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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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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再哭了

幽閉車廂內的沈沈暗色, 似將晏檸的感官成倍放大,她覺自個兒的心跳恐比疾馳的馬蹄更為響亮。

車輪於地面飛馳的顛簸,為二人此刻的姿勢, 添了無限的暧昧與遐想。

晏檸兩手撐於他衣襟處,她知此刻崇弈一手傷了使不得勁,但凡她稍用力推拒,便能得了自由。

但憂於他背上之傷,怕令他沖撞了車廂,再遭了罪,便猶豫起來。

是以,她雙手抵在那處, 倒有絲欲拒還迎的味道。

晏檸恍惚著,甚覺失了時間, 只知當崇弈終於松了她唇時,她已徹底昏然, 癱軟於他懷中,再坐不直身子。

她被崇弈單手攬於懷中, 熱燙氣息自耳邊吹拂而下, 在她頸間激起陣陣酥顫。

“崇弈……”她糯糯喚著, 整張臉埋於他肩窩,小手揪了他身側衣衫,欲令自己再清醒些,“不要……”

“好。”想是午後鬧得她又置氣哭泣, 心間尚有餘悸,崇弈這會子嗓音雖沈啞, 卻應得幹脆。

話音方落,車廂外傳來幾聲馬兒嘶鳴。隨後, 馬車緩緩停駐。

車廂微晃了下,車廂外傳來利落的腳步聲,應是影七下車候命。

晏檸身子稍動了下,但只一瞬便被崇弈安撫了去。

他大掌不斷於她後背輕拍著,歉聲道:“緩緩再下車。是我不好,無端招惹了你。”

“唔。”晏檸悶悶地應了聲,小臉於他肩窩埋得更深了些。

許是離得他後背傷口過近了些,待她意識稍明,便覺鼻尖似聞著了幾縷淡淡的血腥之氣。

這氣味,似轟然雷擊,徹底震醒了她。

她未用晚膳,本就空著肚子難受,這會子聞著了這味,胃裏更是泛起了一股子酸味。

崇弈顯是覺察了她倏然僵直的身子,慌忙握著她肩,推開了她。

“影月,扶郡主下車。”崇弈單手將她抱至車廂門口座位,朗聲令道。

離得遠了些,血腥味兒稍淡,晏檸漸覺舒坦了些。因了憂心崇弈傷勢,影月一拉開車廂門,她便踏步而出。

崇弈下了車,於晏檸兩步外站定,示意她先行入府。

晏檸自是不願,上前兩步挽了他臂,拽著他往寧軒行去。

“影七,快傳醫官。”晏檸拽著崇弈跨入府門,頭也未回地向影七說著。

她覺崇弈目光灼然望來,略擡頭於他對望而去,眉間稍蹙,口中喃喃著:“自個兒的身子,卻從來不知道心疼。”

他總怕她傷了、病了、難受了,可卻似從未想過,他哪一日傷了、病了,旁人也會難受、會憂心。

崇弈自是聽了她那一聲惱,腳下頓了頓,低頭沈沈望著她,鄭重道:“我知阿檸心疼,日後一定愛惜自己。t”

晏檸覺面上有一絲赧然,輕應了聲,眨了眨眼,覆又拽著他前行。

影七動作極快,二人到得寧軒時,他已帶著醫官於房門外候著了。

進得房內,晏檸被崇弈帶至屏風後,再三告誡莫要靠近。

待晏檸咬著唇應了,他才放心行至小廳,於桌前坐定。

崇弈面對著屏風而坐,即便屏風能透了些許影跡,她也絲毫見不著他的傷勢半分。

可醫官處理了許久,碧荷端來的溫水一盆接一盆地被換走。

他真的……只挨了太皇太後一戒鞭嗎?

待醫官清理完傷口,又替崇弈細細包紮,欲囑事項時,崇弈卻擡手示意他噤聲。

醫官當下止了話語,收拾了藥箱,行禮告退。

晏檸擡手,以手背胡亂抹去臉頰不知何時落下的淚,快步至櫃子取了衣衫,要為崇弈替換。

崇弈卻將衣衫置於榻上,拉了她至身前,低頭吻了她通紅的雙眸,啞然道:“傻阿檸,哭甚?說了是小傷。”

晏檸聞言,雙眸卻似崩了堤的壩,湧下了更多淚珠。

崇弈心焦不已,顧不得其他,一把按了她腦袋,抵於自個兒心口。

“莫再哭了,哭得我心也要跟著疼了。”他沈啞話語,伴著胸腔嗡嗡的共鳴聲,傳入晏檸耳中,及至心間。

晏檸抽噎著,小心避開他背上繃帶,展臂摟住了崇弈腰身。

他胸口繃帶蹭於她頰側,沾了幾滴淚珠,印了深深淺淺幾塊斑駁。

良久,她擡眸望去,見他亦正擰眉凝視著她。那幽晦雙眸裏滿含深情,又無比堅定,便這般直直望來,似最堅實的臂彎、最安寧的港灣,將她那顆又起些慌亂的心,牢牢裹實了。

“阿檸信我,我必好好護佑自己,陪阿檸安康白首。”

他低頭輕吻她唇,夜間靜謐,唇齒相依的兩人耳中,除彼此心跳,便只剩房內一記燭火爆裂之聲。

一會子,覺她終平靜了下來,崇弈才抵著她額,輕笑了兩聲道:“我這副樣子,是無法沐浴了。但這一身腌臢,怕是惹阿檸嫌棄,不知可否勞煩,替我凈身?”

晏檸一時覺啞然,若不是他受了傷,此刻這副模樣,她定然不予搭理。

但……終究喚了碧荷又送來熱水,取了幹凈帕子,透濕後又擰幹,為他細細擦拭。

初時,她擦得極為認真,動作也頗快。只待凈了面又擦拭了臂膀、胸膛,握著帕子的小手於他褲腰處遲疑了許久,仍僵在那處。

晏檸頭垂得低低的,崇弈伸手輕擡了她下巴,於她唇間輕啄了下,輕聲道:“素日同浴,還羞?”

他不提便罷,這一提,晏檸小臉愈發紅了起來。

她一把抓了他未傷的那掌,將手中帕子塞了過去,惱道:“你只傷了上半身,你……”

話至一半,崇弈低低的笑聲傳來,晏檸方覺自個兒話頗暧昧。

赧然瞪了他眼,她跺了跺腳,急道:“餘下你自己來。”

這一番折騰,待崇弈擦拭完身子,又替他換上了常服,晏檸才覺稍松了口氣。

方於榻上坐定,便聞肚中一陣輕鳴。

她顫了顫睫,尷尬地躲了崇弈含笑視線,直直望著房門。

崇弈跨前,於榻上落座,又攬了她入懷,無奈道:“是我不好,害阿檸無端憂心,膳食都無心,餓著了。”

晏檸將自個兒全然靠入他懷中,微閉了眼,打了個哈欠,輕問著:“可有甚想吃的?”

“乏了?”崇弈卻答非所問。

晏檸原想著,再撐一撐,為他做碗面、熬個粥墊一墊肚子也好。可他這麽一問,就突覺確確已又累又餓,恐沒那氣力再去廚房搗騰了。

她低低應了聲,雙臂於他身側擁住了他腰,令自己更緊地貼靠於他懷中。

晚間因他遲歸而焦心,後又在城門口著了風,這會子紮紮實實擁了他,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心情略松,疲乏感似溫熱泉水攏了她全身。

“嗯。”她悶悶應了聲。

“瞇會兒吧,待膳食送到了,再喚你。”崇弈揉了揉她烏發,語帶輕哄。

至於後來,崇弈何時餵她進了食,又何時為她凈身上了床,她已全然記不得了。

只第二日,熹微晨光自床幔透入,崇弈起身的那一點子動靜,喚醒了她。

她翻了身,欲避了那惱人的亮意,如往日般再賴會子。

可耳畔傳來的,他窸窣的穿衣聲,卻似比從前少了絲利落。

猛地睜了眼,望著面前床幔片刻,她倏然坐起身,挪至床邊,掀了簾子,果真見崇弈手提蟒袍,眉間微擰著。

他昨夜才傷著,穿著如此厚重的衣衫,自須牽動背上肌肉,恐怕極不好過。

思及此,晏檸急急下了地,尋了眼地上,未見鞋履,便幹脆赤了腳往他跑去。

“回去!”崇弈見她僅著裏衣又未著履,輕斥了聲,“仔細受涼!”

晏檸自未聽他,徑自墊腳提了蟒袍衣領,替他分擔了些力。又於架上取了腰帶,欲替他扣上。

“晏檸!”崇弈喝了聲,扣了她腰,跨步將她抱回了床,“你若再病……”

晏檸忙伸手捂了他唇,半跪於床邊,擁著他腰,為他扣了腰帶。

而後,她更緊地擁住了他,放縱自己偎入他懷中,小臉於他胸膛輕蹭了蹭,回道:“只一會子,哪那麽容易就病了。”

崇弈無奈,於她額間烙下輕吻,嘆道:“再歇會兒,近日事務繁忙,若我遲歸,不必憂心,更不可再入宮。”

話畢,他摟著她肩,助她於床上躺踏實了,又為她蓋了被,指尖於她鬢角摩挲,欲撫她再入睡。

可晏檸聽了他這話,卻憶起了昨夜他說要懲處影月之事。

在他溫柔撫觸下,已顯了迷蒙之意的大眼又睜了睜,她翻身躺正了身子,小手自被中伸了,握了他大掌。

“崇弈,昨夜是我以影衛營令符相脅,影月才不得已帶我去了宮門口。是我太過憂心,任性行事,莫怪罪她。”

可回應她的,是意料中的一陣靜默。

她深知,去歲除夕,那個她驟然於深宮中失了蹤跡的夜,在他心間留下了多深的一道痕。

便是如今,每每想到他那夜封了宮門,於宮內搜了整夜時的絕望心境,她都覺悔恨難當。

如今,他不願她再有一絲一毫,與那宮內再有牽扯的可能,她自心中了然。

可……

眼睫顫了顫,她望了崇弈那被絲縷晨光映亮了的側頰,柔嫩指腹於他掌心輕撫了兩下。

他指尖微動,面上卻仍無松動,更無言語。

“崇弈……”她又糯糯喚了聲,只嗓音間,不知是否因了困意未消,略帶了絲沙啞。

指腹又於他掌心輕撓了撓,他終是收掌,將她小手裹於掌心,又湊至唇邊,輕吻了她手背。

“下不為例。”

“嗯!一定!”晏檸應了聲,嘴角微微揚了,閉了眼,撒了手,翻身便又睡去了。

崇弈掌間驟然落了空,晨間涼意倏然奪了掌心尚餘的溫熱。

他五指於虛空中輕蜷了蜷,口中喃了聲:“小沒良心。”

可晏檸真真未想到,她於晨間這一聲輕諾,未滿一日,便又食言了。

同樣獵獵涼風,同樣宮燈高懸,只這一次,影月展臂,擋於她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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