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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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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1 章

沈逍攬住昏厥過去的洛溦, 低頭看了她一眼,冷聲喚道:

“扶熒。”

扶熒從一旁的屋檐躍下,腰間軟劍彈出,須臾間已架在了景辰的脖子上。

他想殺這姓景的, 已經很久, 此刻就等著沈逍一聲令下, 即可便能取他人頭!

扶熒看向沈逍,眼蘊期待:“殺了?”

沈逍將洛溦橫抱而起,擡起眼,見景辰臉色蒼白,視線只一瞬不瞬凝向自己懷中的女孩。

殺他,太容易了。

“不必。”

沈逍淡淡道:

“讓他好好活著,長長久久地活,好叫他心裏其實根本舍不下的那個人,日日親眼旁觀,他是如何伺候我外祖母的。”

隨即抱著洛溦,轉身離開。

-

廂房內。

鄞況檢查完洛溦的情況, 難得的有些挫敗無奈:

“這下我也沒轍了。”

他收起銀針,“這丫頭體內的赤滅毒原就沒清幹凈, 又不知從哪兒堵了一口氣,五臟六腑都郁結著。”

原以為她跟著太史令去見了那個誰, 心情會好些, 誰知反而更糟了!

“為今之計,要麽把她的那件傷心事徹底根除了,要麽, 就得讓她把情緒給發洩出來,不然這病癥只能越拖越嚴重。”

身後沈逍凝視著榻上少女:

“她哭過。”

鄞況搖頭, “掉兩滴淚那種不算,我太了解這丫頭,從小就特能忍,掉兩滴淚就又很快憋回去了!我說的情緒發洩,是要大哭大鬧,動手摔東西砸東西那種,說實話我認識她這麽多年,還從沒見過。”

他收拾好針囊,想了想:

“不行,我還是得給師父寫封信,讓他過來看一眼!”

說完,向沈逍行禮,匆匆離開。t

燭影稀疏的室內,覆歸一片寂靜。

洛溦的意識,依舊在夢境中翻滾浮沈。

漆黑的夜,濕冷的水霧,甲板上籠罩著血腥的殺戮聲和嘶喊聲。

她躲避著水匪,撲到船舷上,緊緊抓住了皮筏的牽繩。

水波翻湧,皮筏不斷向江心蕩去,她用盡了全力,也再拉不住那牽繩。

“放手吧,綿綿。”

黑色的江霧中,景辰的聲音冷冷傳來:“我接受不了那樣的事,你放過我吧。”

水波翻湧,皮筏須臾間已蕩去了江心,連同上面的人影,消失在了夜色的黑暗中。

“景辰!”

洛溦失聲大喊,睜開眼,驚坐起身。

視線裏的身影,卻不是夢中那人。

沈逍佇立在床邊,定定看著她,視線怔忡,隨即撇開。

洛溦醒過神,想開口說些什麽,嗓子卻一陣難受,伏倒在榻邊,劇烈咳嗽了幾下。

沈逍朝她伸出手,卻又半路收回,轉而取過榻邊小幾上的藥露,遞過去:

“把藥喝了。”

洛溦止住咳,伸手接了藥:

“謝太史令。”

沈逍的視線落在帳影虛無處,良久,淡聲問道:

“他就這樣讓你心痛難受?”

洛溦握著藥瓶,低著頭:“我沒難受。”

她調節了一下呼吸,拉著錦衾,慢慢靠著引枕坐起來。

喝完藥,低頭嗅了嗅藥瓶,笑道:

“鄞況居然這麽大方,連金線蓮都舍得給我用。”

沈逍聞言,朝她望來。

女孩一頭烏發垂在單薄的寢衣外,雙眸濕紅未褪,氤氳楚楚,線條盈潤的唇彎著笑意,卻是淡白褪色,蘊著苦澀。

沈逍想起剛才鄞況的話。

“心裏若難受,就說出來,不必顧左右而言它。”

洛溦擡頭怔怔看了他一眼。

沈逍避開她的視線,漠聲補充道:“鄞況說的。”

洛溦“噢”了聲,垂目盯著手裏的藥瓶,說不出話。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一顆心麻木的厲害,就好像五感遲鈍凝固,整個人跟外面的世界徹底隔絕了起來,既不覺得悲,也不覺得難過。

“我真的很感激太史令,讓我見了景辰一面,如今話說清楚了,我也沒什麽放不下的了。”

她摳著瓷瓶上的凸紋,“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景辰為什麽要用那樣的理由來傷她的心。

是因為生死相依之時,人做出的承諾只是一時興起?

還是她其實,根本不該告訴他那樣難以接受的事……

洛溦幽幽道:

“若是太史令有一個秘密,並且知道如果把這個秘密告訴給喜歡的人,她一定會嫌棄你,那太史令你,還會告訴她嗎?”

夜風撩動帳簾,燭火流光投映在沈逍的側顏上,鍍出一層近乎虛幻的光影。

他靜靜看著她,眼神似是有些恍惚,良久,緩緩開口:

“既知她一定會嫌棄,自是不會告訴。”

洛溦點了下頭,摩挲著藥瓶:

“可那樣的話,兩個人之間便做不到最基本坦誠相待,在一起又有什麽意義?就算一開始藏捏著不說,將來,他也是有可能會知道真相的。”

“那我,便選擇不喜歡她。”

沈逍移開視線,聲音是他向來的冷漠:

“情愛之事,患得患失,不期望有所得,才不懼有所失。”

洛溦怔忡住,半晌,揚眸去看他:

“可那樣的話,太史令……不會覺得孤單嗎?”

沈逍避開了她的視線,沒有說話。

腦海裏,恍惚有斑駁的影像浮現。

夜空廣袤,星河璀璨,一顆顆星辰仿佛多情的眼眸,靜謐俯瞰而下。

山風清涼,吹得整個世界都仿佛銷聲匿跡一般。

只餘,她和他。

“連星空都瞬息萬變,又何況人生?”

良久,他低低開口:

“人生來孤單,沒有誰,能一輩子永遠陪著誰。”

-

洛溦留在長公主府,喝了十來天的藥。

她自覺身體好了很多,但架不住鄞況依舊整日唉聲嘆氣。

“你這樣子下去不行!”

他讓銀翹做了個布偶,又遞給洛溦一把銀針:

“來,把這布偶想成你憎惡之人,使勁紮!”

洛溦只覺得鄞況在歪門邪道治病的路上越走越遠,抱著布偶:“無冤無仇的,我幹嘛要紮?”

“你這郁結之癥早晚拖成大病!”

鄞況想起明日就是洛溦的十七歲生辰,半嘆氣半恐嚇:

“你知不知道,世上多少早夭之人都是死在憂思過度上的?原本能活七十的人,指不定十七就那啥了……”

洛溦低頭研究著布偶的鼻眼,沒說話。

她的身體,自己最了解,看著好像沒事,實則胃口大不如從前,夜裏也長時間地睡不著覺。

最開始還能掉一兩滴淚,到了後來,眼睛一直是幹的,一點兒濕意都沒有。

雖然明白這樣不好,可又仿佛做什麽都提不起精神,想要嘗試做些改變,卻也半分力氣都使不上來。

送走鄞況,洛溦喝了藥,躺回到床上,又是直直盯著帳頂一個多時辰,依舊沒法入睡。

她像前幾夜那樣,起身穿好衣裙鞋襪,小心翼翼沒驚醒外廂裏的銀翹,出屋走到外面的庭院裏。

夜色清涼,桂香馥郁。

洛溦踱至東面的桂樹下,仰頭望著月色下稀疏的枝葉。

腦海裏,又浮現出那日梨花樹下,兩廂依偎。

卻好似……

隔了一生一世那麽的遠。

她收了視線,正要垂低頭,忽覺得身體一緊,隨即一只戴著皮韘的男人手掌捂到了嘴上,整個人被鉗制進了他的懷中。

洛溦震驚之下,下意識扭身掙紮,然後又哪裏敵得過身後那人的力氣,尚沒全然回過神就被他帶著躍上了墻頭。

那人在屋檐間縱躍而行,不多時,出了長公主府,落入興寧坊一處荒宅的屋頂上。

洛溦被顛得頭暈眼花,掙脫開站穩身,擡起眼看清擄劫自己之人,頓時魂飛魄散:

“是你!”

月光下,衛延鬥笠遮住眉眼,聲音帶著從前的暗啞:

“嗯,是我。”

洛溦用力平覆著呼吸,後退一步,四下張望一番:

“你要幹什麽?你別過來,你要是敢往前一步,我就立刻大喊,把望樓的士兵召過來!”

說話間,人繼續往後退著,一不小心踩滑在瓦片上,身體失衡趔趄。

衛延手疾眼快,伸臂拉住她,順勢將人拽入了懷中。

“你放開我!”

洛溦想起分別那日他連殺兩人、滿身是血的模樣,又懼又怕,再也顧不得許多,掙紮撕打著想要逃離,卻被他輕輕松松就制住了雙手。

正要失聲呼救,鬥笠下衛延卻已俯身靠近,蜻蜓點水般的,在她的臉頰上落下一吻。

洛溦沒呼出的叫喊卡在了喉間,瞪大著眼。

待回過神來,比先前更用力地掙紮起來:

“你放開我!死淫賊!”

這一次,衛延松開了她,一只手還鉗著她的手腕,居高臨下:

“不喜歡嗎?我看你挺喜歡的。”

“我沒有!你少胡說八道!”

“是嗎?”

衛延語氣淡淡,從腰間取下一把匕首,舉至兩人之間:

“那你敢逃嗎?”

說著,放開女孩的手腕。

雙手自由的剎那,洛溦想都沒想,手指已握上了匕首銅柄,將刀拔出,狠狠刺進衛延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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