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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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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刀

鳳洵看著她平靜無波的眼眸, 微笑著挑起她耳邊的一抹發絲:“分明是阿翾不想我看你,怎是我怕你?”

謝翾輕輕哼了一聲,她將鳳洵的手推開了,分明現在這位“景尋”一句話都不要對她說才好, 可她為什麽偏偏要去主動挑起這個話頭。

莫名的, 她有些煩躁,於是便想著早些去睡覺, 也沒想太多, 便直接站起身來。

鳳洵正對著她, 也沒想到謝翾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很快把頭偏了過去。

謝翾站在浴桶裏, 朝鳳洵伸手:“衣服。”

她本可以自己做,偏偏要讓鳳洵給她遞衣服, 鳳洵無奈地笑了笑,從側旁桁架上取來白巾, 裹在了她身上:“快些出來, 染了風寒就不好了。”

“我都修煉這麽久了, 怎麽會有風寒?”謝翾的腦袋在白巾上蹭了蹭,將自己的長發擦幹些許。

鳳洵打開了謝翾放衣服的櫃子,她帶來的箱籠開著, 放在最上方的是一件他很熟悉的衣服。

是他在冥界時送給謝翾的衣服, 是他的尾羽所化, 他熟悉冥界的規則,冥界完全是一個精神世界, 若要將那裏的東西帶到人間, 要耗費靈氣為之塑造實體,這只是一件衣服, 到了人間就失去它所有的妙用了,但謝翾要為這樣大的東西塑造出實體,要耗費不少法力。

方才她獨自一人時,就用自己剛吸收不久的法力來幻化了這件衣裳了。

鳳洵罕見地呆了一會兒,直到謝翾催他:“小尋,就是放在最上邊那件。”

鳳洵將謝翾的這件衣服取了下來,此時的謝翾已擦凈了身子,披著白巾就如此安靜看著他。

他輕車熟路為她穿起了衣服,明知故問:“我之前沒見你有過這件衣裳。”

“你如何能看得完女子的衣櫃?”謝翾反問,當鳳洵送給她的那件衣服披上來的時候,她極輕地嘆了口氣。

玄色的衣裳更襯得她的容貌冰冷似雪,謝翾自己也不知道她為何要耗費珍貴的法力把鳳洵的衣裳帶到人間,她莫名的就是有些思念——即便她知道自己終歸會回到冥界。

他還會像以前一樣,在酆都城外的銅甲將軍身邊等她嗎,屢屢她穿過無邊無際的迷霧,在盡頭總是能看到他的身影。

可能那就是終點,是彼岸,是人類一生追求的、某種一定要觸碰的東西。

謝翾歪著腦袋看著面前的“景尋”,此時他低眸為她將脖頸旁的衣襟理好,謝翾想起自己在很久之前還不會自己穿衣裳,鳳洵給她穿的時候,其實動作還有些笨拙,後來他不會了。

所以,這個“景尋”的動作為何會這麽熟練?

謝翾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問:“以前你也給其他女子這般穿衣服?”

鳳洵的手停在謝翾的肩頭,他低頭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只有你。”

謝翾輕聲笑,沒信她,只當他在哄女人。

將外間蠟燭吹滅,謝翾靠在了床榻裏側,沒想到鳳洵默默朝外走去,外間會客的短榻又窄又小。

“陪我睡覺。”謝翾盤腿坐了起來,朝他喚。

鳳洵將外袍脫下,搭在桌上:“我們還未成親。”

“我又不對你做什麽。”謝翾冷聲說道。

鳳洵心道這不是你會對我做什麽的事,而是我會對你做什麽。

他還是轉過身來到了謝翾身側,問:“這樣行了嗎?”

謝翾看出些許他對自己的抗拒來,她還沒討厭上他呢,他就先如此了。

她一把攬住了他的窄腰,輕聲說:“當初可是你賴著要找我。”

鳳洵將大掌搭在了她的手背上,回過身睡在她的身側:“是。”

黑暗中,謝翾冰冷的手指落在他的脖頸上,現在她的鬼氣無比充盈,充盈到她有自信將自己這個枕邊人輕松殺死。

他死在這裏也無所謂,反正到時候回京城,就說他被妖獸殺了。

鳳洵側過頭去看謝翾在黑暗裏閃著光的眼眸,她的所有心思在他面前無所遁形,連殺意也是。

“阿翾。”他低聲喚她。

“嗯?”謝翾懶懶擡眸,眼神像是蓄勢待發的野獸。

他沒有躲,只是如此平靜地看著她,直到謝翾緩緩松開了手指,似乎是為了掩飾自己的行動,她尷尬地一口咬在了他的脖頸上。

鳳洵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腦袋,沒覺得有多疼,她永遠咬不疼他。

謝翾覺得自己很奇怪,想殺他,但看著他的眼睛,又不想殺他,他的眼睛裏住著一個蠱惑人心的鬼。

“想如何做就如何做。”黑暗裏,鳳洵低沈的聲音傳來,“我永遠支持你。”

謝翾的腦袋埋在他的脖頸間冷笑,她若知道她想殺了他,恐怕就不會這麽說了。

她倒在他懷裏睡了過去,鳳洵的手還是停在她的腦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驀然間,他有些舍不得她。

次日,掛在城墻上的人皮與死去的城墻守衛被發現,大驚失色的君州衛隊長想要向許謹報告,卻發現他們的太守大人不翼而飛。

祝寒帶來的兵馬司護衛的駐地被包圍起來,外邊君州衛隊擒住了幾個人質。

謝翾被小池的敲門聲驚醒,她睜眼發現自己還被鳳洵抱在懷裏,回過神後,她坐起身來。

“公主,官驛外邊被君州的守衛圍起來了,怎麽辦,他們都是修煉者?”小池在外邊慌忙呼喚謝翾。

謝翾剛將外袍披上,鳳洵已開了門:“丁先生呢?”

“丁先生昨夜修煉便一直沒出來,想來是入定了,我叫不醒他。”小池回答。

“君州怎麽會這樣,我們分明是來幫他們的啊!”小池很是疑惑。

謝翾慢悠悠從房間裏走了出來,對鳳洵點點頭:“你去兵馬司駐地那邊,這裏我來吧。”

小池見兩人胸有成竹的模樣,這才放心了,鳳洵的身形很快消失在原地,謝翾感應了一下紀亭煜的氣息,他正在入定,一時半會兒不能被打擾,不然有損修為。

見鳳洵徹底離開了,謝翾才去打開官驛的門,她註視著門外氣勢洶洶的君州衛隊長,問:“何事?”

“昨夜城墻上守城的士兵死了十餘位,還有一位的人皮被掛在城墻上,公主可知道此事?”

小池在身後一聽,嚇得險些暈過去,她在京城久了,哪裏聽說過這般可怕的事情。

“君州城外有妖獸,你們不去找妖獸,問我做什麽?”謝翾疑惑。

“若是妖獸,還能留下人皮?”君州衛隊長顯然對妖獸的習性十分熟悉。

謝翾笑:“你們對妖獸這麽了解,昨日我們來時怎麽不跟我們分享情報,問及妖獸情況便支支吾吾?”

“太守大人呢?”謝翾明知故問。

“太守府邸內無人。”

“想來是被妖獸叼走吃了。”謝翾抿嘴笑,“這回他可沒留下什麽人皮手臂之類的東西吧?”

“你!你是如何知道太守情況的?!”被謝翾戲耍的君州衛隊長這才反應過來。

“是我殺的,我當然知道了。”謝翾一把掐住了衛隊長的脖頸,一旁的其他守衛拔刀上前,卻被謝翾周身的氣場蕩開。

小池嚇得躲回了官驛裏,謝翾自然不會對君州城裏剩下的這些人手軟,昨夜他們放的冷箭她都還記著呢。

“你……你……”衛隊長一口氣沒喘上來。

“兵馬司駐地那邊,你們今日抓走了幾個?”謝翾冷聲問。

“十餘位。”

“要孝敬你們的主人嗎?”

“你知道了?”衛隊長大驚失色,他一邊掙紮一邊大聲說道,“你們既然進了這君州城,遲早也是要被他吃了的,現在自相殘殺有什麽用?你們京城遲遲不派出救兵這才讓我們君州淒慘至此,等著吧,待會兒我們第一個給主人送的就是你們這王爺和公主!”

“現將自己的同族獻出,你們可真偉大。”

衛隊長的聲音被謝翾掐得逐漸微弱:“逃不走,打不過,我們只能被它吃,我們又能……又能如何呢?”

無人在意他們君州,他們只能困在這座絕境之城裏,等著那個怪物慢慢地將他們的靈魂與軀體全部蠶食。

謝翾手一松,將衛隊長摜到了地上,後者一擡手指揮身後的人要將謝翾抓起來。

此時謝翾身後一道強大的氣浪掀起,將那幾位君州守衛推開。

紀亭煜總算修煉結束,如今他已恢覆了大半修為,輕松便能對付君州城裏的這些修煉者。

“你們說要把我送給你的主人,這倒是個好主意。”見紀亭煜醒來,謝翾心中已有了計劃。

“把我抓去吧。”謝翾對那衛隊長說。

“公主,你這是?”紀亭煜有些驚訝。

謝翾回頭對紀亭煜點了點頭道:“丁先生,你領著小池去兵馬司駐地,景王爺會和你說清楚。”

“你不自量力想去獨自對付主人?”衛隊長看出了謝翾的用意。

“不然呢?”謝翾也大大方方承認了。

“你不自量力,你這是在送死!”衛隊長顯然還不知道昨晚謝翾與鳳洵合力將那妖獸打得節節敗退。

“知道我是去送死,還不趕緊把我抓到它面前去。”見紀亭煜帶著小池先行離開,謝翾又露出惡相,把狼狽的衛隊長從地上拽了起來。

衛隊長只當謝翾不知天高地厚,想自己偷偷對付妖獸獨攬戰功,內心嗤之以鼻,心道京城來的貴族就是自大,他想讓謝翾去見見他們主人的厲害。

“有我做人質就夠了,把兵馬司的護衛放了。”謝翾來到西城君州護衛隊的駐地,對遠處那幾位俘虜擡了擡下巴。

“就你一人,我們主人如何夠吃?”

“從你們的人圈裏挑些人出來啊。”謝翾朝西城的房屋笑了笑。

“那是我們的人!”

“把百姓送出去的時候,你們可沒想著這是你們的同鄉人。”

謝翾是自願來的,她大搖大擺地坐在帳篷裏,絲毫沒有交涉的意思。

若不是還顧著那位景王爺的心情,她就把這裏所有人都殺了,那幾個人質根本威脅不到她。

“你——”

“再不答應我就動手了,昨夜城墻上的守衛也是我殺的,我是禹國人,可不管京城人的死活。”謝翾瞇起了眼睛。

衛隊長看著謝翾,竟覺得眼前的人比城外徘徊的妖獸還更可怕,畢竟那妖獸殺人是為了吃,那麽她昨晚殺的城墻守衛又是為了什麽呢?是為了自己的快樂嗎?

“去,把京城那幾個護衛放走,再挑幾個人過來,和這位公主一起送給主人,對駐地那邊的包圍不能停,等我們將此事告訴主人,它會來把他們都殺了的!”衛隊長吩咐了下去。

謝翾被綁著經過這位衛隊長的時候,她歪頭問這位中年人:“人類的味道好嗎?”

這位衛隊長的情緒徹底崩潰:“城裏出了人類就沒有別的肉食了!你要我們如何做?不被我們吃,他們也會被主人吃了!被同族食用總歸沒有那麽屈辱!”

“若不是你們京城遲遲不派救命,君州會淪落至此?那妖獸最開始也沒那麽厲害,現在你們還高高在上審判起我們了?”

“我們是和妖獸合作的魔鬼,你們又是什麽?那個京城難道不也是匍匐在荒原上的、可怕的怪物嗎?”

“第一批送給妖獸的人類就是我的家人,我看著他們被妖獸嚼碎咽下肚子,我聽不到他們慘叫的聲音,只能聽到他們的骨骼被哢嚓哢嚓咬斷的聲響,你憑什麽——憑什麽看不起我們,憑什麽仇視我們,憑什麽把我們也看成怪物?”衛隊長因為謝翾的問題崩潰了。

謝翾只是看著他,輕描淡寫地說道:“衛隊長,我不是京城人,發癲請不要對著我。”

“世道不公!”

“世道只是對你們不公。”

“那又憑什麽呢?”

“憑他們掌握這個世間最強大的力量,憑他們能修煉——就連你們上古時候也流著和他們同族的血液,不然你們如何能修煉呢?”

“長長一條沒有邊際的皇脈,壟斷了這個世間所有的靈氣,他們可以淩駕於你們身上,他們可以制定規則,制定天地間不容違背的法理,而你們只能企盼下一世轉生到貴族之家,但——去六道輪回走了一遭,你們還是原來的靈魂嗎?”

謝翾微笑地看著君州的衛隊長,啟唇平靜道:“你死了要進地獄,魂體會被削弱到來世只能投身草木,又要經歷幾世輪回你這團可憐的、卑微的魂魄才能重回人身呢?”

“我們又能……如何呢?”衛隊長眼中落下淚。

“不能如何。”謝翾被送出城的時候,唇角還掛著笑意,“人間就是如此。”

她的身體與其他幾位被獻祭的百姓消失在荒原之上。

如山般巨大的妖獸臥在荒原上,側身試圖舔舐自己昨晚的傷口,卻因過度龐大的腦袋轉不過身子,當謝翾出現在它視線裏的時候,它發出暴怒的咆哮聲。

謝翾回頭望,妖獸幻化出的巨爪已出現在遠處的君州城上方。

“砸啊。”謝翾將手上的繩子扯斷,將身邊一位位被獻祭的人類踢到妖獸面前,“吃啊。”

“昨夜要不是有他,你早該死了。”謝翾看著妖獸貪婪地將地上已經完全變成傀儡的人類舔進自己的嘴巴,鮮血濺落在黃沙地上。

妖獸死死盯著謝翾,竟然開了口:“你也不是人,怎麽想著幫人類了?”

“少裝糊塗了,你不認識我?”謝翾的身形往前疾飛而去,仿佛一柄利刃出鞘,這一回她放出的審判之力沒有去試圖窺探妖獸的內心,而是用它與生俱來的威壓去控制妖獸的行動。

“你是……那個受罰的靈魂,你不是我派出的人嗎,你……不對,你是那個身體原本的魂魄!”妖獸身後的系統所代表的力量總算認出了謝翾的身份。

“你才知道啊。”謝翾手中黑刃閃現,竟然將妖獸龐大的軀體切割開,它碩大的腦袋裏出現一條雙尾的黑蛇,它們在荒原上掙紮著,君州城上方的利爪已經暴怒地拍了下去,它特意選擇了兵馬司駐地之外的區域,一掌落下,上百平民死去,硬生生被壓成肉餅,血液濺出十米開外,場面血腥淒慘。

“這都是你害的!若不是你傷我,我也不會對君州下手!”妖獸咆哮著說道。

“你好生奇怪。”謝翾抿嘴笑,“他們的性命與我何幹,只有善良的人才會受你脅迫。”

“滿城都是你的傀儡。”謝翾一把將蛇尾的末端抓住,竟然硬生生將這一座山一般大的妖獸給甩飛出去,“他們可憐可悲,但你不要想著我會在意他們的生命。”

“你想要城裏的那個人傷心嗎?”妖獸問。

謝翾的手頓了頓,又笑:“他也要死,他的喜怒,與我何幹。”

君州城內,鳳洵撐起巨大的守護陣法,將兵馬司駐地內的所有人護在其中,陣法外,君州百姓陷於妖獸的殘害之中,祝寒等人知曉情況,並沒言語,但兵馬司有位部下大膽開了口:“景王爺,我們的駐地還能容納一些人,為何不把那些百姓接進來,就算君州那些修煉者有錯,但他們只是等待著被妖獸食用的可憐人啊!”

“可憐人?”鳳洵並不是愚昧之人,昨夜他收手,一是因為不了解君州情況,二是因為城中還有兵馬司的人,如今他知道整座君州城裏的百姓靈魂都已經完全被那只妖獸汙染了。

他們不能再挽救,妖獸死去,他們也要死。

“景王爺,是我們京城的人害得君州如此,你現今又放棄他們,何其殘忍!”兵馬司的那位部下大聲說道。

“住嘴,你沒看到君州城的人都瘋了嗎?”祝寒斥責

“那也是我們害的,現在我們還要袖手旁觀,禹國公主下手怎麽如此歹毒,將妖獸逼到這樣的境界,她……她不會緩一緩,少造些殺業嗎?”

隨著這位部下慷慨激昂的發言,人群也躁動起來,這一瞬間,他們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鳳洵身上,似乎拖著遲遲不來君州城的是他。

鳳洵很少親自與人類接觸,他看著駐地裏嘈雜響起的聲音,抿唇不言,祝寒已冷了臉,朝外一指:“好,你去救一個進來,你去看著他!”

“景王爺修為最高,為何不是景王爺看著他?”

“他是景王爺!”

“君州城不就是被這些王爺太子害的嗎?”

“你——”祝寒拔刀而出,抵在了自己這位部下的脖頸處。

“是我的錯。”鳳洵看著坍塌的君州城,忽然開了口。

“王爺,你都沒在京城待上幾個月,這如何是你的錯?”祝寒慌忙說道。

“是我。”鳳洵還是牢牢護著這片駐地,他看著陣法外的無數百姓死在妖獸之手,他們死前面上還泛著愉悅的微笑——似乎被妖獸殺死是他們的榮幸。

君州城早就死了,很多人早就死了,餘下的只是行屍走肉。

城外,謝翾的黑刃已抵在妖獸的七寸之上,她掐著黑蛇的腦袋,低頭問:“京城裏面有多少你的人?”

“你——小小蟲豸也敢問我這樣的問題?”

“哎呀,你被蟲豸壓在地上,喘不過氣來了誒,回去是不是又要找你的謝如扇宿主哭訴了,還是要罵她無能連我也看不住?”謝翾的手緩緩拂過黑蛇冰冷的鱗片,黑刃已沒入它的七寸。

妖獸倒下,謝翾已不再它這個單純由精神能量構成的身體,反而去吸收著妖獸的身體,這一回,她接收到的信息更加清晰。

在構成妖獸身體的這團混沌中,謝翾聽到了系統的聲音。

“主人,我們這個位面的穿越者遇到了麻煩,穿越者寄生身體裏的靈魂沒有死,她似乎掌握了那個位面的至高力量,又回來找我的宿主覆仇了。”

“位面本身的力量——是那個位面本來的神明嗎?”

“只有神明的幹擾才能阻攔我們對信息的攫取,我們終究只是……外來者。”

“我早有布置,他們會死的。”

“死?”虛空裏傳來謝翾的聲音,她借著妖獸死軀作為中轉站,竟然搭上了他們的對話,她直視著位面之上虛空裏的那團混沌,跨越了時空與祂交流。

“你倒要擔心一下自己的性命。”謝翾把玩著手中的黑刃,調笑道。

“你——可知我是怎樣的存在?”

“你是所有世界之外的生物——可能勉強能算作是生物,你派出所謂的任務者去各個位面做任務,先是掠奪本土人的身體,再然後是掠奪那個世界——畢竟若不是我,謝如扇的一生應該順風順水吧,她和太子的後代會登上皇帝的寶座,數百年之後,她和你的勢力就和繁殖的寄生蟲一樣占領了這個世界,任務者是每個世界的天命之子,你的系統利用無與倫比的觀測能力成為他們行動的金手指,幫助他們登上那個世界的頂峰,他們成為世界之王,你也成了那個世界的主人,對嗎?”

“但是,這個世界讓你感到很棘手——”謝翾迅速瀏覽著妖獸身體裏留下的精神信息,飛速解譯那些晦澀的畫面,“與其他類似的世界不同,這個世界的修煉者竟然有壽命的上限,很多位面世界……唔……他們修煉竟然能強化自己的身體獲得長生,但是我這裏不一樣,一位人類最多就只能活百多年,所以你只能通過延續不斷的血脈去占領此界。”

“而且,你不得不依附於這個世界原本的皇族,他們的地位太穩固了,因為他們的力量來自於這個世界的本土神,他強大得可怕。”謝翾嘲笑虛空裏的混沌。

“他們依附我?當年不是他們虔誠祈求我降臨的嗎?”混沌沈沈的聲音在虛空中傳來。

謝翾還是笑,她的身形從這片虛空中抽離,認清了系統背後所代表的東西,一切就簡單了。

她恨皇族,是因為皇族召喚了這團虛空裏的可怕混沌,就是這個東西讓人占領了她的身體,也是這個東西用所謂的懲罰折磨了她十幾年。

罪該萬死,就算它是類似的神的存在,它也一樣該死——謝翾心中的恨意滔天。

她在君州城外吸收著妖獸的身體,這樣一來,她的修為竟然突破了魂身境,她的修為早已突破了一個人類軀體所能達到的極限,但她的身體沒有被這強大的修為撐爆,這說明人類理論上還是能繼續修煉的。

到底是為什麽,這個世界的人都不能得長生呢?

謝翾困惑地看向完全坍塌的君州城,在那裏的所有百姓已經隨著妖獸的死去一並倒下,妖獸果然早就蠶食了他們的靈魂,那團虛空裏的混沌最擅長的就是他人的靈識。

謝翾步入君州城內,一位兵馬司護衛竟然朝她沖了過來:“就是你害死了君州的百姓!”

鳳洵瞇起眼,正打算上前將人押下,謝翾已經拽住了他的右手手腕,透過這護衛的厚重護肘,她似乎能看見他手腕上印刻的蛇形印記。

“這麽義憤填膺,和他們陪葬去好了。”黑刃抹過這位兵馬司護衛的脖頸,謝翾竟然隨手就把他殺了,步伐沒有絲毫停頓,繼續往裏走去。

鳳洵看著她輕輕嘆氣,並沒有阻止她的行動。

倒是小池嚇得又驚叫出聲:“公主!他是兵馬司的人!”

“沖撞皇族,罪可至死,不是還有人犯了這罪被拉到刑場上被淩遲了嗎?”謝翾唇角挑著涼薄的笑,“我讓他死得痛快點,也算慈悲了吧。”

身為他們的長官,祝寒沒有說話,方才這守衛說的話在戰時甚至能影響軍心了,確實——罪該至死。

“君州陷落,與我們無關,錯的是耽誤實際,沈溺在美人鄉的太子殿下。”謝翾登上馬車,對祝寒說道,“可以回去覆命了。”

鳳洵沒有騎馬,而是登上了謝翾的馬車,他看著她,一言不發。

“君州死了這麽多人,心疼了?”謝翾一邊擦刀一邊問道。

“不。”鳳洵許久才開了口。

他只是在思考自己之前的選擇是否有錯。

“無知並不是錯。”謝翾忽然開了口,“畢竟你之前只是一個傻子,對嗎?”

謝翾還以為他現在因為自己的皇族身份感到恥辱,所以如此出言安慰他,但這句話又像是對著真正的鳳洵說的。

“善良不是錯。”謝翾用染著血的手碰上他的面頰,“錯的是欺騙你、利用你的人,但你還是憐憫他們,這就是可悲之處。”

“傻子。”謝翾又輕聲說。

鳳洵俯身,將他抱緊了,在他降臨此世的千萬年裏,第一次有人如此說他。

謝翾聽著他怦怦的心跳聲,擡起的手還是落在了他的背上,她有些累,便靠在他懷裏睡著了。

鳳洵擁著她,低眸看著她,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將她的模樣記在他的心裏去。

——

君州之變,朝野震驚,對太子的彈劾接連不斷,謝如扇那邊已經徹底和系統失去了聯系,似乎那個系統已經完全放棄她了,面對楚逢星的求助,她也無可奈何。

小池回宮之後,沒將謝翾的事情說出去,自從她上次的手被謝翾握過之後,手腕上的那個印記似乎屏蔽了所有可以傳過來的神識。

入夜,謝翾在屋裏休息,京城裏的事情鳳洵會處理,很快他就可以獲得各方支持坐上太子的位置了,這些天她就在府中歇下。

小池小心翼翼敲響了她的房門。

“進來。”謝翾抱著小池的話本子,在床上翻了個身。

小池看著躺在床上看書的謝翾,一彎膝蓋就要跪下來。

“我說了,我不喜歡看到你跪我。”謝翾放下書,困惑地看著小池,“你不會以為我說惡心是在開玩笑吧?”

“公主,你……你是如何讓我手上這個印記失去效果的,我……與我一起入宮的還有幾位好友,她們也……”小池支支吾吾說道。

“那是我的法術。”謝翾指尖亮起審判之力的暗金光芒,“讓你閉嘴我才用的,你的姐妹關我什麽事?”

“公主,她們也並不想如此,但是我們幼時一入宮就被刻下這印記了,就是這個印記讓我們永遠不能背叛皇族。”小池慌忙解釋。

謝翾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又看了看淚眼婆娑的小池,她的眼睫懶懶擡起:“好,就看在你把話本子借我看的份上——”

“我幫你是為了我自己的利益,你要幫助你的朋友,要靠自己的力量。”謝翾放下書,從床上坐了起來。

“我……我出自平民之身,並不能修煉。”小池低下頭說道。

“我說你可以就可以。”謝翾回憶著自己用魂體修煉的法術,若是把用人類身體來修煉它,就要修改這些地方……

她閉目思考了一會兒,很快將自己曾經用鬼氣修煉的辦法給改良好了,得益於自己之前受系統漫長的折磨,她有幸看過許多個不同位面世界增強自己實力的情況,沒有上古貴族的血脈同樣可以修煉,只是吸收靈氣的渠道不同——這就是人類身體的奇妙之處。

皇脈的作用是將靈氣聚攏起來,讓只有皇族血脈的人能夠修煉,因為皇族血脈裏有一部分靈氣入口是與能量匹配的,如果不能匹配就無法吸收靈氣。若要在一個完全的普通人身上打開這個匹配的關竅,便要引動神明的力量。

正巧,謝翾就掌握了冥界神明的力量。

謝翾掏出自己手裏的黑刃,隱隱有金色光芒纏繞其上,此界所有除了貴族之外的所有人靈竅都被鎖住,若要打開所有人的靈竅就要皇脈斬斷,但若只打開一人的,她也游刃有餘。

小池看著落在自己眉心的黑刃,想起它曾經奪走許多人性命的可怕,坐在原地顫抖起來。

謝翾按住她的肩膀:“抖什麽抖,又不是要殺了你。”

黑刃上的金光一點,殷紅血液自小池眉心落下,一道紅色傷口一閃而過,小池眨了眨眼,靈竅忽開。

她驚喜地瞪大眼:“公主,這是怎麽回事,我……我好像可以感受到靈氣了!”

“所有人類的身體本來就可以吸收靈氣。”謝翾傳授給小池簡單的修煉功法,“只是有些東西,將這種能力壟斷了。”

“學會了,就能幫你的朋友抵擋那個黑蛇印記的影響了,我知道你嘴很嚴,別到處亂說。”謝翾又拿起自己的話本子。

“公主,你到底是誰?”小池現在也不相信謝翾只是一位普通的禹國公主了。

謝翾笑:“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情。”

“多……多謝公主!”小池躲回了自己房間,偷偷修煉起來。

謝翾見她離開之後,才放下自己手裏的話本,她感覺有些無聊,便想著出去找“景尋”。

——

“這幾日就要將紀先生送回國師府嗎?”謝翾問鳳洵。

“紀先生說他想回去把那個冒牌貨趕走,反正太子大勢已去,已無力阻止了。”鳳洵尊重紀亭煜的意見。

“等祭天大典吧。”謝翾托腮說道,“看看現在那位國師大人拜的是什麽神。”

“他拜的是什麽神,阿翾應當已經知道了吧。”鳳洵微笑地看著謝翾。

謝翾對他眨了眨眼:“你是如何猜到的?”

“我如何不知道?”鳳洵回到人間之後就隱隱察覺了這件事。

“那就祭天大典。”鳳洵依著他。

“到時候你我要去皇脈中心締結婚約,要請個穩妥的人保護紀先生。”謝翾思考著人選。

但不久之後,紀亭煜過來的時候已經說他找好了保護自己的人選:“大皇子殿下願意掩護我進祭壇,我要看看到底誰敢篡奪我的位置。”

這個計劃,倒也不賴,紀亭煜便暫時去了楚逢雪的宮中。

謝翾是被小池叫回去的,她修煉一段時間後就找到了景王府來。

“公主,我還有些問題……”小池對謝翾行了一禮說道。

謝翾起身,向鳳洵告辭,鳳洵忽地開了口:“瘀結的靈氣要先往上渡,不要一股腦往丹田吸收。”

“你——”謝翾猛地扭過頭,她偷偷教小池修煉的事情竟然被這個“景尋”一眼看出來了!

“小池突然覺醒了自己以前繼承的血脈嗎?”鳳洵還給謝翾找臺階下。

小池猛點頭:“是……是,我到現在才發現了。”

“嗯,你且回去繼續修煉,今晚公主就不回去打擾你了,在我這裏歇下就行。”鳳洵點點頭。

謝翾:“?”搞了半天你是要我留在這裏?

她坐了回來,盯著鳳洵瞧,有些沒搞懂他的目的。

“現在京城都在說太子殿下耽溺美色,你要是當了太子,我可不想被別人這麽說。”謝翾調侃了一句,她發現自從回京之後,這位景王爺變得黏人了許多。

“嗯。”鳳洵隨手將她抱住了,下巴抵在她的肩頭,“他們不會說的,要等幾日太子才會讓位。”

“若按神明的指示,祭天大典之後你我就算真正的夫妻了。”鳳洵忽然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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