,要破口而出。

“你不是……”

他欲言又止,這比不說話還讓陳星夏著急,恨不得找個棍子撬開這只千年老蚌的嘴。

她用力抓了抓他:“我不是什麽?你說啊。”

嚴宵張了張嘴,還未出聲,不遠處的暗處走出來一個人。

路燈從這人頭頂拂過,模糊了他的臉,只有耳邊,有什麽東西映著光閃了下。

他向陳星夏和嚴宵走來。

“抱歉,打擾二位了。”

話音落下,那張掛著痞勁兒笑容的臉被光照亮。

“這位是嚴宵是吧?”男生擡擡下巴,“能借下手機麽?”

“我是梁慧婷兒子,盛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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