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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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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不安

崇弈卻只緊摟著她, 一言不發,略顯沈重的呼吸聲在午後靜謐的馬車車廂裏,仿若被放大了數倍般, 充斥了晏檸耳間。

春日午後的陽光並不過分熱烈,但晏檸仍覺得車廂裏漸漸悶t熱起來,心間略感焦躁。

她極不喜他這樣的沈默,每每他如此,她心裏便七上八下,難受得像被巨石壓著般,喘不上氣。

又過一陣,他仍未開口, 晏檸終是忍不了,在他懷裏掙紮起來。

“阿檸!”崇弈更緊地扣了她, 大掌緊握了她雙腕,出口的話語低低的仿若哀求, “你尚未應我。”

她方才明明清清楚楚應了一聲“嗯”,是他自個兒想聽更多。可他若一直不肯信她, 便這般無休止地糾纏下去, 不停地要保證和承諾, 到何時是個頭?

晏檸輕吐了口氣,擡眼望他,嵌在那棱角分明、刀削般冷峻面龐上的眸子裏,此刻竟密密麻麻布滿了血絲。

這個手握南弋軍政大權的男人, 哪裏有外界傳聞的半分狠戾,倒像是個被她欺了的可憐蟲。

本不欲慣著他這般心思, 但姑娘家到底還是心軟,只僵持了片刻, 便不再掙紮。額頭輕抵著他下巴,糯糯應了句:“你亦是我家人,我自然要一直同你在一起。”

“阿檸。”崇弈渾身肌肉終於松乏了下來,松了握著她腕的大掌,啞聲不斷喚著她。

“我真的餓極了。”晏檸委委屈屈地低喃著。

崇弈終是放了人,只那牽著她的手無論如何不肯松開。她便這般被他牽著,進了膳廳。

他仍似往日般,夾這夾那地餵著她,認了真地想將她養胖。晏檸駕不住他這般投餵,又實在累極,幹脆起身,拉開他手臂,直直窩進了他懷裏。

“我乏了,你等等吃飽了抱我回去。”說完,便埋首在他胸膛,瞇了眼昏沈著睡去了。

她這一聲很輕很輕,卻似重錘般敲得崇弈心跳驟增,甚感微痛。她的主動、自若,安了他的心,也暖了他的心。

左手牢牢擁著她,右手認真執行著她的囑咐,一口一口將自己餵飽,才輕手輕腳將她橫抱起,準備回房。

行至膳廳門口,影七略跨前一步,一臉為難地望了崇弈一眼。

“延至明日。”崇弈腳下平穩的步子未停,只輕聲向影七交代了句。

待回了房,崇弈欲將她放上貴妃榻休息,可她摟在他脖頸間的手卻不肯松開。他坐上貴妃榻,輕握了她手臂,尚未使上勁兒,她便蛾眉微蹙,輕嚀了聲。

於是只得收了手,手臂挪了個姿勢,讓她靠得更舒適些。便這般抱著她,任她在懷裏,歇了個舒舒坦坦的午覺。

晏檸這一覺,睡得極香。自重生以來,她時常驚夢,即便未有夢魘,也總是無法深眠。

今日,卻覺身邊一股濃濃的暖意圍著,仿若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擁著、護著,睡得安穩、香甜。

甚而夢見從前在鳳屏山,下廚為家人做了滿滿一桌年夜飯時的溫馨記憶。香甜的夢裏,那些久違了的家鄉美味,令她不禁口齒生津,嘴角咧起了甜甜的笑。

是以,當她在崇弈懷中幽幽轉醒時,映入眼簾的是他灰褐色錦袍上一灘深深的……“水”漬。

晏檸眨了眨眼,睡得紅撲撲的小臉遮掩了那抹可疑的赧紅。

頭頂傳來男人低低的輕笑聲,她悶頭在他臂彎裏,小手握拳輕捶了他。

“嘶。”崇弈吸了口氣,柔聲問她,“可睡飽了?”

“嗯。”她仍悶著頭,顧自氣他方才的笑聲,甕聲甕氣地回了聲。

“那勞煩阿檸自個兒起個床?手麻了。”崇弈語帶笑意,仿若說的不是手麻了,而是什麽舒坦事。

晏檸恍然,吐了吐舌,撐著他肩從他懷裏坐起,又挪到了他腿邊,才踩著地站了起來。

她自覺地到櫃子裏取了套新的外衣,欲幫他替換。見他仍木然坐著,兩手動彈不得,有些心疼又有絲氣惱:“你倒是把我放榻上呀,何苦這般為難自己?”

害得她還……竟然還……流了口水在他衣衫上。若傳出去,真是要被人笑話死!

崇弈挑了雙眉,啞然半晌,才澀澀然開口道:“你倒是肯睡下去才行啊。”

晏檸輕鼓雙頰,將手中玄黑外衣扔在了榻上,小兔般的兩只眼直直望著他,仿若受了什麽天大的冤屈般。

“我錯了,我錯了,是我舍不得放。”崇弈哪受得了她這般眼神,立刻便告了饒。

不多時,雙手松快了些,便自行換上了外衣。沒辦法,此刻那將他當了一下午“搖籃”的小妮子不認賬便罷了,還要翻臉,定是不肯為他更衣的。

兩手手指畢竟還不甚靈活,他正艱難與腰帶對抗著,一雙柔嫩小手突地從背後擁來,接了他手中腰帶,小臉貼著他背,甜甜的聲音似遠又近:“我睡得好香,謝謝你,崇弈。”

說完,便低垂著頭鉆到了他面前,細細替他綁好了腰帶。

崇弈卻皺了眉,面色又染一絲不郁,低聲道:“說了不許說這般見外的話。”

晏檸倒是自覺,雙手攀著他脖頸在他下巴處親了下,俏皮道:“認罰。”

“但是,真的謝謝你,這樣好。”

崇弈眸光微顫,雙手擁著她,手臂上傳來的細密刺麻感,便如他此刻心中的感受般,明明酥癢非常,卻又不知為何隱隱刺痛。

“阿檸,”他輕喚她,到了嘴邊的話終究未出口,轉而望向窗外,詢問道,“午間說帶你去看新宅子,再晚天要暗了,這會兒出發?”

“好。”她又輕快地拖著他手,往屋外走去。

崇弈說,他新置的宅子離王府近,只她沒想到居然這麽近。他領著她從後門而出,悠閑地步行了一盞茶的時間,便站定了。

這宅子位子極幽靜,朱漆雙扇門未臨主街,但門邊草木繁茂精致,竹叢青翠,卻也自有一股清雅氣質。

朱門上方懸著的匾額此刻被一塊紅布覆著,右側餘一根細線垂下,晚風中輕揚起一條優美的弧線。

影七上前推門,崇弈牽著她緩步邁入宅中。顯見是有人精心布置過了的,各處花草布景、花窗門洞極具巧思,晏檸看得甚為歡喜,連連拊掌讚嘆。

可崇弈卻又拉了臉下來,陰沈的臉色便似傍晚的天色般,越來越暗。

待晏檸終於發現他的異樣,他已抿直了唇線,凍了臉。

晏檸忙拉住他,二人停在了一處游廊上,崇弈身後便是中庭花苑,假山、魚池並著幾棵半開的桃樹,精致美麗。她卻不敢多看半分,只瞥了一眼,便緊著詢問起他。

“崇弈,你不喜歡嗎?”晏檸以為,他既命人置了宅院,又提了要親自帶她來看,必是自個兒已過目了的。但看他今日這般臉色,莫非是有何不滿之處?

崇弈並未直接回答,雙眼直直地望進了她尚含著喜悅之情的眸子裏,許久,才低沈著聲音問道:“你很喜歡?”

“是啊。”晏檸毫不猶豫回道。這裏不同於攝政王府的霸氣、肅然,雖規模不大,卻處處布置精巧,甚有一股子溫馨之感,且是他特地為她鳳屏山的家人準備的,她自是歡喜非常。

崇弈握著她的手緊了緊,薄唇輕掀,卻終是未置一詞。

“崇弈,你怎地了?”晏檸心中甚惑,這個男人,為何今日這般喜怒無常?

見他仍不願說,卻一直暗沈著臉不看她,晏檸輕甩了幾下手。她本也不是正經要甩開他的手,只是想著以此吸引他的註意罷了。見他皺著眉看向自己,她便展顏對他微笑,手指輕點了下他唇,鄭重道:“崇弈,以後你若心裏有什麽想法,可否直說給我聽呢?你總讓我猜你的心思,我若猜不中,你便會難受,總是這般,我覺得害怕、也很緊張。”

可她這番話,卻只讓他暗沈的臉色更為冷厲。他一把將她拽進自己懷裏,狠狠地按著,仿若要把她揉進自己身體裏一般。

他的擁抱緊得令她窒悶,但她覺察了他今日的異樣和不安,未再掙紮,也不反抗,只讓他這般抱著。

許久,天色幾乎全暗了下來,宅子尚未住人,游廊也未掌燈,灰蒙蒙的天光掩去了他臉上的神色。半明半暗中,晏檸聽到他暗啞的嗓音在頭頂響起:“那跟王府比呢?你更喜歡哪裏?”

晏檸初時有些迷蒙,怎地又開始要跟王府比呢?後來,突地想起了午間他在馬車上的話,霎時間便通透了。

她臉悶在他胸膛,輕聲低笑了幾下,皮道:“我喜t歡哪裏有甚重要的?我喜歡誰才重要。哪裏有那個能讓我安心入眠的人,我就要一直住在那裏。”

“所以,我對阿檸來說,真便只是助你安眠的工具?”崇弈語氣幽怨道。

晏檸長嘆口氣,終於忍不了,手指點了點他胸膛,氣道:“你今日究竟怎麽了?”

崇弈無言。他不知該如何開口,如何表達心底那些莫名其妙的不安。

這妮子一定並未感受到,這一陣子她自己身上的變化。她開始有自己的思考、想法,不願再依賴於他,甚至連她從前最看重的每日三餐都不再能準時陪伴他。

如今,她又給自己捏了個晏五娘的身份,成日裏在外張羅些七七八八的事情,忙得腳不沾地,若是這般發展下去,日後她還有幾分心思在他身上?

過陣子,若是她鳳屏山的家人再入了京,她每日裏又能願意再看他幾眼?

他甚至開始後悔,當初為何要應了她的條件,允了她出府的自由。若是當時未應了,他便不用這般日日不安、忐忑。

“阿檸,若我悔了當初答應允你自由的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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