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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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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上所有人,包括以宇文金為代表的東城諸位,和以仇塗為代表的南城諸位,同時陷入了一種微妙的氣氛之中。

先是南宮芩失態,大喊追著巽跑出去,如果只看這一段,大約是個郎無情妾有意的緋色逸聞,但旋即兩人仿佛久違的戀人一般,執手相擁,這就令人捉摸不透了。

饒是宇文金,起身追出去,看到巽兄將美人擁在懷中,也忍不住露出個天崩地裂的表情。

巽兄,那冷漠到不容任何人近身的巽兄?你在幹什麽?你當著人家眾多南城人的面抱著人家尚未出閣的小姐不放,還越抱越緊了!

等等,南宮小姐好像有婚約的?宇文金抽了抽嘴角,心想,這下糟糕了。

仇塗和宇文金對視了一眼後,兩人都感到莫名的尷尬。仇塗比起宇文金更加懵逼,遙想從前的小姐,冰清玉潔目下無塵,小小年紀就如冰山雪蓮一般,如今沈睡醒來,比從前溫和了些,也是端莊知禮,可誰能想到,一轉眼功夫,她就和中了邪似得,矜持全無,大喊著去追一個男人。

他只聽到自家小姐大喊的那一句“巽奴你站住,是我,是唐梨!我回來了!”這句話讓他乍聽百思不得其解,細細一品又隱隱感覺到了一股混亂的感情糾葛——不管怎麽樣,別人不清楚,他們南城人還不清楚嗎,自家小姐可是和北城城主夏侯玄禦有婚約在身,據說當年他們二人互相有情,不然當初小姐也不會為夏侯玄禦擋那麽一下導致中毒昏迷幾年。

可如今看來,這位小姐當年不止招惹了一個夏侯城主,只怕和這個從前聞名的殺手巽也有私情,似乎她當初用的是假名。這其中,絕對有不足為外人道的一些內幕。

仇塗表情覆雜,心道,小姐究竟是喜歡哪一個?這哪一個都不好惹啊,另外,他總感覺夏侯城主渾身散發出綠光。

他這人想得比較多,很快聯想到巽當年和夏侯玄禦的一場大戰,當初眾人都不知曉原因,如今看來,都是因為感情糾葛。感覺自己找到了原因的仇塗神情更加覆雜,甚至有點擔心夏侯玄禦要是真的和自家城主一起過來這裏,看到未婚妻和另一個男人糾纏不清,會不會一怒之下出手做些什麽。

他們南城的南宮芩小姐,一不小心,就要翻船了。而他們想和北城聯合的願景也要破滅了,這不行!

仇塗堅強地站了出來,第一個上前試圖搶人,“小姐,你今夜醉的太厲害,還是先下去休息吧。來人,快扶小姐下去!”

妄圖從巽手裏搶人的仇塗,還未靠近十步之內,就被巽一個淩厲眼神給定在了原地。

唐梨先前為了留下巽奴顧不得那麽多,如今巽也是同樣的心情,他迫切想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也顧不得這些心情覆雜的旁觀者,直接一把抱起唐梨就往外走。

迫於他的氣勢,沒人敢追上去,幾個南城的俠士勉強在仇塗的壓力下追出去兩步,臉上和腿上就感到一陣刺痛,幾人擡手一摸,觸到了滿手鮮血,頓時畏懼地停下了腳步。

他們都很清楚,這是一個警告,如果再敢往前,絕對是一個死的下場。

仇塗眼睜睜看著巽把人帶走,臉都青了,宇文金摸摸鼻子,上前拉著他坐下,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般從容道:“仇先生不必擔心,巽兄與南宮小姐看樣子是舊識,兩人有情有義的模樣,敘敘舊也沒什麽,先生何必惹得兩人不快,來來,不管他們,先生喝酒!”

仇塗:……酒入愁腸愁更愁,欲語淚先流。北城南城聯姻怎麽辦!他們城主的大計怎麽辦!

巽一言不合要殺人的氣勢太可怕,他們得以暫時脫身,尋了個清靜地方避開眾人說話。唐梨抱著巽的脖子,之前還萬分焦急,此刻心緒慢慢平靜下來,反而不急著開口,只靜靜靠著他的胸口,聽著裏面略顯急促的心跳聲。

她從在這個身體裏醒過來後就從未放松過,而靠著巽奴,自然而然就松懈下來,好像當初一睜開眼發現自己成為了女主楚璃一樣,只有在這個人身邊,才有這種安心感。

她不知巽將自己帶到了哪裏,被放下之後,她立刻伸手往前抓住了巽的手腕,“巽奴,你相信我,我是唐梨,沒有騙你。”

巽一恍惚間,突然想起了唐梨死前的情形,她最後說的仿佛也是這麽一句話。他瞳孔一縮,下意識反手握住了唐梨的手。

唐梨能體會到他此刻的心情,因為她也是一樣的無法平靜,她緩緩道:“我在差不多三個月前從這具身體上蘇醒,我最後的記憶是被夏侯玄禦殺死,這具身體叫南宮芩,是南宮城城主的侄女,我沒有她的記憶,醒來後打探才知道,距離我的死,已經過了五年。”

“死而覆生,你可能不相信,但這確實是事實。”

巽望著她在月光下的臉龐,聲音沙啞至極,“如此荒謬之事,我不敢相信,但我想相信。”

唐梨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從聲音中聽出他的情緒,這讓她忐忑而心疼,她忍不住再放緩了聲調,細細柔聲說:“我們在一起的每一件事我都記得,我講給你聽好嗎?”

“最開始遇到你是在鬼哭原,你重傷在身,幾乎沒有了氣息,我覺得你長得很好看,所以決定留在那裏照顧你……”不是因為他好看,是因為她早在少女時期就知道了這個人的一生,在她剛剛明白什麽叫喜歡的年紀,最初心動的人,因為這份特殊的情節,喜歡他好像是件非常簡單的事情。

“……後來我們被紅狐貍帶出鬼哭林,去了一家客店,我一開始沒發現那是一家黑店,結果半途借用廚房的時候,在柴垛下看到了一具屍體,嚇了一跳……”

“我們在白鹿城住了下來,我那時候想的很簡單,我只想找個地方住下來,能有一個方法養活自己,也能給你一個可以休息的地方。”唐梨說著,忽然笑了一下,“你陪我出門買東西的時候,其他人都把我們誤認為是夫妻,我當時想著,如果是真的就好了,如果你也願意喜歡我,那我餘生一定會好好對待你。”

就像她最初在那本小說中知道那個名為巽奴的人,她那時就覺得如果自己有幸能得到這樣一個人默默守護的愛,一定不會和女主角一樣棄之如敝履,她會好好珍惜回報。

“……除了最開始的那兩個銀簪和絹花,後來你又給我買了木簪和耳鐺,我最喜歡那一對小小的珍珠耳鐺,可惜有一天掉了一只,不知掉到了哪裏,我不好意思與你說,自己偷偷的找,結果有一天醒來時,在妝臺上看見了,我當時就猜是你替我找回來了……”唐梨細細述說。

對於巽來說,這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但他絲毫沒有忘記,唐梨說起,他就清晰地記起了那段短暫的相伴。他將唐梨緊緊抱在了懷裏,終於再度開口,啞聲道:“其實,那一個耳鐺是我另買的,並不是找到的。”

雖然唐梨沒說,但他發現她沒戴之前最喜歡的珍珠耳鐺,妝臺上的耳鐺只剩下一只,又總是在角落裏尋找什麽的樣子,就猜到她是掉了一只耳鐺,於是也默默幫忙尋找,可惜他也沒找到,見唐梨不太高興的樣子,他就去找到之前那賣耳鐺的小販。小販開始並不想單獨賣一個給他,是那小販的妻子聽他說了這事後,做主賣給他的。

唐梨:“其實,我知道那是你另外買的,因為後來,我在大水缸角落裏找到了我丟失的那一枚。”她於是明白了,就把那個失而覆得的珍珠耳鐺藏在了妝盒最底下,當做什麽都沒發現。

這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而已,不管是丟失,還是找回來,兩人都沒有說起過這事,那本來並非一對的珍珠耳鐺,後來就一直戴在她的耳朵上,直到她死。

“你回來了,是真的。”巽幾乎是嘆息著說。

唐梨心頭一酸,擡手摸索著巽的臉頰。她用手指勾勒出他現在的面容,仿佛是瘦了一些,那鋒利的弧度有一點陌生。她慢慢摸索了一遍,又摸了摸巽的雙手,仍然是那雙寬厚的手,只是指節粗硬,仿佛還有留下的幾道細碎傷疤,她摸著,問:“這是傷疤嗎?”

“只是小傷,早已愈合。”巽一動不動地任由她摸索,雙眼盯著她不願移開片刻。

“我記得以前你的手這裏,沒有傷的。”唐梨用拇指輕輕摩挲,動作和語氣裏都是疼惜與歉疚,“對不起,我讓你一個人這麽久。”

巽臉上慣常的冷漠表情崩塌了,他又想起死去的唐梨,手不由顫抖著,“不,是我讓你承受了那樣的痛苦,我沒能做到當初的承諾。”

唐梨:“但你活下來了,那就是我當時期望的,謝謝你現在還好好的。”她說著,又試著摸索巽的腦袋,把他的腦袋抱在懷裏親了親。

巽:“……”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心愛的妻子,明明年紀比自己小,卻總是喜歡這麽充滿疼惜意味的抱著自己。

但因為是唐梨,他沒有掙紮,任她抱著。他想說,以後不會了,他不會再讓她承受那樣的痛苦,不會再讓她出現那樣的意外,但他還沒說出口,就聽到唐梨說:“巽奴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你受這種苦了,也不會再有這樣的意外。”

巽:“……嗯。”被搶了想說的話,他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只能嗯了一聲。

他沈默片刻,又想說夏侯玄禦那邊也不必擔心,結果剛張開口,又聽唐梨說:“還有那個夏侯玄禦,也不要擔心,我已經想到辦法對付他了,我絕不會讓他好過的。”

巽:“……嗯。”早在五年前,親眼看著唐梨死在面前,他就決定必會親手殺了夏侯玄禦。

“你的眼睛。”巽摸著唐梨的眼角,“會治好的。”

“好。”唐梨將臉貼在他的手掌上,神情溫柔靜謐,像一朵柔軟的睡蓮,“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不怕了。”

兩人坐在湖邊的水榭裏,隔著湖面,前面隱隱傳來宴會上的歌舞聲,唐梨靠在巽身上,聽了一會兒那飄渺的樂聲,“我們要回去嗎?”

“不,我送你去休息,你需要好好休息。”巽已經察覺到她如今的身體虛弱,扶著她站了起來。

唐梨站起來,忽然嘶了一聲擡起了右腳。巽奴看向她的腳,這才發現她方才虛虛踩著的地方有幾滴血跡。

“你受傷了?”巽扶著她坐回去,擡起她的腳查看,這才發現她的鞋底被劃破了,整個鞋底都是血,他剛才心緒大亂,竟然絲毫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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