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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過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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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過天晴

晏檸掙得堅定, 使上了極大的勁,幾乎扯痛了自己臂膀。他勢不松手,她卻愈發用了勁。

崇弈怕她再傷了自己, 粗壯的手略使了力將她拖入房內,一手掩了門,背抵在了門上。他身高肩寬,只這般站著,便似一堵墻般佇立在晏檸面前。

晏檸不再掙紮,低垂著頭,任他握著她腕。

崇弈閉眼深深吸氣,極力壓下心底的慌亂和燥意。再睜眼, 幽深的雙眸已又飽含了往日的深情,低沈的嗓音輕緩地吐出了令晏檸心驚之言。

“我同你說過的每一句話, 都作數。”將她拽進自己懷裏,下巴輕抵她發心, 他繼續道,“除非我死, 此生都絕不會再放手。”

感受到晏檸身體的微顫, 他嘴角咧起一抹自嘲地笑, 淡道:“你若真執意要走,便先要了我的命去。”

晏檸那被他緊握著的腕,頹然卸了力。崇弈於是松了她手,輕柔地擡了她下巴, 她微紅的眼眶邊蘊著一層若有似無的薄霧,襯得她眸光微閃。

他望不進她眼底, 只得閉了眼,低頭抵著她額, 重重嘆氣。

“廚房。”她已多日未曾言語,此刻開口,竟覺喉嚨緊得難受,聲音比起平日更多了一絲糯意。

崇弈倏地睜眼,本已冷肅的臉似春日解凍的湖面般融化了開,雙手捧了她臉,極輕柔地問道:“是要去廚房?”

晏檸並未應聲,可她既未反駁,崇弈便似得了寶般又擁緊了她。那臉上一邊蹙著眉,一邊咧著笑,一時間竟分不清喜憂。

便這般擁著她良久,待她終耐不住又輕掙了幾下,崇弈才依依不舍放了手。他推了門,牽著她往府內廚房行去,她卻頓了步,在門口張望著。

碧荷從遠處廊上一路小跑而來,眼中因喜悅而蓄了淚。影月未提,她並不知曉當日在宣政殿發生了什麽,只當郡主這幾日與王爺鬧脾氣。

可這脾氣鬧得,真是令全府的下人都繃緊了皮子。不過好在,王爺雖冷著臉,卻也未真正責罰了哪個。

如今,兩人看樣子終歸是和好了,可算是雨過天晴了。

碧荷笑中帶淚向二人行了禮,便聽晏檸開口問道:“碧荷姐姐,前幾日秦霄送來的那盒小食可還在?”

碧荷面上有絲為難,猶豫著回道:“回府後便送去廚房了,可過了這許多日,怕是已不能吃了。”

晏檸微皺了眉,是啊,她顧自沈浸在那樣的情緒裏,一晃眼竟已三日了。

“無妨,且先看看。”說著,便掙脫了崇弈牽著她的手,徑自往前行去。

崇弈臉色略沈,碧荷嚇得退後了兩步,猶豫半晌才鼓著勇氣追著晏檸腳步而去。

晏檸跨進廚房,卻見廚房眾人齊刷刷跪了滿地,又噤聲不言。轉身便見崇弈高大的身軀正直直佇在廚房門口,舉起的手比著“禁言”的手勢還未來得及收回,見她轉身,滿臉的懊惱。

晏檸無言,只這般望著他。片刻,他無奈後退了兩步。再後來,又退到了十步遠的柱子處,斜斜靠著。

這裏,是廚房門望不到的地方。

晏檸不再管他,招呼著大夥兒起身,從林大娘處拿了那小食,又邀了劉大廚一塊兒研究了會兒。

那小食也頗為神奇,入了春的盛京氣溫並不低,隔了這兩三日的時間,品嘗起來竟毫無異味,仍是鹹香、脆爽。

“郡主這是哪兒得來的餅子?”劉大廚新奇道。

“城西那些災民老鄉做的。”晏檸回道。

劉大廚聞言,點了點頭,嘆道:“果然各地都有其特色,似此般餅子,若是按盛京的做法,第二日便潮軟變質了,它卻能保持脆爽和風味。”

“劉大廚覺著,這餅子在盛京可會受歡迎?”晏檸直問道。

“頗為新鮮,許有市場。”劉大廚邊回著,嘴裏仍津津有味嚼著,“不過,這餅子的做法恐怕不似傳統的烙制,郡主若要研制怕是得費些功夫。”

晏檸眨了眨眼,明白了劉大廚所慮,輕笑道:“無需研制,只讓災民老鄉們自個兒去做,熟門熟路,我只需提供銷路便是。”

“郡主好籌謀。”劉大廚聞言眼前一亮,稱許道。

晏檸微赧地笑了笑,放下了手中餅子,來到林大娘身旁,取了材料,調起了面糊。

林大娘本就憂心著她,只礙於人多,不便上前詢問。這會子見晏檸到了她身旁,趕忙湊到她跟前,低聲關懷道:“郡主,真與王爺鬧脾氣了?”

此刻,從晏檸與林大娘所站的案臺往門外看去,剛巧能看到崇弈所倚的那根廊柱。那灰褐色暗雲紋袍衫的一角,正在晨風中微微拂動,擾得晏檸眼角生疼。

林大娘見她面露不郁,低頭不言,心下了然,勸慰道:“大娘不知道王爺做了什麽惹了您,但平日裏王爺對您的好,大夥兒都看在眼裏。若不是……”

“大娘,”晏檸出聲打斷了林大娘的話,手中調制面糊的動作不自覺加快,“我沒同他鬧。我只是……”

只是怕了。

只是過於懦弱。

只是還沒有能力去面對他所面對的腥風血雨。

只是自以為可堅強獨立,卻根本沒有跨出半步他為她所鑄的金絲籠。

以致,僅只瞥到了他在外間所經歷的真實一角,便被嚇得六神無主,失了定性,想要縮回最初最安全的“殼”裏。t

晏檸勉力扯了抹笑,安撫林大娘道:“大娘且安心,都過去了。”

林大娘見她不願多說,便點了點頭,走開一步,忙活自個兒的活計去了。

不多時,晏檸調好面糊,招呼楊大叔生了火,便行至竈前熟練地攤起了面餅。

待她端了一盆噴香的雞蛋面餅跨出廚房門,崇弈當即站直了身子,雙眼熱切地望著她。她卻只瞥了他一眼,便轉開了視線,直直盯著地面。

腳下未停,徑往寧軒房中行去,晏檸心中卻思忖著,她前幾日驚懼交加,怕的到底是什麽?

房內,碧荷、影七已領著丫環們布好了早膳,成摞的奏折已被搬走,整齊碼放在房間角落的幾案上。

晏檸將手中面餅置於桌上,便在桌邊站定,靜靜盯著桌面,等待著崇弈落座。

清晨絲縷陽光並不熱烈,但崇弈卻覺涼了幾日的心,被曬暖了。他秉著呼吸,雙眸直視著晏檸晨光中晶瑩白皙的小臉,一步一步鄭重地前行。

行至桌前,深吸口氣,微皺著眉,彎腰牽了她手。他動作極緩,似怕驚著了她一般的輕柔,直至確定她並未掙紮、抗拒,他臉上方才綻起抹淺笑。

拉著她落座,他執箸夾了點心至她唇邊,她並未抗拒,含進了嘴裏,細細咀嚼了。

將她餵了半飽,崇弈自個兒將她剛攤的面餅吃了個幹凈。

碧荷見二人終是和好了,也松了口氣,緊著上前遞上凈布。崇弈取了布,細細為晏檸擦著唇角,卻見她紅唇略啟,甜糯的嗓音悠然傳入他耳中:“你已多日未朝,未理公務了。”

崇弈聞言,只覺眼中一片澀然。心中輕嘲了自己一聲,便淡然道:“阿檸若要出門,我陪你。”

她今日終於願意出了房門,卻是去廚房關心了那些災民送她的小食。為他攤了面餅,到最後的目的不過是讓他離府還她自由。

可她那日,那樣的表現,他又怎可能放她一人?

晏檸卻並未應他,只交代碧荷取了筆墨,簡單書信兩封,封好後托影月交影衛遞至茶樓。兩封書信,一封送掌櫃,交代他以“晏五娘”的名義在城西置辦鋪面,一封請掌櫃代轉秦霄,交代他了解清楚家鄉小食的種類、擅制人數、每日產量等。

崇弈晦暗的目光始終未離開她,她被看得有絲不自在,交代完影月便遣退了影七,讓碧荷至衣櫃取了衣裳,去了裏間更衣。

又是一個在房中安靜小憩的日子,只是今日心中較前幾日平靜得多,也好受得多。

用完午膳又午歇了一陣,晏檸在榻上醒轉過來時,崇弈正於桌前擰眉思索著什麽。朝中諸事本就糾葛,如今太後及溫氏多次發難,他丟下朝政這許多日,即便並未真正誤了什麽,恐怕也躲不了他們的口舌之難。

她自榻上起身,覺胸口的窒悶感漸退。緩步行至窗前,輕推窗棱,微醺的晚風伴著傍晚金色的斜陽,拂上她面頰。

定定站了許久,直到夕陽最後一絲餘光消散,晏檸才悠然轉身,向崇弈而去。她在他身後站定,兩手扶了他肩,他放下手中沾了朱砂的狼毫,伸手欲握她手,那兩只手卻滑溜的往下,繼而輕輕地圈住了他脖頸。

整個人輕貼於他後背,腦袋輕埋在他頸間,緩慢而輕柔地呼吸著,感受著他緊繃的肌肉漸漸放松下來。

“崇弈,對不起。”她聲音極輕,輕到他甚而以為那只是溫熱氣息吹入他耳間帶來的輕鳴,“我那日被血腥的畫面勾起了太多可怖記憶,嚇到了。”

崇弈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雙手撫上她雙臂,拇指在她左臂淺淺的刀疤上摩挲許久。良久,仿似下定了決心般,問道:“不再想離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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