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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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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歸

陸瀾癟了癟嘴, “這次是真愛!”

祁時安以拳抵唇咳了幾聲:“四年前,許閣老家的小孫女周氏,盧尚書的妹妹小盧氏, 還有汝王府家的清河縣……”

“停停停!”陸瀾被他繞得有些頭皮發麻。

陸瀾勾著祁時安的肩, 壓低了聲音:“老師,就一次, 最後一次!”

“若是不成,那父皇這次給我安排相看的宰相府四姑娘,我閉著眼睛娶了還不行?”

祁時安挪開了他欠欠兒的手,抿唇道:“下不為例。”

陸瀾唇邊扯開了一抹笑, “就知道老師最疼我。”

說著, 陸瀾湊到祁時安身邊耳語了幾句。

祁時安略皺了皺眉,隨後“嗯”了聲, 繼續道:“我等下要進宮述職,你送馬車裏那位娘子先回祈府, 改日再聊聊你這位心上人。”

陸瀾眼眸亮了亮, 大聲道:“保證完成任務!”

祁時安似是不放心,又轉身朝後走,行到馬車旁交代了幾句, 見沈靈書點頭這才放心。

既然她不願以林閣老家二小姐的身份在京居住,為了避風頭, 先去他府上暫住也好。

陸景宴心尖上的人,他怎麽都要護好。

祁時安帶著大軍朝宮門行去,朝朱雀門走去。

陸瀾也重新騎上馬, 唇邊叼著不知哪找到的野草, 懶洋洋的握著韁繩,為身後香車開路。

整個上京城遵循著東貴西富的原則林立而建, 祁時安這樣的天子近臣府宅便落在東邊的興寧坊。

一刻鐘的功夫就到了,門前管家識得七皇子,早年間這位七殿下沒事便來纏著他們大人秉燭夜游,是以恭敬行禮後,引領著貴人們入府。

祁時安早前派了人提前來報信,管家便引著沈靈書去了碧水閣,那是整個府邸風景最好,最清涼的所在。

沈靈書推開院門,滿樹玉蘭被風吹得“嘩嘩”作響,潔白繽紛的花瓣似雨垂落下來,檐下有風鈴,池邊有金鯉,花香怡人,古樸自然。

她穿過游廊,環顧四周,眼下在祁大人府中等消息,確實是最優的選擇。

不遠處,采茵抱著歲歲朝這邊走來,沈靈書太久沒見過女兒,眼眶一顫,很想去抱抱她。

可怕餘毒未清,為了穩妥,還是再等上些時日。

沈靈書進屋稍作休整,便看見一道紫金色的人影晃入院子。

“嫂嫂!”少年嗓音清冽,似山澗泉水。

沈靈書蹙起黛眉,朝門外走,陸瀾步子快,兩人撞了個滿懷。

陸瀾及時扶住了她的手臂,沈靈書克制住了唇邊嬌呼,借著被他拉著的力量堪堪站穩。

少年笑笑,“嫂嫂,你怎麽回事,這要是被我哥看見了,他又該踢我了。”

陸瀾唇角噙著玩味的笑,眼尾放蕩不羈,沈靈書有些無奈,若是三年前她可能還會羞赧幾分,可她的孩子都三歲了。

“小孩。”她微微挑起眉。

“我不小了。”陸瀾脊背挺了挺,眉眼透烈,有著京城世家男兒沒有的意氣風發,桀傲不恭,“嫂嫂,我可比你高快一頭呢!”

沈靈書看著少年故意墊腳的小動作,無奈莞爾,“好,但是我不是你嫂子,別這樣叫。”

陸瀾眨了眨那雙桃花眸,湊近了些,“嫂嫂,我哥為了你命都不要了,你還不是麽?”

提到陸執,沈靈書美眸凝了凝,纖長蜷t曲的睫毛漸漸垂下去,小手攥起了拳。

眼看著美人就要梨花帶雨,陸瀾頓時舉雙手投降,“好好好,阿姐,我不說了。”

“喚我什麽?”沈靈書擡起頭。

陸瀾揚眉,臉上掛著懶洋洋的笑,湊近了些,“怎麽,聽不夠?”

“阿姐,阿姐——”

“停!”沈靈書美眸瞪了他一眼。

她性子素來溫婉,甚少生氣,就連擡高音量說話,也是甚少才有一回。

陸瀾不意外然的笑了,突然湊近了些,“阿姐,你怎麽連生氣都這麽軟,我教你如何生氣,好不好?”

沈靈書看著嬉皮笑臉的陸瀾,想起臨走時祁大人曾教過她的——

女郎杏眸轉了轉,清淺的聲音娓娓道:“雲霜。”

“霜”字剛落,陸瀾的眉眼肉眼可見耷拉下去。他挽起褲腳,兀自坐在廊階下,手撐著下巴,發呆。

沈靈書想攆人,可這人是皇子,她略凝了凝眸,便也打算不管他,先回屋歇著了。

趕路這半個月,她身子骨都快被馬車顛散架了。

午後陽光變得和煦,暖融融的,沈靈書倚在美人榻上睡飽饜足,起床伸了個懶腰時卻發現陸瀾還在廊下坐著。

院子外時不時有走動的小廝婢女,這要是讓人看見。

沈靈書推開了門,輕聲喚了喚:“七殿下?”

陸瀾回頭,蜷曲的睫毛下,那雙與陸執如出一轍的鳳眸濕紅一片。

“阿姐。”陸瀾癟了癟嘴,“我想她了。”

沈靈書心頭“咯噔”一聲,她十二歲入宮,雖一門心思撲在太子身上,可也對皇家之事多有耳聞,富貴天家,怎還會有癡情之人……

可到底是自己提起的那位女子,沈靈書也不好不管這個“小孩。”

她斂了斂裙擺,坐在陸瀾身邊,並著肩,側顏溫婉。

“殿下不妨同我說說,有些事,也許說出來就好了。”

陸瀾眼底虛浮,似是在透過滿院子景象在描繪些什麽,嗓音也悶悶的。

“父皇讓我為祁國質子那年,我本想待一段日子就跑,遠離大鄴,遠離祁國,可我與祁國的二皇子一見如故,便留了下來。那夜宮宴,雲霜是領舞的伶姬,我到現在都忘不了她穿著波光粼粼的水光紗,細腰曼妙,在我面前翩翩起舞的樣子。”

“她的眼睛很美,帶著一點金黃的異色,肌膚生得很白,比我年長兩歲,我當場便同祁國二皇子替她贖身,帶她回府,也不可控制的喜歡上了她。”

沈靈書點點頭:“話本子裏也常寫,揮金如土的瀟灑皇子,傾國傾城的異域美人,很般配呀。”

陸瀾點點頭:“開始的時候很好,我常常帶雲霜去草原騎馬,那的天很藍,雲很低,雲霜那雙漂亮的眼睛仿佛會發光,眼裏也只有本殿。我也許諾為質期滿後就帶她回大鄴,娶她為皇子妃。我不介意她的出身,不介意她曾在無數場夜宴上曲意媚迎,我喜歡的只是那個幹幹凈凈,眼睛沖我笑的雲霜。只是後來有一日……”

陸瀾星眸黯了黯:“我看見她從祁國內閣府的後門走出來,衣裙淩亂,口脂紅腫……”

沈靈書倒吸口涼氣,小手捂著唇,這內容有點豐富過頭了。

她頓了頓,詢問道:“所以殿下現在還是忘不掉雲姑娘,即便她曾背叛了你?”

陸瀾將臉埋在掌心裏,聲音悶悶的從指縫中流出來:“我不知道,我恨她,可我也忘不掉……”

“舊人如花,新人如月,你不妨去見見相府的四姑娘?”

沈靈書擡起頭,來人一襲紫袍金冠,逆光而立,那頂烏紗帽氣派又張揚。

“祁大人,你,你升官了?”

五品著綠,四品服緋,只有三品及以上的官員才能著紫袍。

祁時安抿唇,幹咳了兩聲:“僥幸,僥幸。”

陸瀾甩了甩頭,站起身嘟囔道:“不成,老師,我還沒忘了雲霜,就算娶了那四姑娘,也是對人家不負責。不成不成,咱倆吃酒去,邊吃邊說!”

祁時安無奈道:“容我換件衣裳。”

陸瀾勾過他的肩膀,吊兒郎當道:“不換!就這身紫衣,多威風,若是在酒樓看見哪家小娘子,說不得還——”

“閉嘴。”

“好勒。”

沈靈書目送他們離去,在院子裏眺望了會春光也回屋了。

紅木嵌玉桌案上,宣紙被風吹得打了卷,沈靈書坐在杌子上,執筆寫了幾個字便又重新回到榻上斜倚著。

日光斜悠悠的落在楹窗上,她抵不住困意,漸漸睡去。

棠梨煮酒,松下飲茶,沈靈書在祈府的後院裏過的安靜自在,無人打擾,也和自己的女兒歲歲久別重逢,終於可以日日哄她安睡。

眨眼便是一月。

這日,沈靈書把歲歲哄午睡後,又執筆坐在桌案前,寫了會兒字後,許是貪看了落花,許是陽光正好,她伏在案上睡著了。

與此同時,一道沈穩有力的腳步穿過垂花門,正碰上采茵端著果匣子出門,采茵對上來人的目光,驚得果匣子掉落在地上,下意識就要行禮,來人手臂略擡了擡,示意她噤聲。

男人推開半掩著的門牗,繞過山水仙鶴屏風,床榻上的歲歲不知何時醒了,胖胖的小身子在床上打轉轉,忽而感知到了動靜,葡萄一樣的圓潤眼眸眨啊眨的望著門口。

支摘窗被風吹開,潔白的玉蘭花瓣落了滿桌,白花花的一片被日光鍍上一層柔和的金色光暈,女郎脊背只著了一層層桃色薄紗襦裙,蝴蝶骨隨著呼吸開合,纖細柔弱。

修長如畫的手撚起桌案上風幹的宣紙,疲憊低啞的聲音落在風中:“只願君心似春色——”

陸執抿唇,下一句沒有寫,但是他知道,只願君心似春色,一年一度一歸來。

他唇邊噙著一抹笑容,才一月而已。

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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