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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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中繭（1）
風暴洋的另一邊，雨海、靜海、澄海在月球表面連成一片淡淡的藍灰色，在祭壇的甬道外排隊的萊拉久久地凝視著這片藍灰色，似乎感到涼意從深黑的夜幕中那輪明月裏流淌出來，使她穿著厚重禮服的身體變得輕松起來，使她能夠面對即將到來的一刻。
月神九十三年的第一個滿月之夜，將決定她今後的人生——她將參加月神的祭禮，從第一輪抽簽入選的幾百名少女中再選出少數人作為月神的祭司，終身侍奉月神，被女孩們尊稱為姑姑——她們平常在月神宮任教師和管理員，在各種節慶典禮上，則莊重地帶領女孩們禱告和懺拜，她們常常用幹燥清涼的手掌撫摸女孩們的頭頂，以示月神的慈愛、寬容和悲憫。
然而萊拉所祈求的，是落選。
沒選上的女孩們，將會被賜給神宮外的男人，成為他們的妻子，擁有一個家庭和一群兒女，準確地說，是一群兒子，假若她們生下女兒，醫生會立刻把嬰兒拿走，給她們註射一種疫苗，一個月過去後，還沒死的女嬰將會被送往建於汗國最險峻的高山之中的月神宮撫養。
月神的女兒，汗國所有活著的女人都是月神的女兒。百年前汗國還沒成立時，女人們都是大地的女兒，她們曾在廣袤的大地上來去自由，去上學、去工作、親自撫育她們的女兒……但她們都死了，她們沒有得到月神的賜福，姑姑說，只有得到月神的賜福，女人才能活下去。
但即使不能親自撫育女兒又算得上什麽呢？萊拉深信，汗國給予女祭司們崇高的身份與尊貴的地位，目的正是補償她們不能擁有家庭與血親之愛的遺憾。所有女孩都知道，只有成為妻子和母親，才是女人的幸福所在，同住一間宿舍的女孩帕爾瓦娜去年出嫁了，她被賜給了一位為軍方工作的電力工程師，新婚的她來信說自己非常幸福，大她十二歲的丈夫不僅提供她所需的一切，還發誓說要終身保護她的安全，“親愛的，誰要是敢不經我允許靠近你一步，我保證他將無法見到明天的太陽”。雖然神宮明言禁止，但女孩們私下傳閱信件早已成了一種風尚，畢竟，她們沒有父母兄弟，與同屋女孩的姊妹情是她們重要的精神慰藉，姑姑們對此都睜只眼閉只眼。
“更妙的是我同我丈夫的結合，萊拉，你無法想象那是怎樣的幸福，像一千根羽毛的末梢輕撫身體，像一千朵玫瑰的馨香沁人心脾，像我們彼此分享的每位姊妹的來信說的那樣，千千萬萬的姊妹說得都是真的。你明年也要參選了，祝你也能像我一樣，擁有一個丈夫，而不是虛榮的尊位。為你祈禱一千遍，帕爾瓦娜。”
帕爾瓦娜沒有抽到第一輪的神簽，因此也不用參加第二輪的面選，這使萊拉有點妒忌能直接擁有幸福的姊妹，但更多的，是為她感到欣慰，帕爾瓦娜樣貌平凡，但她聰明且浪漫、風趣又自信，一直是宿舍十二個姊妹中的精神領袖，她過去常常對萊拉說：“要是我能長得像你一樣美，那我寧可放棄嫁人，去當女祭司——這樣每當我照鏡子時，至少還能感受到上天對我的珍愛。”
現在帕爾瓦娜肯定不會這麽想了，想到這兒，萊拉站在列隊等待的女孩們中間，嘴角不覺翹了起來——女孩們小時候都向往成為姑姑，當上老師，永遠生活在風景如畫、姐妹和樂的月神宮，但隨著大家漸漸長大，離開月神宮嫁人成了最大的期待。
“澄海東區一零一室的萊拉·摩爾。”姑姑唱了萊拉的名字，由於所有女孩都姓“mah”（意為“月亮”），所以必須用女孩的宿舍所在地來稱呼，月神宮以月球上的地名劃分片區，每個片區又分為東西南北四個大區，每個區都有自己的學校、醫院和圖書館，其中又以中央灣的規模最大，是中心學校、教堂和祭壇所在地，姑姑們則住在最東面的危海，這是一個獨立的區域，神宮同外界的唯一通道“眾神之橋”就在那兒，每一年，出嫁的女孩們都會踩著鋪滿玫瑰花瓣的橋面走向新生活。
萊拉深吸一口氣，出列走進了密閉的甬道，濃重的黑暗使人心生懼意，平坦的地面似乎鋪著厚厚的地毯，淹沒了萊拉有些跌跌撞撞的腳步聲，這段路似乎比想象的更長，當她站在祭壇大門口時，心跳聲已經無法更快了。
“進來吧，澄海的萊拉。”門後傳來的是妮娜姑姑的聲音，這大大緩解了萊拉的緊張，妮娜姑姑非常年輕，長著一張柔和的鵝蛋臉，厚嘴唇紅潤潤的，帕爾瓦娜曾私下說她十分性感，她教高年級音樂課，萊拉是她最欣賞的學生之一。
大門打開了，鋪天蓋地而來的是炫目的白色燈光。萊拉怔住了，這是一個十分現代化的房間，和萊拉想象中墻上塗飾著摻金箔的裝飾壁畫、室內陳設著古籍和珍玩的房間完全不同，這房間甚至比中央灣的家政教室更現代化——家政教室利落的直線形流理臺和現代家電曾給萊拉留下了深刻印象。
似乎看出了萊拉的迷惑，妮娜姑姑沖她狡黠地一笑，柔聲道：“神跡總是超乎凡人的想象，我的孩子，來吧，到這兒來。”
左右立刻上來兩名見習祭司幫萊拉脫去禮服厚重的外披，她們是上一屆的兩位學姐，可能是由於無法出嫁的遺憾還未遠去，她們並不如姑姑們顯得從容高貴，而是帶著無奈和麻木的表情，眼下透出的淡青色暗示她們睡眠不佳。
妮娜姑姑親自牽著萊拉的手，繞過一扇冰藍色的屏風，通過一條左右都是厚重滑門的走廊進入祭壇的深處，她的手幹燥而清涼，由於感受到了萊拉的掌心沁出的汗液，她更加溫柔地一笑。
“躺上去，澄海的萊拉，讓我們看看月神將賜給你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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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暴洋的另一邊，雨海、靜海、澄海在月球表面連成一片淡淡的藍灰色，在祭壇的甬道外排隊的萊拉久久地凝視著這片藍灰色，似乎感到涼意從深黑的夜幕中那輪明月裏流淌出來，使她穿著厚重禮服的身體變得輕松起來，使她能夠面對即將到來的一刻。
月神九十三年的第一個滿月之夜，將決定她今後的人生——她將參加月神的祭禮，從第一輪抽簽入選的幾百名少女中再選出少數人作為月神的祭司，終身侍奉月神，被女孩們尊稱為姑姑——她們平常在月神宮任教師和管理員，在各種節慶典禮上，則莊重地帶領女孩們禱告和懺拜，她們常常用幹燥清涼的手掌撫摸女孩們的頭頂，以示月神的慈愛、寬容和悲憫。
然而萊拉所祈求的，是落選。
沒選上的女孩們，將會被賜給神宮外的男人，成為他們的妻子，擁有一個家庭和一群兒女，準確地說，是一群兒子，假若她們生下女兒，醫生會立刻把嬰兒拿走，給她們註射一種疫苗，一個月過去後，還沒死的女嬰將會被送往建於汗國最險峻的高山之中的月神宮撫養。
月神的女兒，汗國所有活著的女人都是月神的女兒。百年前汗國還沒成立時，女人們都是大地的女兒，她們曾在廣袤的大地上來去自由，去上學、去工作、親自撫育她們的女兒……但她們都死了，她們沒有得到月神的賜福，姑姑說，只有得到月神的賜福，女人才能活下去。
但即使不能親自撫育女兒又算得上什麽呢？萊拉深信，汗國給予女祭司們崇高的身份與尊貴的地位，目的正是補償她們不能擁有家庭與血親之愛的遺憾。所有女孩都知道，只有成為妻子和母親，才是女人的幸福所在，同住一間宿舍的女孩帕爾瓦娜去年出嫁了，她被賜給了一位為軍方工作的電力工程師，新婚的她來信說自己非常幸福，大她十二歲的丈夫不僅提供她所需的一切，還發誓說要終身保護她的安全，“親愛的，誰要是敢不經我允許靠近你一步，我保證他將無法見到明天的太陽”。雖然神宮明言禁止，但女孩們私下傳閱信件早已成了一種風尚，畢竟，她們沒有父母兄弟，與同屋女孩的姊妹情是她們重要的精神慰藉，姑姑們對此都睜只眼閉只眼。
“更妙的是我同我丈夫的結合，萊拉，你無法想象那是怎樣的幸福，像一千根羽毛的末梢輕撫身體，像一千朵玫瑰的馨香沁人心脾，像我們彼此分享的每位姊妹的來信說的那樣，千千萬萬的姊妹說得都是真的。你明年也要參選了，祝你也能像我一樣，擁有一個丈夫，而不是虛榮的尊位。為你祈禱一千遍，帕爾瓦娜。”
帕爾瓦娜沒有抽到第一輪的神簽，因此也不用參加第二輪的面選，這使萊拉有點妒忌能直接擁有幸福的姊妹，但更多的，是為她感到欣慰，帕爾瓦娜樣貌平凡，但她聰明且浪漫、風趣又自信，一直是宿舍十二個姊妹中的精神領袖，她過去常常對萊拉說：“要是我能長得像你一樣美，那我寧可放棄嫁人，去當女祭司——這樣每當我照鏡子時，至少還能感受到上天對我的珍愛。”
現在帕爾瓦娜肯定不會這麽想了，想到這兒，萊拉站在列隊等待的女孩們中間，嘴角不覺翹了起來——女孩們小時候都向往成為姑姑，當上老師，永遠生活在風景如畫、姐妹和樂的月神宮，但隨著大家漸漸長大，離開月神宮嫁人成了最大的期待。
“澄海東區一零一室的萊拉·摩爾。”姑姑唱了萊拉的名字，由於所有女孩都姓“mah”（意為“月亮”），所以必須用女孩的宿舍所在地來稱呼，月神宮以月球上的地名劃分片區，每個片區又分為東西南北四個大區，每個區都有自己的學校、醫院和圖書館，其中又以中央灣的規模最大，是中心學校、教堂和祭壇所在地，姑姑們則住在最東面的危海，這是一個獨立的區域，神宮同外界的唯一通道“眾神之橋”就在那兒，每一年，出嫁的女孩們都會踩著鋪滿玫瑰花瓣的橋面走向新生活。
萊拉深吸一口氣，出列走進了密閉的甬道，濃重的黑暗使人心生懼意，平坦的地面似乎鋪著厚厚的地毯，淹沒了萊拉有些跌跌撞撞的腳步聲，這段路似乎比想象的更長，當她站在祭壇大門口時，心跳聲已經無法更快了。
“進來吧，澄海的萊拉。”門後傳來的是妮娜姑姑的聲音，這大大緩解了萊拉的緊張，妮娜姑姑非常年輕，長著一張柔和的鵝蛋臉，厚嘴唇紅潤潤的，帕爾瓦娜曾私下說她十分性感，她教高年級音樂課，萊拉是她最欣賞的學生之一。
大門打開了，鋪天蓋地而來的是炫目的白色燈光。萊拉怔住了，這是一個十分現代化的房間，和萊拉想象中墻上塗飾著摻金箔的裝飾壁畫、室內陳設著古籍和珍玩的房間完全不同，這房間甚至比中央灣的家政教室更現代化——家政教室利落的直線形流理臺和現代家電曾給萊拉留下了深刻印象。
似乎看出了萊拉的迷惑，妮娜姑姑沖她狡黠地一笑，柔聲道：“神跡總是超乎凡人的想象，我的孩子，來吧，到這兒來。”
左右立刻上來兩名見習祭司幫萊拉脫去禮服厚重的外披，她們是上一屆的兩位學姐，可能是由於無法出嫁的遺憾還未遠去，她們並不如姑姑們顯得從容高貴，而是帶著無奈和麻木的表情，眼下透出的淡青色暗示她們睡眠不佳。
妮娜姑姑親自牽著萊拉的手，繞過一扇冰藍色的屏風，通過一條左右都是厚重滑門的走廊進入祭壇的深處，她的手幹燥而清涼，由於感受到了萊拉的掌心沁出的汗液，她更加溫柔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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