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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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她回家時, 媽媽還在樓下開的小賣部裏打麻將，瞅見她比平時早回來，還以為她逃課。
她無語, 替自己委屈解釋道：“媽，我昨天前天都告訴過你今晚不上晚自習了, 你是不是我親媽。”
結果麻將桌上牌洗得震天響，她媽媽應了一聲沒管她。
於是她順利地拎著還沒吃完的炸雞飛速遛回了房間。
她一直都是按照林嘉遠的覆習節奏來，所以早早擺脫了臨時抱佛腳一團亂麻的習慣，把需要重點再看看的東西都看了一遍就早早洗洗睡了。
那場雨淅淅瀝瀝下了一整晚,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地面還很潮濕，風裏飄著細雨。
她揣著林嘉遠昨晚給她的那把傘, 櫃子裏還放著另外一把傘, 是小學那年林嘉遠送她到公交車站的時候塞給她的那把傘。
藍色，像溺人的海水。
櫃子裏還有許多零零碎碎的東西，比如說已經吃完的糖罐子, 比如說寫作業從他那裏順走忘記還給他的筆。
她不是什麽很細膩的人，心大又健忘，很少有懷舊紀念的習慣, 連畢業照都隨便一放找不到在哪兒。日子過一天就是過去一天，從不會刻意去保留什麽東西，東西用完了就丟, 但是有關林嘉遠的東西，凡是可以保留好的東西，她全都會想方設法的留下來，而且防止被媽媽打掃衛生的時候當成垃圾丟出去, 她還特意買了帶鎖的箱子裝起來，放在櫃子裏。
每一次看見, 都是好心情。
見不到他的時候，還是可以有好心情。
她開開心心地拿著林嘉遠昨天給她的傘，背著書包從小區出來，日覆一日的走過小區外面的小吃攤買了早飯，然後坐上去學校的公交車。
同考場裏有認識她的人，因為大家成績差不多，都是倒數的名次進的一中，不像前面那些考場一樣各個都還在埋頭覆習，熟人見了她就逮著她聊天，她因為昨晚也心情好得一張嘴都停不下。
來得早，監考老師還沒有來開考場的門，她們就靠在走廊上東拉西扯。
直到前面有點小的騷動，在跟她聊天的朋友也聽到了，聊天的抽空朝前面看了過去。
走廊裏人多，考場都還沒開門，大家都靠在走廊裏，看書的看書，聊天的聊天，各做各的，由於早上在下雨，走廊裏還掛滿了傘，比平時擁擠，所以這一陣騷動人傳人，在擁擠裏很是引人註意。
像是掉進了一個擠滿的魚缸裏。
但她還在說著和朋友聊天的話，一時沒去註意發生了什麽事。
她朋友往前這一個探頭看到了大家在看的人，現在就快要經過她們旁邊了，剛想去拉她讓她也回頭看帥哥，然後就看到走過來的帥哥在經過t她們身邊時，擡手很輕地撥了一下她的馬尾。
不同於同齡其他男生那捉弄人開玩笑的輕佻，他的手指細長、骨節分明，帶著幾分不近人情的冷清，他的動作也恰到好處的很輕，這樣勾發尾撥女生辮子的動作只能感覺到讓人大跌眼鏡的親昵。
她感覺到自己的辮子被人動了一下，下意識回頭，看到自己朋友一臉震驚的雙眼，沒有別的人。
又轉向另一邊，林嘉遠剛從她身後走過，能看到他剛剛過去的背影，好多人也還在看他，他經過的時候，又會小心藏匿自己的視線。
他個子很高，渾身的溫和冷清，在這樣一條擁擠的走廊裏像掉進了魚缸裏的月光，皎潔得格格不入，但引得所有的魚都爭相湧向那個倒影下來的泡影。
“彌彌、你、你跟林嘉遠認識啊？”朋友回過神，一臉地驚訝問。
她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馬尾，還在看他向前走的背影，他是經過這裏去考場嗎，會不會有點遠。
“是啊，很早就認識了。他什麽時候過來的啊？我怎麽沒註意。”要是註意到他來了，怎麽都要跟他說句話才行。
“他剛剛從那邊的樓梯上來的，他一上來就好多人在看他了，我還準備叫你看，沒想到他認識你。”朋友還在剛剛的震驚裏，“而且他跟熟人打招呼的方式，居然也可以這麽隨和嗎？”
“當然了，他對朋友很好的，他人很好。”
“可他給人的感覺真的很冷，能成為朋友也好難啊。”說到這個，朋友眼珠子一轉，又想到一個八卦，連忙抓住她神秘地說：“我這段時間聽說我們年級有一個很漂亮的美女想追他，我覺得應該是能追到的，很多聽說的男生都已經在提前宣告自己失戀了。”
“也許吧。”
現在聽到這樣的話已經不會不高興了，她看著林嘉遠的背影已經徹底消失在了走廊盡頭，那些爭先恐後暗自湧向他的目光也剎那散了，她也轉回了頭來。
看著走廊外淅淅瀝瀝的細雨，本就很好的心情，因為在考試前又見到了他一次而好得不行。
所以考完試收卷以後，她拽起書包的第一件事，就是順著樓梯飛速地跑下樓。
她考場的樓層不高，又跑得快，趕在了大多數人下樓前先到了教學樓的一樓，這會兒才陸陸續續有人從樓梯下來。
認識她的人多，許多人見到她站在一樓大廳門口，問她怎麽站在這裏，她都笑嘻嘻回答：“等朋友一起。”
碰到自己班那幾個損友，上來就要勾著她的背叫她一起去吃飯，她也轉手就把人的手拿下來，回答還是那句，“我要等朋友一起。”
宋東寧跟她熟，立馬就嘴貧：“哪個朋友啊？你除了我們這幾個好朋友，還有哪個朋友有我們重要？”
“比你重要多了好嗎。”
“那我也等，我倒要看看，是誰，搶走了我們的地位。”
她想踢他，“走你們的吧，去食堂搶飯去。”
宋東寧習慣地往旁邊一躲，沒踢到，這才笑嘻嘻結束了嘴貧，“那我們走了啊。”
她等了好一會兒，在擁擠的人群裏很仔細地辨認著每一張臉，生怕自己錯過了，等到從樓梯下來的人越來越少了都還沒有等到林嘉遠。
教學樓的一樓大廳漸漸從人少到擁擠再到人少，高峰的大流人群都已經過去了，又恢覆了冷清。
她聽到身後有慢慢走過來的腳步聲，下意識回頭看看是不是林嘉遠。
這一回頭，看到一張並不如她預期的臉，但也是認識的人，所以打了個招呼，順口問了句：“考得怎麽樣。”
沈既白走到了她旁邊，腳步頓下：“等林嘉遠？”
她已經無所謂沈既白每次都這樣直白地提起林嘉遠了，所以很自然就承認了，“是啊。”
她突然想起來，沈既白成績好像也不錯，連忙又問他：“你是在哪個考場啊？”
“跟林嘉遠在同一個，我走的時候他還在。”
她的本意就是想看看沈既白離林嘉遠近不近，近的話問問他有沒有看到林嘉遠，結果沈既白直接猜到了她的全部想法。
她只怔了一下就連忙謝他。
然後聽到後面的樓梯又有腳步聲，這次回頭，真的是林嘉遠。
但他不是一個人，昨天跟他一起的那幾個尖子生都在，自然，許嫣然也在。
她不再跟沈既白繼續閑聊，跟他匆匆說了句祝他下午考試順利，然後朝林嘉遠跑過去。
他們幾個人邊走邊說，許嫣然跟他之間隔著兩個人，和他說話不方便，所以沒有搭上幾句話，他基本上都是在聽那幾個男生說話。
一陣風停，她就到了林嘉遠的面前。
幾個人都看到了她，話題突然一停，不明白什麽情況，旁邊的許嫣然看到是她後，視線變為警惕。
她都沒在意，仍然一臉開心看著林嘉遠，不過她打招呼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來，林嘉遠已經笑著問道：“江同學怎麽走正門？你們考場下來的樓梯不是在側門嗎？”
“我也不知道啊，早上看到你從我們這邊過，我還以為換個門更近。”她嬉皮笑臉把話說得十分無辜，然後問道：“你是要去吃飯嗎？”
“嗯。”
“我可以順便一起嗎？”
“可以啊。”
剛剛走在他旁邊的男生聞言往旁邊讓了讓，問林嘉遠：“你朋友？”
她順勢走到了他的旁邊，擡頭看著他微笑的眼睛，他嗯了一聲，“我朋友。”
“你身邊還有這麽可愛的女生朋友啊？怎麽也沒見過來班上找你玩。”一個男生開始打探更多信息。
林嘉遠很自然地說，“前段時間忙著覆習和生我的氣。”
她偷偷瞪他。
他自然是接收到了她的信號，低下的眼笑著，“是我不好，我應該去看看你覆習得怎麽樣了。”
“下次不許這樣。”
“好。”
幾個男生什麽時候見過林嘉遠跟女生這樣說話，一個個都目瞪口呆，他雖然脾氣好跟誰說話都很溫和，但是客氣得一點都感覺不到有機會，誰聽了都知道沒戲，而現在他說話的語氣完全可以聽得出來熟悉。
可是這種熟悉又不像是暧昧，好像真的是關系好的朋友，跟他們一樣，只不過比他們再多一點早認識幾年的熟稔。
所以他們一時摸不透他們的關系，沒有瞎起哄，認為真的只是個關系不錯的朋友，只這麽問了幾句就繼續剛才的話題，在聊上午剛考完的那場試。
林嘉遠則是低著頭繼續跟她說話，“上午考得怎麽樣？”
“應該還行。”
他笑了下，“應該還行是怎麽行？”
“反正會做的都做了，不會做的就不知道了。”
“還有題不會做？”他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
她試圖跟他理論，“很難啊，真的很難，不能怪我，這次出題已經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好幾個閱讀理解題我都是亂寫的，反正卷子是寫滿了，就看老師給不給我面子了。難道你沒有覺得這次的題很難嗎？”
才說完，她自己懨懨道：“算了，你怎麽可能覺得難。”
林嘉遠笑著說：“沒關系，考完了就別去想了，看看下午的考試。”
“哦，你中午要回家嗎？”
“不回，在教室。”
“你們班……很多人在教室嗎？”
“不多，住校生都回宿舍，走讀生基本上都會回家，中午的教室裏沒有幾個人。”
她眨了眨眼，“那我可以去找你嗎？下午考數學，我不太會。”
林嘉遠佯裝質問，“下午就要考試了，現在還不太會？”
她也看得出來他在故意，理所當然就說：“是啊，看今天上午的卷子這麽難，估計下午的題也不簡單，我肯定很多不會。”
林嘉遠被她理直氣壯的樣子逗笑，順著她的話繼續說：“我到時候沒空管你，你來了自己看看題。”
“那當然，我不會打擾你的，你同桌中午在嗎，我有位置坐嗎？”
他朝他旁邊的男生側了側頭，“你問問他？”
她向來沒臉沒皮跟誰都自來熟，也在各大光榮榜上見過他們，知道他們的名字，所以探頭就去問，“梁城同學，你中午回教室嗎？”
被叫到的男生轉過頭來，她眨了下眼睛。
她生了一張可愛討喜的臉，跟許嫣然那種明眸皓齒的大美女不同，她屬於是任何人看了都會覺t得這姑娘機靈可愛的長相，巴掌臉，杏眼，睫毛長得眨起來像扇子，水靈凈透，看著像在揣著狡黠的壞主意，又透著稚氣無辜的單純，一笑起來就很甜，從嘴角到每一根睫毛都沁著甜，是就算還不認識也會心生好感的長相，不一定會被多麽深刻的驚艷到，但一定會喜歡。
她從小靠著這張討人喜歡的臉和嘴甜在各個人群裏混跡，賣早餐的大嬸都喜歡給她多加一個煎蛋，連老師都對她心軟幾分，闖了禍也不像其他一起調皮的男生那樣大聲責罵，而是耐心跟她講道理。
她也很懂利用自己的優勢，尤其是在求人的時候。
梁城本來就在林嘉遠的旁邊，他們剛剛的對話當然全都聽得到，他是住校生，中午是要回宿舍休息的，所以聽到她叫自己就轉過頭來準備跟她說隨便。
看到她祈求的眼神，杏圓的眼睛亮亮地望著他，好像他是什麽大救星大英雄。梁城一個鬼迷心竅，話都忙不疊地說了一串，“可以啊可以啊，當然可以，你想坐就坐吧，沒關系，你中午直接在我座位上休息都行，我還有靠枕的，就放在我椅子上。”
旁邊的男生都是兄弟，聽他這話就知道他緊張了，嘲笑地拍了他一下，他有點不好意思地幹咳一聲。
她不在意，反正目的達到，把探出去的腦袋收回來，站好仰頭看著林嘉遠，一臉的“搞定了”。
林嘉遠無奈笑著悶悶地呼了下氣，擡手把她一臉得意的腦袋扣住，他手掌很大，手指細長，將她的整張臉都能罩在手掌下，他就這麽輕輕地晃了一下，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放開了。
她連忙伸手整理了著被他弄亂的碎發，不滿地瞪他。
自己讓她問的，怎麽她問完了還欺負人。
不過她也沒在意，繼續聽著他們在聊的東西，她自來熟跟誰都不見外，聽到能聊的話題就跟著一起聊，到食堂這麽短短的一截路，已經熟稔地好像早就認識了一樣，從考試聊到了運動會，又從運動會聊到了軍訓，還有學校旁邊的小吃攤、奶茶店，她什麽都能扯得繪聲繪色，很容易就搞得她才是這群人裏的中心。
打飯的時候，她在前面排隊，梁城拍林嘉遠肩膀，在他側過來的耳邊小聲說道：“我明白為什麽那麽多女生，只有彌彌能跟你熟了。”
他平淡問，“已經叫上彌彌了？”
“哎呦，大家不都這麽叫的嗎。”梁城理所當然地說，“剛剛可都是她說的，她說同學朋友都這麽叫她，我這也算是個朋友了吧，雖然才第一天。你難道不是嗎？”
“嗯。”
“那你叫她什麽？”
“江同學。”林嘉遠朝著站在他前面的人叫了一聲。
她聽到就回頭，“怎麽了？”
“水煮肉片想吃嗎？”
她踮起腳朝窗口那邊看了看，但人很多，她什麽都看不到，只好問他，“還有嗎？”
“有，如果你想吃的話我去買。”
她絲毫不客氣，立馬嬉笑著提要求：“多加辣。”
“好。”
隊伍往前走了一點，她連忙回頭跟上。
梁城驚掉下巴，“你叫她江同學啊？”
“嗯。”
“你跟她明明更熟吧，為什麽啊？”
他一時沒有回答。
天天坐一塊兒相處多了也知道他這樣是不願意多說，梁城倒是不再問，不過琢磨出來一點，又試探地問：“她很特別？”
林嘉遠不答反問，“你覺得特別嗎？”
“我問你呢，你拋給我？”梁城氣笑了，“但還像個小朋友呢，性格好玩，跟誰都像玩兒似的，不像那些被你看一眼就緊張的女生，你啊，估計也就是個關系好點的朋友。”
梁城說著還拍了拍他肩膀，開玩笑似的說。
林嘉遠只把他的手拿了下去，沒搭理他的玩笑話。
但在排好隊給她買了水煮肉片之後，找到他們坐下的位置，在她的旁邊坐下，她看了一眼買好的水煮肉片，跟他開心地說了句謝謝，轉頭繼續跟梁城繪聲繪色講著剛剛在講的事。
林嘉遠叫她，“江同學。”
“啊？……啊？”她正講在興頭上，一時沒反應過來，轉過頭來才確認林嘉遠在叫自己，正要問什麽事。
然而轉過頭來後，是林嘉遠傾身向她靠近過來，他的臉孔忽然在面前放大很多倍，能忽然間聞到他身上幹凈清冽的味道，還有他細長低垂的眼睫。
她的話忽然就全都卡在了喉嚨裏，整個人都緊繃著說不出一句話。
但是也只有這麽幾秒鐘，他就坐了回去，把手裏的紙巾丟進旁邊的垃圾桶，溫和平淡的語氣，好像只是跟往常一樣的舉動，“油濺到下巴上了都不知道嗎。”
“哦……謝謝你。”
她下意識摸了摸下巴，什麽時候濺上去的，她怎麽都不知道。
不過她沒多想，這個短暫的舉動沒人當做是什麽特別的含義，只以為是飯桌上順手的一個動作，她再擡頭繼續跟梁城講剛剛被打斷的話，偏偏梁城也是個有人說話就喜歡一直說的人，她話多起來，這頓飯能吃一個小時。
林嘉遠再次叫她，這次是真的有事，“江同學，好好吃飯。”
她不情不願但很聽他的話，開始專心吃多加了辣的水煮肉片，不忘感謝他，轉頭跟他說，“很好吃。”
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亮亮的，一點好吃的東西就很容易讓她開心。
林嘉遠失笑，“好吃就都給你吃，等會兒回教室安分點兒把題看完，安分睡個覺，下午好好考試。”
“好的，我一定安分。”
給她喜歡吃的東西她就什麽都很乖，什麽都答應得好好的，好像還是那個給點陽光就燦爛的小朋友。
可他很清楚地知道，他的小朋友在悄悄長大啊。
她眼睛裏的緊張，那麽明顯，那麽珍貴。舍不得有一點點的傷害把她碰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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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家時, 媽媽還在樓下開的小賣部裏打麻將，瞅見她比平時早回來，還以為她逃課。
她無語, 替自己委屈解釋道：“媽，我昨天前天都告訴過你今晚不上晚自習了, 你是不是我親媽。”
結果麻將桌上牌洗得震天響，她媽媽應了一聲沒管她。
於是她順利地拎著還沒吃完的炸雞飛速遛回了房間。
她一直都是按照林嘉遠的覆習節奏來，所以早早擺脫了臨時抱佛腳一團亂麻的習慣，把需要重點再看看的東西都看了一遍就早早洗洗睡了。
那場雨淅淅瀝瀝下了一整晚,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地面還很潮濕，風裏飄著細雨。
她揣著林嘉遠昨晚給她的那把傘, 櫃子裏還放著另外一把傘, 是小學那年林嘉遠送她到公交車站的時候塞給她的那把傘。
藍色，像溺人的海水。
櫃子裏還有許多零零碎碎的東西，比如說已經吃完的糖罐子, 比如說寫作業從他那裏順走忘記還給他的筆。
她不是什麽很細膩的人，心大又健忘，很少有懷舊紀念的習慣, 連畢業照都隨便一放找不到在哪兒。日子過一天就是過去一天，從不會刻意去保留什麽東西，東西用完了就丟, 但是有關林嘉遠的東西，凡是可以保留好的東西，她全都會想方設法的留下來，而且防止被媽媽打掃衛生的時候當成垃圾丟出去, 她還特意買了帶鎖的箱子裝起來，放在櫃子裏。
每一次看見, 都是好心情。
見不到他的時候，還是可以有好心情。
她開開心心地拿著林嘉遠昨天給她的傘，背著書包從小區出來，日覆一日的走過小區外面的小吃攤買了早飯，然後坐上去學校的公交車。
同考場裏有認識她的人，因為大家成績差不多，都是倒數的名次進的一中，不像前面那些考場一樣各個都還在埋頭覆習，熟人見了她就逮著她聊天，她因為昨晚也心情好得一張嘴都停不下。
來得早，監考老師還沒有來開考場的門，她們就靠在走廊上東拉西扯。
直到前面有點小的騷動，在跟她聊天的朋友也聽到了，聊天的抽空朝前面看了過去。
走廊裏人多，考場都還沒開門，大家都靠在走廊裏，看書的看書，聊天的聊天，各做各的，由於早上在下雨，走廊裏還掛滿了傘，比平時擁擠，所以這一陣騷動人傳人，在擁擠裏很是引人註意。
像是掉進了一個擠滿的魚缸裏。
但她還在說著和朋友聊天的話，一時沒去註意發生了什麽事。
她朋友往前這一個探頭看到了大家在看的人，現在就快要經過她們旁邊了，剛想去拉她讓她也回頭看帥哥，然後就看到走過來的帥哥在經過t她們身邊時，擡手很輕地撥了一下她的馬尾。
不同於同齡其他男生那捉弄人開玩笑的輕佻，他的手指細長、骨節分明，帶著幾分不近人情的冷清，他的動作也恰到好處的很輕，這樣勾發尾撥女生辮子的動作只能感覺到讓人大跌眼鏡的親昵。
她感覺到自己的辮子被人動了一下，下意識回頭，看到自己朋友一臉震驚的雙眼，沒有別的人。
又轉向另一邊，林嘉遠剛從她身後走過，能看到他剛剛過去的背影，好多人也還在看他，他經過的時候，又會小心藏匿自己的視線。
他個子很高，渾身的溫和冷清，在這樣一條擁擠的走廊裏像掉進了魚缸裏的月光，皎潔得格格不入，但引得所有的魚都爭相湧向那個倒影下來的泡影。
“彌彌、你、你跟林嘉遠認識啊？”朋友回過神，一臉地驚訝問。
她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馬尾，還在看他向前走的背影，他是經過這裏去考場嗎，會不會有點遠。
“是啊，很早就認識了。他什麽時候過來的啊？我怎麽沒註意。”要是註意到他來了，怎麽都要跟他說句話才行。
“他剛剛從那邊的樓梯上來的，他一上來就好多人在看他了，我還準備叫你看，沒想到他認識你。”朋友還在剛剛的震驚裏，“而且他跟熟人打招呼的方式，居然也可以這麽隨和嗎？”
“當然了，他對朋友很好的，他人很好。”
“可他給人的感覺真的很冷，能成為朋友也好難啊。”說到這個，朋友眼珠子一轉，又想到一個八卦，連忙抓住她神秘地說：“我這段時間聽說我們年級有一個很漂亮的美女想追他，我覺得應該是能追到的，很多聽說的男生都已經在提前宣告自己失戀了。”
“也許吧。”
現在聽到這樣的話已經不會不高興了，她看著林嘉遠的背影已經徹底消失在了走廊盡頭，那些爭先恐後暗自湧向他的目光也剎那散了，她也轉回了頭來。
看著走廊外淅淅瀝瀝的細雨，本就很好的心情，因為在考試前又見到了他一次而好得不行。
所以考完試收卷以後，她拽起書包的第一件事，就是順著樓梯飛速地跑下樓。
她考場的樓層不高，又跑得快，趕在了大多數人下樓前先到了教學樓的一樓，這會兒才陸陸續續有人從樓梯下來。
認識她的人多，許多人見到她站在一樓大廳門口，問她怎麽站在這裏，她都笑嘻嘻回答：“等朋友一起。”
碰到自己班那幾個損友，上來就要勾著她的背叫她一起去吃飯，她也轉手就把人的手拿下來，回答還是那句，“我要等朋友一起。”
宋東寧跟她熟，立馬就嘴貧：“哪個朋友啊？你除了我們這幾個好朋友，還有哪個朋友有我們重要？”
“比你重要多了好嗎。”
“那我也等，我倒要看看，是誰，搶走了我們的地位。”
她想踢他，“走你們的吧，去食堂搶飯去。”
宋東寧習慣地往旁邊一躲，沒踢到，這才笑嘻嘻結束了嘴貧，“那我們走了啊。”
她等了好一會兒，在擁擠的人群裏很仔細地辨認著每一張臉，生怕自己錯過了，等到從樓梯下來的人越來越少了都還沒有等到林嘉遠。
教學樓的一樓大廳漸漸從人少到擁擠再到人少，高峰的大流人群都已經過去了，又恢覆了冷清。
她聽到身後有慢慢走過來的腳步聲，下意識回頭看看是不是林嘉遠。
這一回頭，看到一張並不如她預期的臉，但也是認識的人，所以打了個招呼，順口問了句：“考得怎麽樣。”
沈既白走到了她旁邊，腳步頓下：“等林嘉遠？”
她已經無所謂沈既白每次都這樣直白地提起林嘉遠了，所以很自然就承認了，“是啊。”
她突然想起來，沈既白成績好像也不錯，連忙又問他：“你是在哪個考場啊？”
“跟林嘉遠在同一個，我走的時候他還在。”
她的本意就是想看看沈既白離林嘉遠近不近，近的話問問他有沒有看到林嘉遠，結果沈既白直接猜到了她的全部想法。
她只怔了一下就連忙謝他。
然後聽到後面的樓梯又有腳步聲，這次回頭，真的是林嘉遠。
但他不是一個人，昨天跟他一起的那幾個尖子生都在，自然，許嫣然也在。
她不再跟沈既白繼續閑聊，跟他匆匆說了句祝他下午考試順利，然後朝林嘉遠跑過去。
他們幾個人邊走邊說，許嫣然跟他之間隔著兩個人，和他說話不方便，所以沒有搭上幾句話，他基本上都是在聽那幾個男生說話。
一陣風停，她就到了林嘉遠的面前。
幾個人都看到了她，話題突然一停，不明白什麽情況，旁邊的許嫣然看到是她後，視線變為警惕。
她都沒在意，仍然一臉開心看著林嘉遠，不過她打招呼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來，林嘉遠已經笑著問道：“江同學怎麽走正門？你們考場下來的樓梯不是在側門嗎？”
“我也不知道啊，早上看到你從我們這邊過，我還以為換個門更近。”她嬉皮笑臉把話說得十分無辜，然後問道：“你是要去吃飯嗎？”
“嗯。”
“我可以順便一起嗎？”
“可以啊。”
剛剛走在他旁邊的男生聞言往旁邊讓了讓，問林嘉遠：“你朋友？”
她順勢走到了他的旁邊，擡頭看著他微笑的眼睛，他嗯了一聲，“我朋友。”
“你身邊還有這麽可愛的女生朋友啊？怎麽也沒見過來班上找你玩。”一個男生開始打探更多信息。
林嘉遠很自然地說，“前段時間忙著覆習和生我的氣。”
她偷偷瞪他。
他自然是接收到了她的信號，低下的眼笑著，“是我不好，我應該去看看你覆習得怎麽樣了。”
“下次不許這樣。”
“好。”
幾個男生什麽時候見過林嘉遠跟女生這樣說話，一個個都目瞪口呆，他雖然脾氣好跟誰說話都很溫和，但是客氣得一點都感覺不到有機會，誰聽了都知道沒戲，而現在他說話的語氣完全可以聽得出來熟悉。
可是這種熟悉又不像是暧昧，好像真的是關系好的朋友，跟他們一樣，只不過比他們再多一點早認識幾年的熟稔。
所以他們一時摸不透他們的關系，沒有瞎起哄，認為真的只是個關系不錯的朋友，只這麽問了幾句就繼續剛才的話題，在聊上午剛考完的那場試。
林嘉遠則是低著頭繼續跟她說話，“上午考得怎麽樣？”
“應該還行。”
他笑了下，“應該還行是怎麽行？”
“反正會做的都做了，不會做的就不知道了。”
“還有題不會做？”他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
她試圖跟他理論，“很難啊，真的很難，不能怪我，這次出題已經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好幾個閱讀理解題我都是亂寫的，反正卷子是寫滿了，就看老師給不給我面子了。難道你沒有覺得這次的題很難嗎？”
才說完，她自己懨懨道：“算了，你怎麽可能覺得難。”
林嘉遠笑著說：“沒關系，考完了就別去想了，看看下午的考試。”
“哦，你中午要回家嗎？”
“不回，在教室。”
“你們班……很多人在教室嗎？”
“不多，住校生都回宿舍，走讀生基本上都會回家，中午的教室裏沒有幾個人。”
她眨了眨眼，“那我可以去找你嗎？下午考數學，我不太會。”
林嘉遠佯裝質問，“下午就要考試了，現在還不太會？”
她也看得出來他在故意，理所當然就說：“是啊，看今天上午的卷子這麽難，估計下午的題也不簡單，我肯定很多不會。”
林嘉遠被她理直氣壯的樣子逗笑，順著她的話繼續說：“我到時候沒空管你，你來了自己看看題。”
“那當然，我不會打擾你的，你同桌中午在嗎，我有位置坐嗎？”
他朝他旁邊的男生側了側頭，“你問問他？”
她向來沒臉沒皮跟誰都自來熟，也在各大光榮榜上見過他們，知道他們的名字，所以探頭就去問，“梁城同學，你中午回教室嗎？”
被叫到的男生轉過頭來，她眨了下眼睛。
她生了一張可愛討喜的臉，跟許嫣然那種明眸皓齒的大美女不同，她屬於是任何人看了都會覺t得這姑娘機靈可愛的長相，巴掌臉，杏眼，睫毛長得眨起來像扇子，水靈凈透，看著像在揣著狡黠的壞主意，又透著稚氣無辜的單純，一笑起來就很甜，從嘴角到每一根睫毛都沁著甜，是就算還不認識也會心生好感的長相，不一定會被多麽深刻的驚艷到，但一定會喜歡。
她從小靠著這張討人喜歡的臉和嘴甜在各個人群裏混跡，賣早餐的大嬸都喜歡給她多加一個煎蛋，連老師都對她心軟幾分，闖了禍也不像其他一起調皮的男生那樣大聲責罵，而是耐心跟她講道理。
她也很懂利用自己的優勢，尤其是在求人的時候。
梁城本來就在林嘉遠的旁邊，他們剛剛的對話當然全都聽得到，他是住校生，中午是要回宿舍休息的，所以聽到她叫自己就轉過頭來準備跟她說隨便。
看到她祈求的眼神，杏圓的眼睛亮亮地望著他，好像他是什麽大救星大英雄。梁城一個鬼迷心竅，話都忙不疊地說了一串，“可以啊可以啊，當然可以，你想坐就坐吧，沒關系，你中午直接在我座位上休息都行，我還有靠枕的，就放在我椅子上。”
旁邊的男生都是兄弟，聽他這話就知道他緊張了，嘲笑地拍了他一下，他有點不好意思地幹咳一聲。
她不在意，反正目的達到，把探出去的腦袋收回來，站好仰頭看著林嘉遠，一臉的“搞定了”。
林嘉遠無奈笑著悶悶地呼了下氣，擡手把她一臉得意的腦袋扣住，他手掌很大，手指細長，將她的整張臉都能罩在手掌下，他就這麽輕輕地晃了一下，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放開了。
她連忙伸手整理了著被他弄亂的碎發，不滿地瞪他。
自己讓她問的，怎麽她問完了還欺負人。
不過她也沒在意，繼續聽著他們在聊的東西，她自來熟跟誰都不見外，聽到能聊的話題就跟著一起聊，到食堂這麽短短的一截路，已經熟稔地好像早就認識了一樣，從考試聊到了運動會，又從運動會聊到了軍訓，還有學校旁邊的小吃攤、奶茶店，她什麽都能扯得繪聲繪色，很容易就搞得她才是這群人裏的中心。
打飯的時候，她在前面排隊，梁城拍林嘉遠肩膀，在他側過來的耳邊小聲說道：“我明白為什麽那麽多女生，只有彌彌能跟你熟了。”
他平淡問，“已經叫上彌彌了？”
“哎呦，大家不都這麽叫的嗎。”梁城理所當然地說，“剛剛可都是她說的，她說同學朋友都這麽叫她，我這也算是個朋友了吧，雖然才第一天。你難道不是嗎？”
“嗯。”
“那你叫她什麽？”
“江同學。”林嘉遠朝著站在他前面的人叫了一聲。
她聽到就回頭，“怎麽了？”
“水煮肉片想吃嗎？”
她踮起腳朝窗口那邊看了看，但人很多，她什麽都看不到，只好問他，“還有嗎？”
“有，如果你想吃的話我去買。”
她絲毫不客氣，立馬嬉笑著提要求：“多加辣。”
“好。”
隊伍往前走了一點，她連忙回頭跟上。
梁城驚掉下巴，“你叫她江同學啊？”
“嗯。”
“你跟她明明更熟吧，為什麽啊？”
他一時沒有回答。
天天坐一塊兒相處多了也知道他這樣是不願意多說，梁城倒是不再問，不過琢磨出來一點，又試探地問：“她很特別？”
林嘉遠不答反問，“你覺得特別嗎？”
“我問你呢，你拋給我？”梁城氣笑了，“但還像個小朋友呢，性格好玩，跟誰都像玩兒似的，不像那些被你看一眼就緊張的女生，你啊，估計也就是個關系好點的朋友。”
梁城說著還拍了拍他肩膀，開玩笑似的說。
林嘉遠只把他的手拿了下去，沒搭理他的玩笑話。
但在排好隊給她買了水煮肉片之後，找到他們坐下的位置，在她的旁邊坐下，她看了一眼買好的水煮肉片，跟他開心地說了句謝謝，轉頭繼續跟梁城繪聲繪色講著剛剛在講的事。
林嘉遠叫她，“江同學。”
“啊？……啊？”她正講在興頭上，一時沒反應過來，轉過頭來才確認林嘉遠在叫自己，正要問什麽事。
然而轉過頭來後，是林嘉遠傾身向她靠近過來，他的臉孔忽然在面前放大很多倍，能忽然間聞到他身上幹凈清冽的味道，還有他細長低垂的眼睫。
她的話忽然就全都卡在了喉嚨裏，整個人都緊繃著說不出一句話。
但是也只有這麽幾秒鐘，他就坐了回去，把手裏的紙巾丟進旁邊的垃圾桶，溫和平淡的語氣，好像只是跟往常一樣的舉動，“油濺到下巴上了都不知道嗎。”
“哦……謝謝你。”
她下意識摸了摸下巴，什麽時候濺上去的，她怎麽都不知道。
不過她沒多想，這個短暫的舉動沒人當做是什麽特別的含義，只以為是飯桌上順手的一個動作，她再擡頭繼續跟梁城講剛剛被打斷的話，偏偏梁城也是個有人說話就喜歡一直說的人，她話多起來，這頓飯能吃一個小時。
林嘉遠再次叫她，這次是真的有事，“江同學，好好吃飯。”
她不情不願但很聽他的話，開始專心吃多加了辣的水煮肉片，不忘感謝他，轉頭跟他說，“很好吃。”
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亮亮的，一點好吃的東西就很容易讓她開心。
林嘉遠失笑，“好吃就都給你吃，等會兒回教室安分點兒把題看完，安分睡個覺，下午好好考試。”
“好的，我一定安分。”
給她喜歡吃的東西她就什麽都很乖，什麽都答應得好好的，好像還是那個給點陽光就燦爛的小朋友。
可他很清楚地知道，他的小朋友在悄悄長大啊。
她眼睛裏的緊張，那麽明顯，那麽珍貴。舍不得有一點點的傷害把她碰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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