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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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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謝知蓉自然是比謝知禾早到的,扶著丫鬟婆子的手緩步下了馬車,看著也是端莊知禮的,畢竟平日裏再怎麽驕縱的小姐也是知道規矩的。

她暗暗發誓這次可絕不教那侯府小姐慕娩恥笑了去。

上次就因為作詞做不好,還讀錯了字,誤把“只恐雙溪舴艋舟”中的“舴艋”讀成了“蚱蜢”,可讓人恥笑過一陣子。

“不就是京城第一才女比起我這第一美女的稱號又有什麽了不起?而且這詩詞本就不是女子該擅長的。”謝知蓉這樣想著。

周圍的目光仿佛都聚齊在她身上,她頗有些得意昂著頭便往裏走,不一會兒卻都見裏面的人向外看去,說是來了個神仙般的人物。

謝知蓉當場就有些不服氣,“我倒要看看,怎麽個神仙人物?”

謝府另一頂顯得頗為寒酸的轎子停在後面,出來個風姿卓越的仙子人物,謝知蓉定睛一看,這不就是她那庶姐嗎?

“她臉上不是有被火燒的痕跡嗎?她不是醜八怪嗎?”謝知蓉攥緊了手心的手帕,跺著腳咬牙小聲說道。

碧落連忙回話:“那跟小姐您自是沒法比的,她再怎麽好看也只能算得小家碧玉,比不得小姐您雍容華貴,您才是芙蓉之姿,至於他們不過是圖新鮮,好奇那醜女怎麽就變成美女而已,左右也是當個笑話看的。”

碧泉也跟著回話道:“小姐您可是將軍府的嫡女,萬不能自跌身份啊,穩重些。”

謝知蓉這兩貼身丫鬟都是王夫人教養出來的,拿得住謝知蓉這脾氣,也識得局面。

謝知蓉聽了這話,心裏暗暗有些不爽倒也沒說什麽,這時李湘湘跑了過來,這李湘湘的出身不比將軍府卻也是有頭有臉人家出來的,是個怯懦圓滑的人,平常慣會巴結,可那些個世家小姐們都不好拿捏的,可偏這謝知蓉,看上去不好接近,實際上就是個老虎似兒的貓,順著毛摸好說話得很。

李湘湘知道謝知蓉此時心情肯定不爽,往常萬眾矚目的京城第一美女就這麽突然被比了下去心情必然不甘,於是便道:“姐姐,那謝知禾不是前些日子剛被退婚了的嗎?怎麽好意思來這裏?”說著便不會好意笑了起來。

誰知這竟然觸了謝知蓉的黴頭,連忙甩開李湘湘道:“這又如何?還有,她是我姐姐,你怎麽喊她名字是不是太不禮貌了,就算她是個庶女,也是我將軍府的人,還輪不到你這麽個小門小戶出來的置喙。”

說著便甩她而去,謝知蓉討厭謝知禾,卻不會拿這件事來取笑辱沒她。

這李湘湘倒是自作聰明了,連忙追了上去,“姐姐,我錯了,是妹妹不好,心直口快,將才說錯話,惹惱了姐姐。”

可謝知蓉並不怎麽搭理,又忙著去跟其他家的小姐說話去了。

慕娩在樹下高臺處站著,自然也留意到了謝知禾,但並未上前搭話,她不是個主動性子,而且這麽做也有失了她侯府嫡女的身份,但見那謝知禾行為得體,一舉一動頗有大家風範,又覺得她太適合做自己畫中的人物,不免就心生好感有意靠近,於是打算在姑娘們抽花簽時靠她近些。

這抽花簽是今年才有的活動,原是慕娩的突發奇想,喬夫人也覺得好,便準了,任由這些姑娘們增進感情。

這抽花簽是在怡然亭舉行的,亭子很大,又有荷花可以觀賞,姑娘隨意坐喜歡跟誰在一起坐便跟誰在一起坐,不論身份階級沒那麽多規矩。

丫鬟們便在亭外們候著。

這李湘湘自然是靠著謝知蓉坐的,一臉的諂媚樣,慕娩不喜這些人,正想著如何開口跟謝知禾開口交流時。

只聽得一位不知從何處來的紫衣小姐先開了口,“都說這侯府門口來了個神仙似的人物,我起先還不信,現在見了倒是信了,東南江府,江黎,幸會幸會。”這紫衣女子笑得燦爛大方,透著股灑脫之氣。

說著便行了禮,但一開始下意識是要抱拳隨後反應過來行了閨房女子的禮,謝知禾也回了禮,“不過中人之姿,比不得江黎姐姐眉目俊秀,還帶著股英氣和灑脫。”謝知禾說這句時是真心帶著羨慕和敬佩的,她總覺得江黎身上散發的氣質很是與眾不同,帶著股風拂過草地般的自然清爽,與在座的大家閨秀們好像都有所不同。

“哪有哪有。”江黎連忙擺手,後又發現自己幅度過大了連忙收了回來。

謝知禾註意到這位江黎姑娘的手,可不是什麽大家閨秀的手,上面有著許多繭還有許多細微的傷疤,再看這皮膚,也沒有那麽細嫩,不禁起了疑心。

這時慕娩開口了,“江姑娘不必拘禮,這裏只有我們幾個姑娘,外男進不來,更沒有嬤娘看管,自在些便行。”話雖這麽說,卻隱隱有些不滿情緒在裏面。

“這位?”江姑娘看著慕娩行禮問道。

“我是這侯府小姐,名慕娩,招待不周,還請諒解。”慕娩卻沒誠心道歉這個意思。

“怎麽會,怎麽會,聽說慕小姐可是京城第一才女啊,幸會幸會。”

“那裏,虛名而已。”慕娩這話可聽多了,靠著謝知禾左邊便坐下了,可話卻有些不饒人,“江家小姐好像是第一次來這賞荷會吧,聽說之前一直患病不曾出過門,沈苛數月都未能起身,今日一見,這身體倒是好得很那,莫不是之前都不屑來我這賞荷會。”

“怎麽會,怎麽會,之前確實病得重,這不是來了個神醫把我給醫好了嗎?你看我現在生龍活虎的。”江黎笑著道。

她知道慕娩是在生她氣,氣她這麽多年都不往來,小時候她們玩得很好,那時江黎是大姐姐,慕娩就愛跟著她在後面跑,可突然有一天這大姐姐消失了,還一次都不來也不見她,慕娩生氣這都是情有可原的。

江黎著實想不到,那個追著她跑的小白兔竟長這麽大了,還有些小性兒,著實……可愛,就是有些可惜今年錯過了這個小姑娘的及笄之禮。

謝知禾坐她兩中間,總感覺氣氛有些微妙,但是能看出來,這兩人都是些純善之人。

直到丫頭呈上花簽,氣氛才熱絡起來,慕娩喜歡梅花,自然是想留著梅花花簽,可是抽得什麽簽也是看機緣的,她也不是那種弄虛作假的人,在這麽件事上耍心機。

只聽這丫頭道:“夫人道,雅座無趣,各位小姐好不容易齊聚一堂,也是緣分,不如抽花簽喝小酒,待到午後再行令賞荷作詞,晚間還有燈火表演。”

接著便有丫鬟們呈上些糕點和水果,這些糕點水果全部由蓮花型玻璃盞所呈裝,酒杯也是有蓮花圖案,可見喬夫人對蓮花真是喜愛至極。

接著丫鬟呈上花簽:“這花簽有二十餘根,有支是蓮花花簽,若有姑娘抽得此簽,夫人是有賞的,在晚宴會由這位小姐作蓮花仙子,便是今日宴會的主角了。”

那丫鬟接著道:“夫人說這抽簽順序由這骰子決定了,從東南角姑娘的林姑娘開始計數,若骰子點數為1,那便是林姑娘了,若是2,便是她旁邊的李姑娘了,按著圈來數。”

眾人覺得這倒是有趣。

這骰子一轉,竟真是個一。

林姑娘搖下一個簽,菊花簽,上面的題詩是——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

她並未念出來,只淡淡一笑,便坐下了。

眾人見不是蓮花簽倒也沒怎麽在意,且這工部侍郎之女林致之不愛說話,也不喜跟其他小姐交流,大家也都不跟她玩笑,不過林小姐也不在意這些,她總喜歡坐在一角落呆呆看著房檐或者什麽鬥拱角落,倒是“人淡如菊”,也自然沒太多人關註。

下一個簽是江黎抽,掉落的是木蘭簽,上面的題詩是——聚散古今難必,且乘風、高詠木蘭花。

江黎沒什麽大表情,慕娩倒是笑了笑,“木蘭,倒也跟你相配。”

再下一個便是慕娩了,這可有些緣分了,她抽中的正是所喜愛的梅花,上面的題詩是——玉骨那愁瘴霧,冰姿自有仙風。

江黎道:“也確實沒有比梅花更適合你的了。”

中間又輪了好幾個姑娘,都沒有抽中蓮花簽。

眼見這抽箋裏的花簽越來越少,抽中蓮花簽的幾率越來越大了。

下一個便是李湘湘了,她很是激動,將這抽箋筒搖了又搖,巴不得抽出一個蓮花簽壓這所有人一頭。

結果掉落的確實苔花簽,這種小花也配作簽?

再看題詩——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

李湘湘看著這詩,自嘲勾了勾嘴角,笑著道:“就知道我這種小人物怎麽可能跟這水芙蓉有關。”,但卻是皮笑肉不笑,內心還在憎恨著些什麽呢。

慕娩聽這話連忙解釋道:“這句詩句出自《苔》,原詩‘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是詩人借物言志,說那苔花雖如米粒般小,卻也如牡丹那般熱烈開放,苔花雖小,卻可以憑借堅強的活力,突破環境的重重障礙,綻放屬於自己的風采。而且花也並沒有貴賤之分。”

聽得慕娩如此解釋,李湘湘連忙誇讚道:“不愧是才女,懂得就是多些。”心裏卻覺得,慕娩就是在賣弄,這牡丹就是牡丹,苔花就是苔花,兩者就是雲泥之別。

眼見這花簽只剩下兩支了,而只有謝知禾和謝知蓉這兩個人沒抽了,李湘湘便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她倒希望抽中蓮花簽的是謝知禾,卻對謝知蓉說道:“姐姐今天這打扮,想是蓮花仙子無疑了。”

骰子在杯中再次搖晃,雙數便是謝知禾抽,單數便是謝知蓉抽。

丫鬟拿開了杯,只見這骰子正面是個四。

大家都一副看好戲的神情,這時謝知禾才註意到手腕上的環好像閃了一下光,一支花簽被晃了出去。

謝知禾撿起一看,那花簽竟閃了下光。

是彼岸花簽,題詩是——杖破青雲月落西,花開彼岸萼耕犁。

她看著花簽,笑了笑,倒還真是彼岸。

眾人一看這謝知禾落了空,便擁著謝知蓉去了,謝知蓉取出這最後的花簽,正是蓮花花簽,題詩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謝知蓉很是得意,周圍的姑娘起哄著說去找喬夫人要賞去。

這偌大的亭子也就剩下了四個人,慕娩向來和她們不合路,而江黎對這種賞也不感興趣,謝知禾當然也沒去,她們都是輕外物而自重之人。

還有一人,仍在原處,便是那林小姐了。

“林小姐?林小姐?”江黎喊了她好幾聲,她才回過神來回禮。

“林小姐剛在想些什麽呢?”謝知禾的聲音很溫柔。

“我……我是看這亭子閣樓設計巧妙,便想著它的結構。”林致之有些不大好意思。

“倒也是個癡人。”慕娩笑道,“對了,不知姑娘的題詩是什麽?好像不曾聽你念過。”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林致之不卑不亢。

“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慕娩接了下去。

謝知禾笑道:“看來,大家個個都不是俗人啊。”

此時,亭外的一頭,春花撿起了一個被扔在泥土的花簽,愛惜的撫了又撫,將其貼在心口處,而這個被丟棄的花簽正是李湘湘厭棄的那個苔花簽,上面的刻字——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

這幾個字被春花擦了又擦。

蟬鳴依舊,楊柳拂過水面。

四個女子仿佛一見如故,都是些有性情的,聊起來連賞荷宴的詩會都不屑於去了。

這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夏日,那時的她們都困於四角宅院中,縱然有些才華卻只能是不為人知的閨閣女子,只能彼此惺惺相惜。

誰也不曾想到,若幹年後,這四位女子都大有所為,就連她們自己都不曾想到。

一個成了盛國最出色的建築工程師,建壩治水、造橋修路、修築城樓,是這盛國第一位女建築師,更是第一的建築師,前無古人。

一個成了第一位女史官,為天地女子列傳,寫下流芳百世的《列女傳》,也是第一位女教書先生,教出了一代賢明的女帝,一生鞠躬盡瘁,不曾嫁人。死的時候也不過才二十又八,太後謝氏親刻碑文“千年萬歲,椒花頌聲”。

一個成了大盛第一女將星,封狼居胥,力纜狂瀾,寧死不屈,以一女子之軀護下這三十二城護著萬千蒼生,才不使得這山河破碎風飄絮,她一生守衛邊關,終生未嫁。

而這最後一個,登上了那“萬人之上”的高位,成為一國之母,之後更是成為了權傾朝野的太後。

而她之後,盛國有了有史以來第一位女帝。

於是,一個嶄新的、趨於平等的時代就這麽出現了。

但是,這背後,站起來的女子又何止只有她們四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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