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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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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吃完飯後, 她洗了個澡,趙姨上來幫她塗藥。

趙姨一邊給她塗著藥,隨著衣袖和下擺依次掀開, 越來越多觸目驚喜的淤青紅腫映入視線,趙姨也是有個女兒的人, 一邊塗著都心驚肉跳,連連說著誰這麽狠心下得了這麽重的手。

她習慣性地揚著嬉皮笑臉,把話說得沒心沒肺,以此來掩飾自己的自尊心, “沒聽我媽的話,惹她不高興了, 挨了頓打。”

“那也不能這樣打啊, 自己的孩子哪有舍得這樣打的。”

“我媽只是脾氣比較急,我從小就不聽話,挨打了才長記性嘛。”

“你這孩子。”

趙姨嘆著氣, 給她塗藥的動作都不由放輕許多,生怕弄疼了她,一邊塗著一邊問疼不疼, “疼就跟我說,我下手再輕點。”

“沒事,已經很輕了。”她笑吟吟著很好說話的樣子。

說這話的時候, 她望著窗外已經沈沈的夜色。

別墅的院子裏立燈亮著,裝點著寂寞的夜色。已經是深夏的繁密,外面是讓人頭暈目眩的高溫,灼燒著蟬鳴。

而上一次還是冬天的模樣, 那天的深夜甚至下了雪。

趙姨嘆著氣給她把後背的傷痕塗完了藥,把衣服給她掀著, 讓她先側躺著,等後背的藥差不多幹了再平躺下去。

這時候看到她神情裏藏著的難過,以為她嘴上說著沒關系,實際上心裏還是委屈,安慰了幾句。

她搖搖頭,“沒事的,我習慣了,只是你剛剛問我疼不疼的時候讓我想到一個人。我從小磕磕碰碰受了傷都是等傷口自己愈合,因為我每次受了傷,我媽都是很不耐煩的讓我別拿這種小事煩她,所以我一直都羞於讓別人知道我的傷口,她讓我覺得受傷是一件會讓別人很厭煩的事,直到後來,有人告訴我受了傷要塗藥,這樣傷口才不會發炎,會好得更快,他還叮囑我下次不要再在這樣的地方跑跑跳跳,這樣坑窪的地面很容易受傷。他是第一個讓我覺得,原來受傷並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我習慣了藏著傷口,但他每一次都能發現,每一次都耐心的給我塗藥,他也會像你剛才那樣一直問我疼不疼,會囑咐我很多,所以我一下就想到了他。”

趙姨感嘆道:“是個很溫柔的人啊。”

“嗯。”聽到別人誇他,她還是會下意識就彎起嘴角,“他很溫柔,盡管一開始,他並不是想對我溫柔,是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溫柔的人。但是我很感謝他,他保護著孩童的我,讓我能夠好好的長大。”

只是嘴角才彎起一會兒,很快又落寞的松散下去。

因為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了,也很久沒有他的消息了,他是否也正處於苦澀的生長痛中。

如果說格林童話下是孩童時代的我們未曾讀懂的殘忍,就像她佯裝自己是被愛著的童年,他一直以來異於同齡人的成熟和溫柔,是否也有著她未能了解的殘忍童年呢。

趙姨跟她說了會兒話,還要下去忙別的事,只是才走到門口,詫異地喊了句少爺,後面的話隨著門關上而什麽都聽不見了。

白天幾乎睡了一整天,即使再困也睡不了那麽久,所以睡著後沒多久,傷口的疼痛很容易就把她疼醒。

夜色很深,窗外的別墅院內仍然亮著照明的燈,但無論是這寂靜還是漆黑的夜色都昭示著時間已經不早了。

她摸到了自己的手機,淩晨兩點多了。

才放下手機,擡頭看到窗外起風了,那幾枝漫過二樓窗戶的藍花楹在風裏搖曳,盛夏的高溫浸泡著,月色都顯得幹燥,那幾枝藍花楹的搖曳襯著月色,看起來格外的燦爛。

她從床上起來,走到窗邊,想仔細看一看藍花楹長什麽樣子,雖然現在不是花期。

結果她低頭望下去,透過藍花楹的樹椏,看到的是坐在一樓的沈既白。

她不確定的再看了一會,他坐在窗邊,側頭也在看著院子,什麽都沒有做。

外面的風還沒有停,吹動著滿院的藍花楹,已經過了花期的樹在月色下依然燦爛,但是隨著他始終沈默無聲的坐在那裏,逐漸顯得孤獨。

她趴在窗邊,不知道他這麽晚了坐在那裏是想做什麽,但是看了很久,都沒見他要做什麽事,好像只是在看著院子發呆。

直到風起了又停,她站得有些累了,打算回到床上躺著,試試能不能睡著,這時看到他沈默的身影終於動了。

只是他擡頭,看向的是她房間的方向。

四目相對的一刻,她下意識的以為自己被他發現了。

即使隔著樓上月下的距離,還有藍花楹的樹椏,他的目光也仿若能穿透這一切,直直地看到她。

她在窗邊僵了好一會兒,見他沒有更進一步的其他舉動,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的房間裏漆黑著沒有開燈,他是看不見她的。

他只是在看她的方向,並不知道她也站在這裏。

她稍微松了口氣,悄悄地重新回到了床上。

她失眠又到了很晚才睡著,所以第二天醒來已經快要中午了,整個別墅裏都很安靜,她洗漱換了衣服下樓,趙姨看見了她,忙問她有沒有什麽想吃的,語氣親切得好像一個很關心她的長輩。

她一見到人就習慣性地掛上自來熟的笑臉,像是上了發條的玩偶,怎麽笑怎麽嘴甜怎麽熟絡全都一簍子倒出來,熟練得根本不需要多餘的思考,趙姨跟她說話笑得合不攏嘴。

但是整個別墅靜得好像只有她們兩個人。

她坐在餐桌上,一邊等著午飯,一邊翻了翻手機,回著別人給她發的信息,但是裏面沒有爸爸和媽媽的信息。

一條都沒有。

她放下手機,問了句:“沈既白呢?”

“他出去了,所以老陳也不在,你要出去的話只能等他們回來了,或者跟老陳發個信息,讓他回來送你。”

“我沒事,我就是問問。”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說了要回來吃午飯,等會兒應該也快回來了。”

等到趙姨給她做的午飯端過來,各色美食,她睜大眼睛第一眼就看向了雞腿,頓時餓了,馬上就開吃。

只是當她啃到第三個雞腿,餘光裏看到外面的院子裏有人影晃過,她正要擡頭,聽到趙姨說道:“少爺他們回來了,正好剛把他的菜備上。”

她擡頭,沈既白正穿過外面的石板路朝裏面走,餐廳的玻璃窗剛好可以看到整個院子。

這幾天的溫度很高,南江的暑熱從七月開始,一直熱到九月才算消停,這個時候正是南江最熱的一段時間,只擡頭看過去幾眼都覺得空氣熱得要化了,陳叔跟在後面,連連拿手扇著風,但他好冷淡,好像高溫對他來說沒有一點影響。

她繼續啃雞腿,趙姨出去跟他說著什麽,隔音什麽都聽不到,只能從玻璃裏看到他神色平淡說著什麽,然後就要上樓。

只是在上樓之前,朝著她所在的餐廳的位置瞥了一眼,但也只有這麽一眼。

反倒是陳叔進來了,進來後就直喊熱,在趙姨給他倒冰水的功夫說著,“不是我說,南江的夏天也太熱了,在北城從來沒見過這麽熱的天,在外頭站一會兒都感覺要中暑了。”

接過趙姨倒的水,咕咚灌了幾口,這才活過來了,跟她和氣笑著打招呼,像個平易近人的長輩,“趙阿姨的手t藝不錯吧?”

太不錯了。她連點三下頭,“很好吃。”

“我們少爺的嘴巴挑剔得很,換了不少廚子,到這兒才算滿意了。”

“真的很好吃,好吃到心情都變得很好。”

趙姨也跟著笑起來,“好吃再給你做,你暑假住這兒,我天天給你換花樣。”

雖然話是這樣說,但她躊躇著,“我可能也來不了幾天。”

大概是沈既白跟他們交代過什麽,他們倒是什麽都沒說,只和氣說著,“你想來的時候直接來就成,反正我平時住這裏,你來就有得吃。”

她嗯了一聲,沒再說更多。

趙姨在忙著做飯,做好就拿到餐桌上,她看著這些清淡的東西,下意識問了句:“怎麽辣椒都不放?”

“少爺吃不了太辣的,他一直沒吃慣南江的口味。”趙姨在忙,是陳叔解答了她的疑惑。

她睜大眼睛,非常不可思議:“啊?南江人哪有吃不了辣的,只有不放辣椒吃不下飯的。”

“少爺沒跟你說過嗎?”陳叔笑笑,“他只能算半個南江人吧,這兒是他媽媽的故鄉,但他從小是在北城長大,所以飲食習慣一直都是北城的口味。”

“哦。”她茫然聽著,不好意思地說,“我沒怎麽問過他的事。”

她再啃了一口,慢半拍地聯想著這兩天聽到的信息,躊躇著說道:“他暑假,是不是要回北城?”

“對,假期還是要回家的。”

她好像明白了過來,給他打電話那時候,他應該是在哪裏,其實現在他也不應該在南江。

她不安地小聲說道:“我好像給他添麻煩了。”

聞言,陳叔只是笑了一下,“添不添麻煩的,只有少爺知道了,這話你可以自己跟他說。”

她嗯了一聲,後面吃得很慢。

慢到沈既白從樓梯下來,進了餐廳,看到她還在,神色明顯有一瞬的停頓,而後若無其事坐下來,問了句:“好吃嗎?”

“好吃,你要嘗嘗嗎,趙姨做的雞腿很好吃。”

只是可惜,照顧她這個人土生土長的南江人口味,做的是麻辣,連湯汁都紅得像是噴火。

果然,沈既白只看了一眼就婉拒道:“喜歡吃就多吃點,要是哪天想吃了就過來,反正我不在,你怎麽樣都隨意。”

“哦。”

趙姨把菜拿上來,他開始安靜吃飯,他吃飯的儀態很好,舉手投足都透露著嚴苛的家教培養出來的矜貴,不像她,吃什麽都像在路邊小館子裏一坐。

看到他身上換了的衣服才明白他是去哪了,他回房間洗了個澡,那種只有在他的身上才能聞到的香,在這個時候更明顯了。

不過他沒有要跟她說話的意思,連交流的眼神都沒有。

只是相比起之前的傲慢和愛答不理,他的冷淡更像是避嫌,沒有半點逾矩。

她吃完後就上了樓。

過了一會兒,趙姨上來給她塗藥。

一邊跟她說著下午無聊可以玩一玩,有游戲機,也可以看電視劇,雖然話從趙姨的口吻說出來很親切,但是不難聽出來這些話是沈既白讓她轉達的。

但是她太困了,這一覺又是睡到了晚上,起床吃晚飯時,別墅裏靜悄悄的,依然是仿佛只有她和趙姨兩個人。

她不好意思多問沈既白的行蹤,倒是趙姨主動跟她說:“少爺吃完飯就上樓了,應該是回房間休息了。”

這話,應該也是沈既白讓她傳達的。

他沒有走,但也不會出房間,所以其他地方她都可以隨意去。這應該才是他要傳達的意思。

所以在深夜再一次被傷口疼醒,這一次是淩晨三點鐘,她穿上拖鞋走到了窗邊。

再一次看到藍花楹的樹椏在月色裏正燦爛。

還有樹下沈默的身影,因月色而顯得孤獨。

那一晚沒有風,不像昨晚那樣搖曳不停,因此月色也更寂寞,仿若靜止的琥珀,凝結了時光和記憶。

她拿出手機,看了一下別人在她睡後發的信息。

這是她在這裏的第二個晚上,但是依然的,沒有父母的任何一個信息,好像她在他身邊越久反而越滿意,在不了解沈既白的人格品行的情況下,輕描淡寫的把她推出去,她的自尊心,好像一點都不重要。

而這個被大家認為不好相處、不敢招惹的人,在這兩天禮貌疏離地盡可能避開了跟她的接觸,就為了照顧著她那點不值一提的自尊心,生怕多一點的靠近都會讓她覺得不自在和恐懼,是跟不熟悉的異性在他的領地裏待在一起的那種不自在和恐懼。

他很用心的做著一個好人,讓她自然地適應著這裏。

她翻到聯系人裏的沈既白,給他發了個消息,“你失眠了嗎?”

手機就放在他的桌前,但估計是靜音,所以他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信息,仍然微微側頭看著滿樹的院落。

她也看了一眼院子裏的藍花楹,忽然好奇藍花楹開花是什麽樣子。

這一搜搜到了許多——

幾月開花。

花期有多長。

一年開幾次。

花語。

對於她這個正熱衷於星座、生日花、花語的年紀,看到花語,理所當然地引起了興趣,她點開。

網頁很長,上面的文字介紹著藍花楹,她無聊著一起看看。

劃到最下面才終於看到了關於花語的介紹,小編還真的會吊胃口賺瀏覽量,居然寫在最下面。

與此同時,沈既白也看到了她發的消息,回了她,彈窗一下子就把文字擋住了。

他回道:“你醒了?”

她先回他消息,“下午睡太多了,現在睡不著。”

他一時沒回,她又切回了網頁,這才看到了藍花楹的花語——寧靜、美好、憂郁。

還蠻符合藍花楹的顏色,她看到這裏的時候是這樣想。

直到看到後面的最後一句——

在絕望中等待愛情。

彈窗再次彈了出來,擋住了那句悲傷的花語,是沈既白回她的信息,“要下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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