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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透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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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透衣衫

黃昏時分, 透窗而入的微弱光線,似明又暗,晏檸覺眼前仿被蒙了一層淺灰薄紗般, 不甚清亮。

她起身後,於一室靜謐中,在床沿枯坐許久。直至那最後一絲光亮也欲逃離,才重新聚攏了略有些渙散的視線,起身推開了房門。

門外碧荷及影月正恭謹守著,忽聞開門之聲,面上泛起緊張之感。

午後碧荷送水之時,雖已刻意避開視線, 卻也早已明了發生了何事。

她自是心疼晏檸,本就身子嬌弱, 王爺平日裏,無論何事都惜著她、愛著她, 可就在這閨中之事上,屬實頗為過頭了些。

夜夜這般折騰, 幾個受得住?如今竟還……過分至此。

加之崇弈臨走前特囑咐的那句, 碧荷心下自憂著, 這兩午間回府時還恩愛逗趣著的主子,弄不好又該鬧騰起來了。

可晏檸卻未似碧荷擔憂的那般鬧脾氣,她只出了房門,於廊上張望了會兒, 向二人詢道:“碧荷姐姐、影月姐姐,崇弈呢?”

“郡主, 王爺他……午後進宮了。走時頗顯匆忙,只交代奴婢在此守著。”

天色昏暗, 夜風習習,廊道燈籠的微光晃動得厲害,碧荷看不分明晏檸面上神色。她甚怕哪一句話說錯,又惹了晏檸傷心,故而細細斟酌了用詞,才小聲回了。

原不在府內了。

晏檸撇了撇唇角,心裏嘟囔著,若不是他自個兒又貪那一遭,恐也不必那般匆忙。

可心裏頭這話一過完,耳邊拂過的夜風,仿若又夾雜了他於耳邊喃著的一次次歉意。

晏檸望了眼院墻外,那裏尚殘的天際最後一絲餘光,慢慢也被黑暗吞了去。

終究還是心軟了去,回身交代碧荷:“遣人去廚房看下,晚膳可都備妥了?近日可有他愛吃的新鮮食材送來?”

碧荷欠了欠身,正欲離去,又被晏檸喚住:“令藥房盡快煎藥,最好……在崇弈回來前。”

他嘴上說著憑她心意,還特特進宮為她求了藥方,可看他昨日那模樣,分明心底裏還是難受。

她想,還是該避著些為好。

“郡主,湯藥早已備好溫著了,這就去取。”

碧荷做事利落,三兩下,把晏檸交代之事均處置完了。

待她回來時,房裏已點起了燭火,晏檸方換了身粗布衣裳,正欲往廚房行去。

“郡主?”碧荷顯有些訝然。

她以為,這會子該是氣性正大的時候,怎地居然還要親自下廚呢?

晏檸捏著鼻子,兩口灌了藥汁,又往口中塞了顆蜜棗,便又出了門。

望著晏檸往廚房行去的背影,碧荷手肘頂了頂身旁影月。後者顯也有些意外,楞了會兒神,才慌著腳步匆匆跟上。

到得廚房,晏檸於門邊見了幾個深棕色甕壇,壇蓋以棕褐色泥土密實封著,上附一紅紙相貼,寫著“如意百財”。

“這便是劉大廚說的新鮮貨?”晏檸打諒了一番甕壇,向前來迎她的劉大廚問道。

劉大廚點了點頭,行至最角落處,將那壇已然取了紅紙、去了封泥的壇蓋掀了去。

饒是廚房裏本就充斥著各式菜香,壇蓋開啟的瞬間,晏檸的鼻尖仍是被一股子酸爽帶辣的甜香沖著了。

她好奇地走近,往壇內看了眼。見本應白身玉質的大白菜,被密密地抹上了鮮紅的辣椒碎末,顯得分外可口。

“宮裏昨日送來的,說是北燕送來的禮品之一。”劉大廚解釋著,又頗有些驕傲地向晏檸介紹自個兒昨日研制的吃法,“送來的人說,北燕皇室興生食此菜,我尋思頗為不潔,便切了塊,拿來炒了肉片,味道頗為可口。”

可劉大廚後來的話,晏檸全未聽進,她盯著那似比鮮血更顯猩紅的白菜,低聲喃道:“北燕?”

“是啊,北燕使團將至,各類貢品先行,已陸陸續續到了許多,這幾日送來咱們王府廚房的,便……”劉大廚回道。

“北燕使團?來使何人?”晏檸蛾眉略擰,眸中閃過絲慌意,打斷了劉大廚的話,急問道。

“這……這小的就不知了。只在宮中送貢品來時,聽公公們念叨了兩句,才知是北燕送來的。”劉大廚聽晏檸語帶急切,回話顯也謹慎許多。

晏檸轉身,緩了緩神色,閉眼欲揮去眼前那抹刺眼的紅。

好一會子,她才徹底松下神色,可到底是沒了自個兒動手的興致,囑咐t道:“劉大廚,煩你取一鍋排骨湯底,再將這辣白菜切絲,與排骨、豆腐等一同燉一鍋湯。崇弈喜重口,又不愛油膩,炒肉未必歡喜。對了,排骨選精瘦些的,湯底浮油去幹凈些。”

交代完,再匆匆同林大娘等打了招呼,便再未逗留,出了廚房。

她直直行至影月面前,望了影月素來波瀾不驚的眸子片刻,問道:“影月姐姐,可知北燕出使之事?”

影月久隨她身側,同她一起經歷過北境戰事,自知她這會子憂心為何,立刻回道:“郡主寬心,王爺方才遣影衛傳話,他恐於太皇太後處多逗留一會,請郡主不必掛心,先行用膳。”

“太皇太後?”晏檸喃著,心中不安稍散了些。

他如此匆忙入宮,竟是為了……婚事?

可真是似他的行為,一日也等不得。

回房換了身衣裳,又漫步至膳廳,於膳廳桌前獨坐,單手托了腮,顧自沈思著。

宮中那兩位,本就態度不甚明朗,如今又摻和了北燕,局勢恐更為覆雜。

崇弈若非得在這時去點了太史令那條引線,也不知屆時炸的,會是多麽大一個範圍。

心裏想著事兒,時間走得便格外快。小廝敲了膳廳門,端上了方才她交代劉大廚的那道湯。

晏檸巡視了遍廳內燭火,又望了眼門外天色,喚了立於自個兒身後的碧荷,問道:“晚了多久了?”

碧荷上前一步,略帶憂心地勸道:“比平日晚了一個半時辰了,郡主還是先用膳罷,仔細餓壞了身子。”

見晏檸問完話便又顧自沈思,碧荷再勸道:“郡主這般,王爺恐會擔憂。”

晏檸應了聲,拿起筷子,猶豫半刻,卻終究未下一筷。

又這般呆了半個時辰,她再坐不住,起身問影月道:“遲了這麽久,可有消息傳來?”

影月搖了搖頭,未答一言。前次影衛傳信之時,王爺應已入了太皇太後宮中,若事態順利,早便該回府了。

甚晚未歸,恐怕……

影月不自覺低了頭,下意識欲掩面上心事。

可晏檸見她這副模樣,自盤算了番,想明白了其中原委,憶起上回崇弈自太皇太後處“領”的那戒鞭之傷,一時間心慌了起來。

“帶我入宮尋他。”晏檸抓了影月臂間衣物,急道。

若真為婚事,她合該與他一同承擔。

“郡主,王爺入宮前特特交代,讓您留在王府。”碧荷見影月未即刻作答,忙上前勸阻。

可她二人到底犟不過晏檸,最終還是備了馬車,載著晏檸到了宮門口。

影月提了影衛令牌,正欲前去交涉通傳之事。便見宮門緩緩開啟,崇弈平日所乘的四駕馬車自門內駛出。

晏檸聞聲掀起車廂窗上簾子,見影月向那車廂行了禮,而馬車則於影月身側停了。

她尚未緩神,便見影七開了車廂門,崇弈緊擰著眉下了車。

他平日那般利落的人,下車之時竟……扶了車廂門。

“回去自行領罰。”崇弈此話是對影月所說。只他始終背對著影月,未回頭看她一眼,而是眸色沈沈望著晏檸。

宮門外高懸著的巨大燈籠,將這一片夜空照得亮如白晝。崇弈面上的每一個表情,晏檸都清晰見著了,可卻……似未讀懂。

他便這般站立於馬車旁,真的便僅只站立著。

只那似含了深潭般幽遂的視線,透過這一方小小的車廂窗戶,與她視線交纏。

他那般眼神,時而熱切、時而克制,甚有惶恐,她覺一時無法讀懂。

可他……竟未直直上車來尋她,只下顎鼓動幾下。

那眸子,顯是有千言萬語待訴。

她想,當是有話要說。

可便這般相望許久,耳邊仍是只聞宮門外風聲獵獵,未聞他哪怕一聲嘆息。

再等不及,晏檸掀著簾子的手驟松,未待碧荷動作,便起身推了車廂門,扶著車廂便要下車。

碧荷在後急著喚她,欲前來相扶,卻被蓋回的門扇擋了去。

晏檸心中急切,腳下自也不甚穩當,落地之時,整個人向前傾了些。

她伸手欲去抓門扇,卻見那門扇已被自己方才的力推了回去,抓無可抓。

她方要起些慌亂,便覺自己被熟悉的懷抱摟了去,有力的雙臂扶著她站穩了身子。

她因午後那頓脾氣略生了愧意,又因他晚歸心間憂思甚久,如今見了人,伸手便欲回擁他,可雙手將將伸至崇弈腰間,他便驀然松了攬她的手,後退一步。

她一時有些茫然,覺驟急夜風吹透了她衣衫,涼得她身子不自覺哆嗦了起來。

“崇弈……”她微啟唇,喃喃喚道。

崇弈面上似有難色,又顯絲猶豫,垂於身側的雙手握了拳又松開。

反覆數次,卻仍是一言未答。

“崇弈!”她再喚一聲,平日甜糯的嗓音帶了絲焦意。

他終是長長慨嘆了聲,似要將她揉入自個兒身體般,連臂帶人,一同緊緊擁住,往自個兒懷裏摁去。

綿密的輕吻在額間、發頂落下,她聽著他一聲無奈之言:“阿檸乖,上車回府。”

說罷,松了手,輕推了她下。

他竟……要她自乘馬車回府?

晏檸擰起了眉,擡頭直直望入他眸中,因午後之事泣紅了的眼,又添了幾抹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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