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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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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9 章

魏漁還要想辦法完善其餘制度, 沈遙淩不便打擾他,和寧澹一起退了出來。

走在回程路上,想著方才的談話, 沈遙淩忍不住道:“北戎始終是個隱患。”

她實則是想提醒寧澹, 未來要小心提防。

然而戰場上的事情, 她根本插不上手,最多也就只能說到這裏。

她本來還擔心寧澹會不以為意,結果寧澹只是點點頭:“北戎與大偃終有一戰。”

沈遙淩沒意料到這個回答,腳步稍頓, 眨了眨眼。

她還想說些什麽, 寧澹卻忽然一擡手止住了她的話頭。

隨著擡步朝遠處的一棵樹下走去,冷聲問道:“聽夠了嗎?”

沈遙淩仔細瞇起眼,才看清樹下站著一個人, 尋常士兵打扮, 臉生得很, 並不是寧澹身邊的近侍。

那人似乎嚇得哆哆嗦嗦, 與寧澹又說了幾句話後, 慌忙逃竄,驚起一陣鳥雀拍翅,四下裏再無旁人。

寧澹折返身來, 沈遙淩好奇張望:“那是誰?”

寧澹道:“探子。”

“什麽?”沈遙淩一驚,緊張地問,“哪裏來的探子?針對你的嗎?”

寧澹看著沈遙淩, 淡淡地搖頭:“不必在意。”

“這怎麽可以不在意?”沈遙淩握住寧澹的手, 護在手心裏, 握得緊緊的,又望著他追問, “你快告訴我呀。”

“太子的人。”寧澹將沈遙淩拉進懷裏,低頭在她眉心上吻了吻,“攔不住的,隨他去吧。”

沈遙淩拉緊他腰間的衣衫,暗暗皺眉。

聽見太子的名號她就覺得沒好事,想了又想,還是忍不住道:“要不你先回西伊州去,免得那位再使出什麽別的手段,至少在西伊州,你手裏有兵。”

寧澹沒說話,目光落在她面上,好似在仔細地分辨她臉上的擔憂究竟有幾分真假。

沈遙淩嘆息,摸摸他的眉毛:“難怪你最近好像怪怪的,疑心很重的樣子,原來是身邊跟著探子。”

寧澹按住了她的手,不讓她再摸了,忽而開口道:“沈遙淩,什麽時候跟我成婚。”

沈遙淩又嚇了一跳。

她愕然看著寧澹,不知他為何又突然冒出這樣一句。

眼下的氣氛,分明與風花雪月沒有半分關系。

寧澹看著她,眼神很用力:“我待你的心將永遠如今日一般,你信我嗎?”

沈遙淩訕訕一笑,抽了抽自己的手,他按得不重,沈遙淩很容易就抽了出來,抵著寧澹的肩膀,避開眼神,移開話題。

“怎麽突然說這個?我們,我們繼續說北戎的事。”

寧澹低頭和她對視,過了會兒,唇角微微彎起,很淡地笑了笑。

他很少有笑容,笑容裏更加很少有這樣的自嘲之意,沈遙淩拿捏不準是不是自己看錯,一時有些莫名心慌。

“好。說北戎。”

寧澹放開她,歷數了一番北戎地勢的優缺點,還包括北戎的作戰習慣。

沈遙淩一開始還聽得入神,後來越聽越糊塗。

“等一下,你怎麽會這麽清楚?”

“當然。”寧澹說,“我跟他們交過手。”

“什……”沈遙淩有一剎那沒反應過來。

現在的寧澹怎麽會和北戎打過仗?他明明——

電光火石,沈遙淩的瞳仁霎時渙散輕震一瞬,看向寧澹,視線半清晰半模糊。

寧澹仍然低頭看著她,眸光平靜之中,仿佛藏著跨越十數年的哀傷。

沈遙淩喉嚨發顫,張了數次口才吐出聲來:“……若淵?”

這個名字,她只有在成婚後才對寧澹喊過。

寧澹眼眸中一層又一層的冰塊霎時破碎了,輕而又輕地應了一聲:“乖囡。”

沈遙淩咬破了嘴唇。

她茫然地後退兩步,心中滋味紛雜。

寧澹竟然也重生了。

一對相處了二十年的夫妻,在此時相認,卻唯有倉皇和尷尬。

在寧澹深不見底的目光之中,沈遙淩強裝著鎮定,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就被寧澹打斷。

“你是何時到的這個世界?”

沈遙淩抿了抿嘴,說:“從印南山下來不久。”

寧澹閉了閉眼。

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緒,從懷疑沈遙淩與他一樣有著另一世的記憶開始,寧澹一直在觀察著沈遙淩的舉止。

她對天災和饑寒格外的關註,對北戎異乎尋常的警惕,都應證著他的猜測。

確定了這個念頭之後,寧澹感到短暫的驚怒,接著是在長達幾日的觀察中,回想著沈遙淩對自己地態度,化作了逐漸冷卻的茫然和麻木。

他將與沈遙淩的前世今生在腦海中過了一遍。

他以為他和沈遙淩相知相許,一生相伴,為此感到至上的饜足,然而,他們的一世夫妻,在沈遙淩那裏全凝結成一個悔字。

直到沈遙淩承認之前,他其實仍然不肯相信,沈遙淩會在那麽早之前就決定要拋棄他。

他心底裏還留著一絲僥幸,心想或許沈遙淩並非從一開始就帶著記憶重生,而是與他一樣,慢慢記起前世之後,才發現陰差陽錯之下已經發生了這麽多的變故。

他寧願相信沈遙淩是因為這些變故措手不及、顧不上他,所以才一直對他不冷不熱。

可沈遙淩親口打碎了他最後的一點希望。

夜裏起了薄霧,寧澹的目光透過月色下的蒙昧定定地看著沈遙淩,寒意從頭頂灌到腳心。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其實承受不了這樣的場面。

怪他。他為何非要戳破?

原來他在沈遙淩心裏,什麽也不是。

寧澹是一個不懂得退縮和恐懼的人,從少不經事時他的骨血之中就沒有這兩種情緒。

在以為沈遙淩只是沒有喜歡上他時,他用盡了一切辦法,試圖去討得沈遙淩的歡心,即便這對於他來說,像是從一個富可敵國的人變成了一個乞兒,他也可以為了沈遙淩一點點的憐憫歡欣不已。

可是當他發現沈遙淩其實是故意拋棄他的時候,寧澹所有的勇氣全都碎了,只要一想到在他自以為幸福的那二十年中,沈遙淩其實一直在忍受痛苦,在忍受對他的憎惡,寧澹便恨不得拿出劍來,剖開自己的胸膛和肚腹,將絞得劇痛的心肺和肝腸全都拿出來扔掉。

寧澹說話的聲音像是抽氣,斷斷續續:“所以,你這一世,其實根本不想看到我。”

沈遙淩無法否認,點點頭。

她確實是做著這樣的打算,然而後來卻與寧澹越走越近,她也無法控制。

寧澹口腔之中全是腥苦的味道。

“結果,我不識相地死纏爛打,甚至不識相地也有了另一世的記憶。”

寧澹撩開眼皮,黑眸中全是一片陰沈的死寂。

“你沒能丟掉我,也很懊惱吧。”

沈遙淩心底頓了頓,像是被什麽東西敲了一下,悶悶的。

寧澹現在的狀態很不對。

“不是這個意思。”沈遙淩腦仁嗡嗡的疼,她嘗試安撫寧澹,“事情很覆雜。你聽我慢慢跟你說。”

寧澹很慢很安靜地搖頭。

“我已經沒什麽好問的了。”他面無表情,像被風沙吹蝕後剝落了外殼的雕像,只剩下冷寂的斑駁,“你知道以後世上會有人受苦,所以你忙著拯救他們,對你而言,重要的事情有那麽多,但是你從沒想過要我。”

寧澹註視著沈遙淩,喉結不斷地上下滾動,用盡全身力氣,克制將她捆起來束縛在自己身邊的沖動。

他冷凝而沈黑的雙眼,已經將沈遙淩徹底看透了,不會再接受她糊弄的安慰。

她一直以為他不是上一世的那個夫君,所以對他說不上討厭。他纏得太狠,所以她也就半推半就,可是即便如此,她從始至終也只是想要和他玩玩,沒打算和他長久,因為她鐵了心地要丟開他,不要再和他做夫妻。

寧澹心底血肉模糊,口腔連著鼻子的部位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酸楚,他倉皇地轉過身,眼眶血紅,字句低低地從齒間溢出。

“對你來說,我只是礙事,恐怕不如死了更好。”

他在說什麽?!

沈遙淩猛地揚起頭,看到寧澹轉身離開,大聲道:“寧若淵!”

寧澹背影消失得很快。

沈遙淩胸口咚咚地捶著,腦中嗡嗡作響,被深深的茫然和無措席卷。

西伊州,深夜。

夜色中一道人影奔襲而來,守軍看清樣貌後,見怪不怪地打開城墻的一道側門。

守軍認得那人,是太子派去監視副都護的心腹,每隔幾日,他便會將在副都護身邊探聽到的消息傳回來。

然而駿馬飛速沖進門之後,啪嗒一聲,馬背上掉下來一個人。

守軍驚得沖過去看,那人早沒了聲息,胸口貫穿著一支長箭,血染甲胄。

“不好!”守軍朝城墻上大喊,“有敵襲!關城門!放哨——”

話音未落,又一支長箭飛來,刺穿他的咽喉,轟然倒地,露出的城門之外,是穿著蠻族短衫,亮著強壯臂膀,高揚馬鞭叱咤嚎叫著追來的北戎騎兵。

片刻之後,飛沙走石,火燒連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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