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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該分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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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該分擔

“營生?”那人流著淚嗤笑了聲,一只手松了晏檸的裙擺,抹去了臉上的淚珠,神情倔強而淒然,“家中原也是本本分分的佃戶,雖窮苦但一家人勤懇些,日子也算過得去。可如今,家鄉遭了災,朝廷未及時賑災便罷了,竟也不好好安頓我等災民,任我們四處流蕩、無處安身。如今,我們三個村還活著的千百口人,進了盛京城,又被當作盲流般看管在城西破廟裏。若不是我與……”

“住口!”影月趕了馬車回來,喝斷了那人,一腳踹在那人腹部,令他遠離了晏檸。

影月只為驅離他,並未下重手,那人只吃痛了片刻便又半爬半跑著向晏檸而來。

影月見狀,欲拔劍喝止。晏檸忙開口道:“影月姐姐,別。”

影月聞言,收了劍,跨步擋在了那人和晏檸之間,任他左挪右騰,全然無法過了她。

另一邊個子高些的那個,見此情形,上前來拉了小個子。他應是年長幾歲,略沈穩些,聽晏檸心軟,便遠遠隔著些距離道:“這位貴人,您應是好心腸的。我等均是南邊西梧郡的災民,今春家鄉遭了水災,一路流亡至此。本以為盛京城是天子腳下,必能有一條活路,哪知官老爺們派兵將我們堵在破廟裏不聞不問好幾日。我等青壯年尚可熬著,老人孩子確是真真熬不住了。”

那小個子又接著委屈道:“我們幾波手腳伶俐些的,冒死跑出來,想著乞討一些食物,讓老人孩子續個命。便是回去被那些兵士打一頓,也甘願……”

晏檸聽著他們的泣訴,兩手緊緊揪著衣袖,顫聲問道:“哪位官老爺派的兵?”

盛京城是天子所在,除宮門內禁軍由皇帝直統,城內城外布防的其餘兵力均由崇弈親自調遣。但她不信,崇弈會這般對待流亡百姓,視人命如草芥。

“我那日聽那些官兵們私語,應是攝政王下的令。”那小個子見晏檸並無不耐,還頗為關懷,變本加厲帶著哭腔大聲嚷道,“仙女姐姐便救救我們吧!”

晏檸怔了怔,整個人往後退了一步,忙伸手抓了碧荷的手臂。

碧荷見她此狀,欲開口安撫,又不知該說什麽好。畢竟,攝政王行事,素來手段狠辣,從不心軟。郡主平日裏只見得他溫柔體貼的那一面,恐怕一時間確難接受他對外的這些手段。

她此刻只覺,從前攝政王不讓郡主外出,也是有道理的。安寧地待在王府裏,可少了許多不必要的煩心事。

“休得在此胡言亂語。爾等災民不聽朝廷安排,私自闖入盛京城,若不集中安置,難道要任你們在城中游蕩、滋生事端?”一道溫潤的男聲從旁傳來,晏檸擡頭,見是崇禮一身青色錦衣緩步而來,“集中管制期間,食物、飲水一時有些不足,也是有的,別說得跟攝政王及朝廷刻意虐待災民似的。”

“可……可食物和飲水確實不足,好些人已經快撐不住了。”那小個子t見崇禮是個高大青年,一身儒雅貴氣,言語間也是有理有據,方才的那股子氣勢弱了下去。

晏檸聽了崇禮之言,心中震蕩稍緩。她向崇禮福了福身子,低頭沈思片刻,又轉向掌櫃道:“麻煩掌櫃替我喚了其他三家鋪子的掌櫃來。”

晏檸交代完,便讓影月將馬車重新交給小廝牽去停了,又讓小二將那兩個災民先安置在後廚旁的雜物間中等待,起步回了方才的雅間。

崇禮一路不遠不近地跟著,到了雅間門口,晏檸止步回身,淺笑道:“七王爺該是約了友人吧?”

“啊……是……”崇禮面上略有絲局促,右手摸了摸耳朵,回道,“本來是的,但……但我心裏記著你那新點心,所以想看看今日是否有幸能品嘗到?”

崇禮說完輕呼了口氣,應是對自己想到了這個頗為得體的理由而慶幸。

晏檸仍站在雅間門口,淡然回道:“昨日忙碌,未及完成。今日晚膳前應能做出來,屆時我派人送去王爺府上。”

“那,好。”崇禮再沒了理由,只得應了聲,緩慢挪著腳步準備下樓。

見他已行至樓梯處,晏檸又喚了他一聲:“七王爺,今日多謝你提點。”

崇禮腳步頓了頓,回身扯了抹笑:“不必如此客氣,事實本就如此。皇……阿檸,你可是要自行為災民提供餐食?”

那一聲皇嫂,到了嘴邊又吞了下去。

崇禮本也是這一次太皇太後安排婚事的對象之一,如今太史令一上書,他那已拖了多年的婚事便又再次拖了下去。是以,他自是知道,崇弈與晏檸此番怕是不能那麽快成婚了。

“是啊。你說得對,災民可憐,可朝廷需顧全大局,總有一些不全的細處。我身受皇恩,既有相助之力,自該為朝廷分擔一二。”晏檸語氣淡然,卻也透著一股堅毅,“那便不耽誤七王爺與友人相聚了。”

崇禮微點了頭,下了樓去。他怎會不知,晏檸一口一個為朝廷分擔,其實不過是念著為他五皇兄分憂罷。

掌櫃的做事利索,不多時幾家鋪子的掌櫃便在雅間聚齊了。許是皇帝知道她精於膳食,所賜鋪面竟也都是多年經營著的食鋪,一間茶樓、一間燒鵝店、兩間尋常酒樓。

四個掌櫃均已年逾不惑,聽了晏檸要為災民提供餐食的想法,均覺她小小年紀卻心懷慈悲、胸懷大義,當下應承了,討論起具體事項來。

他們多年為皇家掌鋪,思維敏捷、行事得體、辦事幹脆,不多時便將一應操作方式及註意事項理了出來,報了晏檸。

晏檸略一思忖,點頭應允,只補充道:“只費用這塊,不從各家店鋪賬上出。掌櫃們且幫我記著賬,待後從我自個兒賬上撥過去。”

茶樓掌櫃臉上有些許訝然,上前一步作揖道:“左右都是郡主的產業,可不必費這般周折。”

晏檸抿了口茶,鄭重道:“諸位掌櫃都是善心、實在之人,不與我計較。但我此前看過賬目,年底店鋪賬面結餘會影響掌櫃及夥計們明年的年俸。大夥兒為了這事還需費心出力,本已是額外的負擔,如若還損了賬面結餘,影響了來年年俸,豈不是對大夥兒不公?”

四位掌櫃聞言,面面相覷一陣,忽地都跪地行禮,念著:“郡主大善。”

晏檸忙請四位掌櫃起身,口中感念掌櫃們平日裏操勞費心。後又交代茶樓掌櫃將今日晚間開始往城西難民聚集地配送餐食的消息告知那兩名少年,便回了府。

因了這一番波折,抵達攝政王府之時,已過了午時。她困頓非常,隨意對付了幾口午膳,便讓碧荷為她換下臟了的外衣,又扯了條薄被,在貴妃榻上午歇去了。

可她睡得並不安穩,迷蒙中,避子湯的苦澀與難民少年哭泣的臉輪番在腦海中鬧騰。待徹底清醒時,額上已是一層薄汗。

幹脆起身,自行取了件粗布衣裳,到溫泉池裏清洗了番,醒了醒神。簡單挽了個單螺髻,便去廚房試制那新的鹹口點心。

與廚房眾人打了招呼,她便細細回憶起那日與崇禮討論的想法,如今盛京市面上的點心多為軟糯甜口,既要別出心裁,確應在口味和口感上都做出改變才是。

取來芝麻、花生、核桃、面粉等,又拿了一瓶椒粉出來,她將面粉和入水、油揉勻,又將花生、核桃、芝麻等炒香,最後,將花生、核桃、芝麻一並入鍋,加了椒粉和鹽再次翻炒。

向劉大廚借了烤爐,將面餅分劑,搟成長條狀,先入爐烤了一炷香時間,取出放涼後再在其上鋪了炒好的花生、核桃、芝麻,細細撒上一層椒粉,二次送入烤爐烤制。

因是試制,不確定爐溫與烤制時長,她分了幾批、用不同的時長烤制。待出了爐,邀請了廚房眾人一並品評。劉大廚取了一塊,咬了一口,嘎嘣脆的口感並著撲鼻的椒麻鹹香,令他胃口大開,不多時便將一整塊嚼幹凈了,口中還讚嘆著:“確實新奇!確實可口!”

林大娘邊吃著邊調侃道:“郡主真是有心,知道王爺不喜甜食,特地想了這個法子,做了重口的點心。”

晏檸只笑了笑,俏皮吐了吐舌,未接話。

眾人認真品評,選了一批最為合意的出來,晏檸記下了烤制火候及時間,謝了眾人。

她在最為合意的一批中,挑揀了二十塊,分裝入兩個小巧的食盒,交給影月,托影衛分別送去茶樓和七王府,又取了十塊放入一個精美的小碟,交代廚房丫環晚膳時端上桌。

一番忙活後,晏檸擡頭,見天色已現薄灰,聞了聞自己身上一股子的椒麻味,又回溫泉池細細洗漱了一番。

碧荷為她簪上了一只鑲玉金蝶步搖,許是午後做了合意的點心,把上午的那些不郁稍沖淡了些,她頗為滿意,對著銅鏡輕笑了笑。

待她打理完,已至晚膳時間,想著崇弈應回府了,便跨步出門,準備往膳廳去。

尚未出寧軒,便見膳廳伺候的丫環慌慌張張地跑來,嘴裏嚷著:“郡主……郡主快些去膳廳吧,王爺回府了。”

晏檸眨了眨眼,心道,回府便回府了,何須這般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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